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真的嗎?”
吳姨:“不信啊?我以前還是專業攝影協會的成員呢,給你看看證書。”
她從旁邊的架子上拿過一本紅色的本子,朱玲玲一看,呀,還是特邀高級會員。
朱玲玲肅然起敬:“難怪,我說這照片拍的咋這麽有水平呢!比我們雜志社的禦用攝影師拍的都好!”
吳姨笑眯眯地:“那要不我也給小少爺拍一套?”
朱玲玲拍手:“就這麽說定了!”
朱玲玲心情大好地接着去欣賞其它幾本,五本大部頭翻完之後,朱玲玲有些意猶未盡,悵然地問:“沒有了嗎?為什麽只有七歲到十一歲的?小時候的都沒拍嗎?”
她還想看看夜寒時穿開檔褲是什麽樣子呢。
“拍了的,從他出生後剛從醫院裏抱回來,我就拍了一大堆,一直記錄到十一歲,”吳姨說起來也是有點惆悵,“不過,後來他就不太願意被我拍了,一到六歲那幾本也被他全部拿走了。”
朱玲玲奇怪:“為什麽?”
“不知道,”吳姨搖搖頭,“他小時候很乖巧,非常粘我,後來漸漸大了,唉,我反而覺得越來越疏遠了。”
43.043
是夜, 月光如水般瀉進窗臺,将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半明半暗的微芒中。
門被緩緩推開。
一個穿着睡衣的人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到了床邊,慢慢坐下,靜靜地凝視着薄被下女孩被光影勾勒的恬淡睡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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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這一覺朱玲玲睡得極不安穩,她好像身處在一個混沌的夢中, 迷霧重重, 什麽也看不清, 她奮力往前跑,想沖破桎梏, 感覺冥冥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快要清晰了, 越來越近了,她縱身一躍……
她睜開眼睛, 一只微涼的手貼上她的額頭, 床沿邊的陰影俯下身來。
“做噩夢了?”他的聲音很輕。
朱玲玲吓得一個哆嗦, 這不能怪她,任何一個大半夜醒來卻發現身邊有人的單身女子都是這個反應。
“夜……小寒?”她不确定地問。
“你?”那人的音調無波無瀾, “你知道他了?”
“夜夜夜總……”朱玲玲瞬間清醒, 一個翻滾差點掉下床,揪着被子驚慌地說:“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錯了!”
“哈哈哈哈, ”他卻惡作劇得逞般地笑了起來, “別怕,我跟你開玩笑的哈哈哈。”
朱玲玲:“………………”
小寒把赤着的腳塞進被子裏,遠遠地觸碰了下她,她的小腿肌膚光滑溫熱,他的腳冷得像鐵。
“好冷啊,”他一邊搓手一邊說。
這回朱玲玲倒是相信他了,夜寒時不會大半夜沒事幹跑來看她睡覺,更說不出這種撒嬌似的語氣來。她往床中間挪了一點,在被子下用自己的腳心抵住他的腳心,感覺像貼着一塊千年寒冰。朱玲玲心想小龍女睡寒冰床能容顏不老,自己如果天天貼寒冰腳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效果……呸,還是算了,也不知道他腳洗了沒有。
月光灑在面前的這個男人臉上,不,這時候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沒長大的男孩,笑得眉眼彎彎,無憂無慮的樣子,看得人心裏一松。
“你怎麽……來了?”朱玲玲說。
他的睫毛微微卷動,像蝴蝶輕輕扇了一下翅膀。
“因為想你啦,”他很坦然地說。
朱玲玲老臉一紅,有種被鄰居家小弟弟告白的羞赧,真是奇怪,她在面對夜寒時的時候就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我剛剛去隔壁房間看到了一個小孩,”他捧着臉,笑得人畜無害,“是涵涵吧。”
朱玲玲點點頭:“嗯。”
“他真可愛,謝謝你,玲玲,”小寒說。
這有啥好謝的?朱玲玲沒想通,條件反射地回答:“哦,客氣。”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笑完小寒慢吞吞地挪近了些,朱玲玲的臉背對着月光,看不太清,他挪到能隐約看到她的位置。兩人視線一對上,全沒話題了,大半夜的,只剩沉默。
白色的窗簾被風卷起。
“那個,要不你給說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吧?”朱玲玲狀似無意道。
畫面停滞。
過了好一陣,他才開口:“不是說過了嗎?”
