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楊實被抓兩日,口風緊閉,已斷六指仍未将殳引供出。殳引心中慶幸之餘又對楊實的遭遇有愧,于是對胡占道,“你若有機會就與楊實說,叫他死守到底,我盡快想法子救他。”
殳榮見胡占每日于牢營外徘徊,便有了主意。等到第三日,果又在牢營外遇見胡占,胡占見了殳榮拔腿就走,殳榮喊住了,“今日朱秀去了戰前,不如由你随我進營帳。”胡占只得答應。殳榮帶胡占進了營,見離楊實尚有十尺之遠,便側頭于胡占耳邊悄語,“前方綁的正是我的侍衛,我與他有幾句話要說,以你的身份不便靠近,你就在此看着,若有意外還望胡護衛趕緊出手。”胡占朝着楊實方向看了看,點點頭。
那殳榮輕笑一聲,便去到楊實面前。楊實方才已見殳榮與胡占交頭接耳,心中着實不解,又見殳榮一臉輕松,便就更添疑惑。殳榮道,“你謀害我之事軍中衆人已經知曉,二王子殳引為三軍統率,為穩定軍心,如今已派胡占前來将你處死。”楊實聽了大驚,不住的看胡占。胡占怕殳榮察覺楊實與殳引的關系,便側頭回避。楊實見他不敢與自己對視,便認為其心中有鬼,于是相信了殳榮的話,頓時氣憤的大叫,“我忍辱負重,他如今倒打一耙竟要将我處死,即是死,我又何必再替他隐瞞。”于是麻袋倒豆子似的一口氣将殳引如何收買自己,如何叫自己殺害殳榮,又如何将□□交給他等事都說了出來。胡占在一旁聽的目瞪口呆,殳榮也裝震驚,瞪着眼罵道,“你死到臨頭,居然敢污蔑二王子,王弟與我手足情深,斷不會如你說的那麽惡毒!”楊實冷笑一聲,道,“口說無憑,王長子若不信,日後回城後可去城北張家宅子瞧瞧,可是住的都是我的家人?王長子只管去打聽,問問那宅子當初可是誰買下的,卻又為何到了我手中?”殳榮哼哼一聲,側頭看胡占。胡占也不管別人,轉身便走。
胡占跑進殳引帳中,将此事一說。殳引大叫不好,拍着自己大腿道,“你怎的這麽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胡占方才想起殳榮叫自己進牢營的情景,一時也懊悔不已,趕緊下跪請罪。殳引罵道,“治你的罪又有何用,況且就算此時我不治你罪,立即也會有別人來治罪。”說着拉胡占起來,道,“既然楊實已全盤托出,殳榮必會送信于甄思伯,甄思伯查明事實,便會聯合群臣參奏我,介時口誅筆伐,即使父王有心袒護我,恐也無能為力。”說畢在營帳中央來回走了幾圈,突然站定,道,“既然回朝也是死,不如趁此時趕緊逃走去。”胡占驚道,“二王子,此事萬萬不可!雖楊實供出實情,可您畢竟也是王子,大王看在父子情分上也不會置你于死地的。”殳引苦笑道,“你當我說的是父王麽?我說的是殳榮,此事已敗露,父王便無法立我為太子,一旦大哥繼位,難道他還會放過我麽?”胡占不答。殳引拍了拍他的肩,道,“若我逃走,殳榮必會派人來追,所以我還要教你做件事。”胡占立即接口道,“請二王子吩咐!”殳引道,“我從親信中挑選幾名武人,由你領着掩護我離開此地。”胡占拱手領命。
殳榮見楊實和盤托出,立即叫人拿來紙筆,将楊實所述詳盡記錄下來,又強押着楊實畫押。楊實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就央求殳榮,“小人財迷心竅,忘恩負義,愧對丞相愧對王長子,此時此刻王長子要判我死罪,我無口狡辯,只是望王長子看在小人盡心孝敬您這麽多年的份上,放過小人的家人。”殳榮哼聲道,“你放心,本王子恩怨分明。況且我也不會立即教你死,我還要将你帶回朝中,要你在文武百官面前親口說出殳引的罪行。”楊實愣了愣,倒沒想到自己又可多活幾日來。
