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甄思伯派去的探子回來報了氓國此次帶兵者并非尊使。殳桧署司國事,便命褚千裏帶重金前去議和。那氓國将領收了禮派副将去回禀邵仁君,邵仁君大喜,欲答應議和。
丞相茍于田對此有異議,便向彙報的副将問,“褚千裏可是帶兵前來的?”副将道是。又問帶了多少?答說可也有八萬人馬。茍于田向邵仁君道,“倘若越國真有意議和便不會帶大隊人馬前來,可見其心中也有鬼。”
邵仁君問,“丞相的意思是不同意議和?”
茍于田道,“正是。”
邵仁君派出十萬大軍本也是一時氣昏了頭,實心中早有了悔意,此時越國提議議和正中他心意,如今聽茍于田這麽說,便不悅道,“氓國近年東征西伐,軍隊本就缺乏,若能與越國冰釋前嫌,和平共處,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茍于田道,“邵仁君難道忘了殳桧被囚氓國十九年之事。即是此刻與越國結盟,一旦殳桧繼位,邵仁君認為氓、越兩國還可相安無事麽?”
邵仁君不說話。
茍于田道,“以微臣只見,邵仁君不妨收下越國送的大禮,但拒絕議和。”
邵仁君猶豫道,“若只接受大禮而不與越國議和恐怕不妥。”
茍于田道,“本是殳桧私自逃脫在先,邵仁君收下越國的歉禮又有何不妥。”
于是邵仁君便同意了。
那副将帶着邵仁君的話回去一說,褚千裏立即派人回宮回禀消息。
殳桧得知了,氣的大罵大叫,“我倒是小看了那鼠賊的臉皮!”
甄思伯也覺好笑,道,“真沒想到堂堂一國之君竟做出如此沒臉沒皮的事。殿下,不如命褚将軍出兵與氓軍一決勝負,也不必受這窩囊氣。”
殳桧沒好氣道,“丞相以為兩軍交戰,我方勝算如何?”
甄思伯道,“若是褚将軍領兵,即使僅以八萬人馬對抗氓國十萬大軍,我方也有七成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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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桧道,“既然不是十成勝算又何必強出頭呢?何況即使打了勝仗,越國也必有折損。氓國既已同意退兵,我們也不必顯得太過小氣了。”
甄思伯悻悻道,“殿下聖明。”
自越王封賜了董氏和蕪霜身份,甄氏只能叫她們搬出北地。董氏與甄氏同是殳桧妻子,又同是越王封賜的夫人,雖進門有先後,但地位上并不分大小,只在情面上互稱姐妹罷了,董氏搬出了北地就也和甄氏一同住進了東園。蕪霜自然是與殳引同院。
說那日殳引被叫進了宮,與越王相敘一番回府已是夜裏,由小厮提着燈籠同殳榮一齊去西園。到了西園,因着殳榮院房與殳引不在一處,殳引便謙讓叫小厮送殳榮回去。殳榮客氣兩句便帶小厮走了。殳引僅在白日走過一遍路,此刻黑夜無月,漆漆黑的夜路走一半便不知去了哪裏,又因新到太子府,也不想驚動了別人,只自己到處摸索,待到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屋子也是半夜了。一進院便見自己房中亮着燈,殳引只當是陪夜的丫鬟點的,一進房才知是蕪霜,倒有些驚。蕪霜見他只站在門口看自己,便道,“住處也不是我安排的,只怪我在你家沒地位,不敢說一句話。你若不想同我睡一間房,那我就搬外面去睡。”說着便往外走。殳引忙拉住,道,“嗳,我并沒說什麽呀,何況這外頭恐也沒你睡的地方。”蕪霜拍開他的手,道,“怎麽沒有地方,北地有的是空鋪。”殳引道,“你又胡鬧,北地是下人住的,你如何住的。”蕪霜冷笑道,“你二公子一到越國就有人鞍前馬後照顧着,可不知你娘子是剛從北地搬出來。”殳引聽了,十分震驚,見蕪霜神色并不似亂說,便就不敢替甄氏維護了。蕪霜見他不響,只道他是完全不顧自己,便氣罵道,“你還站在這裏擋路,快讓我去北地!”殳引愣了愣才勸,“我就算再不是人,也不會教你去睡下人的地方。”蕪霜正感激,又聽他道,“這裏不似在董府,此刻你我若分開了住,只會不好。”蕪霜才下去的氣又上來,冷眼看着,說道,“你圖個清靜有什麽不好……哼,看來當初逃出氓國時我說的話一點都沒錯。”殳引臉一紅,不肯再與她争辯,自己叫丫鬟去書房鋪了地鋪去睡。