朱玲玲怔住,停頓了下,尴尬地笑笑:“是嗎?我可能忘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聊了那麽多,”他的眼珠子溫潤得像兩顆寶石,凝視着她,“你都忘了?”
朱玲玲反應很快,理直氣壯道:“你沒聽說過麽?一孕傻三年,我都已經傻五年了。”
小寒:“……”
他極淺地笑了下:“我不想說了,會把哥哥吵醒的。”
朱玲玲也不好再問,哦了聲。
“嗯,你快睡吧,我等你睡着就回去了,”他指指枕頭。
“好。”
朱玲玲爬過去乖乖躺好,他依舊保持着剛剛的姿勢坐着,身影看起來瘦弱單薄,像一個被抛棄的孩子。朱玲玲于心不忍,指指旁邊,問:“冷嗎?要不你也到被子來?”
話音剛落,他像只小狗般搖着尾巴撲過來了,滑溜地鑽進被窩,腳很靈活一勾,貼住她的。
朱玲玲本來想轉過去的,這會兒也不得不保持着這個側卧的姿勢面對着他。
兩人的鼻尖相隔不到兩個拳頭的距離。
溫熱的呼吸撲過來。
脈搏跳動。
朱玲玲心猿意馬地閉上眼睛,一會兒想着“這還是個孩子啊”,一會兒想着“這也自己孩子他爹”,一會兒想着“人格分裂實質也是同一個人”,最後成功把自己繞暈了。
“睡不着?”小寒問。
她閉着眼,胡亂嗯了聲。
“我給你唱……唱搖籃曲?”他又說。
她噗哧一聲,“算了吧,那還不如唱《愛情買賣》呢,我聽到這歌暈得比較快。”
“抱歉,這首我沒聽過,”他誠懇道。
朱玲玲哭笑不得,想了想,說:“那念首詩吧,你不是喜歡聶魯達嗎?”
“嗯,你想聽哪首?”
“随便。”
小寒抿了抿唇角,開始念:“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
他的聲線清澈溫柔,像山澗泉水汨汨滑過山石,沁人心脾的水霧彌散開來。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
她的睫毛安靜地覆着眼簾,呼吸平穩而均勻。
他慢慢降低音量。
“……你從一切事物中浮現,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充滿了我的靈魂。
他輕輕挪開自己冰涼的腳,臉上浮起一個滿足的笑。
又是一個五月的清晨,陽光肆意,花香鳥鳴,白色薄紗窗簾輕輕晃動。
朱玲玲從兩米寬的大床上醒過來,一時間還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準備去隔壁看涵涵起床了沒,結果門一推開,看見的不是熟悉的三室一廳,而是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長走廊,這才反應過來。
這時,對面房間的門被人拉開。
夜寒時整理着襯衫領口從裏面出來,和蓬頭垢面夢游似的朱玲玲打了個照面。
夜寒時:“……”
朱玲玲:“……”
兩個人同時在彼此眼裏找到了驚詫和不适應。
沉默半刻,朱玲玲主動揮揮爪子:“早上好,夜總。”
夜寒時微微點了下頭:“嗯。”
他轉身往樓梯走,朱玲玲則去了隔壁的房間,涵涵已經起床了,小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她先回房間洗漱,換了身衣服下樓。
餐廳裏,涵涵和夜寒時面對面吃早飯,純中式的面,澆了臊子,上面墊一塊煎得金黃的豬排,不用多想,一定是涵涵點的,他對面條向來是情有獨鐘。
朱玲玲也有幸享用了一碗。
飯後,夜寒時一邊喝茶一邊翻早報,朱玲玲則和涵涵低聲交談了幾句,英語和法語切換自如。
“怎麽了?”朱玲玲感覺夜寒時從報紙後面投過來的目光,疑惑地問。
“沒什麽,”夜寒時重新看向報紙,說:“你教得很不錯。”
朱玲玲得意洋洋:“那是。”
“只是有一個語法錯誤。”
“呃?”
