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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我不會喝酒,而且我想先去用個晚餐,實在是太餓了。”

庫德:“哦,你們還沒用餐?”

朱玲玲:“是的。”

庫德埋怨地看了眼夜寒時,道:“怎麽能讓這麽女士餓肚子,真是太不紳士了。”

說完,又轉向朱玲玲:“美麗的小姐,我有榮幸能邀請你共進晚餐嗎?”

朱玲玲:“呃?”

外國人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庫德抛了下手裏的車鑰匙,就在前面一邊倒着帶路一邊笑着說:“放心,不會讓你喝酒,來吧,Hotel du Nord的食物絕對是神賜的美味,我保證。”

朱玲玲用求饒的眼神看了眼夜寒時,結果他好像是會錯意了,長腿一邁,說:“走吧,Hotel du Nord的食物确實不錯。”

朱玲玲:“……”哭哭。

朱玲玲到了才發現,原來他們說的Hotel du Nord就是北旅館,那部同名電影的拍攝地,進門之後就是一長排的紅木桌子、吧臺,客人們趴在上面喝酒聊天,燈光發出橘色的暖光籠罩下來。

朱玲玲終于放下心,至少這裏環境優雅,真的只是“酒吧”,輕輕松松喝酒的地方,而不是那種五光十色的夜店舞廳,牛鬼蛇神在裏面胡亂地蹦跶。

庫德果真給她點了一堆吃的,然後他們一波兄弟湊到一塊聊天去了。

朱玲玲一邊吃着幹烤的小餡餅,一邊玩手機,忽然發現他們好像在讨論她。

有人問夜寒時她是誰,是不是他的女人,夜寒時跟他們在一起比正常時候活潑多了,笑着解釋了一番發現并沒人信,還跟其中一個人拌了幾句嘴。

忽然有人問:“她叫什麽名字?”

夜寒時捏着酒杯,愣了好幾秒,還真沒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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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喊過她的名字,一般辦公室裏都是直接吩咐或者敲MSN,出差之後也完全用不着,她很聰明,基本一個眼神就能反應過來。

他低頭翻了下手機,清咳兩聲,道:“琳娜,她叫琳娜。”

基友們全部震驚了:“天哪,這女孩你到底是不是真認識啊?”

他不悅地磕了下酒杯,“廢話。”

基友們還是不太相信,又有人問:“那你只知道一個琳娜?她沒有姓嗎?”

庫德一拍大腿,說:“對了,她不是中國人嗎,中文名字呢?”

夜寒時:“……”

這邊朱玲玲也囧了。

這群人要不要這麽八卦啊,他們這麽久沒見面就不能敘敘舊唠唠嗑,聊聊同學之間的珍貴情誼嗎,非得把話題往她這個路人甲身上引幹什麽!

當然,更令人沮喪的是,boss居然連她的英文名都不記得?!

可憐她一如花似玉大美女每天為他鞍前馬後的跑腿幹活,又是泡咖啡又是擦書架,還助他躲避煩人的追求者,居然還是毫無存在感……的嗎?

她有些悻悻地戳着盤子裏的食物,明明很餓,卻怎麽也吃不下了。如果夜寒時敢在這時候跑過來問她的中文名是什麽,她發誓自己一定會把整個盤子“piaji”一下用力扣在他的俊臉上,然後威風凜凜地站到椅子上宣布:“放棄吧,男人,我死都不會告訴你的,我現在氣都被你氣飽了,明天就辭職!不,今晚!永別了!”

……還好夜寒時他夠識相,沒敢來觸她的黴頭,不然,哼哼。

26.026 小寒

朱玲玲以前是某知名211院校的王牌專業中文系畢業的,對各朝各代的歷史文學略有研究, 尤其是美男子, 其中她最鐘愛的一個莫過于嵇康了。

要問嵇康有有多帥?他的好基友山濤同學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 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朱玲玲每每讀到這裏,總要忍不住釋卷暢想一番。

玉山将崩,我的媽, 那得帥成啥樣了,古人真是有才, 好想舔屏, 哦不, 舔書,舔康康的美顏!

