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宮廷舞會

不久,兩人從帝國公墓回到希洛號。他們說笑着走進船塢,老遠便看見一個侍女站在入口處,恭恭敬敬像一尊雕塑。

看那樣子似乎已經等很久了。

還是那天接自己去皇宮的侍女,西斯記得深,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眉頭一擰,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與他并肩而行的克維爾同樣是皺眉。

“尊敬的克維爾·瓊斯少将、西斯·凱沃克上尉。”

侍女恭敬地行了一個宮廷禮,西斯報以回禮,相比之下,克維爾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他的眸色微冷,臉上的笑容很淡。

“薇薇安·拉塞爾殿下誠摯邀請西斯·凱沃克上尉光臨明晚的宮廷舞會。”

侍女說話的同時從袖子中拿出一個燙金紅請帖,雙手輕輕捏住邊角遞到西斯面前。

克維爾沒有說話,臉色很難看。

請帖封面的字大氣潇灑,刻有拉塞爾宮廷印章的請帖在船塢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西斯沉默了一會,他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便聽見那侍女說。

“請上尉務必接受,殿下十分欣賞您這等天之驕子,期待在舞會上與您相聚。”

這話一說出來就叫人無法拒絕。

西斯掙紮了一會,最後還是接過了那個燙手的請帖。

“代我向殿下問安。”

西斯行了一個禮,目送着侍女離去。

身影消失不見,西斯的将請柬的邊角折出痕跡,他低頭沉思半晌,仰頭望向沉默的克維爾。

那雙藍海似的眼眸裏有許多西斯無法辨識的情緒,似是愧疚、又像擔憂。向導擡手揚了揚請柬,直視着克維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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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非去不可。”

薇薇安的邀請西斯無法拒絕,因為身份相差懸殊。

更何況這下馬威來勢洶洶,頗有決一死戰的念頭。

克維爾斂下眼,眸子裏的波濤隐沒,他扯起嘴角,擡手摸了摸西斯的額發。

少将右手不經意下落,他揉了下西斯的耳尖,傾身低聲道:“我陪你去。”

船塢的燈光從少将身後籠下來,漆黑又暧昧的暗影遮蓋西斯的面龐,兩人距離近,呼吸可聞。他望向西斯的眼神深邃,手上的動作隐忍又克制。

向導本想說:我一個人也可以。

西斯心底是不希望克維爾去的,大庭廣衆之下薇薇安不會威脅到他的生命,但如果克維爾去了,薇薇安就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來。畢竟西斯有預感,薇薇安送請帖給他實際是為了逼克維爾去舞會。

這是一場圍繞哨兵展開的、兩個向導的對決,在暗地裏針鋒相對,薇薇安為了傲氣和喜歡,而他……

西斯覺得:或許是這種追逐讓自己産生了勝負欲;又可能是克維爾在他心裏已經不一樣了。

克維爾于西斯而言,已經不再是可以拱手讓人的合約夥伴。

這麽想的,豈止西斯一人。

“我陪你。”

克維爾又強調了一遍,他的聲音沉沉的,別樣的好聽。

少将決定了的事情就無法改變,從某種意義上說可能也固執的很,西斯安慰性地捏了下克維爾的手,低聲說了句好。

第二天一早,西斯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蘇茜的報告聲一直回蕩在耳邊,他翻了個身,不得已爬起來開門。當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把滑動門解鎖的時候,一個侍女捧着一個檀木盒子站在門口。

“尊敬的向導閣下,這是我家夫人吩咐送給您的禮物。”

“你家……夫人?”

西斯見一個貌美如花穿着白色侍者裙的姑娘站在外面等他,瞬間就打起精神來,他看了一眼那個檀木盒子,有點不明所以。

“是的,妮娜·瓊斯夫人。”

瓊斯?