“Beaucoup後面的名詞銜接一般都是用de,”他簡短地說。
朱玲玲:“……”
涵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他的語言全是朱玲玲教的,完全沒想過媽咪教的也會有錯誤。朱玲玲尴尬不已,深感自己在小孩心目的權威打了折扣。
“我的法語也是自學的,有些錯誤正常,”朱玲玲清了清嗓子,“以後讓你爹地教你。”
夜寒時看她一眼。
涵涵捧着牛奶問:“可以嗎爹地?”
夜寒時嗯了聲。
涵涵是個小人精,立馬又問:“那我今天可以多吃一些糖果嗎爹地?”
夜寒時不知道怎麽回答,看朱玲玲。
朱玲玲一口否定:“不行。”
涵涵低下頭,很落寞的樣子。
夜寒時眸光閃動,心軟了,說:“多吃一顆,”他轉向朱玲玲,篤定地說:“就多一顆,可以嗎?”
朱玲玲面無表情:“不,可,以。”
夜寒時難得地被茶噎了下。
八點半,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瞎逛的依舊瞎逛。
朱玲玲踩着拖鞋繞着夜宅的圍欄跑了一圈,意外地發現前面居然有一片人工湖,河岸邊是高大的垂柳,還有噴泉和涼亭,設計得像公園一樣。
她随便找了塊青石坐下,掏出手機,給Mike發信息。
--Mike,Mike,呼叫Mike,收到請回答。
過了沒多久,回複過來。
--Mike收到。
--何事啓奏?無事退朝。
畫風一下子從“舒克貝塔”變成了古裝大型連續劇裏某個絲毫不勤政愛民的頹廢帝王。
朱玲玲撇撇嘴,繼續打字。
朱玲玲:有點事問你,能如實回答不?
Mike:不能。
朱玲玲二話不說,一個電話挖過去,一分鐘後,才被匆匆接起。
“上班時間你給我打什麽電話?你是不是故意的!”Mike低吼。
朱玲玲有求于人自然不敢放肆,很敷衍地說:“不好意思,忘了。”
Mike才不信:“你妹!”
朱玲玲肅容道:“什麽,你喜歡上我妹了?好吧,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Mike:“……”
朱玲玲:“你現在就要嗎?行,我馬上就給她打電話……”
Mike聽不下去,黑着臉說:“沒事我挂了。”
“哎等等,我錯了,哥,”朱玲玲能屈能伸,立馬求饒,“不開玩笑了,我真有正事兒問你。”
“你能有什麽破事?”Mike沒好氣地說,“我還沒問你呢,到底還來不來上班了?不會是當了少奶奶就辭職不幹了吧?”
朱玲玲:“诶?不行嗎?”
“……你真的……”Mike明顯愣了。
“不然你以為天底下那麽多女人削尖了腦袋想勾搭有錢人幹嘛?”朱玲玲說得理所應當,“不就是為了不工作嗎?”
Mike:“……”無法辯駁。
朱玲玲說:“對了,公司現在怎麽樣啊?”
“就那樣,四月刊銷量雖然好了許多,但跟目标差距還是很大,現在大家在趕五月刊,封面和封底請到了柏雪瑤和孟槐序,銷量應該還能提升一截,不過提多少,就不确定了,得看成果和市場。”
一個流量小花,一個新晉影帝。
這兩人貌似還有緋聞可以拿出來炒炒,陣容可以啊,朱玲玲覺得很有話題,買一波水軍引導下輿論應該能引起不少關注度。
朱玲玲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于是轉回正式話題。
“那個,我是來問下你,20XX年,夜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Mike聲音停頓了下,“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不是跟夜寒時從小一起長大的麽?”朱玲玲看看四周,确定沒人,才掩住嘴巴,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那一年之後,你難道沒發現,他性格變化很大嗎?”
微風拂過,耳畔只剩下輕淺的呼吸。
過了足足兩分鐘。
“這不正常?”Mike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如果某一天你爸媽忽然都沒了,你還能跟以前一樣活得無憂無慮嗎?”
