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她收不得

溫和柔潤的聲音，如同春日的雨水，薄淡而溫清。話語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悅，但是音調卻未有一絲的責備。

緩緩擡頭，書雲箋望着眼前的書天怡，輕輕的搖了搖頭：“姑姑說笑了，雲兒怎麽可能忘了姑姑？”

說完，書雲箋向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書天怡。

“五年不見，姑姑當真越發的好看了。”

一身紫華金線繡雲紋蜀紗鳳袍高貴華美，映襯着女子秀雅精致的臉龐無比端莊。深紫色的領口上，繡花繁複精致，愈加顯得其大方得體。

袖口中露出裏面的白色裏衣滾邊，上方隐約看到繡着花紋。裏衣邊側的肌膚白皙通透，淡淡的一眼，甚至讓人分不清肌膚和裏衣的區別。

“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書雲箋望着書天怡靜雅美麗的臉龐，聲音溫和随意。

聽到這話，書天怡不禁一笑，擡手敲了敲書雲箋。“還是和以前一樣古靈精怪，說話專揀好聽的說。”

“雲兒說的是大實話。”書雲箋看着書天怡，笑容溫和。

書天怡雖然貴為皇後，但對自己這個侄女卻是極好的，一直都偏護着自己。上一世，她在皇帝蕭鼎離世後殉情而死，雖然未活過四十光陰，但是與蕭鼎的感情卻讓世人無比豔羨。

而這一世，有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比如蕭鼎已有五年時間未宿在書天怡的容華宮承慶殿，二人的關系很差，似乎只有一層皇帝皇後的身份關系維持着。

不過，一切重頭再來，她的人生會發生改變，其他的人又怎麽可能遵循既定的軌道向前？

畢竟，人是這個世上最無法預料的。

同樣的情景，同樣的人，卻不會發生同樣的事情，說同樣的話。

“雲兒？”書天怡見書雲箋目露沉思之色，輕聲的喚她。待書雲箋反應過來，書天怡不禁一笑，伸手撫着她的發，柔聲詢問：“在想什麽重要的事？連姑姑都被你晾在這兒。”

“沒什麽。”書雲箋輕輕一笑，挽着書天怡走到旁側的紫檀嵌玉石五福捧壽貴妃榻邊坐下。

Advertisement

目光随意的看向跟随書天怡進來的近身侍婢，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個黃花梨托盤，盤上放着一個紫檀盒子。

見此，書雲箋便明白了。書天怡這麽早來此，是要送什麽東西給自己。

“姑姑，有什麽寶貝要送給雲兒？”擡眸望向書天怡，書雲箋直接的詢問。

許是她太過直接，書天怡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微愣了片刻之後，書天怡擡手點了點書雲箋精巧的鼻子。

“鬼精靈。”

書天怡說完，向捧着托盤的宮女招了招手。那宮女走到書天怡旁側跪了下來，将托盤舉在最合适的高度。

“皇上昨日派人來将此物交于本宮，說是要賜給你，作為你的及笄禮物。”書天怡拿起那紫檀雕龍鳳呈祥盒子，慢慢的打開，将裏面的赤金鳳凰展翅鑲玉垂東珠步搖拿了出來。

步搖的簪杆是以赤金打造，雕刻着繁複的鳳紋。鳳凰是以赤金制成，鳳羽皆是用細如胎發的金線制成，上面點綴各色寶石、玉石。鳳凰九尾上，鑲嵌着大小相同的東珠，其珠光溫潤透徹，與赤金閃耀的金光相映，尊貴之中盡顯華美。

鳳凰口中銜着長長的赤金串東珠流蘇，共有九條，每一條流蘇最末的位置都垂以東珠，中間的位置則是以赤金雕刻出兩朵并蒂而放的牡丹。金光與珠光輝映，其光華絲毫不亞于鳳尾，甚至因其擺動不定，光華更甚，浮光潋滟。

望着眼前華貴非常的步搖，書雲箋愣了一下，看向書天怡：“姑姑，這步搖似乎太華貴了一些吧！”

“自然。”書天怡輕輕一笑，将步搖收回盒中。合上蓋子後，便直接放在書雲箋手中。

“這步搖，便是天垣至寶，傾國。”

書天怡的話讓書雲箋身子一僵，手中的紫檀盒子瞬間變得沉重無比。微微垂眸，書雲箋前額的發絲滑落，投下的陰影與睫毛投下的陰影相彙，映着她的眼瞳，無盡沉暗的黑。

“雲兒，你那麽聰明，應該知道皇上為何将傾國送于你？”書天怡溫和一笑，意味深長的開口。“今日行及笄禮後，皇上便會下旨，讓你與暮王完婚。”

雖然已經猜到這個發展，但是從書天怡的口中說出，這還是讓書雲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傾國。是當年開國皇帝，聖英德武孝皇帝送給宸元敦娴懿華皇後的定情信物。

