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章節

這個禁軍統領在,入宮門也算不上什麽難事。倒是自己太過心急。

林詩心裏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臉上帶着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焦急和喜悅。

“吾皇萬歲。”

這是林詩登基之後第一次見巫女見山。依舊是一襲黑衣,一點一點地往下滴着水,落在青白的是轉上,綻出一個又一個紅色的水花,就好像是被雨水稀釋的血。

林詩一愣,立時走上前,扶起濕漉漉的巫女見山,上下打量,想要透過這身衣裳看見裏頭的人來,“你受傷了?”

“是馬的血。”巫女見山順着林詩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刺殺我的時候正好下雨,馬蹄一滑摔倒了,結果正好被來殺我的人一刀兩半,濺了一身的血。”

“那你……”林詩剛說出兩個字就想起這裏一屋子的人來,四下環視了圈,先吩咐人都下去了,又看了眼後頭跟着,被冷落了許久的徐峰,“徐統領也先去歇歇,換身幹淨衣服。”

“是。”徐峰早想下去,聽見這聲吩咐,腳下一動,立時就要轉身出門,忽然又聽見林詩加了一句,“叫巫侍鐘堯進來,再吩咐人去宮中的巫醫和供奉巫女處尋幾件黑袍子送進來。”

“是。”徐峰應了一聲,非但不覺把他當宮人使喚這事兒有多麽難堪,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氣。自從林詩登基之後,這宮中原本的禁衛中多了東宮的心腹,他的處境因此頗有幾分尴尬。林詩又用慣了衛卿,什麽事兒都直接吩咐他,自己這個主官又退出了一射之地,非但不顯親近,連信任也難得。

本來徐峰也想過,要不就自請調回邊境去。可又擔心林詩忌諱他在先帝去世的當晚,曾經在場,因此進退不得,生生被夾在這兒了。

但沒成想,巫女見山一來,林詩頭一個想到的竟是自己。這回吩咐,更顯親近。也許等過上幾年,林詩和自己就會把先帝去世那一晚忘了,或是君臣相得,或是外放了他。都是個好歸宿。

鐘堯沒想到自己也能被叫進去,不過聽說又吩咐送幹淨衣服,大約也猜到了自己進去是幹什麽的。

果然,外間裏根本就沒人,倒是裏間有說話聲。鐘堯蹑手蹑腳地過去,還沒來得及在門口禀告,就聽見在裏頭喊了一聲,“鐘堯進來。”

“是。”

屋裏頭兩人相對而站。巫女見山的衣服早就脫淨了,外頭披着的是林詩的外衫。她比林詩瘦一點,衣服穿着寬大,頭發還微微地滴水,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不知道幹巴巴地在說着些什麽,相比之下,林詩的神情則要動人得多,一雙眼睛深深地望着巫女見山,眉頭幾乎話都要皺到了一起。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說過,她去禁軍總比在白塔好。她雖功夫不錯,但最初試煉巫女的時候便失敗了,還是被人擡出來的,好容易撿下一條命。可是她半點不聽,還以為我處處為難。其實她只要在白塔一天,就不會順利,她命中帶煞,本該做個将軍,結果自誤多年。誰也救不了她。”巫女見山雙目失神,語氣低落。到底還是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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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你我初識,你就曾告訴過我,想要脫去這一身的巫女袍子,做個普通人。你說你最想去軍營,那個時候記憶裏最美好的晚上就是遇見一隊邊軍,她們一群人圍着篝火,一起喝酒唱歌,能以命相托。”林詩握住巫女見山的手,一如既往的冰涼,“她和你一樣,想要的和命定的不一樣。但你妥協了,她沒有。”

“呵,所以我看着她一步步走下去,越來越壞,就好像是我自己一步步走下來的樣子。我真不想殺了她。”

聽見巫女見山嘆氣,鐘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落了下來。日日都跟在她身邊的人是自己,但有些話,她也只會對陛下說。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們是不一樣的,就算你當初不做巫女,只是個普通人,你的運氣也絕對會比旁人好。要是我麾下有這麽一員福将,我一定會高興死。只是已故的大祭司定會殺進宮來,不許你流落在外。”林詩捂了一會兒,總算是暖和了一些。一旁爐子上生的水已經開了,倒在幹幹的茶葉上,滿室都是清香。