44.044
“你是說……他父母都是在那一年過世的?”朱玲玲瞪大眼睛。
這段時間朱玲玲也抽空查了一些關于人格分裂的資料, 夜寒時的症狀應該是屬于晚期,即兩個獨立人格已經完全分離, 而且他的情況很穩定,說明這個病至少已經持續了十幾年,那他應該是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病了。
如果想要治愈, 只能先找到刺激他的源頭。
現在看來,很有可能就是因為父母離世!
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不會自己去網上搜索嗎?我還在公司裏呢小姐姐!”Mike捂着話筒低吼。
“哦, 那沒事了, 再見, ”朱玲玲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
她居然忘了還有網絡這麽便捷的好東西,夜家不是普通人家, 家主和主母一起出了事, 肯定是當時的頭條才是。
很快,網頁跳出來好幾頁結果。
【20XX年6月7日晚, 夜氏集團總裁夜永垣攜夫人時夢妤出席宮氏開盤慶祝宴會, 回程途中發生嚴重車禍, 據現場目擊者稱,該豪車在道路拐彎處, 因高速行車撞上了圍欄, 又失去控制地往路燈杆沖去,導致翻車并引起爆炸,車上三人一起身亡, 據警方分析:車禍的原因可能是該司機超速和醉酒駕駛。】
把朱玲玲看得目瞪口呆。
這……也太慘了吧, 就這麽死了?她還以為會是什麽歹徒綁匪撕票之類的……看來面對天災人禍, 再多錢也沒啥用。
你說這司機也是,明知道給人開車還喝酒,這下可好,不僅把自己作死了,還坑了別人這麽幸福美滿的一個家庭。
不過看看時間,确實,年頭太久遠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酒駕是10年左右才出臺了法律制裁的,以前的人對這塊概念模糊,壓根兒不重視。
她悵然地關掉手機,坐在石頭上捧着小臉陷入了沉思。
這個刺激吧,确實算的上很大,但是,至于到人格分裂的地步嗎?
才六歲大的小孩,懂得什麽叫死亡嗎?
再說,分裂出一個小寒有什麽用?小寒性格柔柔弱弱的,能保護得了誰?夜寒時現在的性格看起來都比他強勢的多。
忽然,一道驚雷炸在腦子裏。
不會……小寒是本體,現在這個,才是分裂出來的吧?
朱玲玲猛然一震。
太有可能了,吳姨的話,Mike的話,小寒面對回憶時的抗拒表情,慢慢拼到了一起,朱玲玲仿佛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六歲前的小寒,天真無邪,性格怯弱,直到父母因車禍雙亡的消息傳來,他開始慢慢變了性子,沉默寡言,處事不驚。但是周圍人都沒有在意,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已經生病了,他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人也越來越淡漠,但是在別人眼裏,這是正常的反應,或許還會欣慰地感嘆:小少爺長大了。
正常人的性格本來就不是一成不變的,每個人都在随着時間成長,都在變化。沉穩、淡定或許是很多人成熟的标志,但在夜寒時身上,這就是病,他把童年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完全分離開來,變成了一對孿生兄弟,輪流掌控這個身體的使用權。
朱玲玲想到一個人,或許可以向他求證。
她立刻站起身來,往後院跑去。
後院有好幾棟獨立的小洋房,她走到一扇栅欄門前,敲了敲。
過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圓臉大眼,笑起來一顆小虎牙,非常可愛。
“少夫人,你怎麽來了?”
“哦,我在附近亂逛,順道來看看管家爺爺,他還好嗎?”朱玲玲說。
“挺好的,在後面曬太陽呢,走,我帶你去,”女孩笑嘻嘻地說。
“好,謝謝,”朱玲玲應道。
來到二樓,推開陽臺的門,老管家正閉着眼睛躺在搖椅上,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
“周爺爺,少夫人來看你啦!”
