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鹹魚醒後的修羅場

按照明曜的指示, 飛船沒有停靠在銀藍星的停泊港，而是直接降落在他莊園附近的一處地下基地。

由于雲璎還迷迷糊糊地睡着，明曜就直接讓機器人把整張床搬下了飛船, 連人帶床通過地下隧道，無聲無息地前往自己的莊園。

雲璎飛船上這些新雇傭的仆從們都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此刻都不自覺生出了“科技改變生活”的感慨——眼前一群功能形狀各異的機器人高效有序工作, 無論明曜提出怎樣刁鑽又離奇的指示，它們都能毫無怨言地精準執行。

除此之外, 地下基地這種只存在于都市傳說中的東西, 竟然在今天讓他們看到了。

明曜似乎沒有讓他們封口緘默的意思，不知是不怕他們洩露，還是心系雲璎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

不過, 比起這些能看得見的物品，更多的人則在心中暗暗猜測着看不見的東西：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麽關系？但不論暗地裏八卦之魂如何熊熊燃燒，明面上他們都只能被留在飛船上, 目送雲璎一行人離開。

至于原本就跟随着雲璎的朱莉、喬安幾人，他們針對明曜的行為，在私下裏進行了一次言辭有些激烈的商談。

喬安跟傅子言認為, 明曜的所作所為是有些出格，但仍然無可厚非，畢竟他對雲璎的一片心意誰都看得出來；可朱莉跟樂禮贊堅決反對, 認為明曜明顯圖謀不軌。

其中，朱莉态度尤為強硬。

這個将一生都奉獻給皇室, 從最初就溫和支持着雲璎的女人眼眶泛紅, 不知是生氣還是傷心。

“帝國皇室絕不能摻雜進不純淨的血液！”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公爵又怎麽樣，艾爾溫公爵不還叛變了嗎？擁有星系又怎麽樣, 按理說全星際都是帝國皇室的領星！”

對于朱莉的話語，原本跟她站在同一邊的樂禮贊沉默了——他也擁有異族血液。

朱莉的那句“不純淨血液”，無疑是赤/裸裸的歧視，而且掃射範圍已經不僅僅局限于明曜。

但無論如何，盡管氣氛有些微妙，幾人還是優先雲璎的病情，協助明曜把雲璎放進了醫療艙。

一切塵埃落定時，已經臨近夜晚。

時隔許久，明曜終于回到了自己在領星的房間。他本想呆在雲璎身邊等她醒來，但卻被朱莉堅決地拒絕，說一旦雲璎好轉，她一定會通知明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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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曜知道，朱莉對他觀感極為複雜，現在他自己對雲璎的心思昭然若揭，朱莉想極力避免二人之間的進展。

讓明曜比較在意的是，他還聽到朱莉“說”，雲璎并不喜歡他。

……怎麽可能。對此，他嗤之以鼻。

不管怎麽說，朱莉的不認同先放在一邊，在沒辦法見雲璎的這段時間，明曜認為，他應當先認真找找看，到底雲璎口中迷迷糊糊提到的那本書是什麽。

“主人，請告訴我您的檢索條件。”

覆蓋半個牆面的大型光屏向明曜詢問。

明曜坐在光屏前五米遠處，右手撐着顴骨，左手屈起指節有節奏地在把手上敲擊。

“……書籍，不一定有實體形式；有跟我同名同姓的人物，甚至直接采取了我的形象，能夠被閱讀者識別，”明曜緩緩開口，“非暗網流通，有一定的閱讀人數。”

最後，他又補充道：“而且我在書中的形象，并不正面。”

憑雲璎的話語和她最可能使用星網的情況，明曜目前只能推斷出這些篩選條件。

“好的，正在為您搜尋。”光屏正中央出現一個不斷攀升的數字。

等待的間隙，有機器人為明曜泡了一杯香甜紅茶——仍然是初遇時，雲璎喝的那種。

明曜略帶煩惱又甜蜜地嘆了一口氣：簡直是……每個物什，都無時無刻不讓他想起雲璎。

“……這種茶在雲璎那邊準備了嗎？對了，還要訂購充足的人造餅幹。”明曜先吩咐機器人，而後才從托盤中接過紅茶。

又對着機器人叮囑了幾句自己知道的雲璎生活習慣，這時，他身前的光屏一閃，突然跳出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頁面。

