4 燈會
打從娘胎出來後,華陽便從未如此追悔過,心中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對于方才的事,雖然少爺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責怪的話,但越是這樣,華陽就越是于心不安。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對着主子動哪門子龌龊心思?誠然,在人群之中,少爺無疑是分外惹眼的那一個,長相如何且不提,那份冷峻與儒雅兼具的氣度足以俘獲普羅女子的芳心。
可是,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對!不對!重點不在這裏!他華陽又不是什麽姑娘家,少爺再好看,再迷人,畢竟也是個男人啊!
不過……少爺今年已有二十,旁人到得他這個年紀早就子嗣繞膝了,可他至今孑然一身。難道說……
少爺喜歡男人?!
“阿陽,阿陽?”
“啊!少……少爺……”華陽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毛巾險些掉落在地。
“你意下如何?”華庚尋問道。
“呃……什麽?”
“今晚上元城裏的元宵燈會定然十分熱鬧,這幾日你一直呆在府中,怕是也悶得慌,不如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華陽受寵若驚,沒想到少爺非但不計前嫌,還邀他同去賞燈,立刻滿口答應。
“還不快準備準備,杜老伯的姑娘肯定也會去的,你莫不是打算空着手?”華庚尋拿毛巾裹了頭發,自己動手擦拭起來。
華陽一愣,繼而面上一紅。華庚尋口中的杜老伯乃是上元城苦樂茶行的掌櫃,中年無子,只有一女,名喚杜鵑,待字閨中,年方二八。華庚尋好茶,每次都是讓華陽出去采購。苦樂茶行在金陵一帶雖算不上聲名顯赫,茶葉卻是實打實的真貨,且價格公道,童叟無欺,故而成了華庚尋指定的供應商家。久而久之,城內那些個消息靈通的大小官吏和商賈士紳仿佛打了雞血,隔三差五提了苦樂茶行的上好名茶送到華府,華庚尋如數收了,家中茶葉轉眼堆積成山,便轉手贈予下人一些,餘下的暗地送回茶行。倒也怪不得他們如此,只因那華庚尋雖貴為知州,生活起居卻樸素如舊,錢財禮物一概不收,兩套衣裳能穿個三年五載,最貴重的也就是那件狐裘了。不過這麽一來自然也帶動了茶行的生意,杜家父女對華府心存感激,加之華陽經常光顧,一來二去,兩個年輕人就對上了眼。
不過,華陽自問從未跟誰提過此事,少爺又是從何得知的呢?果然是聰穎敏慧之人,什麽事都瞞不住他。華陽暗暗嘆服。
到得日暮時分,斜陽晚照,盡染城郭方圓數百裏,為這一季嚴寒添了幾許暖意。華陽拾掇妥當,正要招呼少爺,卻見華庚尋仍是一襲布衣葛衫,便道:“少爺不換身衣服嗎?”
“這樣不好麽?”華庚尋反問,将一件物事遞了過去,“拿着。”
“這是……”見是一個錦囊,華陽不解。華庚尋示意他打開。
一支精巧的雕花玉簪赫然入目,華陽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
“我說過,去見杜家姑娘,可不能空着手。天色不早,快走吧。”華庚尋一面說着,一面擡腳轉身。
華陽滿心歡喜,小心翼翼揣了那錦囊進兜,跟了上去。
正月十五,傍晚酉時,升州上元。
整座城池浸淫在一片喜樂之中。華燈初上,早已有人或三五成群,或攜家帶口,徜徉于街市道旁。孩童們提着兔子燈籠到處穿梭,興致勃勃地擡頭數着頂上花燈,卻哪裏數得過來?放眼而眺,千盞花燈形态各異,高低錯落,沿途排開,向遠處無盡伸延,從頭看不到尾,從尾望不到頭,直如天上紅霞飄落凡間。
上元知縣安懲輕裝簡從,趕了個早,在街口靜靜候着。此刻時辰尚早,行人還不是很多,但不消片刻,待那日落西山,完全黑天之時,這兒便會人山人海,恐無轉圜餘地。于是安懲一行退到街邊,專等那知州大人前來。
不覺間酉時過半,四周暗了下來,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安懲卻無心觀景,只盼着華庚尋能如約而至,屢次翹首,屢次失望。何以如此急切,卻連他自己也不可知。
“嗖”的一聲,一串煙花直沖雲霄,到得最高處,“啪”地綻放開來,将半邊天幕鋪成金色,贏得一陣喝彩。安懲的目光也被吸引,追随煙花從盛放到泯滅的軌跡。金華盡處,一道修長墨影,被再次燃升的火光照亮。
暗青儒衫,雪白狐裘。
“華大人!”安懲差點咬到舌頭。期許之人驀然出現,竟教他一時無措。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古人誠不我欺。安大人說是也不是?”
