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殳引奪了扇,一路奔,繞了兩條街,朱颠與其随從仍緊追不舍,見前方一酒樓人口衆多,便閃了進去,沒及小二招呼就直跑了二樓去。躲了窗口瞻望,直見朱颠等人跑過方才松口氣。殳引抹了抹額頭的汗,将扇子收了懷裏,才躍身從酒樓跳下。酒樓一衆人都驚呼不止,殳引不去管,朝着來時的反方向跑走了。
回了府,立即叫看門小厮将門鎖死,吩咐道,“誰也不可放進來。”小厮們互相看了看,嘴上才稱是。殳引因躲過了朱颠等人,心中正得意,早把自己得罪文苒一事忘幹淨了,只記得自己費勁奪來的玉是要送給他的,便就步伐輕盈去了文苒屋前。介時天色黃昏,屋中還未點燈,殳引叩門,文苒在屋裏問是誰。殳引答道,“是我,你快開門,我有好東西給你。”
祝文苒一聽是殳引,本沒消下去的怒氣一下就上了來,喝止将去開門的丫頭,“不準給他開門!”殳引聽了一愣,方才想起自己白日的耍瘋賣潑來,便好聲好氣道,“你別生氣,白天是我錯了,我正帶了寶貝來給你賠罪呢。”
文苒道,“我不要你那些破爛東西,你快走罷,別在這裏招我讨厭了。”
殳引道,“我保證你見了會喜歡。”
文苒哼聲說道,“你保證?哼,這話我且只當笑話來聽聽。”說畢再不願理他。
殳引撇着嘴站了門口,傍晚的太陽落的快,沒一會兒天就暗了,屋內亮起燈火,他見一旁窗紙上印出一個人影,便知是文苒,便悄悄的躲去了窗下。文苒聽屋外無聲,也只當他走了,于是準備開窗瞧瞧外邊情形,哪知窗戶才打開,殳引便嚯的立起身來,吓的文苒往後一退。文苒怒道,“我不想看見你,你如何還不走?”說着就要關起窗。
殳引忙拉着不讓,谄笑道,“我不求你看我,我只求你瞧一眼這件東西。”于是就将扇子打開了遮在自己面前。
文苒見他拿出一把折扇,不知是何意,只見那扇紙上用淡墨描了叢卷耳花,就愈發不解了,再看扇邊兩行小字,細瞧才得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
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文苒忽覺面上一陣發燙,揚手便是一掌拍了扇面,嗔道,“你這人真夠怪的,好端端拿人家姑娘送你的東西來笑我。”
殳引聞言,不及去管臉上被打的痛,立即轉了扇子來看,看了又笑,“真真是個誤會,我原不知這上面還寫了東西的。”
文苒見他嬉皮笑臉,心中大為不快,側目說道,“即是人家送了給你,你再轉贈我,這成何體統。更何況,我也不缺一兩把扇子。”
殳引忙道,“這扇子是我……嗳,你且別管這扇子是哪得來了,我即要送東西給你,豈會是這把扇子。”說罷便将扇墜取下,遞與文苒。
文苒一見那白玉,瞬時身體僵住,直盯着不放,厲聲問道,“這玉你從何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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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引見他如此模樣,只當他喜歡,便笑說,“我才說要你別管……聽說佩戴了此玉者可百病不生,你不是總病麽……”話未完,手中之玉就被文苒奪去,文苒面色緊繃,瞠目怒道,“我清楚自己是個階下囚,你也犯不着變着花樣來戲弄我。”說畢便将玉擲還了殳引。
殳引不知這裏頭還有文苒與三皇子車奄的撞玉戲辱之事,忽聽此言,正是一頭霧水,方要問,文苒便打了他的手,将窗緊閉起來。
殳引賠罪不成反惹新錯,當晚郁郁的飯也未吃幾口便上床睡了。第二日一早起,雖有心再逃學一天,然昨日殳桧已派人來問,靠的芄蘭才替他圓混過去,今日是必不能再逃了。見桌上丢着的折扇,回想自己昨日所為,竟羞愧難當,尋思着放學要趕緊送了回去才行。
入了宮,因昨日缺課自又是被車奄一衆人戲弄一番,殳引心中雖恨,卻因記挂着送扇之事,倒也不發作,默默坐着任他們吵去,熬了兩節課,便就收拾着準備離開。
蕪霜因昨日未見到他,聽接送的太監說殳引病了,倒惦記了他一天,今日又見他悶悶的,也不同自己玩笑,下了課只忙着要回去,心中便就生了誤會。待殳引前腳才走,她便跟上去。殳引知是她跟了身後,卻只作沒看見,一味的朝前走。
蕪霜跟至彩雲閣,方才喊道,“這裏倒是有什麽怪物,你要這樣的躲?”