“已搜索到有關信息，31條。書籍分類如下，小說類30本，傳記類1本。”

明曜眉心一跳，但仍先不慌不忙地啜一口紅茶。

小說？傳記？

他先指示光屏打開了那本傳記，意外地發現，那是他父親還在世時授權給別人執筆的傳記。

明曜徑直跳轉到有自己出現的那部分，一目十行。他發現撰書者對他的評價着實不高，甚至還暗戳戳陰謀論，認為明曜能上位掌管一整個星系，與他在背後搞過的手段有關。

明曜聳聳肩，看到這裏就剔除了這本傳記的嫌疑，轉而開始浏覽另外三十本小說。

——這本傳記比較晦澀，敘事方法也無聊，他不覺得雲璎能夠看得下去；而且就算真的看下去了，他在文中的黑點也只是以猜測的形式出現，并不能服衆。

雲璎微彎的笑眼在腦海中浮現，像一泓清泉。明曜想，他的女孩，不會相信這種空穴來風的作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終，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三本書。

第一本，反派跟他同名同姓，還恰好是書中某個星系的領主，做的壞事小到棒打鴛鴦大到搜刮民膏，但整體形象與他并不相同。

第二本，明顯是以他為原型的歷史向正劇小說，但是把他塑造成了歷史上一位陰沉可怕的暴虐領主，由于有些年代感，所以其實很難讓人混淆小說形象與真實人物。

那麽，就只剩下了第三本……

明曜蹙起眉頭。

這本書叫做，《先婚後愛：跟領主的365天》。

———

醫療艙內，雲璎意識逐漸回籠。

她做了一個很溫馨的夢。雖然記不得發生了什麽，但似乎總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畔回響，讓她感到很安心，消解了病中水深火熱般的痛苦。

既然意識已經清醒，雲璎緩緩睜開雙眼，她吃驚地看到凝脂般的液體充斥着整個空間，但自己奇異地沒有感受到任何呼吸困難。

耳旁傳來輕輕的提示音，緊接着，這些奇妙的液體就如海水退潮般下沉；與此同時，雲璎頭頂正上方以及四周的蓋子也被緩緩開啓。

“雲璎殿下，覺得好受些了嗎？”朱莉關懷的聲音響起。

雲璎點點頭，支撐着身體坐起，略感神奇地看了一眼身上完全沒有被沾濕的裙子後，在朱莉的扶持下離開了醫療艙。

周圍的環境十分陌生。

“這地方是哪兒？難道，朱莉你改造了我的飛船？”雲璎問。

朱莉搖頭，“殿下，我們現在已經在明曜公爵的領星上了。”

這句話觸動了雲璎的某根神經，讓她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與此同時，一連串幾乎是在夢中才會出現的畫面，如回放蒙太奇一般閃過她心頭。

明曜出現在了她的床邊。她握住了他的手。明曜溫柔地喂她喝水……

不、不會吧。

這些瑣碎的畫面讓雲璎打了個哆嗦。

偏偏朱莉還嘆了一口氣，提起明曜，“殿下，你對明曜公爵，究竟是怎麽看的？”

“我還記得殿下你先前說過的，對他絕不會有一絲興趣。”還沒等雲璎回答，朱莉就先搶着自問自答，語速飛快。

不知是為了說服雲璎，還是為了說服自己。

雲璎在朱莉的幫助下，換上了正常的衣裙，“……所以，朱莉，你能告訴我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嗎？”

她沒有正面回答朱莉的問題。

朱莉自然也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垂下眸子，眼睫快速閃動，心神流轉間決定隐瞞一些事情，“公爵他在你生病時前來看望，并且提供了自己領星莊園上的可調度資源。當然，這都是他應當做的。”

完全沒有提雲璎當時對于明曜的特殊回應，朱莉又繼續說：“另外，公主。如果你對明曜沒有興趣，那麽我們就想辦法立刻離開。”

