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殳引聽了蕪霜的話,午飯回了自己屋中。蕪霜備了飯菜候着,吃一時蕪霜算計着差不多時間,便放了碗筷,皺眉捂着胸口。殳引只顧吃倒沒在意去,蕪霜大聲嗐氣方才引得他問。蕪霜急促促呼口氣,道,“也不知為何,吃着飯胸口竟疼起來了。”殳引道,“适才還好好的,疼的重麽?”說着便叫丫鬟去請大夫。蕪霜忙攔住,“不必那麽麻煩,想是吃的太急,通氣不暢罷……我記得前幾日大夫才給娘配服了舒心丹,不如去要兩顆來。”殳引點頭,又要叫丫鬟。蕪霜道,“還是你去走一趟的好,這丫頭怕是說不清,何況這會還得伺候着捧飯倒水呢。”殳引便答應了。
說殳引才出門一會,蕪霜立即打起了精神,叫屋內的丫鬟去門口看着。丫鬟才去便急急回了來,向蕪霜禀道,“大公子已經到院外的橘子林了。”蕪霜忙道,“快,快去夫人屋裏将二少爺叫來……就,就說我昏倒了。”
殳榮才至門口碰巧見蕪霜屋內的丫鬟跑出來,正疑惑,進了屋卻見裏面只有蕪霜一人坐在桌前吃飯,又想到适才看到那丫鬟探頭探腦,心中忽然一明,想是蕪霜為了同自己私會而故意支使開的,頓時激動萬分,禮也不及作便挨至蕪霜身邊,假意問道,“怎的公主一人在這裏?”蕪霜冷眼朝他一瞥,道,“這是我的屋子,我不在這裏在哪裏?”殳榮趁機道,“公主若不嫌棄,可随時随刻去我屋裏轉轉……”殳榮将那轉字音調拖的極長,他也順便圍着蕪霜轉了轉,轉到蕪霜身後,閉着眼在她頭頂一嗅,瞬間只覺的筋骨酥軟,幾乎要癱在蕪霜身上。蕪霜起身讓開身子,躲到桌子另一側,哼聲笑道,“不敢當,小妹這雙髒腳哪敢去踩大哥的寶地。”殳榮聽了不禁不惱,反覺她是在與自己撒嬌嗔鬧,又用眼瞟蕪霜的腳,笑道,“公主的一雙秀足怎會髒呢,恐怕是不肯将足上的香味留在他處罷。”說着又欺近身子,挑着眉小聲道,“不如教我來聞聞這雙腳到底香還是不香。”說着突然雙手抱住蕪霜。蕪霜吓的一跳,忙用手推,那殳榮反抱的更緊。蕪霜警告道,“哥哥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來不怕叫人笑話麽?”殳榮懷中抱着軟綿綿的身體,鼻中嗅着少女的體香,此刻哪裏還聽得進蕪霜的話,只道,“我知你是守活寡的,想來也寂寞透了。”一說便将蕪霜打橫抱着朝房裏去。蕪霜雙手雙腳又打又踹,仍掙脫不去,心中又罵自己想的太過簡單,原以為這色鬼只會言語侮辱,沒想竟會動手起來,又怨丫鬟怎麽還不叫了人來。
說那殳引去了董氏院裏,說了舒心丹的事,董氏問是替誰取的,殳引道是蕪霜。董氏念着如今在越國只蕪霜同自己還可相依,便叮囑了幾句要好好照顧蕪霜的話。殳引聽董氏話中有意,便問了幾句。董氏起初不說,經不住殳引追問,便将甄氏如何變法欺壓、使喚自己的事說與他聽。因着甄氏對殳引一向盡心,殳引忽聞此言,倒先一怔,想一時方才明白這人的壞藏的極深,此前還當真相信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不禁背上一寒。由此也免不了勸慰了董氏一回。
蕪霜院裏的丫鬟才至董氏屋中,見兩人低聲輕語說着悄悄話,一時便不敢進去催。等好一會殳引才出來,見了丫鬟,倒奇怪,問她,“你怎麽來?”丫鬟道,“二奶奶昏倒了。”殳引大驚,“什麽?哎呀,你怎麽此刻才說!”丫鬟見罵就低頭不敢說話了。董氏在房中聽聞蕪霜昏倒的事,趕緊讓人攙着出來,也不問那丫鬟,便催着殳引道,“快回院去看看情況來!”說着幾人就急忙趕去了西園。
