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困于妄念

直升飛機盤旋在山頂上, 一個年輕的術士看着下面的場景，一臉震驚地說道：“卧槽，這山裏真的有海啊！”

從山頂到山腳的小鎮, 海拔近2000米的大山都籠罩在蔚藍的海洋裏。

這樣的奇景讓自诩見過世面的李皓目瞪口呆, 只能發出驚嘆的聲音，“姬組長, 難道這世間真的存在能夠移山填海的術士？”

坐在他旁邊的姬靈犀面色蒼白，攏了攏披在肩上的圍巾，啞聲道：“這片海是靈力實體化而成。”

“有人在這座山張開了結界後, 把靈力化為海水，填充到結界裏, ”她咳了咳，壓下喉間的腥甜, 低聲道，“你看清楚了，這片海的靈質含量極其高。”

李皓看着底下那深不見底的海水，深海恐懼症都要犯了，再想一想這海水全是靈力所化, 頓時頭皮發麻。

這設結界的到底是哪裏來的怪物啊！

“是哪個大能或大妖出世了嗎？肯定是個水系的大佬。”

“不一定。”姬靈犀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的海洋，也可能根本不是此世的存在。

李皓開玩笑道：“總不能又是天外來客吧？”

姬靈犀笑了笑，“說不定呢。”

李皓：“…………”

他只敢在心裏嘀咕, 上一個天外來客是條滅世魔蛇, 這一次難道是個海洋巨怪嗎？

姬靈犀微笑道：“沒關系, 說不定對方談了戀愛後，就不打算滅世了呢。”

就像她師公一樣，身為一條滅世魔蛇，和她師父談了戀愛後根本無心滅世, 整天變成一條Q版蛇躺在師父懷裏撒嬌。

李皓瞬間苦了臉，姬組長的師父是誰？是這一代的玄門魁首姬安玄！

他可不敢聽對方的八卦，要知道他從小到大學的就是這位大佬編寫的玄術教材，導致他一看見對方的名字腦內就自動播放考場須知，哪裏敢去想玄門魁首和滅世魔蛇不得不說的那些事情。

李皓默默轉移了話題，說道：“對了，組長，秦家那邊又在催了。”

姬靈犀咳嗽了一聲，眼尾的鱗片越發明顯了，“正常，畢竟是秦家小少爺失蹤了。”

李皓哭喪着臉，“好端端的，秦家小少爺幹嘛來參加靈異節目啊，這不是腦抽嗎？”

姬靈犀沉默了一下，沒有否認這一點，在她印象裏，秦翡一直走在作死的前列，他能活到這麽大，當真是件神奇的事情。

她懷念地想道，其實不光是秦家，秦翡母族的人同樣熱愛追求刺激。

李皓突然說道：“咦，有玄門以外的直升飛機過來了。”

姬靈犀拿起對講機，問在外警戒的組員，“來的是誰？”

對講機那邊的組員小心翼翼道：“姬組長，對方自稱是秦翡的小舅舅。”

姬靈犀：“…………”

年輕術士嘟囔道：“得，直接自己找上門來了。”

姬靈犀扶額，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是個外國人，自稱耶爾·奧納斯。”

姬靈犀深深地嘆了口氣，又想咳血了。

這家夥怎麽會在Z國？

對講機那邊突然頓了頓，繼續說道：“他說他和您是朋友。”

說話的人語氣不禁帶上了八卦，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吃到姬家人的瓜！

姬靈犀看着下方深不見底的海洋，深深地嘆了口氣。

“找個地方降落，讓他過來。”

當李皓下了直升飛機後，就看到一群黑西裝走了過來。

領頭的男人至少有一米九，一頭利落的金色短發，俊美得如同希臘雕像。

但那身氣勢過于強大，強大得完全不像走正道的。

李皓不由小聲問對講機裏的同伴：“秦翡的小舅舅是幹什麽的？”

對講機那邊的組員興奮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翡哥的母親姓奧納斯，奧納斯家族是E國的顯赫家族，也是世界有名的財閥。”

李皓揉了揉眼睛，嘀咕道：“怎麽一個財閥公子哥兒，身上的血煞之氣這麽重？”