萬萬沒想到, 有朝一日,在這陌生的巴黎街頭,她竟對這個詞有了新的領悟——

帥你媽個頭,沒被摔成腦殘可真是福大命大了!

中國人歷來講究一個酒桌文化, 早年間朱玲玲也是拼酒界的一把好手, 酒桌上的金腰帶,當然這稱號也稍微帶了點水分, 畢竟這年頭,哪個女人談生意敢實打實地喝到吐呀……投機取巧不犯法, 能哄得金主爸爸掏筆簽合同就行。

她冷眼旁觀過無數人的醉态, 搞笑的、醜陋的、瘋狂的、惡心的, 還有又蹦又跳載歌載舞的……卻從來沒見過有人能醉成夜寒時這般清新脫俗的!

一分鐘以前,他明明還坐得好好的,除了臉上的笑容稍稍多了那麽一丢丢以外,并沒有任何違和之處,甚至他還在那幾個兄弟走的時候站起來揮了揮手,說:“再見,小心。”

然而一分鐘之後,他忽然直挺挺地往後一倒。

朱玲玲正好就在他身後,條件反射般地伸手那麽一撐——

于是就被這座崩塌的玉山壓倒,轟隆一下撞倒在了弧形的吧臺上,上面整片酒瓶轟隆一聲全部倒地,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如同地震一般,把在場的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朱玲玲眼淚都飚了出來,太痛了!她終于深刻體會到了孫悟空被如來用五指山牢牢壓住死都翻不了身的感覺。

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是可怕的,尤其是以夜寒時的身高,朱玲玲脊背仿佛已經斷掉了,脫口而出的那聲慘叫,把周遭驚呆了的幾個服務員瞬間驚醒,趕緊沖上來先把夜寒時的身體扶起來,又要去扶朱玲玲。

朱玲玲推開準備要摻她的手,貼着吧臺慢慢滑坐到地上,埋着頭,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哭了很久才把痛忍過去。

她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哭過了,可能有五年了吧,上一次大約是生孩子的時候。

太倒黴了,兩次丢臉痛哭都是拜他所賜,夜寒時這個害人精,回頭要不給她補貼一筆巨額醫藥費這事沒得完!

聽到朱玲玲哭聲漸漸小了,蹲在旁邊一直手足無措的服務生小哥才敢開口小聲問道:“小姐,小姐您沒事吧?需要我們送你去醫院嗎?”

朱玲玲抽泣着擡起頭,跑了一大下午,臉上的妝早就脫得差不多了,只有假睫毛還□□地停駐在眼皮子上,這會兒被眼淚水一泡袖子一擦,終于也舉起了小白旗,一只飛到了眼尾要掉不掉,一直挂在臉頰上,像是多長了只眼睛,看上去非常滑稽。

還好服務生小哥是個厚道人,不僅沒有笑場,還很體貼地從口袋裏拿了張潔白的餐巾給她。

朱玲玲擦了擦臉,剛剛哭勢太洶湧了,一時有點剎不住車,她理了理頭發,小聲哽咽了兩下,說:“我沒事了,謝謝。”

服務生撓了撓他那頭棕色的卷發,不太好意思地說:“那您看這個費用……”

朱玲玲轉了轉視線,指着被扶到旁邊正坐在椅子上一臉神游太空的男人說:“是他把我撞倒的,讓他付!”

服務生說:“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朱玲玲理直氣壯道:“是呀,但是我沒錢。”

服務生看夜寒時一眼,為難道:“……但是,這位先生好像醉了。”

确實,剛剛的忽然倒地也能看出來,如果不是有朱玲玲做了墊背,他那精貴而結實的腦袋一定會轟隆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在吧臺上,然後流出一大灘頑強不屈的“藍血”來……他大約确實是已經進入了深醉模式,正常狀态下的夜寒時幹不出這種事來。

“那你們說怎麽辦?要不,把他壓在這?”朱玲玲不耐煩地問。

Hotel du Nord不僅是一家酒吧,也是一間酒店,房間應該多的是吧。

服務員:“呃……”

這時,從後面走來一個小個子的男人,大約是經理一類的職務,他一過來就低聲吩咐了幾個人過來收拾玻璃碎片,另外又招呼服務生們給受了驚吓的客人們送些點心致歉,然後才緩步走到朱玲玲面前,非常紳士地彎下腰,低聲詢問:“這裏是布利斯·雅克單,女士,您還好嗎?”