老越王病重,又殳桧已歸國,那越國大小事務均交由殳桧決斷去了,殳榮與殳引自也随着父親上朝去。适逢褚千裏就氓、越議和之事回朝禀報,殳桧贊他處理的好,便賞賜了千金。衆臣也紛紛附和贊頌褚大将軍。殳引因近來天氣炎熱,而夜裏又窩在書房裏睡,便有些中了暑氣,整個人昏昏沉沉,此刻站在朝上只覺要昏過去。殳榮見了,便冷笑一聲,對殳桧道,“爹,我瞧弟弟累的很,不如讓他早些回去休息罷。”殳桧與衆臣聽了此言便都朝殳引看去,果見他雙眼發饧,駝背彎腰,站立不穩。衆臣便發出笑聲。殳桧見了大怒,罵道,“站沒站相,為何一早就如此萎靡,昨夜做賊去了嗎?”殳引強打起精神,回道,“引兒覺得有些不舒服,還望爹允許我先退朝去。”殳榮在旁只撇嘴笑。殳桧怒瞪着眼,見殳引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心中便恨其不争,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
殳引回府後當真病了一個月,殳桧與大臣議論之事他便不再知了。
蕪霜如今待他早不如往日,見他病了,也只吩咐丫鬟每日三次湯藥服侍,自己卻不大去見他。一日清早,蕪霜睡了一身汗,嫌躺在床上膩,便起身來,叫丫鬟送水擦了身才少覺有些涼快,眼瞧日頭還未起,便想趁早出去走走,便只在汗衫外披了薄紗的綢衣出門。行至西園中一處池塘,見裏面幾條錦鯉在游水玩,便将帶出一塊糕點掰一半丢入池去,那水中便游出十幾條錦鯉,都圍住那小塊糕點。蕪霜興致上來,便又掰一半丢一邊,那些鯉魚便追去另一邊。
殳榮因要去上早朝,此刻也起了,路過時,遠遠見一位婀娜身姿的少女站在池邊,心中便覺奇,于是偷偷摸摸的上前去,只見蕪霜一段纖腰藏在短衫中若隐若現,肩頭的薄紗随着她的動作挂不住似的若掉不掉,又忽而一陣輕風吹起她的烏發,殳榮只瞧得癡,竟就呆站着忘記走了。蕪霜鬧一會才回身,面上還粘着笑,可這一回頭居然看見殳榮正一臉色相的看着自己,當即也一吓,手中半塊糕點便掉了地上去。殳榮立即回神來,兩只眼在蕪霜身上一轉,涎着臉笑說,“公主怎的這麽早就起來喂魚,倒不多陪陪殳引。”蕪霜聽了讨厭,不答話只請了安便要走。殳榮趕緊攔住,道,“咦,公主為何見了我一句話不說,倒像怕極了我似的,要躲起來。”蕪霜道,“哥哥你誤會了,只是殳引他近來身體不好,我還得回去照看他。”殳榮又笑,“想也是他只顧自己生病冷落了你。”說畢輕輕一模蕪霜的端在胸前的手。蕪霜吓的一退,見左右沒人,趕緊鑽進假山逃走了。殳榮見了又笑,将手舉上面來一嗅,只覺手指留香,令人心亂。
董氏性格軟弱,自與甄氏同院後并不少受她的氣。甄氏脾氣剛烈暴躁,下人們都很怕她,見甄氏并不熱絡董氏,便也不敢用心服侍董氏,常不替她打掃房間,又故意過了飯點才叫她,等董氏去時桌上卻只剩些剩飯剩菜來。頭兩次甄氏還假意罵幾句,董氏見她罵的兇,心中過意不去,只說是自己來的遲,幾番後,甄氏便連這假意都沒有了。與董氏同屋相見時,甄氏必是打罵下人,打罵畢又急叫人端茶送水,丫鬟們才受了罰,光跪在地上哭,甄氏便對董氏道,“如今養幾個下人還不如養條狗,狗見了主人尚且還會擺頭搖尾,丢了東西還記得叼回來,這些下人叫他們做點事只作聾子!”說着又踢丫鬟。董氏見了不忍,便道,“姐姐要喝茶麽?我去倒來。”甄氏客氣兩句便随她了。如此幾次,有董氏在場,甄氏便将她當下人似的使喚起來。董氏心中不快,可又不敢言說,正及殳桧忙于朝務,早出晚歸不能常見,見了面也多數叫累,倒頭便睡,董氏便不敢再拿這些瑣事去煩他。
