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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被逼回府,當夜便命人将祝文苒之舉快馬傳與邵仁君。邵仁君得知此事,正中他下懷,立即任命将士阮中醒為征戰大将,率精兵五萬人齊渡洛河,讨伐淇國。

祝文苒聞此消息,心中雖有準備卻也慌了手腳,只沒想到邵仁君動作如此之快。于是下令将氓國使臣扣押起來,又親臨兵部,清算淇國所有武力。

淇國地處富饒之地,周遭鮮少有争鬥,士兵将士皆不善作戰。氓國雖需長途跋涉,可以五萬精兵對抗淇國舉國之力仍然綽綽有餘。翟師理深知此事,于是連夜求見祝文苒,細說其中要害。

祝文苒深夜未睡,正秉燭思慮對策,聽得翟師理在宮門口求見,便命太監引來。翟師理一見文苒,便磕頭認罪,道,“請殿下賜下臣死罪,以解國患。”祝文苒扶他起來,道,“此事與大人無關,是我要保你性命。”翟師理老淚縱橫,道,“殿下勿讓下臣做那千古罪人啊。”文苒輕按他的肩,道,“若将救命恩人、國之賢臣交于敵國,那我便是千古罪人了。”又道,“大人放心,只要我在世一日便不叫大人你枉死。”翟師理以袖拭淚,胸中千言不得開口。

祝文苒将翟師理拉至案前,指着案上一張嵇洲地貌圖,道,“嵇洲之境不比委佗,氓軍一旦渡過洛河,便如入無人之境,淇軍若不能将其阻殺于洛河之中,此戰必敗。”翟師理乃吏部大人,雖不懂兵法,可如今淇、氓實力懸殊,也知要想阻止氓軍渡河并無可能。文苒見其神色凝重,并不聲語,便苦笑道,“大人以為以淇軍之力要阻擋氓軍進攻乃癡人說夢是不是?”翟師理作了揖,道,“殿下勿怪,下臣正是此意。”文苒仰天長嘆一聲,指着屋頂大聲道,“我原以為回到淇國,便可協助父王重整朝綱,只沒想朝廷尚未整頓,又有敵國前來侵犯,此值內憂外患之際,蒼天當真是逼我至絕境啊!”說畢垂下手來,跌坐椅中。翟師理見狀,已動恻隐之心,當即重新跪地,落淚道,“殿□□恤下臣之心,下臣至死不敢忘,只是此危難當頭,權且以下臣一命暫解燃眉之急。”說畢從靴中抽出匕首。文苒不及相攔,只見那脖間鮮血迸出,染紅他身前的衣袍。文苒晃了晃神,呆呆站着,從翟師理下跪起到其橫屍眼前,他都不及開口說一句話。脖頸處汩汩湧出的鮮血浸染了他的靴底,文苒搖了搖身體,扶住案角方才站穩,對着翟師理屍首喃喃道,“大人,我終究還是食言了。”

要說此話怎講,原是祝文苒心知以淇國之力根本不可與氓軍對抗,而交出翟師理也不過是飲鸩止渴,邵仁君既已動了侵占淇國的野心,便不會輕易放棄。于淇國于祝文苒而言,只一條路可行,那便是憑借其與殳引的交情,向越國求助。只是祝文苒心高氣傲,當初殳引一衆人設計抛下自己逃回越國,此心結尚未解開,他又如何能放下尊嚴前去求助。而正因這片刻遲疑,累的這位大賢臣,大忠良揮刀自刎。

祝文苒對着翟師理屍首怔怔站了半刻,便收起哀傷,臉上恢複正色,喚門外侍衛,命人将翟師理送去丞相府,交由卞無巳處置。

卞無巳雖是奸臣,可如今國難當頭,也萬分擔憂。聞及祝文苒将翟師理交于自己,頓時心下喜悅,只當這憂患可解。宮中侍衛将翟師理擡至相府,卞無巳便迎出門外,見得門下白布遮掩的一張竹塌,便驚道,“布下是何人?”也不等回答,三步上前掀開白布,見得翟師理脖頸開了一條血口,當下震驚不已。