殳引聽了只得停下,轉身見蕪霜站了浮橋之上,他也不過去,只笑道,“我道是誰偷偷摸摸跟了後面,原來是你呀。”
蕪霜皺鼻不屑道,“我倒不信你竟一路未發現是我。”
殳引道,“你這話可真沒個道理,難道我背後還生了眼睛不成。”
蕪霜無可辯駁,停半晌才問道,“你昨日沒來可不是在躲我?”
殳引愣了愣,才走近,說道,“好好的我躲你做什麽?”
蕪霜道,“你必是惱我了才不想見我,況且今日也不跟我說話。”
殳引道,“這話我又不懂了,我如何會惱你?”又探身笑道,“我不跟你說話麽?那我現在和誰在說?。”
蕪霜臉一紅,忙低下頭去,“皇兄作弄你,我沒有幫你,你不惱我麽?”
殳引道,“我當是什麽大事……大家都怕他,我難道還不知道麽。”
蕪霜點點頭。
殳引又道,“我不惱你這事,我倒另有一事在偷偷恨你。”
蕪霜忽擡起頭盯着殳引,“是什麽事,你只告訴我。”
殳引笑道,“當初你為何只單單告訴我李太傅呆板、脾氣差,怎麽倒不提醒我學堂之上還有只惡狗。”
蕪霜撇嘴笑道,“怎麽說他也是我皇兄,我雖讨厭他也不可在外人面前說他壞話。”
殳引道,“那你現在倒在外人面前說了。”
蕪霜自知口誤,立即捂了嘴,又見殳引歪頭盯着她笑,不知為何臉頰又透起紅來。
殳引見無事,便要告辭,才走幾步,蕪霜又叫住他。只見蕪霜快步跑了過去,從腰間扯下一個寶藍色繡花的香袋來,遞與他,說道,“這是我前日才繡的。”殳引心下大為吃驚,待要推辭,卻見她面容羞赧,盛情不過,再三拜謝了才敢收了下。
不知是否因收了香袋,殳引一路竟恍惚無神,就連捏在手中的香袋幾時丢了都不知。回了屋,呆坐着半日方才發現,待要找,如何還找的到。雖不是件貴重之物,可畢竟是公主所賜,若真丢了,他朝公主問起來,自己倒沒個交待了。又因是公主私贈,殳引也不敢和別人說,只得自己沿着回來的道細細去尋。
而此正巧文苒路過殳引屋前的院子,見一株木棉下似有閃亮之物,拾起來才知是個金絲纏繡的香袋,心說不知是哪個丫鬟落下的。才想着要就近去問芄蘭,卻見殳引低頭四下探尋着而來,文苒忙把香袋藏了袖中,立着等殳引走近。殳引光顧着尋也未見文苒站了路中,及近了才發現有人擋路,正好開口呵斥,擡頭見是文苒,立即轉臉笑道,“你怎麽在這裏?”
文苒端手冷笑道,“難不成我這階下囚連房門都不可邁出了嗎?”
殳引忙道,“嗳,嗳,這話又如何說……你總是亂想。”
文苒哼一聲,方要走,殳引立即喊住,然文苒停了步,他又支支吾吾不說話。
文苒道,“為何變得如此婆婆媽媽,有話不妨直說。”
殳引才道,“你在此……可有見得一個……一個香袋兒?”
文苒不看他,只說,“這地統共才這麽大,你自己瞧瞧便知了,如何還要來問我,還是你覺得是我藏了起來不給你見得?”
殳引連連擺手,說道,“不,不,我想也不是落了這裏。”
文苒冷哼一聲離去。
祝文苒回了屋,才從袖中取出香袋來,細看這香袋也無甚特別之處,放了鼻處聞,也不過是些丁香、丹桂之類的香味,于是便就丢了在枕邊。
再說那朱颠,因被殳引搶扇奪玉,回到家便發了一通脾氣,嚷着就算把整個于還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把殳引揪出來,還要捆着吊在庭前的老槐樹上打。
下午時分,派出去搜查的小厮回報,說是四處打聽過了,于還城中并無一個叫殳引的富家公子。
朱颠聞言連擊案桌,一只裝了茶的青瓷茶杯跳了幾跳。朱颠喝道,“這樣小小的差事都辦不好,養着你們何用,還不如趁早打發了回鄉種地。”
小厮趴了在地,口中連聲求饒。
倒是在旁沾灰擦柱的一個老奴聽了站出來講話。
老奴說道,“既然翻查富貴人家并未獲得此人,公子不妨去官宦人家找找。”
朱颠白他一眼,說道,“你這老頭不好好擦牆,倒伸了耳朵來偷聽。這官宦人家姓甚名誰,難道我還不清楚?”
