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哂赤心皇帝駁誠谏
安華宮門忽然大開,皇帝三人皆剎住了腳步,側頭去看時,竟是忠慧王伸着懶腰走了出來,一見皇帝,連忙停下動作,行禮問安,目光悄悄地瞥了君合一眼。
皇帝免了禮,問道:“你今日怎麽回宮來了?也未曾說與朕。”
忠慧王道:“因聽說程娘娘産子,晴雲央告了半日想來看望,兒臣想着他們畢竟主仆情深,過了晌午便帶她進來了。因兒臣也不便過去,便在安華宮看了一下午的書簡,故此未曾向父皇請安。”
皇帝颔首道:“到底進益了。”
忠慧王笑道:“難得父皇誇獎,父皇這深夜卻是要到哪去?”
皇帝面上一僵,道:“才從慶寧宮出來,趁着月色走一走,便回康乾宮去了。”
忠慧王道:“既如此,父皇不如進來,兒臣有些事要與父皇商議。”
皇帝聽了,只得颔首答應,一行三人随着忠慧王進了安華宮,忠慧王看了一眼君合,道:“咦?你不是在慶寧宮的?怎的跟在皇上身邊來了?”
皇帝轉身看看君合,君合心中一緊,不敢妄言,皇帝道:“你卻連他也認得?”
忠慧王笑道:“父皇忘了兒臣當日層偷偷跟侍衛太監習武了?便有他一個!”
皇帝聽罷笑道:“都忘了你那頑劣之時的事了,他原是慶寧宮的,因我看着順眼,見他腦子活泛,手腳也麻利,便向你程娘娘讨了來,星漢上了年紀,也該教會一兩個懂事的替着了。”
忠慧王笑對君合道:“如此還要賀你高升了!”
君合忙道:“王爺折煞奴才了。”
進至殿中,晴雲正捧着一本書坐在桌前瞧,聽見人來,扭頭一看,忙放下書起身行禮,皇帝免了禮,笑道:“我竟不知,你也是會讀書的?”
晴雲面上一紅,道:“奴婢哪裏懂得讀書,不過先前跟小主學過幾個字,為着陪王爺,便捧個話本裝裝樣子罷了。”
皇帝聽了,微微蹙眉道:“你而今已不是慶寧宮的人了,不該再以奴婢自稱,程德嫔也該稱程娘娘,沒得失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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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雲連忙俯首稱是,瞧瞧看了忠慧王一眼,忠慧王道:“你先去偏殿歇着罷。”
晴雲應了一聲,複又向皇帝行了一禮,錯身朝寝殿走去,走到君合跟前時忽剎住腳步,疑惑的看向他,而後又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點一點頭,匆匆去了。
君合也點了點頭,心中暗笑,他與晴雲同在慶寧宮中一載,怎會看不出這一舉一動皆是裝模作樣給皇帝看的?想必觀韬已攜着尋梅投了忠慧王府,忠慧王為阻撓皇帝前往歆玉宮,故意以晴雲為借口回來安華宮的。如此安排的話,晴雲也是該從程德嫔那裏得知将他撥到康乾宮一事才對。
正想着,忠慧王與皇帝已坐于案前,忠慧王将一份書簡呈予了皇帝,皇帝接過後,就着燭光蹙眉審閱起來。
安華宮人上了茶,君合接過,奉到皇帝與忠慧王案前,悄悄瞥了一眼書簡,卻見落款是胡融飛,心中疑惑,又擡頭看看皇帝臉色,卻見他眉頭深鎖,眼中隐隐有怒火,君合感覺惶惑,遲疑着又退回門口垂手立着。
良久,皇帝放下書簡,道:“這人現在何處?”
忠慧王回道:“正在兒臣王府,安全。”
皇帝微微颔首,道:“此事除了你與胡融飛外,可還有什麽人知情?”
忠慧王搖了搖頭,皇帝道:“不是說你有位門客,這回也出了不少力,他也不知?”
君合聽得心中一緊,卻又聽忠慧王道:“他原是知的,但兒臣覺得此事危險,況當日金杜撮合兒臣與趙氏之時,頻頻向他示好,我怕他将此事洩露,便……将他除掉了。”
皇帝微微訝異,複又笑了笑,道:“果真是朕的兒子。”
忠慧王道:“并非兒臣心狠,只是這金杜……”
皇帝沉吟一番,道:“不過是一個海盜喽啰,豈能因他三言兩語便定了當朝宰相的罪?”
君合心中咯噔一下,他萬萬沒有想到忠慧王竟将那海盜二爺搬了出來,莫非忠慧王不止打算廿九日拼力救駕,還想在那之前就先發制人?
忠慧王道:“區區海盜人微言輕,可是兒臣已探查到,當日赤氐作亂與母妃被害之時,恐怕皆是金杜的安排!”
皇帝大驚,道:“可有什麽人證物證?”
忠慧王卻萎靡道:“尚無證據。”
皇帝微微松了一口氣,道:“若無憑據,切勿信口。”
忠慧王不服氣道:“金杜在朝中勢力早已浸透六部,若他心存異念,父皇可能制服?”
皇帝笑了笑,道:“只要為王,便有君臣。有臣,便有重臣。金杜其人腹有詩書,為人八面玲珑,朕這二十年來治國,有一半皆是聽了他的進言而拟的決策。若只因他位高權重便捏出個莫須有的罪名,身邊可還有人敢為朕所用?”
忠慧王道:“難道父皇從未疑心他?”
皇帝笑道:“疑心?自然疑心。朕看着這滿朝文武、後宮佳麗、還有着諸多兄弟子嗣,哪個不疑心?誰敢說不盯着這皇位?”
