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 玉印
裕朝宗啓十五年冬十月初四,聖上薨沒,也就是盛會的後一天。追封為裕高祖,聖上彌留之際,留下遺旨,由六皇子司玦代理朝政,而尋得玉印的另一半的人,則是真龍天子。國喪大操大辦了将近十天,我看司玦都消瘦了不少。畢竟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務衆多,他根本脫不開身。
果然聖上對小兒子是青睐有加,這步棋我算是已經走贏一步,若是那枚玉印的另一半永遠也找不到,那就是皆大歡喜。至于那枚玉印的線索,聖上只留下一句讓人看不懂的詩。
“刀旦立西河,琴玉知何聲?”我念了數遍,只是猜不透其中所含的意味。只是那玉印的下落,必然暗含在這十個字裏頭。偌大的南淮城,偌長的西河,要尋那麽一枚小小的玉印,談何容易?
我放下細絹,看了一眼同樣一頭霧水的司玦,提早向他道了喜。雖然差不多是高枕無憂,但是那枚玉印,也必須要找到它的下落。
“刀旦?不會是西河的一個旦角?”我沉吟了一會,這個時候,也只能往這個線索找。司玦覺得有理,我們就微服去了西河,我想到了一個人。
褚霞仍然是豔麗無雙,但是同去的還有不少不速之客。很顯然,所有人看見這句詩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西河有名的旦角。
老班主可是又驚又喜,不知今天吹的什麽風,來的竟都是顯貴中的顯貴,這下可不知該招待誰,好像對這個熱情,又冷淡了那個,可是都不好得罪。我們是公事公辦,問了褚霞是否知道那枚玉印的下落,可是人家還缺玉石麽,雖然我們沒透露其他的,她倒是也猜出了那枚玉印非同小可,不是凡物,便拿出一堆恩客的賞賜珍玩,至于玉印,都是毫無瑕疵,更別說缺了一半的,看來事情是沒有那麽簡單的。我把首飾收拾好,還給褚霞,又覺得今天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龍生九子,九子不同。現在是齊聚一堂。司玦就成了衆矢之的,他一面客套地承着諸多的賀意,一面拆解着他們話中的深意。裕朝雖然沒有傳嫡長子的朝例,但也是傳賢,如今雖說只是暫時接手朝政,但先皇的偏袒還是令人不服。更何況那半枚玉印豈是那麽好找的?表面上所有人皆有機會,但實際是算司玦獨領,我想如此便贏了,也贏得臉上無光,洛中流肯定會想到其他的應對的法子,我可必須早他一步看出詩句中的奧妙所在。
離開西河,我腦子裏除了那句詩,別無一物。其他的明争暗鬥,通通交給司玦。所以他經常說搞不明白我到底在想些什麽。我哪是和他沒默契,只是懶得想那麽多而已。
“難道和琴有關?”司玦總算是幫忙想了點,“琴玉一起,想是有些關聯。”
我懶懶地應了一句,琴自然也是重點,但是更加玄乎了。讓人覺得完全是束手無策,沒有破解的法子。
一陣樂聲透着凄涼,綿綿不斷,令聽聞之人莫不掩面而泣。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上古的琴譜和五十金,誰要是勝了這場比試,可就都歸誰了!”有人大着嗓子在哪裏吆喝,收取錄名費一金。原來是樂器的比試,這種比試在南淮見得可多了,畢竟在樂器方面大有造詣的人可不是少數。懂樂理的人一聽便知高下,所以想要一試的人可是摩拳擦掌,一方面想要最後的獎勵,另一方面更可以尋到知音。
臺上的比試像是已經差不多了,一直是一個瞎了的拉二胡的老人力壓群雄,幾乎沒人敵得過,新上場的就立刻敗下陣來,自知完全不是敵手。但是仍然有人上臺,我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想要走開的心思就煙消雲散了。這次上臺的人竟然是前幾天我遇到的那個少年,雖然換了一身衣服,可是不知為何我還是對他有很深的印象。
“你認識他?”司玦本來也是毫無興趣,但見我一直不走,便開口詢問。
“是啊,身世很可憐的一個孤兒,好像是叫魚兒。就是上回買市的時候遇到的,和他聊了一會。”我當然是希望他能贏,這樣倒不用靠出老千掙幾個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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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身形真的很像小六兒,但是完全是不同的身世。他的琴還在當鋪裏,也不知這次比試他用什麽。衆人見他上臺卻沒帶樂器,都讪笑起來。
“老爺爺,你的二胡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老人聞言一笑:“當然可以,只是你二胡會嗎?”