“呆站着幹什麽。先去屏風後頭把自己的濕衣服換了,再過來幫你們家巫女。”林詩這才抽出空來吩咐鐘爻。這一個個的,都跟失了魂魄一般,渾身滴着水,也不覺得冷。

“去吧。”巫女見山看見鐘爻後眼睛終于亮了亮,多了幾分神采,也多了幾分生氣。林詩在旁一見,嘆氣之餘還有一點欣慰從心底湧上來。無論怎樣,她總還有一個人要照顧,不會哪一日厭倦了巫女的日子,突然“死遁”。

“對了,你知道巫醫元晏嗎?”林詩突然想起,“閑安前些日子受了傷,可能是怕別人看出來,就服用元晏所制的新藥,叫做五石散。結果性情大變,暴躁易怒,比二皇妹還厲害。”

“元晏這個人,我倒是聽說過,怎麽,巫醫黃姜不好嗎?她本就是大祭司的巫醫,醫術高明,為人也算圓滑。雖然不喜歡她,但也算是能用。”巫女見山話說一半,就見林詩的臉色不對,立時明白過來,“難道閑安把她殺了?”

“不止是她,還有大祭司的巫侍鐘商,觋師寒江,都在大祭司病逝那日被她當衆燒死了。罪名是捏造遺命,秘不發喪。”林詩頓了頓,又想起後頭幾日的消息,“還有秘密處死的,我倒是有個名單,只是大多不認識。等會兒叫夢澤送來,給你看看。”

“哼。果然是耍盡心機手段上來的,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順,總怕旁人給她插刀子。那個巫醫元晏在白塔裏也只是給囚犯、下等的巫侍治病,用藥猛烈,半點後路不留。有時候就算是治好了,也會留下其他的病症來。況且她還有一樁毛病,就是喜歡用活人試她鼓搗出的藥。無論那人有沒有病,她都能叫人先生了病,再去試。”巫女見山想到此處忍不住冷笑一聲,“閑安真是沒人了。竟敢用她。本來我還覺得今天自己沖動了些,太不給閑安面子,如今看來,倒是不必給。”

“這幾天就住在宮裏,低調一些。等二皇妹去方城的時候,你跟着她一起走。免得閑安再對你動手。”林詩話音剛落,鐘爻就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新換的衣服上還帶着檀木的香氣,愈發叫人心靜。

“好。”

巫女見山雖在宮中住下,但一點也不低調,第二日就跑到了齊承墨居住的宮殿外,報了個名號就往裏闖。

守門的禁衛雖然得了嚴旨,不許人進出,但巫女似乎又不在此列。巫女不似一般人,巫女見山又與陛下多年輕易,自東宮時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聽說昨天又為了她和大祭司在街上差點打起來。攔了她,也不知是要天罰,還是要得罪上頭。

這麽一猶豫,巫女見山就帶着鐘爻進去了。

齊承墨被關的地方是歷代正宮所居,頭頂牌匾上寫了一個“安和”二字,殿身三層,下頭有數間廂房,後頭帶着一個院子,有花有樹,有山有水。前頭看規整,後頭也雅致。就算是幾個月不出門,也不算十分煎熬,比當初一個小小的側殿強多了。

更何況如今齊承墨身邊還有白術等人,連陳國送來的護衛也跟着進來了不少,因此巫女見山一進門就又被攔了一回。

“巫女大人稍待,等通禀了殿下,再請您移步。”

“不急。”巫女見山趁這機會好好看了看院子裏這幾個陳國人,倒是和巫雪國中的男子不同,看起來自信非凡。還不是某一個人如此,似乎個個都是如此。

相比之下,齊承墨這個陳國皇子則謙虛許多,柔順許多,雖然是在病中,但也很讓人生疑了。

知曉

齊承墨不想見巫女見山。他們本也不熟,上輩子也不熟,面沒見過幾次,話也沒說過機會,況且自己如今也算是林詩的“後宮”了,去見外人總是不好。

但旁人并不這麽想。

“殿下,不見她容易,但錯過了這次,以後要見就難了。”白術一心想着陳國,“咱們總得知道知道,外頭如今怎麽樣了?說是兩國交兵,但打起來和對峙又不一樣。咱們從陳國帶來的人,能相信的幾個都跟着被困進來了,剩下的,估計也被看管嚴實。”

“我就是覺得,這個人實在太玄了一些。心裏不安穩。”齊承墨也不好與人說,自己重生的事兒。況且這輩子與上輩子差了不少,說出來也沒什麽用。

“咱們現在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就算她一眼看透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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