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鹹魚會很幸福

那天之後, 雲璎在銀藍星系住了大半個月。

本來雲璎來探訪明曜是秘密，但時間一拖長，紙也包不住火。很快, 星網上就流傳起了關于女皇失蹤的種種消息。

【聽說女皇跟人私奔了，城堡上下都急得在找人呢。】

【消息可靠嗎？我看這些主流媒體都一聲不吭，只有一些小報在報道。】

【同問。而且現在的女皇有必要跟人私奔嗎？她皇夫還沒定, 也不需要跑吧。我倒是覺得，這可能跟上次攝政王的政變有關。】

【政變論私奔論都有點道理, 我蹲一蹲, 看看還有沒有第三種流派。】

【只有我很好奇，明明女皇不在城堡，那帝國大大小小的政務她是怎麽處理的嗎？人不在場都沒出半點差錯, 這就很離譜。】

【看來是時候公開秘密了！其實雲璎女皇她——是個帝國專門制造出來服務皇室想要瞞天過海的機器人，鑒定完畢。】

【我好擔心女皇的安全啊……皇室安保怎麽做的？這麽一大個活人能輕易消失？】

詭異的是，面對甚嚣塵上的種種言論, 帝國皇室一聲不吭。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事實上，暴風雨也的确跟人們想象的一樣如約而至：因為雲璎在大半個月後回來了。

而且，她不僅平安無事地回到了城堡, 甚至還帶回了一個未婚夫，和一整個銀藍星系。

……是的。

換句話來說，是明曜帶着他那格外富饒的銀藍星系, “嫁”到了帝國皇室。

歷屆帝國皇室的歷史，一直都被概括為“從有權有錢, 到有權沒錢, 再到沒權沒錢”的屈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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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雲璎這裏，她竟硬生生把這一串邏輯鏈颠倒了回來。

——而且還是在上任後短短的一年之內。

這個通知來得毫無預告，一時間讓人不知道是該羨慕雲璎還是羨慕明曜。

……可惡！這兩個人是什麽品種的人生贏家！

不是沒有人揣測過雲璎跟明曜之間的關系, 但比起平穩的水到渠成跟門當戶對，人們還是更願意相信先前那些離譜的傳言。

畢竟，對于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女皇跟帝國皇室，每個人都期待着一些石破天驚的大反轉。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哪怕最牙尖嘴利的杠精，也不得不承認這兩人實在登對得過分。

【在女皇還是公主的時候，明曜公爵是不是就看上她了？我找到了政變那次繼任大典彩排的全息影像，發現公爵就坐在第一排，還對她笑欸。】

【這也太好磕了吧！涅槃重生的女皇跟一直守候在她身邊的公爵，一路同舟共濟，最後圓滿修成正果。歷屆皇室還有過這麽好磕的CP嗎？想去看看。】

【不是，你們知不知道明曜公爵其實并不在未婚夫的候選名單上？別先忙着磕生磕死，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我覺得女皇是不是被仙人跳了？】

【樓上，你說不在名單上就不在嗎？名單拿出來看看。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得到你這妖怪來反對嗎。】

【……本來不想反駁的，證據在這裏自己看。[已删除]】

【呃。發生了什麽？上面好像突然被删了幾層樓。不管了不管了，我又找到了新糖點！那是女皇之前去收複叛國者領星的時候——】

在整個星際都因為這件事鬧得天翻地覆時，真正的當事人雲璎卻悠閑地置身事外。

但很快，另一件麻煩事就找上了門。

“殿下，你在煩惱什麽？明明婚禮細節都由明曜殿下一手操辦，你要做的只是在幾套方案之間進行選擇。”朱莉苦口婆心。

——婚禮。

清晨的亮白陽光灑入房間，雲璎抱着一袋人造餅幹斜倚在貴妃椅上，皺着臉，視線不住地在朱莉遞來的光腦上面游離。

在兩人身側，小圓安靜地站在一邊。

“可這也太瑣碎了……每套方案還适配不同的禮儀，我怎麽可能記得住？”雲璎嘆息。

朱莉無奈道：“殿下。之前的各種課程你從沒學全過，我也沒有逼迫你。但這次婚禮，注定會載入史冊，你總不想幾千年後還被人拿出來當反面教材吧？”