“不會,但是剛才看你拉二胡心裏已經記住了。”
“蠢孩子,二胡可沒那麽好學啊,我可是已經拉了三十餘年,若是輕易被你超過,那麽多年不是白練咯?”
“若是輸了,我無話可說,但是也請老爺爺給我這個機會。”
我知道他學什麽都快,但是這只看幾眼便學會可不是說笑的,我凝神仔細地瞧。
他拿二胡的姿勢就像是練習過多年一般,他先是試了幾個音,音準到位,并不像是從未學過之人。我雖然也學過幾年,但近來不練,手也生疏了許多,哪有像他那樣一接手就會的?
他拉的是剛才老人拉的曲子,可是完全不是剛才的感覺,硬是從凄涼中奏出一絲生意,令人拍案叫絕。仿佛如同鄭師文試琴,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賓,陽光熾烈,堅冰立散,命宮而總四弦,則景風翔,慶雲浮。仿佛春回大地,但是一曲終了,才覺仍處深冬,令人覺得仿佛過了無數秋冬,更加覺得心中蕭瑟,真的是一曲便知高下。
首先有人拍手叫好,而後掌聲才如泉湧。老人更是淚流滿面,直呼後繼有人。看來他天生的才能并不是吹噓,若是他把心思都放在這些正道上,想是過得也不會差。衆人沉浸在樂聲中,只有一人站了出來。
“今日聽君歌一曲,如聽仙樂耳暫明。”那人吟出一句古詩,負着手上臺,“這位小兄弟的技藝着實令我大驚,不過你可也必須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待我看清那人,司玦已經先我一步:“三哥...”
不錯,那人便是三皇子,司長天。
他輕輕的偏下頭,擡手拔下一支玉簪。這把琴是普通的松木琴,想是臨時買來的。司長天用手裏的玉簪做錐子,一剜一剜地調緊琴弦,弄了一會兒,他才将玉簪斜斜地插回,琴則平放在膝頭。手指勾動,就這樣彈奏起來。
“此為古曲,若是不嫌棄,便贈與你。”他說的話甚是符合音韻,有種別樣的韻味。沒想到手上沾滿血污的人,奏起琴來,絲毫沒有殺伐之意。
“三哥是我們兄弟裏琴藝最好的,所以父皇把不少好的琴譜送給他,他每次去戰場前,都要在宮前奏一曲‘十顯’,那是我聽過的最雄壯的曲子,所以軍隊的士氣也是最足的。但是父皇不喜歡他。”
“為什麽?”我很奇怪,可是司玦卻是不想多說:“也許是他,太像某個人了吧。人總是這樣,被傷了之後總想要忘記,哪怕只有一點關聯,也想要切斷。”
“月之古兮列管弦,
中浩蕩兮傅旄象,
于朝歌兮聞彼月...”
這是古曲《月中》,我以前只在宴上聽過一次,當時明明記下樂音,但譜出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現在算是明白,少的是人的氣度。我不禁聽得入迷。
等到最後場子也散了,才回過神來。司玦跟我說,司長天還是認輸了,或許是他本來就不在乎那點獎勵罷了。我想想也是,一場比試而已,雖然我不覺得司長天會輸。
這次算是發現,那句詩的線索,有關“琴”字,說不定先皇是對司長天有所偏袒,我惆悵了一會,還是繼續和司玦想些對策。白朔那家夥,完全沒有想幫忙的意思,他似乎和司玦很不合,一見到他就沒好話,或許是本來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恐怕讓他幫忙也是幫倒忙。這下我才發現我們的關系似乎很微妙,讓人覺得一旦打破就要引發一場腥風血雨。至于洛中流,好像他一來,這兩人才會出乎意料地站在同一戰線。
等會了府,才發現洛中流早已回來。他先詢問了我那句詩的事,我忙喊了停。
“現在我們可是‘政敵’,還沒分出個高下,你就想讓我洩露機密?門都沒有。”
“那可真是可惜了。”洛中流抓住我的手腕,一把舉過頭頂,我還沒反應過來,背就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床板上,幸好是大冬天,所以倒也沒什麽事。他整個人附上來,鼻息炙熱,“看來得多和你談談。”
“談什麽?”我惱怒地掙紮。
“身上盡是別的男人的味道...”他咬了一口鎖骨,害得我半邊身子都酥麻了,提不起力氣,“還想着別的男人嗎?看來得多治治你...”
“唔...”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肉渣,請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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