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謎底

只是他倆的表情實在不像一對在約會的男女。

禮貌疏遠之外還多點與整個咖啡廳氣氛不符的凝重。

薛菲下了車，朝那星爸爸走去。心裏告誡自己要謹慎行事。在姐姐面前撒嬌撒癡像個弱智兒童，可以。到了外人面前，好歹争點氣，別給姐姐丢臉。

人走進去，點了杯外帶清咖捧着喝。她在外幾年，終日忙碌，已經習慣了那杯子的手感。換別的，喝不開心。一面歪頭喝着，一面觑着眼去看那邊聊得入神的二人。

把自己身上一件小禮服式樣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手臂上，貓步走至他二人附近的一個座兒，坐下來，在擋板的掩護下，豎起耳朵大喇喇偷聽。

只聽周铮這厮道：“真的，靈珊，我要不是真的沒有辦法，我也不會這樣來求你。”

薛菲有些惱火，什麽時候，他有權利直呼姐姐大名了？

待會兒揍死他。

權且按捺着性子聽下去。靈珊淡淡的：“你要請她為你辯護，可以，直接去她律所就行，她已經對外接了好幾單了。”

周铮道：“我知道。只是我這件事，局勢已經很明朗，是我們的子公司監督不力，在敗訴的邊緣，接了這個案子，對她實在沒有好處。但是我也找不到別人救我了。我與她的交情，又不足以使她為我擔這樣的風險。”

兩人靜默了會兒，那厮又說：“但是我聽說，她很聽你的話。周玥小時候在你家住過，見她對你是言聽計從的。只怕現在，還是一樣。靈珊，你就幫我這一次。我怎麽樣都行。但我妹妹她從小嬌生慣養，是個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小孩，她吃不了苦。我不想從今以後，她都過着為生計奔波的日子。”

靈珊低低嘆了口氣，“我和她談談。”

周铮得救似的，驚喜道：“真的嗎？多謝！我也很想見她，但她回國以後又要開張又要這那，估計是沒那個時間和我啰嗦。謝謝你，靈珊。”

靈珊疲憊的聲音：“比起你為我做的，這是小事。”

薛菲越聽越不對味，終于忍不住拉開椅子站起來，俯身過去，笑道：“哎喲喂，好巧！你們在說的事，好像與我有關啊？”

那兩個顯然同時吓了一跳。周铮一口咖啡還在嗓子眼裏嗆了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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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菲繼續笑着，把下巴擱在姐姐溫香軟玉的肩頭蹭了蹭，就那麽脖子直不起來的軟骨病患者似的，癱癱地說：“喂，我說，周铮，你有什麽事，直接找我就好啊，幹什麽還要為難我姐姐？她啊，一點也不想欠我的情，生怕我挾以自重。”說完懶懶轉過臉，就近盯着靈珊的臉問：“是不是啊，姐姐？”

靈珊冷冷的：“自己站好。”

“哦。”薛菲站直了，繞過那椅子，走到二人身邊，歪了歪腦袋，“我姐忙了一天，累得很。周铮，你有什麽事，我和你私聊。我現在先送我姐回去。你在家等我。”

周铮臉紅了：“好。我回家，等你。”

薛菲對他呲牙一笑，拉起靈珊的手，“走，姐姐，我送你回去休息。”

靈珊不動聲色掙脫了她那爪子，自己起身走了。薛菲跟過去，陰險一笑，這次可是有備而來。

姐姐既然傲嬌，那咱們就從頭追起。

生而為攻，這點覺悟還是要有的。

到了門外，見她又一意孤行要去攔街車，薛菲急得打開後備箱，把一大束百合抱出來，快步走到她身邊，把手裏的花束往她身邊一遞：“姐姐，禮物。”眨巴兩下眼睛，“姐姐，收下。”

可能因為有些腼腆，說話都是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像機器人一樣。

靈珊目光一暗，擡手摸摸那百合花，擡起眼睛看着薛菲：“不要這麽幼稚了好不好？”

薛菲笑一笑：“怎麽幼稚了？”

“你覺得，一個人的心意，在這些外物上頭麽？”靈珊總算說了一個長句。

薛菲單手捧着花，騰出一只手來撓了撓腦袋，“姐姐，你要明白，我只愛過你一個人。中途還被你抛棄過，以後就沒怎麽談過戀愛了。所以我的戀愛技巧可能是差了點。悟性也不高。既然你不喜歡我的方式，能不能教教我，怎麽才可以讓你開心？我随時都會改的。我是個很好的學生。”

靈珊說不出話來，哽咽了，街頭的風吹過來，沒有夾住的頭發絲和眼淚一起飛舞起來。擡手抹了抹，笑了：“讓我開心的方法麽？有的。像過去的七年一樣，徹底消失。不要出現。”

一輛街車好死不死這時候停了過來，師傅探出頭來，笑得一臉讨好：“兩位，要車嗎？”靈珊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上了車，對師傅報了醫院地址，明黃色的taxi刷地一聲遁了。

