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來

三月後,緣由使性子要冥夜帶她回天殿,冥夜喪着臉博可憐:“對你再好也無用,你只念着別人,卻全不顧我。”

緣由心思單純地安慰他:“以後我常常下來玩便是了。”

冥夜扭頭裝作生氣道:“你若是要走,不回來也罷,反正我的地府陰森無趣,我也沒什麽值得你為我留下。”

緣由心裏早已糾結了好幾日,此時便期期艾艾地向他表決心:“那你讓我同白冽道個別,以後我便在這裏陪着你。”

冥夜難以掩飾心中欣喜,抱住她狠親了一口,然而冷靜下來,他卻覺得這不過是她心中暫時的想法,眸子便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沉寂下來。

地府其實不大,她又生性好玩,等她膩了這裏,這些模糊不清的情感又能留住她多久呢?冥夜心裏也沒底。

緣由便開始寫信給白冽,冥夜道你要告訴他你在這裏過得很好很開心,才好叫他放心啊。緣由早在當石頭的時候白冽便教它識字,然而畢竟沒有真正動手寫過,冥夜每日抓着她的小手和毛筆一筆筆地劃着,她雖靜不下心學久一些,好在畢竟是仙物,倒也能聰慧過人。

歪歪扭扭千辛萬苦地寫了一封,剛送到白冽手裏就被白冽揉成了一團廢紙,白冽氣得七竅生煙。養了三千年,難道卻為別人做了嫁妝?!

怒火散去,他竟還無來由地生出了一股被抛棄的無力感。。。

天帝勸他放下,衆仙勸他不争,月老撈起了池中紅線叫他看,另一頭分明還死死地勾在了冥夜的姻緣線上。然而他便是粉身碎骨,又怎麽能放得下?

冥夜這一刀,剛好敲在了他白冽的肋骨上!這疼痛遍布他的五髒六腑,燒得他神志不清,只剩下将一切挫骨揚灰的恨!

停戰後地府恢複運轉,然而白冽不過忍了三月,表面上應下天界不動幹戈,實則暗中調兵遣将。他原本根基就穩,甘願為他賣命的與被迫為他賣命的天将不知有幾多。衆仙有所察覺,卻連向上禀報都不敢。

三個月後,白冽親自帶着天将攻打地府。法術将地府大門都轟開一條裂縫,整個陰間地動山搖。

鬼怪受法力餘波所及,莫不魂飛魄散。

彼時冥夜正帶着緣由在三生石上刻下兩人的名字,緣由最後一筆随着震蕩一顫,歪歪斜斜地劃出了一道奇醜的痕跡來。

冥夜早有準備,此時也不驚慌。只囑咐緣由回到陰陽殿內,自己獨自一人便想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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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由伸手一抓,抓住了那片予她溫暖安全的袖子。她問他發生了什麽,冥夜答不出,最終還是選擇騙她。

又輕聲寬慰道:“阿佑,我晚些回來陪你用夕食,俞歡從人間尋來了許多美味,你不準又自己偷吃。”

她卻突然精明起來,揪着他的袖子不讓他走。冥夜摸着她的鬓發,聲音裏卻帶着不易察覺的蒼涼:“你道你願陪着我,其實卻未必明白自己的心意。。。這三生石上刻的字,不過是我欺你年幼無知。。。我難過的不過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你不知何時才會懂我教了你些什麽,給了你些什麽。。。”

話音未落,他的手拂過她的眉眼施法,緣由便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冥夜與白冽當了太久的死對頭,卻都是使的陰刀子,背後暗流湧動,明面上平靜無波。仇敵做得久了,對方的弱點也了若指掌,彼此的法力一時也難較高下。再觀底下的人,天将雖勝鬼卒,但人數懸殊,便也打得難舍難分。這一戰打了一個晝夜,天帝迫于淫威不敢有所作為,衆仙也不敢出頭,還是一個守天門的小将不忍生靈塗炭在天尊門外跪了許久這才請出上古天尊。天尊已經閉關多年,掐着指頭算準了三界有難,便慢條斯理地起身更衣,一邊抹腮紅一邊嘆道:

“白冽小兄弟與冥夜小兄弟終是打起來了,本尊早便料到會有此一劫,只苦了這天下蒼生,也不想想,那地府是打群架的地方嗎?”

左右無不稱是。然而再怎麽心急如焚也不敢催促。于是尊上開始慢悠悠地描眉。。。。。。。

實則他與白冽冥夜皆有交情,自不願攬這爛攤子。便拖着,希望這兩人早點打完,還三界一片祥和。

俞歡将緣由送回陰陽殿,她醒來後便抓住俞歡的手問冥夜的下落,俞歡開始不說,緣由便道:

“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卻只聽冥夜的話,幫他瞞着我嗎?”