“下官見過知州大人!大人所言極是!”安懲補上一禮,卻被華庚尋伸手攙住了。
“今日就無須這些繁文缛節了,你我只管兄弟相稱,喚我小字延疏即可。安兄要再客套,可是瞧不起華某了。”華庚尋言笑殷殷,托起他手道,“我們随處走走吧。”又轉頭對華陽囑道,“你自去玩吧,不必跟着我了。”
肌膚相觸,說不出的綿軟溫熱由掌心而及百骸,帶來通體舒暢。然最可心者也抵不過他這一笑。很久很久了,大約……有六年了吧。自從那次變故發生之後,就再也難見他這般笑過了……
華庚尋自然不知安懲心緒跌宕,只管一路閑扯:“安兄,你瞧,今年的花燈可比往年似又多了不少花樣,那幾盞,叫什麽?我倒說不上名頭來。”
安懲順着對方所指望去,答道:“那是蘑菇燈,因狀似蘑菇而得名。”
“蘑菇燈?果然是巧奪天工!和真蘑菇也沒差了,有趣有趣!”
見華庚尋心情大好,安懲也不由得起了興致。正好逛完了一段燈市,耳邊鬧鬧轟轟,叫好與驚呼聲齊鳴,原是到了一處雜耍場子。藝人們倒吃冷淘、吞鐵劍、吐五色水,更有那使喚猴魚蝼蟻的,各種奇術異能,歌舞百戲,堪稱出乎意想之極也。
“此地雖比不得京城開封,但要論起這民間風物,也勝過別處百倍了!”安懲正感慨着,前方忽地飄來陣陣香氣,帶了糯米芳澤,好聞得緊。
“元宵節來吃元宵,團團圓圓災禍消!賣浮圓子咧!”
元宵攤子前人頭攢動,攤販一邊拉開了嗓子叫賣,一邊掄圓了胳膊下元宵、收銀子,忙忙碌碌。那一個個元宵在鍋中上下翻騰,白花花,圓滾滾,惹人垂涎。
安懲瞧了一眼華庚尋,笑道:“延疏兄弟還未用過晚膳吧?敢巧兒有浮圓子賣,在下記得兄弟愛這口,若是不嫌棄,我們也去買兩碗吃。”
哪料得對方卻道:“安兄記錯了吧,我可不喜歡吃這浮圓子。”
安懲一怔,登時張口結舌。
“不過既然安兄提議,便來兩碗嘗嘗無妨。”華庚尋放慢了腳步。
二人此行本是微服出游,因此老老實實地排隊,約莫二柱香工夫才買到了元宵,等到了位子安心吃起來。
安懲仍介懷着華庚尋方才之言,安分地低頭吃着元宵,也不說話,氣氛有些尴尬。這一回卻輪到華庚尋先開了腔:
“聽聞安兄發妻故世後六年不曾續弦,近日方娶了新娘子進門,不出一月便休了,這是為何?”
聽對方轉了話鋒,安懲心下稍寬,道:“安某家綱不振,教延疏兄弟見笑了。其實她也沒什麽不好,大戶人家的女兒,才貌雙全,亦不失賢惠,只是……性情差了些。”
“原來如此。”華庚尋點頭道,“持家相夫,性情要緊得很。不過,古來人無完人,想來若要覓得那有貌有才,兼之好性情的,恐怕這天底下都沒得幾個的吧。”
“那也未必,兄弟不就是麽……”尾音未落,安懲驚覺說漏了嘴,奈何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
華庚尋目光淡淡的:“安兄過譽了。”遂不再言語。
安懲識趣地閉了嘴。
這邊廂二人悶頭吃食,那邊廂華陽卻樂開了花。你道為何?自然是因為見着了他朝思暮想的杜鵑姑娘。
華陽可沒想到那麽快就和心上人照上了面。街市擁擠,華陽索性随人流将他攆來搡去,這麽磨肩接踵地居然就被推到了杜鵑父女面前。杜鵑今日穿了一件鵝黃衫子,配以深橘羅裙,頗為耀目。這華陽一見到她,視線就離不開了,直把人家女孩子羞得雙頰飛紅,低首埋胸。還是杜老伯心活,将他兩個拉進街角,方便說些兒女私話,自己則借故走了人。
兩個少年悄悄扯了些閑話,華陽随即拿出了那個裝有玉簪的錦囊。杜鵑打開看了,自是愛不釋手,十分歡喜。華陽幫她戴上,也是左看右看,美得不行。
這女孩子高興起來,眉舒眼亮,五官愈發玲珑光彩。華陽瞧在眼裏,不覺便血氣由情,捉住她手,形态間全是無盡纏綿。杜鵑嬌赧,一個滑足躲進人群,卻任其握着,并不掙脫。
華陽會意,樂得颠颠的,要緊跟上,與她并肩游逛起來。
且說那華安二人三口兩口将元宵咽下了肚,随後的一路上,兩人心照不宣,陷入沉默。最後,還是華庚尋率先打破了僵局:“那邊如此熱鬧,且去瞧瞧是在做什麽。”
安懲過去,見是幾堆燈迷鋪子,各成一排,分列官道兩側。攤前多的是墨客文人,争魁鬥籌,互不相讓。中有一迷題,六角燈上寸墨未着,一片空白,打一味草藥。幾個文士模樣的百姓競相作答,卻無一猜中。華庚尋略加思索,題筆在墜牌上寫了兩個字。攤主恭賀道:“恭喜這位公子猜對了!公子不但才思敏捷,字也寫得好!”說着拿出一支狼毫毛筆贈予華庚尋。
華府上不缺文房四寶,華庚尋便随手将毛筆給了安懲。安懲好奇,湊去看那謎底,卻是“白芷”二字。
“安兄快來瞧瞧這個!”忽又聽得那華庚尋揚聲呼喚,似乎發現了什麽新物事。安懲擠出人群,正看到華庚尋在臨近的一個攤子前駐足,攤主将一個個燈籠挂上,上邊寫滿了字。
“咦?這不是安兄的詞麽?”
