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謀遠慮王爺施小計,含巨冤宮女受大刑
話說君合進了禦書房,也不敢瞧建元王,直向皇帝禀明了程容華與徐貴人一同有孕的事,皇帝又驚又喜,連忙下令打賞,并叫拟旨晉徐貴人與程容華的宮位,然而話一說完,左星漢卻并不動彈,只拱手道:“皇上,賞賜倒也罷了,只是這晉封……”
皇帝聽言,沉吟片刻道:“賢妃剛剛薨了,如此大張旗鼓反不好,也罷,待兩位愛妃生産之後再說罷。”說罷又嘆了一口,将手中的筆重重撂下,道:“竟在朕的宮中生出這樣的事,禁軍也不知是幹什麽吃的!查也查不出個究竟!”
君合聽這話已說到別處,便行禮告退。皇帝嗯了一聲,又叫囑咐他回慶寧宮叫徐貴人多坐一會兒,他晚些過去看望兩人。君合連聲答應,便俯身向外退去,卻聽建元王開口道:“等等。”
君合立時驚出一身冷汗,忙剎住腳,不知建元王又要做甚,只得低頭聽命。
卻聽建元王開口道:“你擡起頭來我看看。”
君合不明何意,戰戰兢兢的擡頭迎上建元王探詢的目光,順勢一瞟,見皇帝也好奇的看向自己,忙又低下頭。
建元王玩味的笑了一聲,又問:“你家鄉是哪裏的?”
君合更覺摸不着頭腦,便答道:“奴才是允州人。”
建元王沉吟片刻,然後又笑了一下,道:“你去罷。”
君合擡頭看了看皇帝,皇帝微皺了皺眉,颔首命他去了,君合方退了出去,心中還在後怕,不明白建元王此舉究竟意欲為何,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只得回宮複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皇帝果然來了慶寧宮,對徐貴人與程容華噓寒問暖一番,又叮囑宮人盡心照顧,而後又說因賢妃之事多有不便,徐貴人與程容華連連作出些善解人意的樣子。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皇帝與徐貴人皆留在慶寧宮用膳,君合跟着服侍上菜,總隐隐的感覺皇帝的眼睛往自己身上轉,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用過晚膳,皇帝起身道要去外面走走,囑咐程容華與徐貴人早點休息,又叫徐貴人快些回宮,因刺客尚未落網,實在令人擔心,徐貴人道了聲是,也起身告辭了。
衆人走後,程容華更了衣,倚在榻上看書,殿內外個個靜默不語,因方才的熱鬧更襯得安靜非常,只聽得宮外來來回回巡視的腳步聲,想是因昨夜之事宮中不免加強了守衛戒備。
君合心中又想起暗格失竊之事,不免留神打量着宮裏的各色人等,卻都覺着無一人可疑,亦沒有人主動與他說起此事,心下更覺得疑神疑鬼,卻又無可奈何,恍恍惚惚過了一夜。
如是過了半月有餘,賢妃遇害一案遲遲難破,宮內個個人心惶惶,一入了夜便都閉了宮門,全都揀些身強力壯的太監守着宮門殿門,戰戰兢兢的聽着宮外來來往往的巡邏,生怕下一個枉死鬼就是自己。與此同時,謠言也漸漸傳播開來,有的說是宮內有赤氐的細作,為了報複忠慧王才殺了賢妃,有的說是賢妃母子風光太盛惹人妒忌,話頭直指蘭妃一派,更有甚者将當初李淑嫔一案翻出來,道是賢妃是謀害李淑嫔的主使,被李淑嫔索命去了。話自然是越傳越離譜,然而人們卻都是寧可信其有,個個皆自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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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則一心為失竊之事煩惱,也是惶惶不可終日。煩惱之餘,卻又心心念念着炜衡,只是程容華有孕,宮內上下都十分緊張仔細的侍候,生怕出一點纰漏,他也少不得忙前忙後,沒空得見炜衡。每每終于侍候程容華就寝後輾轉難眠,想溜出去尋炜衡,卻只聽得外頭盡是侍衛巡邏的腳步聲,更覺心焦難耐。
然忽有一日,消息傳來,道是刺客抓到了,君合一驚,卻又聽道刺客竟是春秀宮的宮女,就是當夜給賢妃守夜的那一個。原來那宮女的生母便是赤氐人,隐瞞了身份嫁了安朝的一位小官做妾生下的她,而後小官犯事被斬,她便被罰沒入宮為奴,因忠慧王大敗赤氐,為報國仇而殺害賢妃,事後還佯作被人敲昏的樣子,卻是一出賊喊捉賊。
宮內人聽了消息,大多松了一口氣,都道此案有理,刺客行刺豈有只殺正主不管旁人的道理,也不怕她醒來敗露,想來定是她自己作案無疑了。君合心中卻十分歉疚,只覺這宮女卻實在冤枉可憐,當夜炜衡手下留情只敲暈了她,沒想到反害她如此冤死,越想越覺得心中憂悶,便以探聽消息為名禀了程容華,自出門去散心。
未走多遠,卻隐隐聽到哀樂之聲,便循聲而去,看時原來是為賢妃發喪的隊伍,又見那牌上書着“賢貴妃容氏”幾個字,便知是皇帝追封賢妃為貴妃了,心中喟嘆:人都已經死了,封這些什麽虛名兒又有何用?轉念又一想,倒也并非無用了,将來忠慧王的生母是貴妃,前程倒也更平坦些。
想到這裏,君合又繞到那隊列前頭,果見忠慧王在最前,一步一步彳亍着,身上着一身孝服,頭發一絲不茍的在腦後绾成髻,面龐瘦削,唇角下颌皆泛着青光,目光空洞麻木的直望向前方,行走在夕陽下更顯得形銷骨立。君合怔怔的看着他,想着上次見他時還是意氣奮發指點江山的模樣,如今未出一個月,竟似變了個人一般,仿佛成長了十歲不止,再不是那個任性跋扈的二皇子,卻成了一個深沉內斂的王爺。
君合在不遠處悄悄地随着他走了許久,見他眼眶微紅,卻并無眼淚流出,更覺心酸非常,又因這一切皆是自己所害,愈發自責不已,于是止住腳步,撩開衣擺,跪在了地上,朝着忠慧王與賢貴妃磕了幾個頭。
忠慧王正行着,忽覺察到一旁有身影攢動,便扭頭一看,正見一人朝自己磕頭。君合擡起頭來,亦迎上了忠慧王的目光。忠慧王神情木讷,見是君合,便微微颔首,君合見他如此,更覺鼻頭一酸,又連連磕了幾個頭,再擡頭時,忠慧王已走到前頭去了。
君合轉身離了送葬的隊伍,往僻靜避人的地方走着,不覺眼中的淚已經滾了下來,忽聽得前頭有人說話,忙閃身躲進樹叢,暗自拭淚,卻又聽着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從身後走過,一個道:“真沒想到,那芍藥竟是赤氐人。”
另一個道:“早該想到了,你想哪芍藥花紅成那樣,不正是赤氐的赤麽!”
