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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提及氓、淇之戰關鍵時刻,殳引仍不肯出兵,祝文苒扮作商人潛入越國。二人重逢,已不若小時那般無間,相視半刻,話頭不知從何而起。

殳引掰住文苒肩,忽而驚醒自己不該無禮,憨笑着放開手來,說道,“殿下只身犯險來越國,可是為救兵之事?”文苒拱了拱手,說道,“事具詳細已呈書信,大王既已知曉何必再問?”殳引側頭說道,“不若殿下親口說來動聽。”文苒見其言語有狎戲之意,頓又心中憤恨,咬牙道,“莫非大王要我跪下相求不成?”說畢便甩開一側袍角,端手要下跪。殳引趕緊扶着他的手,口中連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文苒縮回手,瞥他一眼,便轉過頭去,“哼,大王顧左言他,無非是淇國未有承諾好處。”殳引道,“殿下未免太過看低本王。”文苒道,“既如此,何以不願出兵?”殳引道,“本王至此未說過不肯出兵啊。”聽這一言,文苒頓時回轉身來,望着他眼裏滿是不解,“大王是說肯出兵救淇?”殳引對他一笑,不答,環顧屋中沒有侍奉之人,便道,“殿下只放心住在這裏,稍後本王便差宮女太監前來服侍起居。”文苒再問救淇一事,殳引總不肯正面應諾。直至殳引離去,才讨得一個再議結果。

兩人少時情分頗厚,此刻相見竟無一人再提往事。

殳引見罷文苒,見其與自己疏遠的很,又思及氓、淇、越三國政事,便就悶悶提不起勁來。前往榭雨閣,見蘇伐正倚樓搖扇,身旁宮女妙紋侍奉茶水。殳引默不作聲上前,妙紋正要行禮,被殳引揮手打發去了。蘇伐回手來拿茶,摸兩次不見人遞來,正欲做聲,卻被殳引一把摟住腰扣在懷裏。蘇伐唬的直瞪眼,“大王何故在背後做貓吓人?”殳引拿下其手中折扇,展開了對着蘇伐扇了扇,笑道,“伐兒,本王想問你借樣東西,你可肯借?”蘇伐從他懷中站起,奪過扇,道,“我又不帶兵,大王問我借也沒有。”說畢也不看殳引拿了案上茶來吃一口。殳引湊上嘴去,搶他口中茶水。蘇伐推開了,手背擦着下巴,說道,“都流出來了,喏,給你茶。”說着将茶杯遞過去。殳引不接,笑嘻嘻道,“本王愛吃你口中的茶。”說罷也不管人樂不樂意,便扶住他腰,将舌往其口中填去。

兩人倚住閣欄纏弄一會方才休,蘇伐稍有氣短臉紅,說話也無方才醋意,轉了身看着樓外,問道,“大王剛剛說要問我借東西,不知是要借什麽?”殳引見他語氣漸軟,暗自笑了笑,說道,“本王欲借這榭雨閣一個人。”蘇伐奇道,“是誰?”殳引朝屋內看了看,道,“妙紋。”蘇伐聽了更奇,“為何好端端要借一個宮女,難道服侍大王的宮女還少麽?”殳引摸住他手,“那伐兒是借還是不借呢?”蘇伐見他故作央求姿态,便笑了,說道,“這宇閣都是大王的,何況人乎?大王想要,拿去便去,何消同我來說。”殳引摸他的頭發,望着他道,“你是閣主,在這裏,便是本王也該聽你的話。”蘇伐聽得心酥身軟,伸手抱住了他。

午後一敘,祝文苒未能達成此行目的,這刻在弗仕院內坐立不安,也不知淇國境況如何。随同自己而來的使者被安置在別處,祝文苒欲出院找來使者問話,可至院門口便被人攔住了。文苒見是四名帶刀侍衛,便皺眉道,“我以淇國太子身份出使越國,并非囚犯,何以不讓我出去。”侍衛們目不看他,只道,“未有王命,不得放行!”文苒一愣繼而倏地全身一冷,回想方才殳引所言“殿下只放心住在這裏,稍後本王便差宮女太監前來服侍起居”竟似有關押自己之意。想及此,便一把抓住侍衛的長戟,大聲道,“且喚殳引前來!”侍衛們不予理睬。這弗仕院離正殿尚遠,任文苒如何叫罵殳引也無法聽得,更別說此刻殳引正于榭雨閣之中與他們說笑。

祝文苒怒火中燒,要強沖出去,奈何以一人之力,即便出得了弗仕院又如何出得去這王宮大院,如何出得去其方城。吵修一番,終于罷手,垂喪着腦袋,罵自己愚蠢罵殳引無義。回去房中,躺在床,思慮對策。迷糊間倒不知何時睡着了。