忠慧王聽言一噎,不知如何答話,皇帝又道:“你少時争強好勝,總想與太子一較高下,可偏偏總是遜他一分,每每不服輸,氣得飯也不吃水也不喝,朕看着又喜歡又擔心。喜歡的是你這性子最像朕,擔心的是小小年紀怕你被這野心所累。所幸有你六皇叔開導,慢慢才将你這脾氣改了許多。
“沒想到所謂三歲看老誠不欺我,你果真還是最像朕的兒子。只是你尚未為王,不能懂得做皇帝需要考量牽制的各方勢力,朕縱然提防金杜,可沒有真憑實據,卻也是絕對不能動他的。”
忠慧王聽罷,沉默片刻,道:“父皇放心,兒臣自會想法子調查的。”
皇帝笑了笑,道:“朕正是怕你耽溺在此事裏。金杜年事已高,再過幾年也是該告老還鄉的時候,況且金天同做了良怡的驸馬,也入了工部,他将來的兒子孫子都會有個好前程,他在朝中數十年從未有異心,犯不着在最後這段時日自取滅亡。朕看你這兩番征赤剿匪,實在重了些戾氣,眼看天涼了,不若到南方去散散心也好。”
忠慧王一怔:“父皇要兒臣出京?”
皇帝笑道:“朕只是随口一說,你這雖未正式嫁娶,卻也算新婚燕爾,該帶着兩個王妃游玩一番才是。”
忠慧王面色漸漸發白,道:“兒臣……兒臣……”
皇帝見他為難,揮揮手道:“罷,罷,你不願便不去,朕只是不想你鑽進這樣的牛角尖裏罷了。”說完站起身,道:“你說的事朕已明了,朕說的話,你也該仔細斟酌斟酌。”
忠慧王頹然起身稱是,皇帝點了點頭,邁步出了殿門,君合與左星漢向忠慧王行了一禮,左星漢轉身跟上皇帝,君合與忠慧王四目相對,相顧無言,也匆匆轉身去了。
出了安華宮,皇帝立在門口片刻,深深嘆了一口氣,卻未再往歆玉宮去,而是徑直回了康乾宮,君合心中石頭落地,伺候皇帝就寝,也歪在外間睡了。
次日清晨,君合又早早地爬起來伺候皇帝盥洗用膳,目送着左星漢陪皇帝離宮上朝後,心裏總算松快了些,奔回自己房中囫囵的睡了個回籠覺,時近晌午,又連忙起來候在門口,卻遠遠地看到彭太醫走近,探頭探腦的朝這邊張望。
君合急忙上前,彭太醫一見他,嘆道:“公公果真在康乾宮!”
君合也顧不得這些,直問道:“大人可是有什麽事?”
彭太醫為難道:“今日清早本安排了人去歆玉宮辦那事的,可是歆玉宮大門緊鎖,進不去呀!”
君合聽了,松了一口氣,想了一想,道:“皇上眼瞅着要回來了,奴才這會兒不便,煩勞大人跑一趟合餘宮,找夏炜衡來辦此事,他自然明白。”
彭太醫皺了皺眉,颔首稱是,匆匆去了。
君合忙又折返到宮門口,不多時皇帝便退朝回來了,便又迎上前去。
午膳之時,皇帝召了蘭妃前來,兩人和和氣氣的用了膳,蘭妃說了些宮中的瑣事笑話,又講了講九皇子近日的淘氣,絕口不談程德嫔跌轎之事,皇帝心中喜歡,又命禦膳房做了些糕點叫蘭妃帶回去給九皇子。
用過午膳,蘭妃回了秋怡宮,皇帝睡了個午覺,便又起床批閱奏章,一坐便是兩三個時辰,不覺日已西沉,才撂下了筆,吩咐到慶寧宮中用晚膳。
君合一聽,便知這又是打算要到歆玉宮去了,只是不知炜衡是否已将事情處置妥當,心裏未免有些懸着。
及至慶寧宮,程德嫔已着人擺好了膳,皇帝先問候了一番程德嫔的身子,又去看了看十一皇子與绮芳公主,才回至殿上與程德嫔一同用膳。
程德嫔精神尚可,還問了幾句君合服侍的如何、可有丢了慶寧宮的臉的笑話,君合忙應承着插科打诨,衆人皆跟着說笑,氣氛倒還算愉悅。
撤膳後,皇帝又與程德嫔說了會話,逗了逗一雙兒女,見程德嫔面露倦色後,便叫她早些歇息,領着君合與左星漢離了慶寧宮,果然又朝歆玉宮走去。
君合心中盤算,白天運屍翻牆畢竟太招搖,若已入了夜,以炜衡的身手和心思,應該早已處置妥當了,只是卻又不敢十分确認,難免還是有些忐忑。
路過安華宮時,君合側耳聽了聽,裏頭全無動靜,想來忠慧王經了昨夜之事,今日定是回王府去了,不會再來阻撓,如此只得指望炜衡了。
眼看着走到了歆玉宮門口,遠遠地先看見了門口的食盒。
皇帝微微蹙眉,上前打開食盒看看,卻見裏頭的飯菜整整齊齊的擺着,卻全都冷了,君合瞥了一眼,心中石頭落地,炜衡定是已經處置妥當了才故意沒處理晚膳。
皇帝放下食盒,推了推門,發現從裏頭鎖住了,君合忙上前叩門環,叩了幾回,自然無人響應。
君合轉頭問道:“奴才去內務府叫人來開門?”
皇帝沉吟一番,道:“罷了,他不願開門便算了。”
君合一怔,心道:未料皇帝竟如此通情達理?卻也只得點了點頭。
皇帝轉身欲走,左星漢卻忽然開口,未知說出什麽話來,且看下回:柳君合巧解困頓局,左星漢怒斥野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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