姬靈犀想道，因為他不是公子哥兒。

“靈犀，”金發男人立在姬靈犀面前，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好久不見。”

姬靈犀挂着溫和的笑容，“好久不見，奧納斯先生。”

耶爾·奧納斯走近姬靈犀，李皓正準備攔住他，就被兩個彪形大漢擋住了。

“我更喜歡你叫我耶爾。”耶爾·奧納斯俯下身，格外自然地親了親姬靈犀眼角的鱗片。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

李皓剛剛把攔住他的人定了身，就看到這麽勁爆的場面。

他連忙捂住嘴，把自己喉間的驚呼壓了回去。

卧槽卧槽卧槽，這男的居然親了姬組長！！！

姬靈犀臉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她低聲道：“耶爾！”

耶爾：“嗯？”

姬靈犀：“我以為，你來這裏是為了找到秦翡。”

耶爾這才想起自己那惡魔外甥，他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噢，沒關系，他命向來大，死不了的。”

姬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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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绾清的魂域裏，秦翡打了個噴嚏，“阿嚏！”

“怎麽了？”蘇绾清關心道。

秦翡摸了摸鼻子，“沒事，估計是有人嫉妒我的美貌，背後說我壞話。”

蘇绾清沉默了一下，決定自動忽略他的日常自戀。

她正在縮小魂域的範圍，海域逐漸變小，感受到那些無罪之人的靈魂離開魂域，她松了口氣。

光是壓抑吞噬這些靈魂的欲望，就需要她強大的自制力，更何況，她剛剛吞噬了太多了惡魂。

“應娥她們呢？”有些白家戲院的厲鬼決定留下來，蘇绾清說道，“你把她們送出去吧。”

她補充道：“還有節目組的人和妖怪。”

秦翡挑了挑眉，“你呢？”

蘇绾清坐在戲臺下，慢吞吞地說道：“我需要消化一下，我吞噬的魂體太多了。”

“行吧。”秦翡這時候還是不會任性的。

但他想起之前蘇绾清吞噬了魂體後出現的後遺症，心裏有些擔心，不過他沒表現出來，“你一個人能行？”

蘇绾清遲鈍地點了點頭，“應該沒問題。”

秦翡皺了皺眉，看見她這樣子，“你就坐在這裏，哪裏都別去。”

“好。”

得到肯定的回複後，秦翡還是沒滿意，決定早點把那群拖油瓶打發了再說。

看着他離開後，蘇绾清才捂住頭，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

吞噬掉惡魂的同時，意味着她繼承了這些人的記憶、情緒和妄念。

而那些輪回的厲鬼們能夠完全化解掉怨氣，實際上是因為那些怨氣融入了她的魂域。

一方是作惡的妄念，一方是報複的妄念，雙方混雜在一起，讓她的魂域變成一個戰場。

“救救我。”

細細的女聲從戲臺上傳來，蘇绾清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她恍惚地走上戲臺，掀開那張白幕，裏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看不見臉的女子被一群男人按在地上，發出凄厲的呼救聲。

“媽的，賤人，”一個男人不耐煩地提起褲子，“都被玩爛了，還裝什麽純。”

他轉過身來，看見身穿白嫁衣的蘇绾清，眼睛一亮，“喲，又來個新的，長得跟個仙子一樣。”

男人伸出手來，想要扯住她，卻在觸及白嫁衣之前，手臂爆炸開來。

男人慘叫着，爆炸依然在繼續，手臂之後是下半身，接着是肢體，然後是軀幹，最後是頭。

“妖怪！”

見證了男人突然爆炸的場景，有人驚恐地叫道。

“什麽妖怪，就是個女人？”

說話的男人話音未落，就和之前那個男人一樣爆開了，模糊的血肉沾在其他人臉上，引起他們更大的恐慌。

當所有施暴者都變成一灘血泥後，蘇绾清走到女人的面前，蹲下身來，安撫地說道：“沒關系了，他們都死了。”

渾身都是血的女人緩慢地轉過身來，看向她，眼中是血淚，“真的沒關系了？”

