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朱颠見坡下有人殺過來,便揮手示意放箭。那幾個膽大沖在前面的頓時被紮成了刺猬。朱秀不敢亂動,回頭去看殳引。殳引想此刻混亂,朱颠也未必看的見自己,若由着朱秀等人猛沖,保不定自己也被亂箭射死,于是對朱秀道,“你我已被氓軍包圍,此時不妨放下私怨,共同想法出去。”朱秀點點頭。于是兩夥人退至一處。
朱颠見衆人不再妄動,便要派人下去活捉上來。其中一位将領道,“何必如此麻煩,将軍不如速速放箭殺死他們。”朱颠擺手道,“此時我軍占據有利地勢,人數又比越軍多出不知幾倍,倘若以多勝少,以優勢戰勝劣勢,叫人知道了我氓國大軍面上也無光。”于是不聽将領的意見,派士卒沖下坳去。朱秀見坡上弓箭仍架着,又四周沖下百來人,一時背上直流冷汗。正要問殳引如何,卻見殳引領着剩餘幾名武人舉大刀朝敵軍迎去,氓軍一見只孤零零幾人上前,頓時士氣大振,吆喝着吼着沖過來,臨到殳引等跟前,正要兵刃相向,殳引卻抛下大刀,領着武人下跪拜降。朱秀大吃一驚,沒想到殳引這般沒有骨氣,雖本意是來捉拿殳引的,此刻國仇在前,私怨便放置一旁,立率殘兵上前迎擊。
殳引被氓軍捆綁,站在亂戰以外,瞧着朱秀等人節節敗退,也不嘆氣哀怨,只等最後氓軍将朱秀也捆綁過來,才同他說,“明知反抗也無用,何不束手就擒。”朱秀呸一聲,道,“虧你還是個王子,竟然如此貪生怕死!”殳引也不惱,反問道,“那你這番強抵,又讨得什麽好來。總歸是落得一個被擒的地步,不如保持精力、體力趁隙逃走。”朱秀不屑道,“聽你此言,似乎已有了逃出去的法子。”殳引笑道,“安心,我若有法必定帶朱護衛一同逃去。”
兩人你言我語,一旁的氓國小卒不耐煩道,“再不閉嘴,就拿爛草塞你們的口。”殳引、朱秀這才不再争辯。
殳引被氓軍綁着行一時,見頭頂一片漆黑,這夜似乎長的沒完,經歷幾番仍不見天明。那朱颠騎馬走在前方,也未說要來審問他們。
行至一條峽谷小道,朱颠方下馬來,道,“此路崎岖不好走,我們先且在此紮營休息,等日出後再出發。”于是士卒們就地生起營火,拿出幹糧和水,十幾人圍着篝火吃喝起來。
朱颠正吃着,一小卒便上來問,“擒獲的幾名戰犯,嗷着要喝水,問将軍是否給他們水喝?”朱颠盤腿坐在地上,手中持着兔腿,咬一口才道,“去将領頭的戰犯帶來,我要審問審問。”小卒去了,不一會便押了殳引、朱秀前來。兩人雙手反綁在身後,見了朱颠都不下跪。殳引心道,這番見着了朱大哥,我必不會有性命危險,豈會再跪來。如此無論小卒如何在身後強壓踢打,兩人都硬扛着不跪。
殳引一被拿來,朱颠立就認出他來,适才兩三年未見,容貌能變得多少,只是礙于衆将在場,不便與其相認,只得不茍言笑的看着殳引。殳引見他面無表情,只道他是忘了自己,心中便暗罵他,轉頭對身邊的小卒道,“我腰間有塊白玉,想呈獻給大将軍。”小卒朝他腰間一看,果見垂着一塊通透閃光的白玉,于是便扯下交于朱颠。殳引與朱颠相識正是拜此玉所賜,在殳引婚宴之上,朱颠趁酒性将玉送給了殳引,本就後悔不已,如今殳引将玉交還于朱颠,似有以此玉來換一條性命的意思。朱颠将玉收起,揮了揮手叫小卒帶兩人下去。那旁的将領見了,都不知所以,皆問為何不審問其身份。朱颠道,“深更半夜在此深林,想也不是當的要職。”說着就不管将領複又坐下吃他的兔腿。
待衆人皆都将息,朱颠才去殳引處,支使開看守的小卒。殳引見他立即喊道,“大哥,你可來了!”朱颠示意他噤聲,靠近他身邊蹲下,輕聲道,“我雖是此次征戰大将軍,可若平白無故将你放走,回朝必遭邵仁君責罰。”殳引點了點頭。朱颠将一把匕首塞在殳引手中,“念及你我兄弟一場,這次我暗中幫你,你能逃多遠便是多遠,我等片刻便會派兵來追,到時若再落入我手中,就沒這麽容易了。”說罷也不等殳引答話,四下張望一番就起身離開。
此刻夜色朦胧,樹影婆娑,殳引也無心來感嘆自身遭遇,只趕緊割斷繩索。才要離去,見朱秀正睜着大眼盯着自己,于是又回身,隔斷朱秀身上的繩索。兩人也不知此處是何地,只朝着一個方向沒命的飛跑。
朱颠回去營帳未睡着,便聞帳外人聲大鬧,不一會便有士卒進來報告,說又兩名戰犯逃走了。朱颠打着哈欠懶懶起身,跟着士卒到捆綁殳引與朱秀的地方一看,果然兩人繩索皆斷,朱颠暗松一口氣,随即叫來人,帶兵四處搜尋殳引與朱秀來。