再醒時,暮色已至。文苒心方定,便想起今日之事,心裏正慌,便從床上一躍而起。起了倒又一奇,不為別事,就是不知是誰趁自己熟睡來脫了鞋襪,挂了床帳。出了卧寝,隔簾而望,這外室果有人影在動。文苒心頭一緊,只道是殳引,忙打簾子出來。

簾外之人正是妙紋,妙紋聽得背後聲響,便回頭來,見着文苒,便低頭輕輕作了禮,“奴婢伺候殿下更衣。”文苒見只是一名宮女,并非殳引,可一想此人正是殳引所派,心上怒火便朝妙紋發去。妙紋上前,文苒便甩手一推,直将她推得撞在一旁案桌上,一座梨花木浮雕的食盒也一齊打翻了地上,酒水飯食灑的一地。妙紋跌倒在地,愣了愣,見文苒赤腳踩在地上,便抿着唇一聲不吭起來,去到卧寝将其鞋襪拿來。文苒從她手中搶過鞋襪,哼哼道,“去同越王說,少在此假惺惺,倘若要關押我,只将我按牢犯看待。”見地上滾着食盒,便上前一腳,踹至門口,道,“竟未早知其如此卑鄙狡詐!”

妙紋不與做聲,到門口将食盒撿回,又将灑落在地的食物慢慢撿起。文苒立于一旁,見此小小宮女竟不為自己言行所懼,心下也甚佩服,又暗笑自己,若非如此,殳引豈能派她前來。再看地上食物,火腿醬鴨狀元豆皆是淮告常見之物,想那殳引未必能心細至此,便側頭問那宮女,“這食是何人準備的?”妙紋蹲在地上撿食,并不擡頭,說道,“是奴婢準備的。”文苒心有疑,問道,“你去過淮告?”妙紋道,“淮告正是故鄉。”文苒一驚,複又定神問,“是越王吩咐你如此說的?”此刻妙紋收拾了殘物,起身對文苒輕輕一笑,說道,“既然殿下能想到此身份可能有假,那越王又怎會以為殿下想不到呢。撒此小慌只會引的殿下更加不滿。”文苒哼了聲,轉過身去,問道,“你是何人?”妙紋道,“奴婢時王宮中的一名宮女。”文苒又回轉身來,盯着她的臉瞧半晌,才道,“你不說也罷,反正我知你并不為害我。”頓了頓又道,“在此處,我已沒有被害的價值了。”

祝文苒來了幾日,殳引并無動靜。一日朝後,公培寅去殿後求見殳引。殳引正往榭雨閣去,路上正是碰到培寅。公培寅攔住他的駕,殳引故作疑惑,問道,“丞相有事要奏?”公培寅拱了拱手,道,“正是。”殳引道,“那方才朝上何以不說?”培寅正色道,“有關大王名譽,不宜在朝上奏明。”殳引懶懶看他一眼,揮退左右,才說,“丞相請說。”培寅将雙手從袖中伸出,鄭重的在殳引面前拜了拜禮,說道,“微臣聽聞大王将淇太子軟禁起來了?”殳引眼不擡,口中否認道,“宮中人多口雜,閑言碎語丞相豈可信。”公培寅道,“不是便好,怕也是微臣聽錯了。”殳引哼了聲,扶起培寅,望着他臉,問道,“倘若本王真軟禁了淇太子又有如何?”培寅道,“萬萬不可。”問,“有何不可?”答說,“淇國正遭劫難,淇太子此行是為借兵,是來求助。大王若此時乘人之危将其軟禁,那豈不成為了一個趨利忘義之輩。如今越國國運旺順,大王賢明仁愛遠揚各國,怎可為此事而失掉人心呢?”殳引聽罷略頓一會,又問公培寅,“那丞相之意是……”“即刻出兵,相助淇國。”公培寅彎腰又作一禮,等候殳引答複。殳引不再扶起,反是擦其肩膀而去,離開時方道一言,“丞相此言本王聽進去了。”

等第二日,殳引便将弗仕院門口的侍衛撤去。

祝文苒早起,妙紋服侍他洗臉梳頭,無意間道,“今日弗仕院怪冷清的,門口連個侍衛都沒了。”文苒聽這言,便立即立起身來,哪知妙紋正抓他一把頭發梳理,這刻便哎喲叫喚一聲,一時又扶着腦袋。妙紋忙跪地請罪,“奴婢該死,請殿下恕罪。”文苒不予理她,捂着頭頂皺眉問,“你方才說這院門口已無侍衛看守?”妙紋點點頭,“奴婢一早前來送早膳,便就沒見着人影了。”文苒一喜,忙揮手讓她起身,說道,“快,快替我更衣,我要去見大王。”