朱玲玲心想,您可真是太機智了,正好等她哭完才出來。嘴上說:“我很好。”

布利斯對她身邊的服務生道:“請扶這位女士起來。”

朱玲玲本想拒絕,但她撐了下地面,自己的力量實在是被疼痛抽幹淨了,只能乖乖地被攙着站起來,服務生小哥把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背部還是有些隐隐作疼,但是沒有剛開始那麽嚴重了,她慢慢緩過勁來。

布利斯站在旁邊,矮小的個頭使他正好與坐着的朱玲玲平視。兩個人都知道,談判要開始了。

布利斯道:“女士,雖然這樣說可能有些過分,但我們店的損失理應由你們負全責。”

朱玲玲面無表情道:“我知道,但,不是‘我們’,是他,”她指着旁邊兩眼茫然的夜寒時,“我也是受害者,而且我發誓,跟他真的不熟。”

布利斯不為所動,道:“但是這位先生現在已經醉了,或許,您可以先幫他簽個單?”

朱玲玲兩手一攤:“我真的沒錢,別說這些賠償這些珍貴的酒,就是今晚的消費,我也付不起呀,我兩手空空出來的。”

出門就沒帶包,誰能想到看個秀回來還能發生這麽多事呢?

朱玲玲忽然想起來,伸手去旁邊夜寒時的口袋裏摸,夜寒時一動不動,乖得要命。

還真摸出一個小小的牛皮錢包。

但是朱玲玲捏在手裏就感覺沒戲,太薄了,完全不像裝了多少錢的樣子,打開一看,果然,只有一張100歐的紙票和一張卡。

100歐元相當于人民幣800多塊,朱玲玲小心翼翼地遞到布利斯面前:“夠嗎?”

布利斯的表情也由一開始的期待轉換成現在的沉重,他連手都沒伸,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朱玲玲同情地說:“那我也沒辦法了。”

布利斯皺眉,想了想,道:“只好請您和這位先生在我們這兒暫居一晚了。”

朱玲玲怒了:“喂,禍是他闖的,留他一個人就行了,憑什麽要我也呆這,你們這是非法拘禁!”

布利斯誠惶誠恐道:“女士,您誤會了,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您看您的朋友醉成這樣,半夜肯定需要有人照顧,住宿費用我可以給您打半折。”

其實朱玲玲知道他什麽意思,留一個醉鬼是有風險的,萬一明早起來醉鬼死不認賬,還硬說自己身上丢了什麽東西,他們也是有口難辯。

朱玲玲知道自己今晚是走不了了,趴在櫃臺上生了會悶氣,最後說:“留下可以,但你得給我們開一個兩人間,獨立卧室的那種。”

布利斯:“當然可以。”

夜寒時醉了,但是說起話來口齒清晰,一點也不像醉鬼。

布利斯安排了兩個服務生過來扶他,他袖子一揮,說:“別碰我,我不喜歡男人。”

他用的是中文,整個酒館就大概只有朱玲玲一個人聽懂了,她扶着腰差點沒笑到桌子底下去。兩個服務生又試了幾次,不行,醉了的人力氣比常人大,根本不讓碰,他們拿求助的眼神看朱玲玲。

朱玲玲怎麽可能還敢過去,她怕他再來一次“玉山傾倒”,恨不得離他八尺遠。

但是她也很困了,想睡覺,于是打了個哈欠,遠遠地對夜寒時說:“夜寒時,你給我起來。”

夜寒時望向她。

朱玲玲忽然發現他可能是混了一點點北歐人的血統,雖然是亞洲人的長相,但皮膚白,鼻梁高,輪廓深邃得有些過了。他那深灰色的眼眸清澈又無辜,長長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片濃重的陰影,懵懵懂懂像個小孩似的。

朱玲玲想到了涵涵的眼睛,又有點心軟,走回來一些,說:“夜寒時,你聽得見我說話是不是?起來,我帶你去睡覺。”

夜寒時輕輕眨了下眼睛,真得就站起來了。

朱玲玲挺驚奇,有種訓狗成功的感覺,又試着招了招手,吩咐:“來,往我這走兩步。”

他邁開步子,走向她,中途小小地踉跄了一下,又自己站穩了,簡直萌得不行。

他停在她跟前,低下頭,伸手摸到她的小臂,往下一帶,握住了手,然後對她笑了笑。

朱玲玲有點臉紅。

侍應生把他們帶到開好的房間,插了房卡,笑眯眯地說:“小姐,你确定跟他不熟?”