殳引與朱秀連夜穿林拔草,披榛覓路,衣服和臉上均被樹枝硬草劃破,也不去管疼,一路跑了十幾裏路,終于見得東方泛白,兩人才喘着氣停下來休息。好歹一路沒遇見猛獸,休息到日頭盡出,才又上路,沿途摘了幾個野果,幹澀不甜,只能勉強裹腹。兩人朝着太陽一路向東,卻不知竟走到了一處懸崖旁。殳引遙望前方一輪紅日懸在山頂,中間離着數十丈遠,是斷不能過去的,又趴在崖邊靜聽,那崖地傳出隆隆流水聲。殳引指着一側的路,道,“越軍營地在南面,想來沿着這山路一直朝南,即可找到越軍駐營。”朱秀拿眼一直瞧殳引。殳引心領神會,說道,“你我死裏逃生,此刻你也不必想着要拿我回去複命。若我離開,定是殳榮繼大位,他又何苦咄咄逼人呢?”朱秀冷笑道,“只怕二王子一日在世,我家主人便不會放心。”殳引道,“聽此言,朱護衛是鐵了心要為難我了。”朱秀道,“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若二王子強不肯同我回去,那就休怪小人無禮了。”說畢唰一聲從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劍身如蛇般扭動。殳引雖随着公培寅學過武功,然畢竟未實際與人過過招,而朱秀又是相府侍衛,早已身經百戰,殳引應付幾招便知不是他對手,只能上蹿下跳的逃去。朱秀只緊追不舍,不多時便将殳引逼到崖邊,朱秀将軟劍指着殳引,道,“二王子與敵對戰,方肯識時務下跪投降,何以此刻又不知好歹了?”殳引斜眼看他,努嘴朝他身後一指,“朱護衛若肯盡早察覺大敵追來,又豈會在這裏與我浪費時間。”朱秀一驚,屏息靜聽,果聞身後有悶響,似有千百人朝這邊行進。殳引道,“看來氓軍已經追來。你此刻若是要強帶我回營,恐怕你我二人都逃不了,此番何不兵分兩路,介時你逃回去只需說我被氓軍殺死,相信殳榮定不會怪罪你。”朱秀頓了頓,拿劍的手也稍微松懈,殳引正要撥開劍,卻見朱秀忽又揚起軟劍朝殳引胸口刺去,殳引猝不及防,胸口挨了一劍,朱秀遂又擡腿朝殳引狠踢一腳,将他踢飛下懸崖去。殳引不及驚叫,已墜入深不見底的峽谷中。朱秀探身望了望谷底,口中道,“假說氓軍殺了你,倒不如我親自動手來。”說着仍将軟劍收于腰間,朝南逃去了。
說那朱秀将殳引踢下懸崖,自己就朝南飛跑去了,因着耳邊時時有氓軍吶喊聲傳來,便一時半刻都不敢停,跑了一日,又累又渴,将及傍晚,才見遠處嶺上似有一袅硝煙,朱秀怕是自己眼花看錯,連忙手腳并用爬上去,見那營地插着越國的戰旗,頓時心中一松,啞着嗓子喊着過去。站崗的士卒平時也沒見過朱秀,還道是敵軍的奸細,幾十人都撲過來,将他捆去牢營。朱秀本以為回了營,便不再受苦,哪想又遭這罪,于是對着士卒又喊又罵,一會說要叫殳榮來,一會又說殳引被氓軍殺死,一會又說自己餓、渴,要士卒送食物。那些小卒見慣了戰俘,哪個管他,用鞭子抽打一頓,直将朱秀打的閉嘴。直到晚間才有人向殳榮禀說捉到了一個氓賊,問是否要去審問。殳榮因朱秀等人一去便沒了音訊,也無心思來管這事,正要打發小卒去,卻又聽小卒說殳引被氓軍殺了,瞬間身體一怔,将小卒叫回來。小卒便将事情詳細說了。殳榮不知那抓住的人正是朱秀,只當真是個氓賊,心中便道,那氓賊并不知道殳引不在營中,卻說其被氓軍殺害,由此看來說不定真如他所說。于是急忙去了牢營。
殳榮一見朱秀,大驚失色,見他衣着褴褛,渾身是傷,人又迷糊,口中不停喃喃着要水。殳榮甩手給了看守的小卒一巴掌,怒道,“本王子的侍衛都認不得了!還不快松綁!”小卒唯唯諾諾趕緊替朱秀松了綁,殳榮又叫人擡回自己營中。殳榮急着知道殳引下落,叫人灌了朱秀一碗水,便推着問他。朱秀人已昏迷,憑他如何問也答不出一句。無奈殳榮只得好生養了他兩日,朱秀才清醒來。殳榮支開左右,朱秀方才将與殳引一起的遭遇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殳榮一聽朱秀将殳引踢下懸崖,頓時罵道,“你這蠢貨癡貨,怎麽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來!”朱秀被罵的一頭霧水,替自己狡辯道,“當時情況,若不将他殺死,只怕也帶不回來,保不定還會被氓軍俘虜。”殳榮氣的咬牙,雙手握拳,道,“那你又怎知他一定是死了呢?”朱秀一愣,随即道,“小人刺了他一劍,又将他踢下峽谷,除非神仙相救,此外再無生還機會。”殳榮道,“且不說這生還與否。此前他設計殺害我,我已禀明父王,父王震怒,正要治他罪,如今若将他被氓軍殺害的消息傳回朝中,不僅可抵消父王心中的憤怒,恐還要加封他爵位,你說說這于我有什麽好。再說到時回朝,我們又交不出他的屍首,父王嘴上不說,心中對其甚是疼愛,此番難保不會大舉出兵氓國,到時氓軍說并未殺過越國王子,豈不是要叫我百口莫辯!”朱秀吓的再不敢出聲,也不等養病,當下就帶着殳榮的十幾名親信偷偷潛下峽谷去找殳引屍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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