那殳榮此刻正在興頭,任由蕪霜如何罵如何踢打都不放,只抱着她強壓到了床上。蕪霜吓的面色慘白,只道完了,這會子賊沒逮住自己倒要栽進去了,于是慌的大叫起來。殳榮聽她尖叫就也吓了,急急忙忙用手捂住她的嘴,然又捂的不準,小指竟塞了她口中,蕪霜情急之下,亦不去管是什麽,只用盡力氣下颚一閉。只聽殳榮哇一聲大叫,跌爬着從她身上跳起來。蕪霜立即坐起身蜷縮至床鋪一角。殳榮捂着手,那猩紅的血只不停從他指縫間滴落,他惡狠狠盯着蕪霜,雙眼似乎也被鮮血染紅。蕪霜吓的不敢說話,一手放在嘴邊,将口中之物吐在手心,那竟是殳榮的半截手指。殳榮一見頓時失了心,跳上床,對她一陣拳打腳踢。
此刻殳引與董氏正入門來,見正屋內碗兒、蝶兒、盞兒碎了一地,又聞房中亂響一片,忙趕了進去。幾人見殳榮瘋了似的在床上亂捶,那鋪上亦是血跡四濺。董氏見狀差些吓暈過去,虧得有丫鬟攙住才不至于倒地。殳引對蕪霜雖無情誼,但好歹兩人有着幾年的名分,又及他性格沖動,平常就見不慣惡霸欺負人的事,別說是蕪霜,即使是別個陌生女子遭人痛打,他也不會袖手旁觀。殳引大喊一聲“住手”便飛身上前,拎着殳榮脖頸的衣服将他扯下床。蕪霜早被捶暈過去,殳引剛要上前相扶,殳榮從地上跳起,大喊大叫撲了上去,殳引回身便又一腳,只将他踹的直撞了櫥櫃上去。丫鬟們又驚又吓,都用手捂住嘴,也不知是誰在亂狀之下還有此注意,趁着人不注意,竟偷偷出了去,将事告訴了甄氏。
甄氏知道了忙趕去殳引屋裏,門口圍觀的小厮丫鬟見了她都朝邊上退去,甄氏端着袖匆匆進了房,只見那房中人員複雜,櫥櫃亂翻,而自己親兒又倒在地上,似已不省人事。甄氏忙上前,見殳榮一頭亂發,臉上淤青,又瞥見其斷指,當下跌坐在地,捧着殳榮的臉大哭大喊兩聲。董氏讓人扶着上前勸,還未開口,卻見甄氏如狼似虎怒視着她,面上漲的通紅,脖頸爆出青筋,叫到,“你們……你們倆母子為何如此殘害我榮兒!”董氏見狀不敢上前去了,只一臉歉疚。殳引正扶着蕪霜躺下,此刻聞言便道,“大娘怎可不問緣由就誣陷人。”甄氏仍瞪目而視,道,“不是你們難道是手指它自己斷了不成!”殳引道,“大哥的手指确是蕪霜咬斷的,可大娘為何不問問怎的大哥的手指會到了蕪霜口中來。”甄氏心中也清楚了大概,可仍說,“估摸也是那賤奴勾引我榮兒的。”殳引道,“蕪霜乃是氓國公主,大娘為何出言不遜。”甄氏鼻子出冷氣,道,“一個蠻國的賤種,到了我越國也敢稱公主?”殳引扶住董氏,冷言道,“大娘也是越國正統大家出來的女子,該是識大體、知禮數的,此刻說出這種話來,又有什麽資格去嘲笑他國是蠻國呢?”甄氏氣的直哼哼。殳引道,“你我在此争論也無意義,不妨等爹回來了聽他如何處置。”又喊門外小厮,“快将大公子擡回去,叫大夫來好好看看。”說畢也不問甄氏便就強拉着将她推出屋子去。
蕪霜躺一時此刻也醒了,董氏也叫丫鬟去請大夫,蕪霜道,“并無大礙,只是皮肉傷罷了。”董氏哭道,“你也是千金之軀,如今竟落了如此下場。”蕪霜落淚,道,“娘也不必難過,想是我命中該有此劫。”殳引在旁安慰了許久,兩人才平複。殳引問事情起由,蕪霜猶豫一番才将自己所做之事說了出來。殳引起身叫道,“既然你早知他有此意,為何不告訴我,偏要惹出這樣的幺蛾子來?”蕪霜道,“原也想過告訴你,可你那呆脾氣,恐只有言語不信。”殳引聽了又嘆半天氣。
叫去打聽的小厮回來說,殳榮的小指已接不上,甄氏此刻正去宮中哭鬧。殳引見事鬧大,便急道,“此乃家醜,她怎的不知羞恥來,如此一鬧,就算我們本沒錯也是我們錯了,爹回府必要責罰。”一說又捶手不停在蕪霜床前亂轉。蕪霜擡頭看了眼董氏,董氏眼裏含着淚,點了點頭。蕪霜道,“要責罰也是我,你若在此前休了我,趕我出門,恐他們也無甚話好說。”說一半眼淚就簌簌掉下來。殳引大驚,回頭來只望着她。蕪霜兩眼婆娑,話不能成句,“想我呆……呆在此地也……也是自尋煩惱,不如教你遣……遣出去了再尋好人家去……嫁。”說畢便哭出聲。殳引心中萬分憐惜,可又實說不出挽留她的話,又見董氏對此亦無異議,便就随了蕪霜的主意。