那一個又道:“唉!素日瞅着她也是個伶俐的,在賢貴妃跟前都算得臉的,沒想到竟存了這麽個心思,這下好了,落個淩遲的下場。”
另一個又道:“正是呢,聽說全身上下一塊兒好肉的都沒了,割完了幾千刀都沒死,血都流幹了。”
兩人說着啧啧幾聲遠去了,君合聽到耳中,更覺句句似針紮在心裏,心情愈發沉重,渾渾噩噩一路行至合餘宮,卻得知殷婕妤到慶寧宮去了,炜衡也随着一同過去了,便又回慶寧宮來。
回到宮中,見炜衡立在殿門口候着,見他回來,便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君合見了炜衡,卻只微微點了點頭,炜衡的笑便僵在了臉上。
君合行到門口立住,聽到裏頭殷婕妤道:“妹妹有喜,卻一直不得空過來道喜,皆因賢貴妃一事鬧得人心惶惶,而今好了,案子水落石出,咱們也都可寬寬心了。”
程容華道:“到底是我沒福,入宮快一年了,才有了身孕,偏又遇到這樣的事,連喜色都不敢露。”
殷婕妤笑道:“這叫好事多磨,且徐貴人不也是在你這裏發現有孕的,可知這慶寧宮實在是塊寶地。”頓了一頓,又道:“皇上這不是也日日來你這裏,這可是少有的榮寵了。”
程容華卻道:“這話說得卻是誤會了,皇上近來是常到慶寧宮來,可不過用過晚膳說說話便去了,從未在這裏留宿。”
殷婕妤咦了一聲,道:“可是敬事房所記的卻是都宿在你這裏的呀。”
程容華道:“這也奇了,敬事房不把這事記清楚,将來哪位娘娘有孕,日子可怎麽分辨明白?”
二人在裏頭說着,炜衡已挪到君合身旁,用手肘拱了供他,問道:“你怎麽了?”
君合只搖搖頭,炜衡道:“你有什麽話還不能同我說?”
君合道:“心煩得很,說不明白。”
炜衡想了想,道:“可是為那春秀宮的宮女?”
君合抿了抿嘴,并未答言,炜衡便道:“終究是她命不好,因我而死,是我對不起她,今夜我給她燒些紙錢罷。”
君合忙道:“你消停點罷,在宮中擅自祭祀,被人發現你命還要不要了?”
炜衡見他關心自己,便又笑道:“我在合餘宮是不妨事的,殷婕妤都知道。”
君合急道:“那也不行,你又怎知旁人?譬如這慶寧宮,我就不知哪一個盯着我拿了我的東西呢。”
炜衡道:“你這裏與我那裏自然是不同的,你不必操心了。”
君合聽了這話更是又氣又急,炜衡覺得好笑,道:“好了,哄你的。她和賢貴妃的命都記在我身上,要來索命也罷,要有報應也好,我都無話可說,但我可不是那種怕鬼怕死便去燒紙的人。”
君合聽言,又覺得心中難過,道:“這應記在你我二人身上,報應也會報在我身上的。”說完竟覺得心裏松快了一些,恨不得報應快些來,好讓自己快些贖罪。
炜衡卻笑道:“人是我殺的,那宮女也是我敲暈的,你不過跑去跟我說了幾句話,與你什麽相幹?你這話可是在争功了!”
君合聽他說完,便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炜衡便悄悄地在袖子底下握了君合的手,君合由他握着,只覺得他溫厚的手掌令他的心神也安定了下來。
不多時,皇帝果然又來了,見殷婕妤在不免有些意外,殷婕妤便故意撒嬌奉承,才化解掉了小小的尴尬。用過晚膳,皇帝倚在榻上養神,殷婕妤察言觀色,便道要回去照顧和靜,起身告辭了,炜衡自然也随着去了,臨走還不忘對君合挑一挑眉。
送走殷婕妤,程容華與皇帝說了會兒話,正要安排就寝,皇帝忽又起身,說有折子沒看完,便囑咐程容華好生休息,而後又離了慶寧宮去了。
這樣的情形一個月來也有十數次,君合縱然覺得奇怪也不便多說什麽,程容華卻終究按捺不住,低聲囑咐了君合,命他前去探探皇帝究竟去了哪。君合領了命,急急地追出宮去,卻見皇帝與左星漢尚未走遠,便忙跟上前去,未知皇帝所去何處,且看下回:論短長瓊煙說舊事,辯是非君合訪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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