胡占叫來三十名精壯武人,殳引将這三十人每十人分撥為一隊。十人跟着保護自己,十人由胡占領着從反向逃去,剩下十人則守在營帳外。布置妥當,趁着殳榮還在牢營與楊實周旋,殳引換下帥服,藏在那十個武人中間朝北逃去。
殳榮自牢營出來,立叫人帶着楊實畫押的書信快馬送回朝。自己則領了幾個小卒去殳引營帳。
那十名武人見殳榮帶着人要闖進帳去,便紛紛拔出大刀。殳榮撥開衆人,走至跟前,對着營帳冷笑一聲,随即又大聲道,“即有膽使那陰謀詭計,此刻竟不敢出來與我對質。”見營帳中無人回應,便強行要入。那些武人遂舉刀上前一步。殳榮叫道,“你們膽敢造反!”武人齊聲道,“二王子有命,任何人不得入營帳一步!”殳榮道,“哼,今兒我還偏要入了,我看他能将我如何。”說畢一揮手,那幾名跟随殳榮的小卒便也拔刀靠上前。只聽殳榮道,“區區幾個武人還想攔住本王子。”随即又派人去叫一隊士兵前來。
因着主将們都出去迎戰,剩下的士兵小卒見兩位王子內鬥,皆不知該去幫誰。最後只剩殳榮、殳引二人各自帶來的親信在帳前武鬥。殳引只留下十人,根本不是殳榮的對手,拖延一時,便叫人盡數捉住,捆去了牢營。殳榮掀開帳簾,卻見裏面并無一人,暗道不好,上了那小子的當,回頭立派親信四處去找。親信很快回報說,見胡占帶了一群人正往東去。殳榮立即召集營中大小兵隊數百人,宣稱胡占叛國通敵,已把殳引擄去了。衆士兵一聽大帥被擄走了,哪還了得,紛紛喊着要将逆賊胡占抓回來。
胡占比殳引晚走一刻鐘,又故意沿途留下足跡。殳榮帶兵追趕數十裏,便在一塊高坡上追到了胡占等人。胡占見殳榮追來,不僅不慌,反而帶着十名武人站于高坡,等殳榮等人及近。殳榮趕至坡下,見胡占不僅不逃,反正站着等自己,便也不敢上前,只叫了一隊人先行上前試探。那上坡的道路狹窄,只容三兩人并派走,那隊士兵才上去,便紛紛被胡占等人打的滾下坡。殳榮細瞧一番,見那群人中似并無殳引,但因離的太遠,也實看不了個仔細。于是又叫兩隊人,一隊從坡前往上爬,一隊從坡後爬上去。胡占仍照前次,上來兩人打兩人,竟未防了身後也上來人,于是不多時,那十名武人及胡占自己均被捉住,帶下坡去。殳榮彎着腰将那些個武人細細看一遍,果不見殳引,便氣的大叫,捏着胡占下巴問道,“快說,你将王弟擄去哪裏了?”胡占啐道,“二王子此刻已在安全處,王長子不必再費心找了。”殳榮見他不說,便從身邊侍衛身上拔出大刀,将胡占腦袋砍了下來。其餘武人也是同樣下場。
殳榮叫人繼續四處搜尋,自己則回營中,等朱秀和其餘迎戰氓軍的主将回來,便将此事一說,衆将領聽說殳引被人擄走,皆大驚失色。其中一人道,“難怪适才與氓軍對戰,還未分出勝負,氓軍便急急撤兵,想是已經得到消息,要回營部署一番。”一人也道,“如今二王子已被敵軍擄走,我們萬不能輕舉妄動,免得害了王子性命。”其餘人問此後該如何做。那人道,“既然氓國擄走二王子,我想不等多時,便會派人來談判。”其餘人皆點頭。唯獨殳榮不響,等衆人讨論完畢後,他才出聲,“二王子被氓軍擄走,你們非但不出兵救他,還要在此等候敵軍來談判,不知衆位是何居心。此地雖離氓軍駐紮不遠,可也要穿過盆地峽谷,一時半刻我想王弟也未必就已經被捉去氓軍大營了,我們何不趁此時趕緊在四周好好搜尋一番,倘若找不到再做打算也不遲。”衆将領聽了都點頭。殳榮又道,“我白日已派出營中所有兵力前去搜尋,然只抓到了逆賊胡占,王弟卻不知被他們藏去哪裏。此刻主要兵力皆已回營,衆将不如從各自營隊裏挑出幾名丁壯,交由朱秀率領了前去搜尋。”衆将領命去了。