趁着甄氏去宮中鬧事,殳引叫來胡占,塞了他百兩銀子,一半給他自己一半叫他安頓蕪霜,胡占執意不收,說“胡占已收在了二公子門下,公子吩咐我差事,便是不将我當廢物,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敢再收錢財。”殳引見如此,便不再勉強,叫蕪霜用頭巾包住臉,裝成府中丫鬟。胡占護送着她送北地小門逃出去了。
說甄氏雖性格潑辣,可也不至于瘋到要在宮中撒潑打诨的地步。她到了宮門,先教人去通傳了自己要見越王的事。太監去回了,殳桧正在越王榻前,聽了便心中疑惑,自己跟着太監出去了。甄氏遠遠見殳桧出宮來,便把頭上插的金釵摘下來,又雙手抓着頭發亂揉。殳桧見了她披頭散發,又一雙淚眼,頓時唬的一怔,忙問發生何事。甄氏便将殳榮斷指,殳引如何痛打他,又如何待自己不敬之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通,然對殳榮下流行徑卻只字不提,只說董氏與殳引仗着與殳桧親近,常欺負他們母子。殳桧聽得将信将疑,立即叫了馬車回府。
去西園殳榮房中一瞧,果見殳榮面上挂着彩坐躺在床上。殳榮見了父親,就嗷嗷的哭,喊道,“爹,你可要為孩兒做主啊!”一面哭一面将自己的斷指遞到殳桧面前。殳桧本還猶疑,如今一見斷指便當真信了甄氏的話,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喊了幾個小厮趕去殳引屋中。
此刻董氏尚不曾走,忽見殳桧帶着人怒氣沖沖而來,便道事情不好,才要勸,便被殳桧一揮手擋了開,董氏本也弱不禁風,那殳桧正在氣頭上,手勁極大,這一推竟将她推倒在地。殳引一旁見了,忙叫,“娘做了什麽錯事,你要這樣待她?”殳桧見他不僅不服軟還當衆質問,氣的只渾身發抖,“哼,她做錯了什麽?我告訴你,她的錯就是你!她教而不善,寵溺無度,縱容你任意妄為!”董氏聽了只坐在地上哭。殳桧叫兩旁,“拿繩索,将這逆子捆起來!”又對殳引道,“你長兄因你而斷指,你如今便是同斷一根手指才可相還。”殳引沒想事情竟到此地步,此刻只挺直腰背,紅着眼怒視着殳桧,不發一言。殳桧見他氣勢剛硬,便愈發氣惱,教人拿來木棍朝着殳引腿上狠打幾下。殳引站不穩便跪下地去,卻仍咬着牙不讨饒。小厮找來繩索将殳引捆起來,殳引也不争,仍由他們捆去。董氏一旁見了,直不忍,便撲在殳引身上,朝殳桧求道,“殿下,你念在父子情分上放過引兒這次罷。”殳引恨恨道,“娘,你別去求他,他一味姑息縱容大哥,如今再說什麽他也是聽不進的。”殳桧一巴掌上去,指着他朝董氏道,“你自己聽聽,嗯?聽聽他說的什麽話!”董氏哭道,“殿下說的對,引兒如此也确是我為娘的過錯,我教而不善,你要打就打我罷。”殳桧聽了心中怒意更添,冷冷道,“你當我是不敢麽?等我教訓了他再了找你!”說着叫小厮拉殳引起來。董氏抱着殳引,小厮們便去拉董氏,董氏不肯讓。殳引亦哭道,“娘你快放手罷,橫豎不過一根手指。”董氏道,“兒,你好端端未做錯事,為何要平白無故受這罪。”說着便推小厮。殳桧氣道,“我素來當你端莊穩重,今日你卻做出這樣無理取鬧的事來,可見我也是瞎了眼!”說畢自己上前,掰着董氏的手将她拉開。董氏體弱,哪裏受得了這樣的氣,哭鬧一時,此刻胸悶氣短,喘促兩聲就昏過去了。殳引見了又哭又喊,又罵殳桧,“娘盡心盡力待你,你卻這樣氣她,倘若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當真過的去麽?”殳桧想到在氓國時與董氏的情誼,便也心軟了,忙叫小厮擡着送回東園,又請大夫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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