毫無來由地,心中“咯噔”一下,嗓子眼像被黏糯的浮圓子哽住,不上不下卡着,好生難受。那人細潤獨特的聲線就在耳邊徘徊,令他抽身不得。
“塵事難遂意闌珊,幾回盼盡聚團圓。瑤筝弦斷青絲續,昏目秋波誰望穿……”
聲音不大,安懲卻覺得這一字一句自耳膜繞開了去,直闖心扉。
一片嘈雜中,那聲音忽高忽低,猶自喃喃:“安兄的詞作遠近聞名,相隔六年居然還有人記得這一首。不過,今日小弟倒還想續上一句。”華庚尋說罷便執筆而書。
這當兒,“噼啪——”又一支煙火燃升,映得那蔥玉臉龐瞬時紅似滴血。數日前那個夢境突如其來沖入腦海,吓得安懲心肝俱顫,臉色煞白。偏偏那華庚尋又道:“安兄可願為小弟的續詞做個評判?”
一切幾與夢境相合!
安懲硬着頭皮戰戰兢兢看那續詞。還好,那些字沒有淌血,而是正常的墨跡,這才敢定睛辨認。這一認,方知續詞已換,并非六年前的那半阕。
“‘平生一縱千斛盡,盍擲殘軀堕世間……’這詞該當這般接續才是,何苦強作歡顏,壞了情韻。”華庚尋道。
安懲再默讀那詞,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眼角泛出陣陣酸楚,一種名為悲怆的情愫,從心底油然而生!
鹧鸪詞,鹧鸪啼,聲聲《鹧鸪天》……
昔年彼時,揚州城郊,小方亭。
“啪!”瓷杯落地,摔了個粉粉碎。華庚尋苦苦撐住桌沿,恨聲道:“你……你在酒裏……做了什麽手腳?”
安懲又慌又怕,神色中卻莫名含了一絲熱切,教人無從參詳。
“庚尋,你怎麽了?你還好吧?”他伸手想要扶住那搖搖欲墜的身子。這人,這身,幾經魂夢牽繞,幾回思念成癡,卻終……不可得……
華庚尋一把推開那雙手,指着安懲道:“今日……你待我這般,我、我就算做鬼……也不放過你!”
安懲看他發指眦裂,咬牙切齒,心髒突地一陣痙攣,雙膝一軟,居然跪将下來:“庚尋,我怎會害你性命!我只是……只是……”嘴邊的話到底還是說不出,終究自知此意悖倫,難以啓齒。
那華庚尋卻似乎懂了,踉跄着起身想要逃開,沒走兩步便跌足伏地,猶自掙紮不休。
“庚尋!”安懲爬上前去,聲音已帶了哭腔,“是我錯了,我不該,不該心生欲念……”
“安懲!”華庚尋喘息漸粗,強提了氣怒喝,“你做下這等卑劣之事,哪怕日後當官封爵……也必将……身敗名裂!”
身敗名裂……
清月高挂,秋風乍起。安懲懵了一刻,一雙通紅的眼望着亭外黑野茫茫,再望向華庚尋。對方痛苦的臉龐觸手可及,他卻緩緩直起了身,未等站穩,便倉惶遁走,生怕那人追了來,逃命也似地發足狂奔……
身後隐隐傳來的□□和呼喊斷斷續續,卻又不絕如縷。安懲捂住兩耳,加快了速度,跑遠些,再遠些——直到再聽不見任何動靜。
什麽,都聽不見……
“這位公子,您站了好一會兒了,來猜個燈迷吧?”