朱玲玲還沒來得及阻止,旁邊的女孩就已經大嗓門地喊道。
老管家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支起身子。明明前段時間還跑進跑出忙活的一個人,現在徹底閑下來了,卻好像滄桑了不少,頭發白了一片,臉皺得像一個燙熟了的老茄子,上面布滿了深深的溝壑和白褐色的老年斑。
老爺子的離去帶給他的痛苦不亞于夜寒時的。
“少奶奶,你來了,”老管家笑笑,眼角勾出很多條褶子,朝那女孩說:“阿紅,泡杯蜂蜜枸杞茶拿過來。”
他還記着朱玲玲愛喝那個。
阿紅清脆地應了,輕快地往樓下跑去。
朱玲玲在旁邊坐下,摸了摸臉,太陽很大,她沒塗隔離霜。
“管家爺爺,您在外面睡覺可以帶個眼罩什麽的,陽光直射對眼睛不大好,”她笑着說。
“我都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不在乎那個,”老管家樂呵呵地說,“能多曬一天太陽就是一天,感覺身子骨挺舒坦的。”
聽他說話,朱玲玲想起了夜老爺子,幾十年的主仆,說話語氣也十分相像了,對死亡的态度也是,很坦然,很随意,好像那只是一場不會歸來的遠行。
她大聲說:“哪兒的話,您身體棒,至少還能活好幾十年呢。”
老管家笑着搖頭,意思是:好啦,不用多說了。
朱玲玲看看四周,拿起桌子邊靠着的一把小木錘輕輕幫他敲腿,說:“您呀,也別就這麽躺着,多走動走動,對身體好。”
“不想動了,曬太陽就蠻好的嘛,”老管家被她敲得舒服地眯起眼睛。
朱玲玲說:“這可不行,要不,晚上我來陪您跳跳廣場舞?”
老管家噗哧一笑:“我哪會跳啊,算了算了,你讓阿紅陪你玩吧。”
阿紅正彎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聞言大喜:“少夫人可以教我跳舞嗎?我一直想學呢,咱們跳街舞好不?我看電視上別人跳好帥的。”
朱玲玲嘴角抽搐:“……呃,暫時只有廣場舞這個選項……”
阿紅抱着托盤,滿臉失望。
朱玲玲有些尴尬,趕緊轉移話題:“哎,我有點餓了,有沒有什麽零食給我拿點。”
老管家吩咐道:“阿紅,你去把我糖漬的櫻桃拿過來。”
阿紅:“好。”
帶她離開後,朱玲玲繼續給老管家一邊有節奏地敲腿一邊随意問道:“管家爺爺,你也是看着夜寒時長大的吧?”
“是啊,一晃就過去了這麽多年,小時都快要成家啦,真快,”老管家懶洋洋地說。
“那他小時候什麽樣子,你給我說說呗,”朱玲玲期待地問。
“小時候啊,他可乖了,又聽話又懂事,”老管家臉上泛起慈祥的笑意。
就沒了?朱玲玲等了半天,沒等到下句,很不經意地說:“哎呀,那他在家裏一定很受寵吧?”
老管家說:“嗯,我們都很喜歡他,只是,夫人偶爾對他管教嚴格了些。”
朱玲玲敏銳地抓到了“夫人”這個點,是夜寒時的母親?
“有多嚴格?不寫作業就打屁股的那種嗎?”朱玲玲故作輕松地問。
“呵呵,小少爺哪會不寫作業啊,他可聽話哩,只是夫人對他要求太高了,什麽都要他學,那麽小的孩子,整天被關在家裏,也難怪他,”老管家悠悠地嘆了口氣,“唉,越來越不愛笑了。”
……原來又是一個被親媽逼瘋的苦逼兒童。
阿紅端了糖漬櫻桃還有好幾盤其它蜜餞過來,朱玲玲勉強撚了一個放進嘴裏意思一下,含糊不清地繼續問:“那夫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啊?是不是脾氣很壞,會打小孩嗎?”
老管家想了想,說:“我是跟在老太爺旁邊伺候的,倒沒見她動手,不過态度很嚴厲就是了,小少爺那時候還沒多大,那也是為了他好。”
朱玲玲心裏撇嘴,扼殺孩子的天性可不是什麽好事,這不,報應來了。
老管家說:“她人也去了這麽多年,我就不在背後多提了,免得以後陰間相遇,她要怪我老頭子多嘴哩。”
朱玲玲聽這話心裏發毛,連忙在心裏默念了三遍“南無阿彌陀佛”,然後說:“管家爺爺,那咱們聊點別的吧。”
兩人又随意說了些閑話,直至中午,朱玲玲蹭完飯後離開,回到前庭。
進門吳姨正在擦客廳裏的桌子,問她:“少夫人去哪裏了?午飯用了嗎?”