西斯愣了一下,他連忙雙手接過那個盒子,恭恭敬敬地行禮,說道:“請務必代我向夫人問安。”

那侍女笑着行禮後便離開了。

西斯捧着盒子的手滾燙,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瓊斯……是克維爾吧。

他轉身回屋,掂量着那個盒子扁扁的形狀看起來不會裝太沉重的東西,他好奇着裏面到底有什麽,夫人會送來的總歸不是壞東西吧?坐在床上輕輕打開鎖扣,入眼的是一層白色絨綢。

掀開絨綢後,裏面是一套黑色的燕尾服。

那與一般市面的燕尾服還略有不同,款式上進行了一定的改動,寬寬的槍駁頭上蒙着一層無光澤的平紋綢,白色的領結放在盒子中央,整體大小與西斯非常契合,仿佛量身定做一般。最令西斯意想不到的是,左胸前手巾兜表面紋着一只老虎,而露出的一端巾角上的圖案,是燙金線描摹成的瓊斯家家徽。

那是整個燕尾服上最亮的裝點。

西斯不敢用手去碰那個家徽,怕觸碰到後就消失不見,他覺得這份禮物過分貴重了。

穿着帶有家徽的禮服,簡直像宣示主權。

他覺得這份禮物的意義太重,重到他沒法接受。

他聽見腕屏響了一聲,劃開去看,是克維爾的消息。

“喜歡麽?”

“是你以前的?”

西斯顫顫巍巍發了個消息出去,附帶上一個露耳朵的小貓動圖。

“是。”

克維爾沒告訴他,那是昨晚找人連夜趕制的,他本來沒想着刻家徽,是妮娜夫人專程跟他視頻吩咐他別忘了這件事。

西斯手裏像是托着個千斤頂,放下不行拿起也不行,理智告訴他不能接受,感性又覺得竊喜。

雖然那布料新的一看就不是舊衣服。

“先來吃早飯吧,衣服挂起來。”

克維爾發了這麽一句,西斯回了一個‘嗯’,就換上便服去餐廳了。

受到家徽的影響,一整個白天西斯都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飄過的燙金紋線,直到傍晚克維爾進西斯房間的時候,他還在盯着那套燕尾服看。

“看什麽呢?”

克維爾走進來,笑着輕聲道。

“沒什麽……”

西斯連忙轉過頭來,下一秒就被克維爾震驚到了。

褪去軍裝的克維爾此時換上一身白色的燕尾服,他的衣制很華麗,槍駁頭上的平紋綢用金線勾勒花邊,潔白的禮服天生帶有貴族感,左胸的巾角是與西斯一模一樣的家徽,金色的發絲微微卷翹,那雙湛藍色宛如藍寶石的雙眼是整個人最光彩的點綴,他只是站在那裏,就足以令西斯窒息。

億萬少女的夢中情人,這話真不是瞎說的。

他們兩個的顏色搭配很絕妙,一個沉靜深邃、宛如極黑的夜;一個璀璨奪目、似光明的晝。

晝夜輪轉不休,便是一生。

“你絕對會是全場焦點。”

西斯笑着說了一句,真心贊美克維爾。

“哨兵只需要吸引向導的目光。”克維爾微微一笑,反駁道。

西斯笑了一下,不敢與克維爾對視。

向導看時間差不多了,背過身去從衣架把自己的燕尾服拿下來,開始解衣扣換襯衫。他在克維爾面前換不好意思,可奈何克維爾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又不想趕少将走,索性背過身去、假裝自己看不見人家也看不見掩耳盜鈴好了。

襯衫脫下的那一刻,西斯上半身的肌膚都暴|露在克維爾視線裏,他的膚色非常白,甚至已經到了病态,瘦削的身軀下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他的肌肉線條不明顯,看樣子并不接近成年人的體格。

克維爾的呼吸一滞,感覺自己熱了起來,剛想把視線避開卻徒然落到某處。

西斯擡起手腕去拿燕尾服的襯衫,他的右手小臂上有一道非常大的刀疤和猙獰的縫口,蜈蚣般盤在皮膚上,十分吓人。

克維爾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大概分析出那傷口的造成原因,那是一個偏斜的刀口,推測來看應該是西斯用自己的小臂擋刀或者是其他利器造成的傷痕,目測很深,基本見骨。

是打黑擂時的傷痕?還是……

克維爾沉默地看着那個幾乎撕裂他心髒的傷疤,直到西斯把襯衫穿上。

“我們走吧。”

克維爾走神期間,西斯已經換好了衣服,他站在克維爾面前,笑着說道。

哨兵輕輕地點了點頭,他伸出手幫西斯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手指在西斯胸前的家徽上掠過,滿意地笑了笑。

很好,這是我的人。

“走吧。”

瓊斯家的車等在外面,看起來沒什麽特殊的,懸浮車裏有草木系的香水味,并不濃烈的味道讓西斯非常喜歡,尤其是在車裏多呆一會後西斯和克維爾身上有了同樣的香味,這個事實更讓向導開心。

他看着不斷從車窗掠過的景物,開口問道。

“克維爾以前經常參加舞會麽?”