攤主一句問話硬生生将安懲從夢呓中拉回。舉目四顧,周糟擁亂的人群,喧雜的叫聲,仿佛這一切才是現實。可他業已分不清,究竟何為真實,何為虛幻?
華庚尋盯了他片刻,道:“安兄今日怎的魂不守舍?可是累了?”
“啊,安某只是在想那樁案子,似乎……有些疑點。”安懲搪塞,眼睛眨了幾眨,擠去半幹的淚痕。
華庚尋聽他這樣說,便拉了他向外走,拐入一處巷子,再往裏幾步,方駐足道:“安兄過個節還不忘公務,此心可嘉!究竟有何疑點,小弟願聞其祥。”
安懲猶疑道:“我已審過人犯,他卻死不認罪,衙門這邊也沒有充分的證據足夠定他殺人的罪行,只憑一個證人的供詞,實在……”
“你怕是沒有用刑吧?”見安懲不語,華庚尋微微一笑,“素聞安兄為官清正,輕易不施刑罰,果然傳言非虛。”末了又道,“罷了,既如此,小弟也不為難安兄了。明日,我親自來一趟縣衙,夜審人犯。”
“夜審?”安懲一怔。
“不錯!深夜子時,夜審人犯。”
安懲頓覺匪夷所思,轉念想到時任戶部尚書的表舅今日傍晚剛來的回信,囑他無須多慮旁枝末節,為官之道,明哲保身最是要緊。既然知府那兒重視此案,不妨便順水推舟,配合上官即可。遂欲言又止,擡首對上華庚尋,目光交彙,不由教他輕輕抽了口氣——
那人半阖了眸子,兩道精光直直射出,似要将這一巷子黑暗穿透。
這精光轉瞬即逝。華庚尋朝外走去,邊走邊道:“小弟有些疲累,先行回去了,安兄請自便。”
巷口處漏進了一些燈光,照亮他半邊側臉,依舊完美如斯。
安懲屏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迷糊間,只聽到那人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記住,一定要在子時。”
“少爺!您可來了!”華陽在街市口東側揚聲呼喚,這是華庚尋與他約定會合的地點。
“等很久了?怎麽不多玩一會兒,沒遇着杜姑娘?”華庚尋笑道。
“別提了,杜姑娘倒是見着了,可……”華陽撇嘴,“那支簪子丢了,我才剛送她沒多久!我們兩個一塊兒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肯定是人太多給擠掉了!”
華庚尋寬慰道:“實在找不着就算了,往後找機會再送她一個,反正你今晚也算不虛此行了,對嗎?”
華陽低頭腼腆一笑,忽又想起了什麽事情,問道:“安大人呢?少爺不是和他在一起的麽?”
“夜涼露重,我先辭了他回府去。怎麽,你找他有事?”
“哦,是鵑兒……是、是杜姑娘托我把這個給安大人。”華陽揚了揚手中的平安符,道,“這是杜姑娘去栖霞寺裏求的,是為答謝安大人去年年底審理的那樁茶行訛詐案,多虧安大人明察秋毫,幫他們讨還了公道。她說安大人品性高潔,一般的錢財俗物也配他不上,只好送些心意之禮,叫我一定讓他收下。”
“想是杜姑娘一介女兒家不好意思當面呈獻,于是就讓你代勞了,是吧?”
華陽撓撓頭:“可惜沒碰上安大人……”
“這有何難,我給他便是。”華庚尋道,“我時常會與他小聚,這你也是知道的。”
“好,好,那就麻煩少爺了。”華陽開心地将平安符遞給華庚尋。
“嘿,那兒有走馬燈,快點快點!”
“慢點等等我!”
“……”
不知從哪兒蹿出兩個少年郎,活像兩條水泥鳅,在人海中穿梭自如,逮着縫便鑽,從華庚尋身邊一溜而過。
串串歡聲笑語,沿途灑落。
也不過一十四五的歲數,執手攜肩,放懷嬉鬧,無所顧忌。
最是不識愁滋味的大好年華。
猝然間,有什麽東西自心田滋生開來,拔枝抽芽,根系如針一般向下伸展,紮得牢固,紮得生疼。
“少爺?”見主子難得地走了神,華陽小聲出言提醒。
華庚尋立時回神,道:“走了。”
那根針,其實六年來一直便在心底,任爾如何撼搖,如何摧拉,都動不得它一毫一分。
将身後那一應繁華留予千丈紅塵,再次融入了深黑夜幕。或許,只有這深不見底的夜,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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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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