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智王爺知計反就計,敏門客解謀正獻謀
忠慧王微微一笑,道:“為何不娶?”
君合被此一問,竟不知該如何作答,支支吾吾道:“王爺并不在意這位趙姑娘模樣脾氣秉性如何?”
忠慧王笑道:“娶妻而已,娶誰不是一樣?方才我也說了少時曾見過的,便是未曾見過,他是趙侍郎的妹妹,又不要名分,我何必拒絕?”
君合躊躇道:“王爺對兵部有意?”
忠慧王搖頭道:“兵部向來是父皇親手把持,誰敢觊觎那是連命都不要了。只是此事不同,皆因趙侍郎找了金宰相來說媒。”
君合心中一動,道:“金宰相在朝中縱然顯赫,卻也從未聽過與兵部有瓜葛。”
忠慧王颔首道:“正是。金宰相禮部出身,他的岳父前孔宰相是吏部出身,而今金驸馬又進了工部,這六部已有一半都被他染指了。”
君合暗道:豈止一半?除兵部外皆早落入了他的手裏,而今他又與趙侍郎勾結,兵部也不日要淪陷了。
忠慧王又道:“而今他為趙侍郎做媒,自是要賣他人情,而我若應承,我、他和趙侍郎三人豈不就都有了這一層關聯,你說他意欲為何?”
君合道:“自是觊觎兵部,貪權罷了。”
忠慧王歪了歪頭,哂笑不語。
君合斟酌道:“旁的,元生不敢亂猜。”
忠慧王嗤笑道:“說了這話,怕是你已經猜到了。”
君合眼皮跳了跳,道:“王爺這事,可有把握?”
忠慧王低聲道:“你可還記得我當日同你說過,赤氐之亂時,軍中有細作?”
君合心跳驟然加快,道:“記得,王爺還說捉到的細作被滅了口,殺人手法卻與謀害賢貴妃的手法一致。”說罷頓了頓,擡頭道:“王爺查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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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慧王淡淡道:“母妃被害的事還沒有結果,但是勾結赤氐的,應是金杜無疑了。”
君合心中并不意外,卻也難以自制握着折扇的手微微顫抖,他掩飾似的擡手撫上下巴,道:“王爺既已知金杜勾結外敵,卻并不拆穿,還故意應承趙家的婚事,莫不是想麻痹金杜,以便搜尋更多的證據?”
忠慧王道:“并不全是,改日我進宮面聖,會将金杜做媒事說與父皇,也給他警醒警醒,有人盯着他的兵部呢。”
君合問道:“王爺不打算将金杜通敵一事回禀皇上?”
忠慧王反問道:“你覺得該說麽?”
君合思忖片刻,颔首道:“此事已過去半年多了,且戰事已平息,便是說了,也難治罪,不如多積攢些把柄,到時一并發難。”
忠慧王道:“金杜他便是如何利欲熏心,我也是不在意的,左右我也不打算争儲,這朝局之中無論誰掌權,我不與之為敵便罷了。只是他有了謀反之意,這大安若不再姓周改姓了金,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君合道:“王爺身處高位,實難抽身,縱有一顆征敵之心,也難免裹入權鬥之中,在這方面,倒可以問問建元王的意見。”
忠慧王笑道:“是了,六叔在京城多年,手中無實權,卻能獨善其身、左右逢源,我自然該聽他的。”
君合笑了笑,打開簾子望了望窗外,見市井煙火一派熙攘繁榮,街上人來人往,擺攤的小販在高聲叫賣,酒樓的小二在門口谄笑着招呼客人,布衣婦人牽着總角小兒買糖葫蘆,各有各的喜悅煩惱。馬車所到之處,人們皆低眉順眼的避開,這京城之中,處處是達官顯貴,誰也不敢輕易沖撞了誰,只有在母親懷裏不懂事的娃娃瞪着眼睛往君合這邊瞧。
君合看着那娃娃,忍不住露出笑臉,娃娃歪着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口一張,涎水便從嘴角溢了出來,抱着他的母親連忙拿絹子去擦,娃娃便不再看君合,低頭去看在自己嘴上擦拭的絹子。
路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擺着一張桌子,手揣在袖子裏,面黃肌瘦,垂着眼看書,不時将手抽出來,沾一沾嘴唇翻一頁,又揣回去。桌上用筆架壓着一張紙,紙張順着垂下來,被風一吹,輕輕飄着,上寫着“代寫書信代”幾個字,君合搖了搖頭,心中想:識得字的又怎會找他代寫書信?不識字的又怎知他做的什麽營生?偏偏他又只顧低着頭看書,也不曉得招呼吆喝,這生意哪裏做得下去?
馬車再往前行,卻路過了程家的當鋪,不免勾得君合又想起了程容華等人,當日程伯幼還求他照拂程容華,而今他卻早已自己陰差陽錯逃出宮來,恐怕要有負他所托了。接着又見一對青年男女正在當鋪門口徘徊,兩人身上衣服皆有些補丁,男子手中捧着拿一塊花布裹着的器物,看樣子是要進去典當了,一旁的女子卻在眼淚婆娑,似乎在盡力勸阻他。
君合看了心中也有些感慨,縱然他從未享過一日的自由,時刻還在提心吊膽可能人頭落地,卻也從未為生計發愁。民間百姓雖然看上去和樂美滿,但個中滋味畢竟如人飲水,又有幾人真的自由?他想起當日曾在南城樓上與觀韬眺望晚霞,彼時觀韬尚不知晴雲就在宮中,還在為失散多年的妹子挂心煩惱。那時他還寬慰他,說着家家戶戶中,可能就有晴雲的丈夫子女,可能她早已嫁為人婦過着安穩的日子。現在想想,嫁為人婦,如何可知就安穩美滿了呢?