留下薛菲一個人抱着花，吃了一嘴的汽車尾氣，像個傻子一樣站在街邊。

媽蛋。

媽蛋媽蛋。

薛菲有些莫名其妙。

果然姐姐也和老媽一樣，在糾結她杳無音信的事嗎？拜托，是你們先不要我，我才心灰意冷離開的好嗎。怎麽到頭來一個二個搞得像被我抛棄一樣？你們因果倒置的本事一流啊。

老媽還好，給自己胖揍一頓，就一切如舊了。

就是這個難以捉摸的姐姐啊。實在不知道拿她怎麽辦了。

薛菲挺消沉的。想起還有約在身，暫且把花束放回後備箱。駕車往周铮家去。

其實他們家，她也就數年前來過一次。只不過天賜的完美方向感幫她記得。

到了那獨門別院的屋子跟前，剛打算擡手按鈴，身後一個聲音響起：“薛菲姐姐？”

薛菲一愣，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小不點。任憑時光荏苒，小不點還是小不點，喝了許多酸奶，好像也于身高無補，只稍微長高了一兩厘米，外形依然是個超齡蘿莉。但是一張小臉褪去了嬰兒肥，添了成年人的冷峻和俏麗。因而揮手笑道：“周玥。”

周玥不再是往昔那容易激動的低齡迷妹了，笑着走到薛菲跟前，打開院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剛剛聽哥哥說，你要來我們家。我想起家裏什麽都沒有，就去超市買了些點心來，招待姐姐。”

薛菲摸摸她頭頂，“多謝。”

二人進了屋，周铮正在客廳泡茶。見了薛菲，一臉不好意思：“請坐。”

薛菲大喇喇坐了，“你要我姐讓我幫你辯護什麽？你惹上什麽官司了？”

“是這樣的。”他們家兄妹二人仿佛都有凍齡術，薛菲覺得眼前這個男的和少年時期的鄰座男生并無一點區別，“我們家經營的購物中心，出現了塌陷事故。”他說完這一句，頓住。

似乎是要給薛菲消化的時間。

薛菲皺着眉頭，“那可慘了。購物中心的話，顧客那麽多，豈不是一場大災難？”

“是。”

“……可憐。死傷情況如何？”

“幸好是接近打烊的時段。在場的人不太多。只有八十幾個重傷，三百多輕傷。”周铮扶着額頭，“萬幸無人死亡。”

薛菲手握住茶杯取暖，“那你們是怎麽理賠？你們的購物中心是哪家建築公司承建的？質檢又是哪一家？”

周铮嘆口氣，“正是這一點麻煩。建築公司，也是我們家的。”

薛菲刷地站起來，搖頭道：“我不接這種案子。抱歉。”

周铮苦着一張臉，“我也知道有點強人所難。”

周玥端着一盤子切好羊羹過來了，顫顫巍巍的。笑道：“姐姐，你坐啊。要走，也吃完點心再走。”

薛菲皺着眉頭。

周玥又說：“其實這件事，并非完全沒有轉機。”擡起頭，望着薛菲，“姐姐，其實是我們那負責建房子的團隊裏，出了一條蛀蟲，接受建材公司的回扣，用了不合格的材料。”跪坐在地上，把一塊香芋羊羹放在小碟子裏，端至薛菲的位子跟前放了，“而這事，是建材公司的人，賄賂在先。”

周铮坐在沙發上，“小菲菲，你覺得太難，太倒牌子，不接就不接吧。”垂下頭，“就是這件事，受傷的人家屬裏邊還有建材公司那邊，都有幾個十分厲害的角色，厲害到普通的律師都不敢招惹。然而，如果賠償由我們一力承擔，只怕要傾家蕩産。”目光憂傷地看向妹妹。

薛菲聽了，皺眉不語。

周玥突然笑道：“薛菲姐姐，靈珊姐姐還好嗎？最近還常去醫院嗎？”

“……”薛菲聽她問得奇怪，“我姐是醫生，當然每天都會去。”

周玥還要說話，被周铮用淩厲的眼色制止：“不要說了。”

氣氛變得有點詭異。

周玥看着哥哥說道：“哥，你和她有君子協定，但是我沒有，我是個局外人。我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轉頭笑對薛菲道：“姐姐，我說的去醫院，不是那種去法……”一語未落，她哥哥一個巴掌啪地落在了她臉上，“我讓你閉嘴聽見沒有？”

薛菲下巴掉下來。這兄妹二人這唱的是哪一出？

擡手擋住了周铮，皺眉道：“別在我面前對女孩子動手。你是知道我的。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些年，我揍人的技術更加純熟了。”

周玥捂着挨了一下的臉，笑道：“哥哥從小就讓着我，哪怕被我欺負得摔在爛泥裏，也從來舍不得動我一指甲。現在，為了和外人一個無謂的約定，竟然甩我耳光。也許你說得對，你不是妹控。”

薛菲心裏的疑雲更加濃重了：“到底在說什麽？什麽約定？周玥，你痛快點。”

周玥轉過頭，“薛菲姐姐，你知道，你離開以後，靈珊姐姐經歷過些什麽嗎？”周铮還要搶上來制止她，卻被薛菲擡起一只胳膊格擋住，眉頭打結問道：“我姐姐經歷了什麽，和你們有什麽關系？我都不知道的事，你知道？”

“薛菲姐姐，你好糊塗啊。”周玥笑，“你這麽聰明，竟然真的毫無知覺麽？我哥哥是靈珊姐骨髓配對的對象。他們倆，都是熊貓血。你姐姐她，當時得了白血病。”

作者有話要說：

微虐預警。

頂鍋蓋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