“用了用了,”朱玲玲說,“我在後面陪管家爺爺吃的。”
吳姨笑着點點頭。
朱玲玲眼睛一轉,三兩步湊過去,熱情地拿過抹布,“讓我來讓我來。”
吳姨不讓,說:“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我剛吃多了,消化消化,”朱玲玲嬉皮笑臉地說。
“你呀,”吳姨知道她是好意,無奈地搖搖頭。
“嘿嘿,您坐着就行,我還能把桌子什麽的也擦了,”朱玲玲手腳利索,幹活幹的熱火朝天。
吳姨就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帶上老花鏡,開始忙活她那幅清明上河圖刺繡。
“吳姨啊,我剛剛聽管家爺爺說,夫人以前是不是對阿時很兇哇?”朱玲玲一邊擦一邊問。
“你問這個幹什麽?”吳姨蹙眉,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還不是想多了解下阿時嘛,畢竟都要結婚了,長輩都沒見着……”
吳姨輕嘆口氣,說:“這才是福氣呢,如果夫人還在世,你呀,恐怕要被折騰死。”
朱玲玲眼睛一亮:“怎麽的呢?”
吳姨說:“夫人有強迫症,見不得屋裏擺放的東西有一絲不整齊,對人也是,她喜歡一切都是有秩序的,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不過她也不兇,就是會皺眉不高興,嚴重了才會拎出來批評兩句,其實她也是個很好的人哪,可惜,唉。”
天哪,夜寒時不也是一樣一樣的!朱玲玲差點叫出來。
45.045
朱玲玲為此憂郁了好幾天。
好像已經知道了源頭, 但是又完全無從下手,畢竟她又不是什麽心理醫師, 貿然挑明還不知道會引出什麽後果。
說不定還不如現在呢, 至少目前這兩個人格都是穩定可控的, 看上去也沒有什麽危險性。
她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太閑了。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已經過上了準豪門闊太太生活的朱玲玲決定為自己找點事做。
她從廢棄雜物的最底層找到自己的畫夾和工具,擦去灰,放在書桌前攤開。
四年的大學生活她也攢下不少稿子,不過設計這行很吃靈感和天賦, 所以朱玲玲很有自知之明地放棄了。
她的品味是最普羅大衆的類型,之前學校裏教授不止一次說過:“琳娜你的作品很漂亮, 但是獨特性不夠,沒有讓人,你知道,就是那種wow,眼前一亮的感覺。”
聞言,朱玲玲扭過頭,看看旁邊同學的成果,wow,豹紋和斑馬紋混拼, 胸前開了兩個大洞, 裏面襯卡其色的皮革, 一邊無袖,另一邊長袖,上面綴滿鉚釘……她再看看自己的雙層薄紗抹胸小禮服,瞬間就領悟了自己大概真的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不需要靠這個吃飯,純粹是來打發時間。
本以為這麽久沒拿筆會有些不習慣,結果沒想到,靈感井噴,她埋頭就是吭哧吭哧畫了一整天。
下午五點鐘的時候,手機響起。
她一只手接起,另一只手在上色,嘴裏還咬着一根藍色的彩鉛,含糊不清地說:“喂?”
那邊頓了一下,“是我。”
“哦,哈事?”她聽出了夜寒時的聲音。
“出來麽?”沒頭沒腦的一句。
“嗯?”她沒聽明白,“幹啥?”
“出去玩,門口等你。”
通話結束,朱玲玲茫然地看了看手機屏幕,沒聽錯吧?他居然會對她說“出去玩”三個字?
三秒鐘後,她跳了起來,急急忙忙地沖到衣櫃前找衣服。
收拾完了下樓,在走廊裏碰見宮南溪,說起來也奇怪,朱玲玲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天,一次夜寒亓都沒見過,他好像根本沒住在這裏,反而是宮南溪這個未婚妻,每次用餐時都能遇到。
宮南溪朝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淺淺一笑:“不在家吃飯?”