俞歡一咬牙,便将從天殿誘拐她到白冽派兵的事說了個明白,緣由氣得咬牙:“冥夜便這麽騙我!”

又問他二人此刻何在,俞歡垂着頭道:“地府大門前打得歡呢。。你可別去,刀劍無眼,那邊亂着呢。。。”

話音未落緣由早已從床上蹦了起來。

俞歡驚道你要去哪?莫不是想阻止他二人争鬥?

緣由倒看得開,只差說句關吾屁事。她道:“結怨已久,不過拿我當借口,與我何幹?我是要去找冥夜算賬的,叫他以後還敢騙我。還要去見見白冽,恩情未報,怎麽能就這麽呆在地府?”

俞歡連忙攔着:“祖宗诶,這會就別趕去添亂了。”

以緣由的性子和俞歡的性子自不可能攔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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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地府黃泉道入口。俞歡看了殷諾一眼,搖着頭嘆了口氣停下來,兩人蹲久了都累了,不知不覺便肩并肩坐下來,此時殷諾正聽得入神,便抓住俞歡的手問道:“然後呢?然後我怎麽死的?”

俞歡苦着臉解釋道:

“那些天兵天将,哪個是自願打那一戰的,連争的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不過是迫于白冽淫威,當然巴不得快點收工回家,哪個願意為你搏命?叫你不聽我話去了吧,人家眼疾手快,趁着亂便起了歹心,你想啊,你若死了,這戰不就打不成了嗎?我也沒來得及看清那行兇者的臉,就看見一個穿白色鱗甲的滿身是血,見了你二話不說便舉着劍沖上前來。。。。”

俞歡沒說的是人家怎麽知道緣由的身份,還不是他這個二貨跟在緣由身後喊,知內情的人一聽便知誰是這場戰役的□□了。

“因那人叫血糊了臉,百曉鏡裏也看不出是哪位天将,後又是一片混亂,天将多身穿白色铠甲,哪裏分得清。”

然而無論如何,殷諾終究是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她這一死,冥夜和白冽的仇才算是愈演愈烈,乃至永無化解的那天。

殷諾聽完了自己上輩子的故事,很有些雲裏霧繞的,然而心裏不知為何,對冥夜平白地便算是多了一分親切與信任。似乎他也能從俞歡的只言片語中感受到某人的幾分真心。

這樣的冥夜,該是不會害自己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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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道盡頭,冥夜已經等得心急如焚。一幹鬼卒們站在他的身後,因他來回走動不停,也跟着開始心急如焚。黑無常剛剛被送回辦事所,所幸他只要回了地獄,這裏盈滿的地府之氣自會慢慢地治愈他的魂體。

冥夜冷血,對着滿身鮮血的無常第一句話便是:“殷諾呢?”

無常喘着氣道:“俞歡不是你派的?你可知道他恢複了記憶?”

于是冥夜便慌了,且徹底地将受重傷的部下抛之腦後。

他反反複複地想:俞歡恢複了記憶,想必要向他告上我一狀。然而殷諾已經忘了緣由真身的一切記憶,這些日子與俞歡的交情也該是不深,也許不會為他出頭?

想着想着便開始後悔那一戰後他重罰俞歡,那些天雷打得俞歡差點魂飛魄散,然而到底命硬,只是失了記憶和靈性,幾千年的閱歷沒了,也就變得愚笨可欺了。後來殷諾的屍首落到白冽手中,他便更是忙于與天殿上神周旋,忘了俞歡的存在了。如今自食其果,卻怕俞歡在背後嚼他舌根。

等他越等越心慌,欲派鬼差去尋俞歡他們時,俞歡便拉着殷諾的胳膊出現在了公路盡頭,他終是将一臉疲憊的殷諾給帶了回來。冥夜心中一喜,只癡癡地看着那張灰溜溜的小臉,急急地上前兩步,他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将他從俞歡身後拽了出來。

殷諾看他的眼神變了,他不再用看過客的眼神看着冥夜,他知道了他們之間的羁絆。冥夜便覺得他攢了一千年的話都湧上心頭,最後卻只傻傻地問了句:

“你回來了?。。。。”

你回來啦。。。。。

回來就好。那些愛和恨,前者由你承擔,後者由我來扛,只是不要留我一人,愛不了,恨不下。

殷諾看着冥夜,那日審判廳內壁畫上刻着的小人與他的眉眼重合,同樣的溫柔,千年不改的神情,他擡頭看着,慢半拍地應道:“嗯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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