朱玲玲:“……”

侍應生沒給她反駁的機會,關上門,一溜煙跑走了。

朱玲玲磨了磨牙,牽着夜寒時來到左邊的房間,到床邊,像模像樣地命令道:“sit down,坐下!”

夜寒時看她一眼,乖乖坐下。

她得意洋洋,繼續說:“自己脫鞋!”

夜寒時兩只腳互相一踩,把鞋踢走了。朱玲玲叉着腰哈哈哈笑出了聲,她還以為他會像電視裏演的那樣,高貴地拎起一只腳,由衣冠楚楚的管家或者仆人半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脫掉,然後再換上精致的繡着族徽的緞面軟底拖鞋……沒想到他倒是簡單粗暴很接地氣,值得表揚!

朱玲玲笑完拍了拍手:“好了,go sleep,睡覺去吧!”

說完,轉身離開,準備去浴室好好泡個熱水澡。

忽然手腕一沉。

夜寒時把她往後一帶,朱玲玲一個重心不穩,倒在他的懷裏,還沒來得及罵人,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兩個換了上下位置,他把她壓在床上。

朱玲玲炸了,一半是憤怒一半是害羞的,她還從來沒有跟哪個男的有過這麽親密的接觸,以這種邪惡的姿勢。她滿臉通紅地吼道:“夜龜毛!你他媽在做什麽,趕緊給老娘滾開!”

一直聽從命令的夜寒時此時卻不理她了,小奶狗變餓狼,他俯身下來,一陣濃烈的酒臭味噴在朱玲玲臉上,差點沒把她熏昏過去。

朱玲玲掙紮着把臉側開,他親了親她的臉,又挪過去輕輕咬了一口耳垂。

朱玲玲腿都軟了。

“做什麽?”他貼着她的耳廓,熱乎乎地說:“就做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情,好不好?”

朱玲玲:“………………………………”

WTF,聶魯達的詩還能這麽用嗎?

夜寒時松開她,往旁邊一躺,半支着身體看着她,笑得唇紅齒白賞心悅目。

朱玲玲深呼一口氣,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費了很大勁才抑制住給他一拳的沖動,爬起來站在床邊,扶着腰冷笑:“我竟不知道夜總竟會如此無聊,裝醉騙人很有意思?”

夜寒時坐起來,盤着腿看她,文不對題地說:“你變漂亮了很多,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朱玲玲狠狠翻了個白眼:“你少扯動拉西,別想轉移話題,我告訴,今天……”忽然頓住,“你,你剛剛說啥?”

夜寒時撐着下巴笑:“我說你變漂亮了。”

朱玲玲往後連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圓:“你……你……”

夜寒時說:“別怕,我沒有告訴哥哥。”

朱玲玲渾身一震,聲音抖了起來:“你……到底是誰?”

夜寒時眼睛彎彎的,說:“我是小寒。”

朱玲玲驚恐地望着他,她好像想到了什麽,不會真的……

“小寒”點點頭:“你猜得沒錯,我就是他的另一個人格。”

朱玲玲:“!!!”

人格分裂?

朱玲玲不敢相信,但面前這個人的表情動作真的一點都不像是夜寒時,而且,他居然能認出她?

我的媽,這劇本超綱了吧!

小寒繼續說道:“對不起,我不想吓到你,但我真的太想見你了。”

朱玲玲虛弱地舉手:“這個,這個事情實在太難以接受了,我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小寒拍了拍身邊的床,溫和地說:“沒關系,上來坐吧,地上容易着涼。”

朱玲玲:“不、不用了。”

小寒也沒強求,問:“我們的孩子還好嗎?”