“不了,”朱玲玲端莊地理了理小裙子,禮貌颌首。
“你這是和誰有約?”宮南溪意味深長地問,“阿時知道嗎?”
“當然,”朱玲玲一副驚詫的樣子,“你在想什麽?我當然是和阿時出去約會啦,家裏閑雜人等太多,他臉皮薄,總不大好意思。”
被劃入閑雜人等的宮小姐嘴角抽了抽,“……哦。”
朱玲玲假笑道:“不好意思,我趕時間,回頭再聊。”
宮南溪:“玩的愉快。”
“謝謝,”朱玲玲一撩頭發,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噠走了。
朱玲玲上了門口停着的黑色賓利,涵涵坐在夜寒時的腿上玩手機游戲,頭也不擡地說:“媽咪,我們等了你二十七分鐘。”
語氣平淡,表情匮乏,和某人十分相似。
朱玲玲掏出小鏡子最後檢查自己的妝容,說:“女人出門都是這麽麻煩的,誰讓你們不早點通知我。”
“臨時決定的,抱歉,”夜寒時開了口。
“為啥突然就決定要出去?”朱玲玲合上鏡子,懷疑地瞅他。
夜寒時好像噎了一下,才說:“明天是六一,你忘了嗎?”
……是嗎?
朱玲玲掏出手機,哦喲,果然已經是五月的最後一天了,時間真是流逝得悄無聲息。
“那為啥不是明天出去呢?”她把手機和鏡子一起扔回包裏。
這回夜寒時沒說話。
“人多,”涵涵給了答案,然後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視線,老氣橫秋地說:“媽咪,我們呆會兒要去游樂園,你确定你這個造型合适?”
朱玲玲:“……”、
她哪知道啊,還以為是跟夜寒時去哪個酒店豪宅參加高級宴會那種呢,特意換的淑女小禮服配高跟鞋。
這下可尴尬了。
“那……我就不進去了,在外面等你們……”她讪讪地說,穿這樣進去不方便玩不說,還一定會被當成稀奇物種圍觀的。
父子兩都沒什麽反應,好像都默認了似的。
朱玲玲心裏有點酸溜溜的,一手拉扯大的男款小棉襖這麽快就叛變了,兩個沒良心的,還一家三口咧。
結果到了游樂園附近,司機把車停穩,朱玲玲故意扭頭看向另一邊,夜寒時卻說:“下來。”
朱玲玲沒什麽反應。
夜寒時站在另一邊的車門前,彎下腰,說:“玲玲,下來。”
朱玲玲愣了愣,回頭。
他這是第一次喊她名字吧?還挺自然?
“下來,”他扶着車門,重複了一遍,沒有任何不耐煩,臉上似乎還帶着微不可查的笑意。
朱玲玲暈頭轉向地就下去了。
走下車被晚風一吹,瞬間清醒,她說:“我不去啊,剛剛不是說好了?”
涵涵仰着小臉說:“媽咪你是不是失憶了?沒有人跟你說好呀,我和爹地都不同意。”
朱玲玲風中淩亂了,原來不說話=不同意?這是什麽魔鬼邏輯!
她很不服,還想再辯駁兩句,夜寒時卻在這時把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腕,往下一帶,就穩穩地牽上了手,拉着她往入口處走去。朱玲玲頓時就驚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夜總去哪都是不用排隊的,他們一到門口,被一位等待已久的經理熱情地引了進去,拐了兩道彎,來到一間看起來像是休息室模樣的房子。
“夜總,夫人,衣服已經備好了,還有鞋,”經理一指茶幾。
朱玲玲趁機甩開了夜寒時的手,走過去拿起一套,還是未拆封的,粉藍色,裝在透明塑料袋裏,上面印了游樂場的标志,大約是運動衫之類。
“謝謝,”夜寒時平靜地說。
“不客氣,那你們玩,我就不打擾了,”經理笑着離去,臨走時輕輕關上了門。
房子裏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夜寒時緩步走過來,拿起最大的那套,眼睛看着她問:“穿的慣嗎?”