老奴抱着掃帚彎腰打拱,道,“公子怕是忘了一人。”
朱颠喝道,“有屁快放,別啰啰嗦嗦,惹的本公子不耐煩了,本月就讓你過頭七!”
老奴忙磕頭,求道,“不敢,不敢。”于是就将董府殳桧一事說了出來。
朱颠恍然道,“我竟忘了還有此人。”便喚地上小厮,“還不快快去打聽殳引其人可是在董府。”
殳引一路尋着香袋到了大門口,卻聽門外竟有吵鬧聲,又見看門的小厮從側門進了來,急急往府內跑去,殳引忙喚住問是何事。小厮道,“朱府的公子在門口鬧事呢。”殳引又問,“不知是哪個朱公子?”小厮道,“是上卿朱申道的公子。”殳引想着朱申道素來與他們沒有來往,如何這會子他家公子倒來惹事,便又問,“不知可說了是為何事?”小厮回道,“小的不敢多問,只聽吵說什麽玉呀、扇呀之類的。”殳引驚道,“你可當真聽清楚是說玉和扇?”小厮見殳引如此緊張,又不敢擅自答是,只說,“恐是小的聽叉了。”殳引連擺手,“你沒聽錯,想來也是這事了。你且先出去,同他說我馬上出來。”說畢便回房取了扇。
才出門就見朱颠帶了八個家仆蹲守在門口,他抱胸倚一石獅,其餘人皆靠他而站。殳引剛踏出門檻,朱颠便沖了過去,神色兇悍恨不得去掐他脖子,口中喊道,“我倒要瞧瞧你今日還往哪跑?”董府看門的小厮見狀,方要作勢,殳引忙攔了,轉頭對朱颠好聲說道,“朱公子來的巧,我這正想去找你呢。”說着便從腰間取出折扇來。朱颠一把搶奪過去,打開了細細瞧一番,發現無恙,神色方才緩和,然仍不肯放過殳引,側目說道,“這事你可如何說?”殳引作禮道,“那說來自是殳引的錯,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輕信了朱公子的話。”朱颠知他所指是窄巷中意欲狎侮一事,臉上當即挂不住了。只聽殳引又道,“方才出此下策,如今寶物已歸還,還望朱公子息事寧人,勿再追究此事了。”朱颠本亦有此意,只是見殳引為人謙恭禮讓,又行為大方、不拘小節,倒是有意要結交了他,方才糾纏不休,如此便說,“那日老弟在我面前奪了扇,我竟沒看個清楚,如何今日不露一手。”殳引忽聽此言便知了他意,笑道,“什麽絕技,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話才完,身子便一閃。朱颠只覺眼前黑影一晃,定睛就不見殳引人影,再看才拿回的扇子,竟又不再手中了,心中又驚又奇,四下轉頭找了會,才見殳引正立了街口的石階上笑。朱颠忙過去,大贊不已,“沒想老弟竟有此身手。”殳引将折扇交還與他,“想必此扇乃大哥珍愛之人所贈,為弟的萬不該奪的。”朱颠笑道,“老弟言重了,此扇倒确是他人相贈。”說畢便就帶了殳引前去于還城中一座大戲樓。
樓中多數靡醉之音、酒色之氣,殳引年少,董府小厮是萬不敢帶他來這種場所的。殳引去了,只覺四周五彩斑斓,氣氛歡愉暧昧,倒将他看的眼花缭亂起來。臨窗而坐,就有一優伶抱琴而來,坐了他們面前唱戲,殳引又覺那聲音如煙如霧,虛無缥缈,直聽的他惶惶失神。一曲唱畢,優伶才起身,殳引竟要伸手去拉,朱颠笑說,“不忙,他一會就來。”才吃幾杯酒,就見一少年攜風而來,殳引見他生的眉清目秀、粉面朱唇,又笑意溫和,體态輕柔,竟是女子也比不上的。朱颠一把抱了他入懷,向殳引笑道,“老弟昨日所奪之扇正是此人相贈。”才說着又去香那人的臉,那人也不推,兩人逗笑着竟做了些不上臺的事。
卻說殳引在外面胡鬧,倒是祝文苒聽聞了他奪扇取玉之事,心中正愧疚,想自己錯怪了殳引。于是等着他回來去賠禮道歉,順将昨日所撿的香袋還與他。可沒想等了半日未見殳引,到夜了才聽有人送了他回來。去他屋中,丫頭又說,“少爺喝醉了,已經睡了。”本來略有疏解的心情再度不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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