“幾千年後？那無所謂，我反正也看不見了。”雲璎厚着臉皮說。

“那殿下，你總要想想皇室。到時候被嘲笑的不只是你，還有整個皇室。”朱莉繼續勸說。

“那太好了！還會有皇室陪我一起挨罵。”雲璎作歡喜狀。

只要她沒有道德，道德就不能綁架她！

朱莉眉心一跳：……安逸生活過了太久，她都快忘記了雲璎的鹹魚本性有多麽根深蒂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深切地感到雲璎如今的胡作非為與她的縱容有關，朱莉痛心疾首地從雲璎身邊離開，快步走到門口。

“朱莉，再拿點紅茶過來吧。這種餅幹就應該搭配好喝的紅茶。”

雲璎還以為朱莉終于放棄，她順手把手中的餅幹遞給小圓。小圓娴熟地接過後撕開包裝，又把整齊開封的人造餅幹遞回雲璎手裏。

這袋餅幹跟普通包裝有所不同，是由艾連不久前親自制作然後送到皇室。自從艾連身體逐漸恢複健康，他開始把熱情放到了甜點之上。雲璎也還挺喜歡他制作的口味改良餅幹，覺得另有一番風味。

……只是，明曜在聽說餅幹的制作人是艾連後，他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

聽到雲璎的話，朱莉意味深長地轉過頭，“今天請務必做出決定，殿下。接下來的時間就好好學習禮儀吧。”

說完，她毫不留情地走出門外，關上門。

雲璎從朱莉的語氣中嗅到些許不對勁的氣息，她把餅幹放在一旁迅速起身，小跑到門旁，嘗試開門。

被朱莉關緊的大門紋絲不動，顯然被人上了鎖。

……果然，朱莉是想讓她面壁思過！

雲璎心中暗道一聲“不好”，連忙一邊敲門一邊喊，“門外有人嗎？女皇被人關起來啦！”

她知道喬安一直在門外守着，只是喊了幾聲門外也依然沒有什麽動靜，看樣子，喬安是下定了決心不理會她。

這樣一想，雲璎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喬安變了！他不是那個會認真聽話幫她逃課的喬安了！

又強撐着喊了一會兒，雲璎覺得實在是太累，于是把小圓叫了過來，讓它錄下自己的聲音，代替自己繼續敲門跟“叫喊”。

緊接着，雲璎搬來一個高腳椅移到門邊，吃着人造餅幹看小圓賣力工作。

約莫十分鐘後。

“……喬安？”門外傳來模糊的聲音，“你這一臉古怪的表情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聽見裏面有人在喊話，是女皇嗎。”

見有人路過，雲璎連忙叫停了小圓，貼近門邊喊，“我是雲璎！”

她已經從熟悉的聲音辨認出來，這個出現在門外的人是傅子言。

門外的兩人似乎起了争執。雲璎聽到喬安說什麽“自動錄音”“朱莉殿下吩咐”之類的話，但傅子言最終用一句話噎回了他。

“先不管這些花招。但你得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想滿足誰的願望？”

門外靜默了一會兒，雲璎終于聽到猶如天籁般的開門聲。

她驚喜地打開門，看到神色躊躇的喬安跟咧開嘴角傻笑的傅子言。

後者做了一個有些誇張跟滑稽的騎士禮，“我來救你了，可愛的女皇殿下。”

“在殿下面前不要這麽沒皮沒臉，”喬安冷冰冰地看着傅子言，“也不要說這種會令人誤會的話，不然，你一定不會想讓明曜殿下知道的。”

提到明曜，傅子言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一僵，“啊，這……”

雲璎揮了揮手，示意傅子言，“我不會告狀。”