次日,卞無巳便将裝有翟師理人頭的木匣親自送與氓國使臣,并獻上珍寶無數,表示淇國願與氓國修萬年和好。

奈何事非如願,使臣攜翟師理人頭回國,然邵仁君并未因此退兵。眼瞧氓國五萬精兵愈驅愈近,淇國無法,只能迎戰。

淇國出兵八萬,洛河之上與氓軍交戰。淇軍武力、勇氣皆遜與氓軍,初戰竟能告捷,只因淇國占據地利。淇國人自幼熟悉水性,又于洛河之畔長大,軍隊也常在洛河之中訓練。此一擊只是出其不備,趁氓軍尚未适應水路,大批将士因乘船數十日而疲憊不堪,阮中醒雖善水戰,只沒想淇軍竟不作部署,戰船直沖上來。首戰失利,阮将軍命全軍暫退淇國邊境。

淇國為之歡舞,只道已将氓軍擊敗。

朝廷之上,祝文苒雖未登基,仍以太子身份料理國事。聞此戰況,心中雖喜卻也知勝利并不長久。阮中醒一旦整頓軍隊,必會卷土重來,到時氓軍适應水戰,淇軍根本無力招架。

當日早朝,文苒于此事同衆大臣商議。有大臣道,“何不乘勝追擊,氓軍如此自慌陣腳,淇軍當不予其喘息機會,應迎頭痛擊。”一人反對,“此戰雖大捷,可淇軍傷亡亦是慘重。大将令全軍沖入敵船,與其殊搏,雖震懾氓軍,令其敗退,可未及歸返的士兵皆被氓軍俘虜,如今看形勢,雖是氓軍因戰撤退,可淇軍死傷卻是其一倍。”文苒蹙眉,思慮一番,實也想不出對策,見卞無巳一旁蠢蠢欲動,便道,“丞相是否有良策?”卞無巳雙手握着朝牌向文苒拜了拜,道,“本相确有一計策,但是否為良策還需殿下及衆位大人評定。”于是道,“此時正是淇軍士氣高昂而氓軍蕭萎之際,依據兵法,确實該追擊。只是其中利弊方才李大人已經說的明白。以臣之言,淇國不若趁此收手,主動降敗。以一戰而震懾氓軍,在其驚魂未定之時主動降敗,并獻上真金白銀,想那氓軍得此戰果也該滿意而歸了。”卞無巳說的甚有得意之色。大臣們聽了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文苒坐于殿上,單手撐住腦袋,斜看他一眼,道,“只怕真金白銀填不滿邵仁君的胃口。”卞無巳立即道,“那便再割城池與他。邵仁君目的也不過為奪淇國領土,殿下只要滿足了邵仁君要求,其自會撤軍。”文苒哼哼兩聲,道,“那丞相認為,淇國該割讓幾座城池呢?”卞無巳只道自己的提議被文苒采用,正喜,然擡頭一瞧,文苒滿臉嚴肅,便支支吾吾不敢言語。文苒用勁一拍扶手,厲聲道,“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後天便是要你百座城池。以如此懦弱無能的計謀,處處退讓,那淇國還能在何處立足!”大臣們見文苒震怒,皆低頭不敢說話。卞無巳偷偷瞧了瞧衆人,又擡眉輕瞥文苒一眼,見其立于殿上,滿面威嚴,頓時心下不服,便拱手道,“淇、氓兩國數百年來相安無事,而近十多年更是用此計安撫氓國,前大王甚至不惜交出太子以求舉國太平。所謂英雄審時度勢,這不得以卻是最有利淇國的策略被殿下說成是懦弱無能的計謀,前大王聽了亦會傷心啊。”卞無巳假作不經意提及祝文苒在氓國做人質之事,實則勢提醒在場衆位,此番淇、氓之戰便是由祝文苒挑起。此用意文苒如何聽不出,只是當下辯無可辯,又見百官皆叩首堂下,等候自己的決斷。文苒從殿上走下,立在卞無巳跟前,對百官道,“我心中已有一計,在此計未成之前,望衆位大人同心協力,與淇國共渡難關。”

公培寅在越國聞得邵仁君出兵攻打淇國,甚是震驚。他心中确知氓、淇兩國實力懸殊,如今氓、淇之戰就如獵狗捕殺野兔,倘若任憑淇國孤軍迎戰,兩三年內,氓國便會攻下淇國。而氓國一旦占領淇國領土,嵇洲之境便如邵仁君囊中之物。公培寅思前想後,便欲請求殳引出兵救淇。

