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長街行(一)
果不其然,第二日過了午間,垣市便上了後門。
嗯,後門。
但看着一身青衣侍童打扮,身邊兒還沒帶着人的垣市,晏七心下摸不準頭腦,一路走到了晏子魚房外,晏七回頭道,“殿下用過膳了麽?”
垣市退履,上了地塌,精神恹恹,“藥膳苦,她肯定撒了脾氣,本宮陪她小睡一會兒,起來一起用。”
“是。”晏七點頭,幫垣市褪了外間的青衣小衫。
“別讓人來吵,來回跑了兩次,真是不把自個兒當個病人了。”垣市一語嬌氣,自人端來的清水盆中過了手,洗了臉,揮手示意她們都退下。轉過屏風見晏子魚果真還在睡,抿唇莞爾,小走幾步,蹬了榻挨到晏子魚身邊抱住腰就樂。
晏子魚迷糊一睜眼,見到垣市,微有怔愣。
垣市湊近,咬着聲兒撒嬌,“早間兒行會司吵了一早上,頭都疼了,我來讨個清淨。你定然也是累的,再睡一會兒。”
确實骨頭架兒還沒緩過來,晏子魚眯眼,習慣性地将垣市扯過來,挨着頭,又迷糊上了。
兩人心中具有事,睡得淺,與平常午後小睡也似,剛好掐準了一個時辰。大抵是因晏子魚昨日處理好事情後,差不多一直睡,比垣市早了那麽一會兒。
挨着垣市,晏子魚仔細地描着垣市的眼眉。
再過三日,便是她十三歲的生辰,往常的時候,垣市已經開始準備給自己的生辰禮了,通常都是畫,但今年事情多,估計是顧不上了。
不過沒什麽,垣市人都是她的,還怕許不得一兩幅畫去?晏子魚得意想來,笑意自然而然地淌在了唇角。
垣市睜眼,迎上的便是晏子魚傻樂的表情,懶然問道,“你這是夢沒醒?樂個什麽?”
“沒什麽。”晏子魚起來,走下榻,往置衣的屏風走去,“午間過了,可還要回行會司?”
垣市一把沒撈住晏子魚,不樂意地哼哼氣,跟着下了榻,“我早上跟在左成安後面聽了個七七八八,有些無趣,有些卻也算得上妙事,子魚可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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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別說!”
晏子魚從屏風後探出頭,一臉苦相,道,“待會要用藥膳,那個時候你說,給我分點兒神,省得一門心思的全是苦!”
“我也沒用,我陪你。”
垣市擠進去,取過自己的青衣小衫穿上,回頭見晏子魚訝然地指着自己,“怎麽穿成這幅模樣?”
“今年都有點兒變動,我也是第一次上手接觸行會之事,怕出了岔子,故而和左成安一商議,扮作他身邊的侍童。不過這些人都是人精,明知道我不對勁,想着法兒來套話我是誰,左成安沒少跟我抱怨。”垣市取巧笑道,“今日該聽的都聽得差不多了,明日換了正裝上去,你說,他們會不會罵上自己多了嘴,說了一些不該說的?”
“那倒未必,既然是人精,沒準兒透露給你的都是無關緊要,或者是想借你達到目的的事。”晏子魚幫垣市理了理領子,扯平了衣角,牽着她往外走。
“我也這樣想的,所以,打算今日下午由得他們去吵,讓绛紅小心在一旁聽着就是。至于你,待我說完今日的妙事,你得和我上街。”垣市說來打算,語氣俏然,顯然是有別樣的打算。
“上街?”
晏子魚見垣市眸底有意,盈亮而燦,尋思着,垣市一到正事,小孩子脾性可真是褪得幹幹淨淨,放佛自來都不是個孩子模樣。
“私貨之事,子魚可還有印象?”垣市與她并步,側首而來的盈亮期待,似乎很想晏子魚發覺什麽。
“聽說私貨都是頂好的物件兒,自來不在市面上流通,皆是家主之間的私下交換。”晏子魚大抵猜到了什麽,伸手劃了劃垣市的臉頰,“你的心思,我懂,但你拿什麽去換?”