朱玲玲一陣心悸,“我們”的孩子?所以涵涵的父親是他,夜寒時的副人格?這賬怎麽算?

她:“呃,挺好的……”

小寒很有興致地問:“他上學了嗎?叫什麽名字?”

“在上幼兒園,”朱玲玲小心地看他的臉色:“叫安梓函。”

小寒沒有問為什麽沒跟他姓,反而很開心地問:“han?是我這個寒嗎?”

朱玲玲說:“不是,是桑梓的梓,涵養的涵,”說着連忙解釋:“這個名字是我媽去找大師求的,那大師說梓涵梓涵,木和水都有了,小孩子以後就能一生無憂……老實說,我也覺得挺爛大街的來着。”

小寒說:“挺順口的。”

朱玲玲:“哎。”

一番迷之沉默後,小寒說:“你有沒有什麽想問我的,我能出來的時間不多,就該回去了。”

朱玲玲想了想,斟酌着言詞道:“那個,你們還有其他的小夥伴嗎?比如姐姐呀妹妹啊什麽的……”

小寒噗哧一聲笑了:“沒有,就我們兩個,”他頓了頓,用了一個詞:“相依為命。”

不知道為什麽,聽他說出來的時候,朱玲玲覺得很悲傷。

小寒跳下床,赤着腳走到她面前,蹲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玲玲,對不起,我沒辦法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朱玲玲後背冒起一陣細密的雞皮疙瘩,看着夜寒時的臉說出這種話,總感覺跟演戲似的,心髒真是受不了。連忙說:“沒事沒事,我們挺好的。”

小寒說:“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

朱玲玲好奇了:“為什麽,你很難出來嗎?”

小寒說:“五年前,我和哥哥做了約定,只要你和孩子安然無恙,我就放棄這個身體的使用權。”

朱玲玲張了張嘴,說不出來話來,她承認自己有點被感動到了。

小寒摸摸她的頭,“別難過,玲玲,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我會一直,一直保護你的。”

朱玲玲低過頭揉揉眼睛,眼眶發漲。

她聽過很多很多人的告白,卻沒有一句比這一句更動人,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個寄居在別人身體裏的孤單靈魂,而這個靈魂,将她視若珍寶。

27.027 樂嗎

清晨,夜寒時慢慢睜開眼睛。

頭頂的天花板是陌生的, 他有一瞬間的迷茫, 很快又想起來,昨晚喝了不少,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庫德他們不斷給他倒酒的畫面,那群家夥別的中文沒學會幾句,就“感情深, 一口悶”這句講得最溜,他酒量不太好, 回回聚會都最先斷片。

他掀開被子坐起來, 頭疼得厲害, 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看了一圈這個狹小的房間, 他下床,穿鞋,開門。

外面是個小客廳,沙發上, 一個正在倒立的女人正慢條斯理地放下腿來, 臉因為血液倒流紅撲撲的,輕喘着氣看他。

她叫什麽來着——哦, 琳娜。

他問:“這是哪?”

“就是你們昨晚喝酒的地兒,你耍酒瘋把人家吧臺撞翻了, 不賠償不讓走, ”朱玲玲理理頭發, 拿起茶幾前的溫水喝了幾口。

一晚上翻來覆去都沒怎麽睡好,天一亮就醒了,沒想到他起得也挺早。

夜寒時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不安地問:“我有沒有,說些奇怪的話?”

朱玲玲搖搖頭。

小寒說,不能讓哥哥知道他出來過。

她說:“你醉得不省人事,服務生幫忙把你扶過來的。”

夜寒時的臉色緩和下來,問:“上午的行程是幾點?”