蘇绾清沉默下來，聽到女人瘋狂的笑聲，“可我已經死了啊。”

“就算你殺了他們，我還是死了。”

女人的血淚落在白嫁衣上，把白色染成了血紅，“你來晚了。”

女人消失在黑暗，蘇绾清緩步往前走去，一個個夢境在她面前展開。

這些不是她制造的夢境，而是那些惡念和怨恨自行組合而成的記憶。

原本幹淨的海水被妄念浸染，變成讓人無比壓抑的暗沉。

無數夢境在她面前展開，蘇绾清不停往前走。

在弄死又一個惡念的化身後，她回頭看，才發現自己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您不救我了嗎？”

有人哭泣地求助，她垂了垂眸，還是朝着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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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別磨蹭了，快點走。”秦翡對着《無限直播》節目組和主播們說道。

他心裏隐隐有不妙的預感，沒有時間浪費在和這些人的拉扯上。

趙銳竣不願意走，“我姐呢，我和她一起走。”

秦翡不耐煩道：“她現在可沒功夫照顧小孩。”

趙銳竣懷疑秦翡是不是把他姐藏起來了，“你是不是對我姐做了什麽？”

秦翡沒有了耐心，直接用藤蔓把這群主播都抛出魂域，“我就是對她做了什麽，也輪不到你來管。”

更何況現在怎麽看都是蘇绾清的異能比他厲害好嗎，他這雞肋異能除了開個玫瑰花外，還能做什麽？

節目組的麻雀精們在勞羽的指示下，分外乖覺地背起各種器材迅速跑路。

秦翡眼尾上挑，兇惡地看向剩下的勞羽和應燃、應娥。

一個妖怪一個鬼還有一個僵屍，他啧了一聲，“你們留下來幹嘛，想繼續玩直播游戲？”

應娥柔聲道：“我想對仙家道謝。”

秦翡簡單粗暴道：“等她出來再說。”

應燃龇了龇牙，發出低吼聲，但是被應娥扯了扯衣袖，他便乖乖地站住不動了。

應娥倒無意強求，哪有人對恩公要求這要求哪的，所以她颔首，“我明白了，希望您能轉告仙家，大恩大德，應娥無以為報。”

她還要帶着那些不願輪回的小姑娘們，去見一見她們的父母。

應燃跟着應娥離開後，就只剩下勞羽這只大妖了。

勞羽笑眯眯道：“別這副想打人的樣子，看在你們這期節目精彩絕倫的份上，我給你提個醒。”

“我們節目組讓鬼伸冤，都是由他們自己提供幻境的素材，即便如此，編輯素材的導演也會因為目睹不同個體的慘死而出現創傷後應激障礙。”

秦翡聞言，抿了抿唇，眼神陰鸷下來。

勞羽慢悠悠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個什麽種族，但蘇绾清的能力應該和夢境有關吧，她能把厲鬼的死複原到完全一致的程度，這意味着她已經徹底把她們的死同化成了自己的經歷。”

同化那麽多慘死的厲鬼，這簡直就是自毀程度的救贖了。

活了這麽多年的勞羽都不禁心生感慨，“之前那些凡人把她當做仙人，我本來覺得是無稽之談，現在看來，還真是名副其實。”

“她才不是什麽仙人，”秦翡冷冷地說道，“她就是個不要命的傻子。”

時刻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總覺得自己的命比其他人要更不值錢一些，厭世又厭己。

一旦鑽進死胡同，就要一條路走到黑，越是遍體鱗傷越能滿足她的自毀欲。

說到底，蘇绾清就是病得不輕。

反正仙人這個詞聽起來再好，秦翡也不允許她成為仙人。

“人類自私至極，現在把她供起來當仙人，但一旦她沒有完成他們的要求，就會砸了仙位，說她騙了他們。”

秦翡的話把勞羽刺得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說得對，是神仙還是妖怪，反正都是凡人的一面之詞。”

“可如果她天生就喜歡被人信仰，被人需要，那你要怎麽辦？”

秦翡掠過勞羽，傲慢地抛下一句話，便消失在了無盡的海洋中。

“那我就成為她唯一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