殳榮自從在池邊偶遇了蕪霜,便對她念念不忘,又妒殳引娶得如此美妻,凡事更加故意刁難他。殳引随着殳桧回國亦有幾月,他與蕪霜長期分睡的事便叫房裏的丫鬟傳了出去,殳榮聽了頓時大喜,原道自己再無機會,如今可知兩人關系并不好,心中便動起了歪念。平常探着殳引不在院裏,便去那邊走動,見了蕪霜只差沒流下哈喇子。蕪霜極其厭惡,但又不知與誰說。自己與殳引本沒夫妻情分,何況就算告訴他,那個呆木腦子未必肯信。董氏自身難保,告訴她也只平添其煩惱。殳榮見數次逗戲蕪霜,蕪霜雖面上不悅可竟不告訴別人,便道那只是女兒家的矜持,便就愈發大膽起來,想待着機會要強迫行事。
一日殳引随殳桧入朝,那殳引院中取糞的小厮得知了,便盆也不及處理,就急吼吼的朝殳榮處趕,不想才至殳榮院門,那殳榮正出來,兩人撞的滿懷,便盆中的糞水潑了殳榮一身,殳榮氣的大跳大罵,“不長眼的狗東西,急着去投胎嗎!”小厮才要禀,臉上卻挨了兩記耳光,腦門吃了一記重拳,直被打的雙眼冒花,腦子發響。殳榮又不解氣,脫下身上的髒衣服,抹在小厮臉上。小厮被糊了一臉屎尿,心中也十分的氣,轉身回去便将殳榮的企圖告訴了蕪霜,又哭說自己不肯替殳榮辦事被他用便盆打。蕪霜又驚又吓,抓着椅子的靠背渾身發抖,口中狠狠道,“萬沒想竟如此下流無恥之人!”她叫小厮先去洗澡換了衣再來聽話。
蕪霜只道,如今再任由其妄為,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遲早要落入殳榮手中。蕪霜坐着喝了兩杯茶,便起身去枕頭裏拿出從氓國帶來的幾件首飾,用帕子包住了,等取糞的小厮一來就交給他。小厮忙跪倒在地不敢要。蕪霜道,“你肯将那些話告訴我可見你也是忠心,這些東西是我賞你的,你拿出去換幾個銀子罷。”小厮千恩萬謝,又連磕幾個頭才收下。蕪霜站起身來,繞到小厮身後,說道,“我還有一事需要你去做,不知你肯不肯?”小厮立即道,“二奶奶一句話,小的就算死也須替二奶奶做得。”蕪霜道,“這事并不需你死了才做得,我只要你明日午後去同大公子說二公子吃畢午飯就出府了。”小厮點點頭。蕪霜又道,“這事你不可告訴任何人是我教你說的。”小厮道,“小的清楚。”
第二日一早,蕪霜趕在殳引離開前便去門口堵他。殳引見了倒覺奇,“你今兒怎麽有興致來送我。”蕪霜笑道,“我叫丫鬟準備了早茶,你吃畢再出去罷。”殳引道,“我還需随爹上朝,這會子已經晚了,早茶你自己吃罷。”說着要推着蕪霜讓開。蕪霜不肯,說道,“早朝結束你便回來了?”殳引道,“還得去丞相家拜訪,午飯也不在家吃了。”蕪霜急道,“想想來越國也半年有餘,你我夫妻一場卻未能在家一同吃過飯。”殳引歪頭看她,“這倒是奇了,往日我在家也不見你叫我一同吃飯呀。”蕪霜道,“我心知你見了我煩,往常也不敢多惹你,可今兒你無論如何要回家吃飯,只此一次,往後我再不管你了。”殳引笑了笑,道,“你這話也說的太重了,我并不煩你,既如此,那今兒午飯我與你同吃便是了。”蕪霜聽了才松一口氣。
一至午後,那取糞的小厮便照蕪霜所說去殳榮院中禀報。殳榮見了他,翹着二郎腿白白眼,道,“昨兒還沒打夠,今兒又來讨打?”說着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一口,又道,“叫你在那院看着,你為何總往我這邊跑?”小厮跪在地上磕頭,道,“小的該死,昨日沖撞了大公子。小的這會是來報消息的。”殳榮立即丢下茶杯,坐正身子道,“怎樣?快說快說,那小子可走了?”小厮道,“二公子吃畢了飯便出門了,這會子只有二奶奶一個人在家。”殳榮雙手一擊掌,喜道,“我總算等到這時了!”一說便立即起身,支開左右,只身一人前往殳引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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