緊接着，她又轉向喬安，裝作生氣道：“但是喬安，對你就不一定了。因為你竟然把我關起來！”

見雲璎怒視自己，喬安臉色一下子由對着傅子言的不滿變得不安，“殿下，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讓您好好為自己的婚禮準備。”

話落，他張了張嘴，神情有些掙紮跟複雜。

“……我希望您能擁有一場最完美的婚禮，希望您能幸福。”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喬安最終一字一頓地鄭重說道。

他沒有使用慣用的“你”，而是用回了“您”。

雲璎沒有注意其中的差別，卻也聽清了喬安的非同尋常的語氣。一時間，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跟心虛爬上心頭。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氣氛冷了下來。最後還是傅子言插科打诨。

“喬安說得對啊！殿下你就別怪他了，”傅子言笑嘻嘻地想跟喬安勾肩搭背，結果被後者嫌惡地甩開，“趕緊走吧，殿下。萬一朱莉回來，你就不再好脫身。”

雲璎點點頭，帶着小圓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麽翻折回來。

她把懷中的餅幹拿出一小袋，珍而重之地遞到喬安手裏，“……謝謝你，喬安。”

“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我會幸福的。”雲璎想到樂禮贊之前通過光腦發給她的那則“預言”，揚起了嘴角。

樂禮贊在她向全星際公布婚訊的第二天，就傳消息給她，說自己“看到”她會有很幸福的未來。與此同時，樂禮贊還感慨：這或許是他人生中做過的唯一一次沒死人的好預言。

只是，哪怕沒有樂禮贊的預言，雲璎也從沒懷疑過。

只要看着明曜的眼眸，她就深信不疑：自己一定會幸福。

而後，雲璎在傅子言“我的餅幹呢我的呢”的大呼小叫中，笑着擺擺手離開了。

在她走後。

傅子言斂了面上的嬉皮笑臉，轉頭望向依然在垂首看着手中餅幹的喬安，“……兄弟，看你這樣子是不是想去喝一杯？”

他莫名有種感覺，如果自己不在場，或許喬安會落淚。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讓傅子言一陣惡寒。

喬安沒有回答。他只是深吸一口氣，輕輕把餅幹放到胸前的衣兜裏，小心翼翼。

——就像最初收到來自雲璎的“禮物”時一樣。

就在傅子言以為喬安會像往常一樣忽視他時，他聽到喬安開口，“……接着巡邏吧。”

語氣淡淡，但讓傅子言一愣。

而後，這個高大沉默的男人就邁開了步伐，向反方向走去，只給傅子言留了個背影。

傅子言聳聳肩也轉身離開，只是莫名感慨了一句，“唉，男人。”

———

以往沒事時，雲璎會去找已經搬到城堡裏的明曜。

但鑒于今天她自己遇到的困難跟明曜有關，所以雲璎這次并不想去見他，一反常态無所事事地在城堡內溜達。

一路上遇到的仆從都恭敬地向雲璎行禮，沒人詢問或阻攔。

于是雲璎帶着小圓，大搖大擺地在城堡內閑逛。只是逛着逛着，她突然有些悶悶不樂。

……把所有跟婚禮有關的瑣事推給明曜，這樣做對嗎？

雲璎覺得自己良心有些小痛，但又說服自己給自己壯膽：婚禮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而且當初提出要結婚的人也不是她，是明曜。

所以明曜他就應該多做點事！

只是，心口的那一絲糾結始終如影随形。不知不覺間，雲璎逛到了城堡內一處有些偏僻的花園，裏面搖曳着大片紫色鳶尾。

她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望着正中央一棵參天古樹，雲璎鬼使神差地往那裏湊了過去。