朱玲玲:“十點,抱歉,沒想到你會這麽早醒,我通知司機在八點左右送換洗的衣服過來。”

夜寒時搖頭:“沒關系,不用改了。”

他去飲水機接了杯溫開水,走到她對面的沙發裏坐下,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臉色蒼白,看上去搖搖欲墜。

朱玲玲想起來,這位少爺身上毛病真不少,早上還有個非常嚴重的低血糖,她拿起一旁的座機給旅店前臺打電話,吩咐他們送早餐上來,特別強調了越甜越好,如果有糖果甜品就更好不過了,沒有的話就整袋的白糖紅糖也行。

她放下電話,發現夜寒時正在以一種莫名的眼神打量她,她眨巴眨巴眼睛,夜寒時挪開視線,低聲說:“謝謝。”

“不不用謝,都是我應該做的,”她有些受寵若驚。

夜寒時沒再說話,陷在沙發裏,慢慢閉上眼睛。

朱玲玲不敢出聲,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打開MSN和蘭主編讨論昨天秀場的情況。

沒過一會兒,服務生把早餐送過來了,夜寒時在喝完一整杯超甜牛奶後,嘴唇終于稍微恢複了點血色。

八點鐘,他的司機準時到了,帶着嶄新的換洗衣物。

夜寒時拿去浴室洗漱,朱玲玲讓司機大叔在這等他,自己先下樓去問問賠償的事情。

到了一樓,大廳裏沒什麽人,前臺的女孩叼着塊面包在寫東西,朱玲玲走過去發現她是在抄筆記,一大堆字母符號,感覺像是數學公式一類的東西,她好奇道:“你在學高數嗎?”

女孩腼腆地笑了,說:“這是高斯定理,物理學的。”

朱玲玲一文科生,根本不知道高斯是誰,就不再問了,報上自己的房間號後說:“昨晚不小心弄壞了你們店裏的東西,我是來問問怎麽賠償的?”

女孩說:“我知道了,布利斯經理特意叮囑過我,請稍等,我這就打電話讓他過來。”

朱玲玲點頭:“好。”

女孩打完電話,對朱玲玲說:“不好意思,經理大約需要半個小時才能趕過來,您能等等他嗎?”

朱玲玲看了看牆上的挂鐘,都已經八點過十分了,便說:“讓他趕快一點,我們呆會有工作,不能遲到。”

女孩說:“好,我會轉告布利斯的。”

将近八點半的時候,夜寒時帶着司機下來了,他洗完澡換了衣服之後清爽了很多,整個人又恢複成一貫清冷高貴的模樣,走過來問:“怎麽說?”

朱玲玲攤手無奈道:“經理還沒來,”她轉過去對前臺說:“麻煩,請再催一催。”

女孩應了。

夜寒時忽然說:“你會法語?”

朱玲玲:“……”竟忘了這茬。

她咳了兩聲,說:“只學了幾句日常口語。”

夜寒時看她一眼,沒說話。

那邊女孩挂上電話後為難地說:“對不起,經理說堵車了,大約還要再等一會兒,九點之前,可以嗎?”

朱玲玲一臉“我完全聽不懂”的表情看向夜寒時。

夜寒時從口袋裏摸出他那薄得像層紙一樣的錢包,翻了翻,把卡抽出來遞給她,用中文說:“密碼我發到你手機上,麻煩你在這裏多等一會兒,可以嗎?”

朱玲玲驚訝地捧着那張卡,它的表面是一層純黑色的磨砂,背面印着“citi bank”和“American express”的标志,毫無疑問,這是一張花旗銀行和美國運通聯合發行的頂級黑卡,江湖人稱“百夫長”,特點是不接受主動申請,不設消費限額。據說有一年拍賣會上,某收藏家用它連刷24次,砸了2.8億港元最終拿下藏品,至此,百夫長黑卡一戰成名。

……她後悔昨晚為什麽就沒把它抽出來看一眼。

夜寒時頓了下,把那張100歐也抽出來遞給了她,說:“結束後自己打車回酒店。”

朱玲玲點點頭。

說是九點之前,結果等布利斯經理進來的時候,都已經快九點半,他一進門就開始不停地道歉,搞得朱玲玲本打算以此對賠償費用進行大砍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布利斯脫下大衣遞給前臺,然後從包裏摸出一張紙,說:“這是我統計的賠償清單,您看看有沒有什麽疑問。”

朱玲玲接過來一瞧,嗬,寫得可真詳細,連每瓶酒的品種型號都記錄了,還有碟子,盤子,玻璃杯,高腳杯,調酒器……

布利斯适時補充:“你知道,我們标的都是進貨價格,絕對沒有訛你們的意思。”

朱玲玲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反正她也不知道市場價,直接跳到最後一欄看總額。

4923.56歐。

她在心裏默默換算了一遍,大約是四萬人民幣左右,都是這一場酒給喝的,好貴!