待妙紋替自己梳理完畢,文苒才慌忙出去。這幾日文苒被關院中,已不知淇國戰況如何。路上碰到一群小太監,文苒攔住問,“公公,你可知大王此刻在何處?”那些太監是剛入宮的,尚未有資格見到殳引。見文苒問,皆搖頭道不知。文苒嗳了聲,又快步去殳引寝宮處。

只是這一路走,竟倒未有一人相攔。去了寝宮,方知殳引在榭雨閣。

王宮之大,榭雨閣小小宇閣若非有人相引,如何能找到。路上雖遇見人,可文苒相問,皆答不知。正不知該如何之時,聽得身後有喊聲。文苒回頭,見公培寅快步朝自己前來。此公培寅正是當初設計以文苒為餌引開氓國随兵的主謀,又是其在馬車之上将祝文苒打暈。文苒如何不知,見他前來轉身便要走。公培寅忙拉住其衣袍,“殿下,殿下,請聽培寅一言。”祝文苒回頭冷眼相視。培寅說道,“殿下是否前準備前往榭雨閣求大王出兵?”文苒哼了聲,不響。培寅道,“若如此,殿下聽了我的話再去也不遲。”文苒冷笑道,“先生如今高官厚祿,又何須再來讨好一個窮途太子。”培寅自知是為當初太靈山之事,便道,“當初之事容培寅日後在與殿下解釋,當務之急是如何讓大王出兵。”這話正說在文苒心頭,雖不知對方是何居心,聽聽又何妨,于是問道,“幾日前大王親口答應願出兵救淇,難道丞相認為大王金口說過的話不算數麽?”公培寅道,“那大王可有同殿下說何時出兵?”祝文苒一時語塞。公培寅輕輕搖了搖頭,嘆氣道,“如今淇國行事急若水火,出兵晚一日同早一日便大不相同。”文苒看了他一眼,故意問道,“不知丞相可有妙計,可令大王即刻出兵?”公培寅擡頭望了望,又看文苒,“嗳,不可說是計,只算是當下唯一可行之法了。”祝文苒見其舉止莊重,神态嚴肅,似無欺騙之意,便求教道,“先生請說。”公培寅道,“淇國與氓國交戰,此事不僅與越國無關,反而賜予了越國稱霸有桓的時機。此前大王雖有心征讨周邊各國,可奈西北一隅氓國虎視眈眈,是而不敢輕舉妄動。而今氓、淇交戰,越可趁氓無暇顧及之時侵占有桓各地。此事大王心若明鏡,即便我如何勸說,大王都不會予以理會,必是搶此先機,拿下有桓。如今事已成半,若要大王放棄有桓霸業,便須以更大的利益來誘其出兵。而此行殿下非但未以淇國太子身份出使,反而喬裝扮作平民,試問大王如何肯放棄口邊肥肉而甘願引火燒身呢?”文苒沉吟片刻,道,“那依丞相所言,我便許諾越王,以淇國五座城池來換此相助如何?”培寅搖頭,說道,“非得十座城加之上萬黃金方能使其心動。”文苒身體一晃,驚道,“好大的胃口!”培寅道,“與其滅國,不若先以十城來換茍全。只要根基仍在何愁他朝不能重振。”文苒思慮一番,點了點頭。培寅又道,“殿下此行可帶來了太子的玉章?到時見了大王,便以白字黑字許下承諾,蓋以簽章以示真心。”文苒答應了聲。所有事情皆已交代,培寅欲告辭。文苒喊住,問道,“先生為何出此計策相助?”公培寅回身拜了拜,道,“前禮部侍郎公人正正是吾父。”文苒一怔,再擡頭時培寅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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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夜晚,文苒方才探得殳引已回自己寝宮,便出院尋去。殳引聞得禀報的太監說文苒在宮外求見,心中也不覺奇,一面脫下外袍交與宮女一面道,“請他進來罷。”祝文苒随太監進宮,入了房,見宮女正替殳引更衣解帶,于是向殳引拜了禮,道,“淇國太子祝文苒拜見越王。”殳引見其臉上傲色全無,姿态也是恭敬,便鎖起眉側頭看他,問道,“幾日不見,殿下為何拘禮起來了?”文苒仍舊端着手,道,“我有肺腑之言欲同大王講,大王可否先退去侍奉之人?”殳引視線未移,只揮揮手,“都先退下。”左右才去,便靠近文苒,輕輕道,“肺腑之言?”文苒不避,從懷中掏出一塊白絹,上面密密麻麻滿是字跡,雙手平托着遞至殳引眼前。殳引眼睛不眨,只用餘光瞥那絹布,上書正是公培寅所言,絹布左下蓋着大大的太子簽章。殳引抓下布來,交頭湊于文苒耳邊,輕笑一聲,說道,“此事妙的很。原本本王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如今是你自己在此條件之上附加諸多好處,便休怪本王了。”文苒震驚不已,不及躲閃,便被殳引單手掐腰摟住。殳引道,“條件便是淇國太子為質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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