“我最值錢的,不就是畫兒?”
垣市見晏子魚懂得,心底歡喜,“左成安告訴我這麽一個地兒,我本不想去,但念着你生辰将近,便想着帶你去看看。若看見合适的,我用畫換換,若看不上,那就要子魚你等着宮裏的巧匠把三界牌雕出來了。”
“三界牌,那不是你和垣祯?”
垣市反勾晏子魚的手,“我哪有那麽大膽敢把父皇賜的給你,是我另外尋了一塊鹿骨,專程給你雕的。本是小心囑咐匠手把我和你的造成一般無二,但他告訴我,鹿骨三頂紋絡不同,想要一般無二,那是決計不可能的。我心有失望,所以另起了心思,有這麽個機會,自然想帶你去看看。”
晏子魚總算聽明白了,不免感動垣市的用心,奈何已經出了內院,來到了待客室準備用膳,她家主身份所在,再不能随性鬧騰一二,只好輕輕握了握垣市的手,笑道,“當真要陪我用膳?”
垣市也正經下來,“早就說好了的。”
“好。”晏子魚應下,囑咐晏七去傳膳。
蘇徹昨日看似應承實則內底強硬的态度的确把晏子魚氣到了,轉念一想,縱使自己以元帝壓他,但他畢竟是十七歲便身居龍辰衛的人,少年意氣,自然不比自己差。
他的服不服,正如醫理之道,小心與大意,皆是一把雙刃向,并非一言可斷。看來,果真如他所言,她和他之間的以誠之路,還很遠。
“蘇徹此人,阿市可曾了解過?”
晏子魚問來,垣市正側着身子靠近晏子魚,打量着晏七鋪開來的三盞藥膳。第一盞是炖了什麽禽鳥的藥湯,藥苦的濃黃濃湯浮了點點的油星,想來是早撇過油了。
觀其濃黃發暗的顏色,垣市就覺苦得受不了,她捏着鼻頭,掃過了後面一盞黑乎乎的黏粥,以及又是一碗濃湯,不過裏面好似是大骨,應該不似第一碗要把裏面的禽鳥肉食給吃了。
“晏子魚,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随意玩命。”垣市心疼歸心疼,還是想借此讓晏子魚長個醒,心疼之餘,都敢狠下心,帶上了那麽一點兒教訓的口氣。
晏子魚一聽,暗想,“不得了了,垣市竟然敢教訓起自己來了?”
原來她以為是自己壓着垣市,前幾日才明白是垣市容着自己,但想歸想,習慣還是習慣,這一頭被垣市教訓上,心底怎麽都覺別扭。話也不說,人就斜斜斂着眼角,直直地看着垣市。
垣市被看得心底發了慌,但面上并不退讓,一方面是心底卻是想讓晏子魚長個醒,二來呢,她好歹是個皇太女殿下,還有晏七這個外人在呢,她才不想輸了臉面去。于是鼓着脾氣,甚至還鼓出了一點兒小腮幫子,壓着唇角回瞪着晏子魚。
兩人互不相讓,挨了好一會,一個是淡定之中漸漸紅了眼,一個是硬撐的模樣就要戳了破,好在晏七打破了一觸即發的場面,“殿下,家主,該用膳了。”
兩人唰地直直看齊了晏七,晏七腦門兒一汗,面上擠了笑,“奴婢先出去。”
晏七一走,垣市的陣仗立時崩了,賴到晏子魚旁邊,腦袋擱在晏子魚肩上蹭道,“我不過是讓你警個醒,你倒是不服氣起來了。”
晏子魚扯開她,嫌棄道,“回去,坐好,用膳!”
“要是我能幫你喝就好了……”
縮回去的垣市咕咕哝哝,晏子魚見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心下也軟,忽地一下狠心,捏着鼻頭将一碗濃湯給灌了下去。
果真是苦極了的,晏子魚放下碗,見垣市一臉擔心的捧着水盞想讓她漱口,眼角忽地就酸了。
“阿市,我晏子魚以後要是再不愛惜自己,定遭天誅地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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