那殳引此時正于書房寫字。一幅墨寶方成,才擱下筆,舒展了肩膀。蘇伐一旁替其換紙研墨。侍奉在門口的太監見了,忙提着拂塵來禀,“大王,丞相已在殿外等候多時了。”殳引揉着肩,朝門口一瞥,果見公培寅正彎腰拱手站在門外,便責問太監,“為何不早報?”太監小心答說,“丞相見大王專心書寫,便不讓小的前來打攪。”殳引皺眉揮揮手,道,“去,快把丞相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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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公培寅入書房,見得牆上一幅新挂的字。殳引雙手背後,眯眼等其誇贊自己文體。只是那公培寅并非愛行奉承之輩,開口便直言氓、淇之戰。殳引愣了愣,背身過去,道,“此事本王亦有耳聞。”培寅便道,“邵仁君野心勃勃,喜好殺戮,如今已為天下所不齒。大王何不順應天意,出兵氓國,救淇國于水火,介時莫說淇國,其餘各國都會贊頌大王您的。”殳引伸手指撥了撥挂在筆架的毛筆,說道,“聽聞氓軍已調動五萬精兵,如此即便是以越國兵力,恐也是場苦戰啊。”培寅立即道,“微臣已有一策,大王請聽微臣道來。”于是便說若與氓軍精兵正面相戰必然對越軍不利,然此刻氓國調動全國精銳出征淇國,其國中必将兵力不足,越軍只需趁此大舉壓境,氓軍為保國本,必将班師回朝,而到時越軍亦勿須與其對抗,只将兵力撤回境內,此舉不費一兵一卒便可解淇國危難,而氓國也将不敢再輕舉妄動。

殳引聽罷,點了點頭,說道,“丞相果然妙計。”但僅一句便不再說了,而是轉頭問正磨墨的蘇伐,“伐兒,你道本王是該出兵還是不該出兵?”蘇伐一手拎着衣袖,一手磨着墨,眼也不擡,只說,“大王平日教我不要過問朝政,此刻問我,我又怎麽答來。況且方才丞相與大王所言,我一句都未聽得,我又該如何說呢?”殳引笑道,“你又不聾,丞相與本王說的又不是私話,你當然聽得,來,快說說你的看法。”說着便将墨錠從他手中拿走。蘇伐擦着手上的墨,看了眼殳引,才道,“依我說大王不該出兵。”公培寅聞之一怔,立即擡頭看他。殳引仍是笑,追問,“那且将不出兵的理由說出來聽聽。”蘇伐只簡潔明了道一句,“那淇國與大王有何親故,大王理他作甚。”這一說,殳引便止住了笑,心中複說一句,“有何親故……”思罷便正色面向培寅,說道,“伐兒此言正是我意。雖說幫助弱小乃君子所為,但是本王也記得丞相曾教導過我,凡事火候未到,不可匆忙大意。”公培寅聽得此言滿是驚訝。殳引繼續道,“氓國雖兵力強勁,但要想攻下一個國家也非易事。縱觀四海,越之強敵便是氓國,如今氓國因淇而受牽制,這于越便是絕佳機會。越國當趁此兼吞周遭小國,占領他們的土地,搶奪他們的財富,而越國憑此便更加強大。況且淇國尚未言說要求助越國,本王此時出兵豈不是顯得太過好事,這與理不合。”

殳引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公培寅一時語塞。殳引将墨錠交還蘇伐,蘇伐繼續研墨。殳引朝培寅一瞥,道,“此事該如何本王自有定奪,丞相先行退下罷。”公培寅不肯退去,仍拱手道,“大王所言句句在理,微臣實在不該再多費口舌。只是如今淇國危在旦夕,還望大王看在與淇太子的情分上,施以援手,救其于危難。”蘇伐本是兀自研墨,此刻手中一頓,悄悄看一眼殳引。殳引低頭不響,等一時才擡頭,說道,“你乃本朝之相,何以處處為他國着想,真教本王不得不懷疑你是否還在挂念故國啊。”公培寅忙叩頭,言辭懇切,道,“微臣忠心于越國,何來非分之想。”殳引不理他,站到案桌旁,問那蘇伐,“這墨硯的如何?”可眼睛看着硯臺,垂在身側的手卻在袖中一揮。培寅見狀,心下嘆氣,也只得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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