譬如那位趙姑娘,大約過不了多久便要悄無聲息的“嫁”到忠慧王府來了,再過個一兩年也會生兒育女,她的日子又何嘗會安穩呢?一個名分都沒有的女子,能有什麽未來與指望?好歹也曾是兵部侍郎的千金小姐,卻要為了父兄的前途淪落至此,所謂婚姻嫁娶,不過如此罷,一樁生意、一場利益交換。趙氏如此、良怡如此、孫氏如此,恐怕将來晴雲也是如此。
忽然,君合靈光一閃,他放下簾子,扭臉看向忠慧王。
忠慧王看了看他,疑惑道:“怎麽?看見什麽了?這副表情?”
君合胸口因激動而起伏着,他調整了呼吸,緩緩道:“王爺,此前說的冷大哥之事,我有了點主意。”
忠慧王眼睛一亮,道:“快說!”
君合道:“王爺既然不在意娶誰為妻,自然更不在意立誰為妾罷?”
忠慧王目光一閃,道:“你是說……”
君合颔首:“若向程容華與皇上要了晴雲,此事便成了一半。”
忠慧王眉頭蹙,将手抱在胸前,低頭沉思。
君合見狀又道:“王爺這回答應趙家的婚事,表面上是與趙家聯姻,實際上不行嫁娶之禮,卻是對趙家的敲打與嘲諷。趙侍郎此舉已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只能靠着聯姻之實聊以□□。只是有了這一層關系,趙侍郎與金宰相恐怕都要開始接近利用王爺,王爺若能一并将一個宮女接進府裏,才能實在的掐滅了他們的想法。再者,王爺将來若想反過頭去利用趙侍郎與金宰相,便同趙氏生個孩子,也是有備無患。”
忠慧王聽着君合所說,依舊低頭不語,君合又道:“況且咱們皆不知那趙氏為人如何,不過晴雲我卻是知道的,性子是直來直往、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若有她在,也能壓制趙氏幾分。
“再說,王爺貿然向皇上提起娶趙氏,縱然将金杜做媒這些話說了,也難免皇上對您疑心。若說當年住在安華宮之時便留意傾心了晴雲,皇上便可知王爺心都在晴雲身上,對此事的疑慮也可打消些。”
君合一口氣說了許多,良久,忠慧王方開口道:“你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須得知會觀韬與晴雲,更要緊的是得程容華首肯。我與程容華并無交情,而這話若讓你去說,豈不是一切都穿幫了?”
君合聽了,也覺得有理,自己只顧着說,卻未想到這一層,便也低頭思索着。
此時,馬車已回到忠慧王府,兩人下了馬車,忠慧王道:“這事你再仔細琢磨琢磨,想個可行的法子來再說與我。”
君合俯首稱是,目送忠慧王回了卧房,自己也轉身回了廂房。
如何說服程容華,确實是個問題。
君合坐于桌旁,侍女上前倒了杯茶,他舉起茶杯,才覺得中午飲的酒有些上頭,将茶飲了,便叫侍女帶上門出去,自己寬衣午休。
卧于床上,君合心中還在思量。以忠慧王的品性,自是不會輕薄晴雲,用這樣的話去說服觀韬與晴雲自然不在話下,只是程容華……若叫晴雲去求程容華或許可行,只是程容華正在孕中,身邊已經少了一個他,若再少一個自小跟随的晴雲,實在不便,恐怕晴雲自己也不肯為了自己去求的。旁人……又有誰能說這話給程容華聽?若是他親自出馬,只是程容華不但話不會聽他的,連理都不會理他。除非……将事情和盤托出?
不行不行,縱然炜衡當日急得亂了心智,也只将這些機密說與了尋梅與觀韬,對于程容華等人來說,實在不能輕易告知。那該如何是好……
君合想得頭疼,特別是明明有了辦法,卻又不得而行,實在讓他心中火燒難耐,縱然酒意熏的頭昏,卻也惱得睡不下去,輾轉反側半晌,只得起身穿上衣服,又給自己斟了杯茶。
建元王?
君合腦中浮現了建元王的名字,是了,現在的建元王已是他的六哥,待他與從前是天壤之別,況且建元王的心智是他所見之人中最拔尖的,此事若去求他,或許能有對策。又兼上午的話尚未說完,他打算了一番,先去尋建元王,聽聽他究竟有什麽謀劃,畢竟相較金杜的謀權篡位,建元王只想要皇帝一人的命而已——至于天同,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若與建元王達成了一致,再與他商議觀韬尋梅之事,也說不定有新的法子。
想到這裏,君合腦子清醒了一些,再也待不住,将茶飲了,急急地就出了門。
小厮見他出來,忙上前跟着問是不是要出府,用不用備車。
君合答道:“不必不必,我出去轉轉,你們都不必跟着。”
小厮道:“夏先生,這大晌午的,街上擺攤的都回去避暑了,遠處山上也都酷熱得很,您要上哪轉去?不如等日頭西些,涼快點了再去,不堪中暑。”
君合看了小厮一眼,小厮自知話多,連忙低頭不敢再言語,君合道:“王爺不管什麽時候問起,只說我剛出去,若不問,你們也別多話。”
小厮連連稱是,君合跨着大步便出了府。未知此去商議如何,且看下回:半日間君合又進府,兩月餘炜衡再嘗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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