不過她手持黑卡,一點不慌。

也懶得砍價了,反正美國運通黑卡無上限,她也難得體會一次當超級富婆的感覺,大手一揮,把卡拍在櫃臺上,豪氣萬丈地說:“OK,把你們的POS機拿過來。”

布利斯一看那卡,倒吸一口涼氣,這是……黑卡?

沒想到這小姑娘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竟有如此身家,不過,她昨晚怎麽不拿出來?

朱玲玲手裏轉着簽字筆,另一只手滴滴滴戳完密碼,等單子出來後唰唰幾筆簽上夜寒時的名字。

前臺說:“好了,感謝您的配合。”

朱玲玲笑笑,把卡放回大衣內側的隐形小口袋裏裝好,拍了拍,然後神采飛揚地對布利斯和前臺小妹妹吹了聲口哨,揮揮手:“告辭。”

朱玲玲打車回到酒店,大廳的長沙發上正坐着幾個人,朱玲玲一看大事不好,轉身要溜,卻不料那夥人眼睛倒尖,有人喊:“站住!”

朱玲玲跑了兩步,停了下來。不是因為聽了這人的話,而是忽然反應過來,她跑個毛線啊,這裏是五星級酒店,一大堆保安巡警,他們還能把她怎麽樣?

再一個她腳都快痛死了,高跟鞋跑起來忒吃虧。

她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喊:“孟小姐。”

孟池今天又換了身新造型,純白色棉布長裙,公主款小洋鞋,柔順的黑長直,乍一看是挺清純,可配上她那張美豔的臉,顯得有些違和。

孟池冷笑道:“你跑什麽?”

朱玲玲反問:“那你們追什麽?”

孟池旁邊一女人說:“賤人,你怎麽跟我們小姐說話的?”

朱玲玲誇張地一拱手:“哦哦,不好意思,我不說就是了,告辭。”

女人:“你!”

孟池轉了轉左手食指上的藍寶石戒指,冷漠地說:“只要你說出時哥哥的位置,我放你走。”

朱玲玲心裏嗤了一聲,說得好像你還能在這把我綁架了一樣,嘴上說:“你就想問這個啊,早說嘛,搞這麽大動靜,他出去談合作了,在Le Pré Catelan餐廳。”

孟池:“你們昨晚一晚上沒回來,去哪了?”

朱玲玲有問必答:“他約了幾個朋友喝酒。”

孟池目光一凝,“為什麽會帶上你?”

朱玲玲道:“大概是因為我正好就在旁邊。”

孟池的眼神愈發陰暗,好像毒蛇的信子,幽深詭谲,看得人頭皮發麻。朱玲玲心裏一個咯噔,孟池陰冷地笑了,一言未發地帶着她的人轉身離開。

傍晚的時候夜寒時回來了,他也沒跟她說一聲,還是朱玲玲和Lucy他們在餐廳裏用餐時無意中瞥見的。

Lucy問朱玲玲:“夜總的事情都辦完了麽,明天是不是該回去了?”

朱玲玲說:“是啊,應該是結束了,等會我問下他。”

Lucy托着臉,一副向往的樣子:“唉,要是五六月份能再來出差一趟就好了。”

黃毛伸頭興致勃勃地問:“是打折季嗎?Lucy姐,你去過?”

Lucy得意地說:“我每年都去。”

另一個卷毛也湊過來問:“能買些什麽?”

Lucy掰着手指頭:“衣服、鞋、包、化妝品、家電、首飾、香水什麽都有,價格最多能比國內便宜百分之九十,簡直血拼啊,我們國人還稍微好點,尼瑪那些日本韓國妹子戰鬥力太強了,根本搶不過,我去年只收了幾雙鞋,都已經全穿壞了,唉,今年看來也要熬夜在店門外蹲點才行。”

黃毛忠實地充當了捧哏的角色,問:“大牌的鞋質量不好嗎?怎麽這麽快就壞了?”