語氣格外嚴肅認真，讓雲璎有些恍惚：這還是朱莉第一次在除帝國發展外的大事上，像這樣對她說話。

甚至，朱莉還有些強硬地拉起雲璎的手腕，直接帶着雲璎走到門口。

雲璎看着朱莉似乎變得緊張的側臉，開口，“朱莉……”并沒有得到她的回應。

深吸了一口氣後，朱莉推開門，臉色在看到門外人的一瞬間變幻莫測。雲璎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也一愣。

“好些了嗎？雲璎。”

月光披在明曜的肩頭，仿佛給他得體挺括的衣裝鑲上了一道銀邊；剔透如寶石的眸子在背光時更加熠熠生輝，他溫柔地注視着雲璎，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了這一個焦點。

雲璎對上他的眸子，不知為什麽，居然莫名自心底湧現出一道暖流，“我感覺好多了，明曜公爵。”

這還是第一次，雲璎面對明曜時，不會感到緊張、擔憂跟害怕。

她甚至莫名想到了那場自己已經忘記了的，但格外溫馨的夢境。

聽到她的稱呼，明曜眼神閃了閃，“……那樣就好。不過，你現在還想繼續叫我公爵嗎？”

雲璎直覺這背後大有深意，但還沒來得及細想，身旁的朱莉已經有些尖銳地插入了兩人的對話。

“明曜殿下，請慎言！”

這格外不客氣的話語讓雲璎吓了一跳，不自覺側目。

而還沒等她詢問發生了什麽，朱莉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強行帶着她向與明曜相反的方向離開。

雲璎被朱莉帶了幾步，突然間感受到有一股溫柔卻又強有力的力量，攬住了她的另一邊肩膀。

“請問，雲璎她想離開嗎？”明曜聲音不疾不徐，但又很容易讓人感受到他話中的不悅。

并且，明曜跟朱莉明明都是在對着對方說話，但夾雜在中間的雲璎，卻仿佛成為了那個同時被兩方質問的人。

雲璎喉間一梗。雖然兩邊拉扯力度都不算大，可她只覺得自己像是離了岸的游魚，此刻已經漸漸無法呼吸。

朱莉轉頭望向雲璎，此時卻更像是透過她在看一種別的什麽，“公主，你想離開。”

雲璎：“我……”

肩膀被人不輕不重地又攬了攬，明曜的語氣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反而放輕，“你不想離開的，對嗎？”

尾音拉長，有種嘆息的意味。

雲璎莫名心揪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應了一句。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朱莉一瞬拉緊，但又很快被放開。

雲璎被明曜順勢帶到了他的身邊，待她站穩後擡頭去看朱莉時，卻撞進了一雙完全無法理解、氣憤又悲傷的眼瞳。

朱莉的确早已不再年輕，可此刻，她卻好像愈發蒼老了起來。

月華如水，涼風習習，三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公主，只有血脈才是最珍貴的，你明明知道這一點，不是嗎？純種跟異族有着天壤之別——”見雲璎沒有開口的打算，朱莉有些站不穩般後退幾步，但仍然死死盯着她。

雲璎深吸一口氣，“我……”

明曜輕輕拍了拍雲璎的肩膀，示意她先不要說話。

然後，他慢條斯理地開口，“叫自己是純種，叫別人是異族，你不覺得很不尊重人嗎？你知不知道，其實人的血液裏除了血漿還有好多細胞，大家都是一樣的。”

這有些脫線的話語，跟明曜溫和醇厚的語氣形成鮮明對比。

雲璎莫名覺得很耳熟。

很快，她電光火石般想起來了：這、這不是她前一段時間，在明曜飛船上跟樂禮贊的對話嗎！

當時樂禮贊非要說什麽“異族純種”“血液肮髒”之類的東西，把雲璎氣得不輕。所以，明曜又是怎麽知道的？

但是，現在……

雲璎眼眸微垂，看到一旁柱廊的影子切割在地面上，猶如在自己明曜跟朱莉之前，劃定了一條泾渭分明的粗線。

作者有話要說：  朱莉搜索了該關鍵詞：孩子長大了，不聽話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