“有時間就去。”

他說是這麽說,可西斯知道,言下之意是:只要在首都星必須去。

而薇薇安也很用心,皇女殿下的舞會時間從來是随着克維爾的日程表走,總會選在少将有時間的時候開,讓人沒法拒絕。

“是什麽樣的?”

西斯問了一句。

“開場是薇薇安和他選中的哨兵獨舞,然後是集體的舞會,舞會會開到深夜,随時有茶點和酒水供應。”

克維爾想了一下,說道。

選中的哨兵……不就是你麽?

克維爾這裏說的含混,西斯這麽聰明當然一下子就聽出來。

不過這次西斯可真是猜錯了,畢竟薇薇安和克維爾并沒有聯姻,薇薇安名義上是克維爾的匹配向導,但他們間的哨向關系到底親密到什麽程度無人可知,在還沒有确定專屬關系的情況下,薇薇安不可能一直糾纏着克維爾不放。

畢竟抛卻個人情感,作為拉塞爾的皇女,與其他家族的年輕哨兵共舞是非常必要的,政治關系維系的意義永遠高于情感本身。

年紀小的時候克維爾不甚在意,只要是薇薇安的邀請他都會答應,但是從幾年前開始,克維爾和薇薇安共舞的次數就逐漸減少,坊間有傳言兩人感情破裂也是因此而起。

算算時間,大概就是從西斯退學開始的。

“應該沒人會邀請我跳舞吧……我不會跳舞……”

西斯突然想起這件事情來,有點犯愁,後悔當時帝國學院舉辦舞會的時候沒參加,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沒有哨兵,為什麽要參加?高文早就去陪小姑娘了,他孤家寡人一個還不如在宿舍打游戲。

“應該不會。”

克維爾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家徽,說道。

上層社會的少爺公子名媛淑女們很有眼力,不會碰不該碰的東西。

“你說我要是在舞會上一直吃東西會不會不太好。”

西斯苦惱了一下。

“舞會的糕點還是不錯的,吃一點沒關系。”

克維爾摸了摸西斯的頭發,笑着說道。

說起來……這個舞會,好像有熟人也會去。

兩個人聊了一路,等到車停在皇宮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微暗下來。

紅毯從皇宮門口直鋪到舞會大殿,宮門口沒有太多人,燈光照的克維爾整個人都蒙在一層光芒裏,他先下了車站在一邊,非常紳士地伸出一只手,向着還在車裏的西斯遞去。

“尊敬的向導閣下,請下車。”

西斯笑了一下,不知道克維爾還有這麽皮的一面,他的唇勾起,把自己的右手輕輕放在克維爾的掌心,他輕聲道。

“好的,少将。”

他一步踏出,走動時身後的燕尾随風而舞,一黑一白兩人踏在紅毯上并肩而行。

一路上侍女無數,見到來人的賓客就行禮,兩人前方和後方都有陸陸續續去往舞會大殿的人,似乎傳統要求,進大殿的人只得步行。和克維爾一起走在路上的感覺很好,和那時自己進來的時候完全不同。

走了大概十分鐘多,西斯看到了那個被燈光照徹的宛如白晝的大殿,三十多級臺階上是恢弘大氣的殿堂,紅毯順着樓梯鋪到上方,延伸到光明的盡頭。西斯落後克維爾一點,他們一起走了上去。

不知怎地,西斯總覺得前方是個大型修羅場。

當時那個涼亭裏在薇薇安身邊的碧色長裙侍女帶着若幹侍者站在大殿門口,迎接賓客這種事情從不需要薇薇安親自操勞,那個侍女見克維爾到來,恭敬地行禮。

一時間,數幾十人齊齊行禮,克維爾只是微微點頭。

按他的身份,根本無需回禮。

“瓊斯少将,凱沃克上尉,殿下已等候多時。”

那侍女微微一笑,請他們入內。

“等一會舞會開始,不要喝酒。”

兩個人走在金璧輝煌的大廳裏,克維爾突然小聲對西斯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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