倚着樹根坐下的那一瞬間，雲璎擡眸，眼前的繁花盛景喚醒了她的記憶：這地方，似乎是她跟明曜初見的花園。

兩人一起經歷的事情太多，都快讓雲璎忘記，他們的初遇其實散發着浪漫的花香味。

……雖然中途被她扭曲了不少，但好歹結果還是好的。

雲璎的視線定格在鳶尾花叢處，想到了什麽，嘴角微揚。小圓無聲地來到她身邊，把餅幹遞到雲璎懷裏。

周圍阒靜無聲，不知是熟悉的場景還是沁人的香氣的緣故，雲璎心中那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漸漸退卻。

“小圓，你覺得我做得對不對？我到底應不應該做一個甩手掌櫃呀。”雲璎靠在樹旁，打了個呵欠，突然間覺得眼皮有些重。

“數據顯示，5歲以下的孩童在絕大多數時候，并沒有辨別正誤的能力。”小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噢，這是什麽意思……等等，小圓你膽圓了啊，是不是在諷刺我？”雲璎含糊地嘟囔幾句，但沒有半分生氣的意思。她只輕輕歪頭，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雲璎沒有做夢，這露天的一覺竟然睡得格外安穩香甜。

等她醒來時，天邊已經飄來緋紅的染絮。雲璎揉揉雙眼，有些遲鈍地發現，自己身上被人披了件外套。

她沒有訝異，将外套團了團放在懷裏，偏頭向身旁看去。

“醒了？”

“……嗯。”

明曜跟雲璎一樣靠在樹邊，只穿着白襯衫跟一件西裝馬甲，衣袖半卷到小臂中央，露出線條漂亮流暢的手臂肌肉。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雲璎，整個人像是被浸泡在夕陽夢幻的暖色光暈裏。

雲璎把團成一團的外套放在他膝上，整個人自然地向他身邊靠去，拍了拍他膝頭當做枕頭，又側躺了下來。

“雲璎，別在這裏睡。”

話雖然這麽說，明曜的手卻已經口嫌體正直地撫上了雲璎的發頂，看樣子也沒有起身的打算。

“好累啊，準備婚禮是這麽累的一件事嗎？”雲璎問。

明曜看不見她的表情，愣了一下，溫聲回答，“還有什麽需要做的事嗎？跟我說，我來幫你做。”

雲璎翻了個身，露出正臉，仰頭看他，“我說的是你。要準備這麽多事，是不是很累？”

明曜不言，笑了笑。

“要不幹脆取消吧，這種儀式不——”還沒說完，雲璎看到明曜一下子收斂了笑意，不自覺噤了聲。

“我不累，別取消，”明曜幹脆說，有些報複性地捏了捏雲璎的臉頰，“不然……”

明曜拖長了尾音，卻沒有接着說下去。只是嘆息一聲。

雲璎從臉頰邊輕易捉住了他的手指，握在手心開始把玩。望着橘紅色的天空，她突然感嘆了一句，“你別笑我。”

明曜“嗯”了一聲。

“我覺得我現在好幸福。幸福到甚至開始擔心，以後會不會還是這樣幸福。”雲璎出神地向上看，有些放空。

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手指反客為主，與雲璎的手指交叉。

“……會的。而且會更幸福。”明曜鄭重地說。

聽到他的承諾，雲璎撐起身子轉向他，開心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個羽毛般的輕吻。

“這句話就已經讓我更幸福了。”她笑着離開明曜的唇，卻發現他若有所思，眼神暗了暗。

還沒等雲璎反應，她的後腦勺就被明曜不由分說按住，整個人被重新拉進他的懷裏。

幾乎想把她拆骨入腹的程度，帶着噬人熱度的吻将雲璎融化。她被動地承受着，雙手環住了明曜的脖頸。

“……我覺得還不夠。”唇齒交纏間，明曜微喘着氣說道。

他突然站起了身，還沒等雲璎反應過來，她就發現自己的世界也天旋地轉。

她被明曜徑直抱了起來。

明曜把她緊緊攬在懷裏，向花園外走去，聲音有些不穩，“回我的房間，還是你的？”

夕陽将溫柔的注視投在這片花園，餘晖拉長了兩人的影子。小圓搖搖晃晃地跟在兩人身後。

從最初直到最終。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