殳引帶着十名武人一口氣跑了十幾裏,見後方無人追來,便躲在一處山坳子裏休息。夜漸黑下去,月亮也沒有,只有疏拉的幾顆星。山中又多半起風,殳引聽耳邊呼呼風聲,不自覺便将衣領掖緊了些。殳引在地上坐了半刻,周圍十名武人守着他,殳引心道,光在這邊耗時間恐不久便教人捉回去了,但若在夜間行山路,只怕會被豺狼虎豹叼了去。如此一時間心中也沒有個注意。那些個武人互相也不多閑聊,此刻無人講話,只聞得空谷中各種奇響。
等至半夜時分,山中氣溫愈加冷了,那武人中有一年紀較輕者,撿了幾根幹柴堆在殳引腳邊,嗤呼一聲生起火來。殳引本已迷糊睡着,此刻忽覺眼前一亮,身上又一陣暖和,便眯着睜開眼來,這一瞧不打緊,趕忙跳起來将噼啪燃燒的柴火給踩滅了。其餘蜷縮睡于一旁的武人此刻也都醒來,一見地上火星子,頓時明白過來,忙退後着後背靠着殳引,将他護在一個圈內,自己則盯着周圍的山坡。那生火的武人還未明白過來,只見不遠處似有幾雙隐隐綠眼朝這邊靠來,正要發問,卻聽嗖一聲,背上中了一箭,頓時噗通倒下去,一命嗚呼了。殳引輕說一聲,“快躲去坡下!”幾人紛紛掩護着藏到山坡腳下。一時間耳邊只聞嗖嗖飛箭的聲音,殳引才至坡下,忽一箭便射在他腳旁,他拔起那箭,摸到箭尾,此箭正是越國所造的飛羽箭。心中頓時又氣又恨,果然那殳榮不肯放過自己。
幾人屏息不響,任由飛箭在身邊飛過,一時又有三名武人中箭。再等片刻,忽見山坡對面亮起一片火光,幾十人紛紛舉着火把朝這邊沖來,頓時将山坳照的通亮。朱秀下命道,“好好将這山坳搜遍,勢必要找出二王子!”
殳引躲無可躲,對剩下六名武人道,“躲着也遲早會被找到,倒不如沖出去,免得到死還叫人瞧不起!”武人喝聲道,“願與二王子一同殺出重圍!”殳引點點頭,從倒下的武人身邊撿起一柄大刀,挎在腰間,此刻正要大喊一聲,卻聞山坡頂上發出簌簌響聲,那響聲不斷,一時間山坡四周也點起火把,殳引正驚的擡頭去看,只見那山坡上均已站滿了人,前排弓箭手已挽弓拿箭指着山坳中,這上千只箭射下來,別說自己和六名武人,方才撲下山坳的朱秀等人也都會被射成篩子。殳引正奇這圍困住自己的是何人,朝坡頂遠遠望去,只見一個四方臉,細眼睛的男人正挺胸叉腰對着這邊,殳引定睛一看,頓時大喜,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氓國朱颠。
那朱颠因着父親朱申道也早在氓國做了小官。其父朱申道任高官,卻一直受丞相茍于田壓制,當初因殳桧潛逃回越國,邵仁君處死尊使,茍于田勢力削弱,朱申道趁機将朱颠薦于兵部,如今已帶兵兩年,此番邵仁君手邊實無良将,便派了朱颠出征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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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引方想起此前兵将所說的氓國戰術,當時還道不知是何人如此幼稚可笑,此刻見了朱颠,頓時明白過來,想來也只有朱大哥能做出這種事了。殳引不顧窘境,喜上眉梢,忍不住大笑起來。六名武人見了只道他是為壯聲勢,便也随着大笑。朱秀早被突然冒出的氓軍吓的手足無措,此時又見殳引等人大笑,更是慌了手腳,也不及對付殳引,只大喊着叫衆人先向氓軍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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