開玩笑,他一少爺都能穿,她還有什麽穿不慣的。朱玲玲嗯了聲,左右瞧瞧,好像沒有更衣室小房間之類的存在,也沒有任何能遮擋的……這怎麽換呀?
夜寒時像是看出了她的意思,拿着衣服走向另一邊,然後背過身,一邊脫衣服一邊說:“你換完說一聲。”
朱玲玲忙撇開視線,臉有些燙,兇巴巴朝涵涵說:“你也不準看!順便監督,把你爹地看好了。”
涵涵已經自己脫了上衣,正準備套那件兒童版的運動衫,慢吞吞地說:“哦。”
朱玲玲勉強躲在沙發一側,拆開袋子,掏出衣服抖了抖,原來女款下身還是個很短的裙褲,有點像網球服那種,她不自覺地看了眼對面那個方向,好奇男款是長褲還是短褲,結果正好看見夜寒時光裸着上半身,背部肌肉線條流暢,在燈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澤……
“媽咪,你偷看爹地!”涵涵的聲音清脆響亮。
夜寒時動作一頓,朱玲玲鬧了個大紅臉:“……臭小子,你把頭給我轉過去。”
換完衣服,三個人已經整齊的像是“吉祥三寶”一家了。
朱玲玲不好意思再跟夜寒時對視,匆匆瞄了一眼他的下半身,是一條很肥大的白色短褲衩,長度在膝蓋那兒,畫風相當搞笑,朱玲玲極力忍住抽搐的嘴角,咳了一聲道:“好了,我們走吧。”
三個人出門而去。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夜空中只有一彎明月,但游樂場裏還是燈火通明,人山人海,正值六一前夕,園子裏已經布置了許多卡通布告牌和氣球,到處都是一家三口,熱鬧非凡。
過山車就在入園的第一站,朱玲玲和涵涵每次來都是必玩的。
鐵軌在他們頭頂上空交錯纏繞,像一條漆黑的巨蛇,一陣呼嘯風過,乘客的尖叫聲響徹天際。
夜寒時站在入口處閃爍的燈牌前,看着不遠處,朱玲玲已經帶着涵涵排在了隊伍的末尾,朝他招手。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
“要喝可樂嗎?我去買。”
“你是想被可樂洗臉嗎?”朱玲玲翻了個白眼。
夜寒時:“……”
“等會再去,你快站我後面,不然等會我們都不能坐在一排了,”朱玲玲催促道。
夜寒時稍稍停頓了一下,沉默地走到她身後。
“我說,你不會是害怕吧?”朱玲玲問。
夜寒時說:“沒有。”
朱玲玲:“你別硬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別把心髒病什麽的吓出來了多不劃算。”
夜寒時用舌尖頂了下上颚,垂下眸子,沉默半刻,緩緩搖頭。
朱玲玲指了指旁邊,說:“要不你就跟涵涵去坐兒童過山車吧,那個比較平緩。”
夜寒時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排隊的人在入口處分成兩撥,一撥是清一色的成年人,往左,去坐刺激驚險的雲霄飛車,一撥是小孩,中間間或插了幾個大人,往右,去坐兒童版過山車。
他再往那兒童版的過山車一看,五彩缤紛的小車在軌道上滑動,像一條毛毛蟲,速度還沒他平時開車的速度快,一群小屁孩系着安全帶在裏面哭鬧嚎叫……夜寒時眸光閃了閃,說:“不用了。”
朱玲玲勸不動他,只好算了。
排了十幾分鐘,到了大人和小孩分開的路口,朱玲玲對涵涵揮揮手:“出口見啊,寶寶。”
“媽咪加油,”涵涵站在一群同齡人中間,動作神态卻活脫脫像個小大人,“爹地也加油。”
夜寒時朝他點點頭。
兩人根據工作人員的安排入座,扣緊安全鎖。
夜寒時坐得筆直,雙手用力抓着兩旁的握手,指尖泛白。朱玲玲用指腹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說:“你在抖。”
夜寒時轉過臉看她。
朱玲玲忽然伸手,“工作人員!”
一個穿工作服的大男孩很快走了過來,朱玲玲剛要說話,被夜寒時一把握住了手。
“沒事,”他鎮定地對那男孩說。
男孩低頭又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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