Lucy特別拿樣兒地端起酒杯淺啜一口,慢條斯理道:“你當穿得起這些奢侈品的人需要走多少路嗎?他們去哪都有司機接送,從這個酒店到那個豪宅,或者到哪個高檔辦公區域,哪裏有機會把鞋穿壞,穿不了兩次就該扔了都!”

黃毛和卷毛剛入行不久,一臉受教了的模樣:“哇,有錢可真好啊。”

Lucy說:“唉,我就每年趁打折買幾雙,花不了幾個錢,穿壞了也不心疼。哎,琳娜妹妹,今年你來嗎,我帶你一起?”

朱玲玲:“啊?不用了。”

Lucy啧了一聲:“別怕呀,不會花多少錢的,我去年來拼一趟帶往返機票才花了幾萬,平時這價格在國內專賣店裏根本買不到幾雙好,你看多劃算呀。”

朱玲玲:“……我穿不來大牌,就平價品牌我覺得挺舒服的。”

Lucy說:“唉,你沒穿過不懂,這樣吧,今年我買的時候看看有沒有什麽适合的幫你帶幾件,你試試就知道了。”

朱玲玲:“……”

黃毛和卷毛齊聲說:“哇,Lucy姐我們也要帶!”

Lucy略一猶豫,才道:“好吧,到時候看。”

黃毛&卷毛:“謝謝Lucy姐!”

Lucy矜貴地點了點頭,又繼續跟桌子上的幾個“土鼈”們普及大牌子的衣服多麽多麽精美,所用布料多麽多麽講究,穿起來多麽多麽有氣質,尤其是說起價格來,更是眉飛色舞天花亂墜。

“就昨天我們去看秀的那個牌子,你知道他們家的東西價格有多離譜嗎,五百多的牙簽,三千多的牙簽盒,八萬多的毛線團,六十多萬的馬桶!”

黃毛和卷毛聽得目瞪口呆:“!!!”

Lucy說得起勁:“告訴你們,就昨天展臺上模特們穿的衣服,知道最便宜的那件價格多少嗎?”

“多少多少?”

Lucy停頓了好半天,得意地說了一個數字。

果然,兩小男生又成功被吓得說不出來話來。

朱玲玲聽得好笑,正在那抱着杯子喝水掩飾的時候,忽然手機響了,她摸出來接聽。

那頭用得是一口純正的英倫腔,聲音醇厚:“喂您好,請問是linna女士嗎?”

朱玲玲莫名其妙:“是我。”

那人道:“請問您現在是否在XXXXX酒店?”

朱玲玲:“嗯……”這是要幹嘛呀……

那人道:“請問您是在房間裏嗎?”

朱玲玲:“不,我在餐廳。”

挂完電話,Lucy問:“是誰啊?”

朱玲玲聳聳肩,繼續喝水,“我也不知道,說是要過來找我。”

Lucy哦了聲,轉向兩個男生:“我們繼續來聊那個牌子……”

半分鐘後,整個餐廳裏的人都見到了這麽奇怪的一幕——

十幾個衣冠楚楚的小帥哥站成一排,手上戴着白手套,懷裏捧了一個精致的禮盒,面朝着靠窗的那個桌子。而桌上的四個人,兩男兩女,全部面面相觑,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迷茫表情。

Lucy無意識地拿着叉子指着那群男人,問朱玲玲:“他們……來找你的?”

朱玲玲把她的叉子拿下來,放在盤子裏,說:“我也不知道。”

為首的男人看上去已經上了年紀了,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魅力,那是一種令人信服的時間沉澱感,他笑着用英文說:“請問哪位是琳娜小姐?”

朱玲玲舉手:“我。”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朱玲玲猶豫地把手搭上去,他低頭象征性地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并沒真的碰到,十足的紳士。

“保羅·斯威夫特,為您服務。”

朱玲玲還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淡定地說:“謝謝。”

保羅一揮手,身後的帥哥們齊刷刷把盒子蓋掀開,保羅小心翼翼地拿起左邊第一個盒子裏的東西,慢慢展開。

那是一件連衣裙,上身是一層淺灰色的紗,籠着裏面白色的繡花吊帶,下身是不規則的波浪式黑色中裙,裙擺上用金線繡了暗紋,看上去非常低調大方。

四周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在場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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