其名為傾國，有一部分原因是其制造花費了極大的財富。而主要的原因是因為這步搖送出的時候，正是太淵國滅國，天垣王朝建立之時。

傾一國滅，傾一國立。

傾國之名，由此而來。

自女姝，也就是宸元敦娴懿華皇後去死之後，傾國便由歷代皇帝保管，從未賜予任何一人。而如今，蕭鼎将傾國賜予自己，其意已經是十分明顯。

蕭鼎想要蕭華筵當皇帝，而她，是蕭鼎為蕭華筵選的皇後。

只是書雲箋納悶了，她的容貌的确不差，但比起盛京的四大美人，卻遜色了不少。人品吧，大家有目共睹。狠毒、不孝、貪財、虐待下人，而且還是失心瘋。

對于這樣的自己，蕭鼎不僅沒有讓蕭華筵退婚，更将傾國送于自己。這怎麽想都覺得不對。

回憶起前世蕭鼎對于自己的寵愛，今生書天欄于自己毫無理由的偏護，以及有些人見到自己時的異樣眼神。書雲箋越想越覺得，其中必然有什麽乾坤。

而且，容秋芙也說了，她太像了。這個太像，到底指的是誰？

“姑姑。”沉默了許久之後，書雲箋握緊手中的紫檀盒子，目光看向書天怡。

“怎麽了？”書天怡見書雲箋臉色微露凝重，語氣較之前溫柔了些許。

只見書雲箋慢慢的擡手，指着自己的臉，秀雅清麗的容顏上雖有着笑容，卻顯得過于單薄淺淡。

“姑姑，我像誰？”

簡單的五個字一出，書天怡臉上的笑容一僵，表情沉然下來：“雲兒，你在說些什麽？”

“姑姑，雲兒不是傻子，有些事雲兒能夠猜到一些。”書雲箋笑了笑，手指沿着眉毛的尾端慢慢往下，滑過自己的臉龐。“皇帝姑父這般寵我，是因為這張臉，父王護我，應該也與這張臉有關，加上很多與姑姑年紀相仿之人見到雲兒時的異樣。雲兒相信，這張臉應該很像一個人。”

書雲箋的話讓書天怡突然沒了隐瞞的想法，面對如此聰慧敏黠的孩子，她若是再瞞着，倒顯得她太過古板了。

“你猜得不錯，雲兒，你很像一個人。”書天怡撫上書雲箋的臉，栗色的瞳眸沉然靜和。“五分相似，五分性情，當初名動天下的娥皇公主，蕭娥皇。”

“蕭娥皇。”輕輕喃出這個名字，書雲箋輕撫着自己的臉，有些不相信的開口：“姑姑，你意思是說，雲兒像娥皇公主？”

“嗯！很像。”書天怡見書雲箋這副模樣，唇角不覺勾起一抹弧度。此刻的書雲箋與她尋常樣子很是不同，看着就像是一個被吓着的孩子，着實有趣的緊。

“怎麽？被吓着了。”書天怡的手移到書雲箋的發上，溫柔的撫了撫。“忠德乾王和宸元敦娴懿華皇後是同胞兄妹，你和娥皇公主為二人後代，容顏相像，這并無奇怪之處。”

“雲兒知道。”對于書天怡寬慰的語言，書雲箋輕笑了笑。目光往下，落到手中握着的紫檀雕龍鳳呈祥盒子上，漆黑的眼瞳更加深暗下來。

蕭鼎賜予自己傾國，定然是因為這張相像蕭娥皇的臉。其實，她和蕭娥皇容顏相似，真的沒有什麽。

但，這傾國，她收不得。

回憶起前世及笄時的場景，書雲箋突然笑了起來，笑容深遠詭異。慢慢的轉動手中的紫檀盒子，書雲箋整個人看起來猶如夜中盛放的優昙，所有的美麗與光華都隐藏在黑暗之下。

她想到如何擺脫與蕭華筵的婚事了。

“姑姑。”書雲箋挽住書天怡的右臂，手中的紫檀盒子放回托盤了之上。與此同時，書雲箋看向玉案，眼神示意。

玉案瞬間便明白她的意思，向她颔首。

“聽說在及笄禮前，父王準備了不少節目助興，一起去看，可好？”書雲箋的視線回答書天怡臉上，語氣聽起來似乎滿含興致。

那些節目定然不夠刺激，不如讓她給觀禮之人，準備一個無比刺激的節目。

聽書雲箋的言語，書天怡只以為她貪玩，并未想到她心中有別的打算。許是因為書雲箋演的太好了，書天怡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的異樣，有的只是僅屬于她這個年紀少女的興趣以及稚幼。

見書雲箋如此興致的表情，書天怡也不想掃了她的興，便點頭答應：“哥哥說，得巳時之後才有節目，你先整理好儀容，等到時辰，便去看看。”

“好啊，姑姑。”書雲箋溫和一笑，笑容延綿在她如櫻花般好看秀雅的唇上。等到巳時，觀禮之人定然來的差不多，到時候她會給這些人一個極大的驚喜。

随即，書天怡便留在雲箋閣，這之後沒過多久，容秋芙來了。

與一身華貴鳳袍的書天怡相較，容秋芙的穿着，顯得要清淡很多。

一件芙蓉色廣袖上衣，寬大的袖袍中繡着點點木棉，紅豔卻不媚俗，反而為她增添了一份春意的優雅清淡。下身一件白色留仙裙，素淨的沒有一點花紋。秀雅的臉龐上，膚色較書雲箋剛剛回府要好了很多，看起來容光煥發，格外清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