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曉計謀建院解疑慮,迷心智君合刺皇帝
君合定睛一看,那不是建元王還是誰?
他定一定心神,走到左星漢跟前打了聲招呼,左星漢見他來了,自己便退到了後頭,君合上前摸了摸茶杯,尚溫着,便也退到一旁立着,卻聽建元王道:“楓兒果真如此說?”
皇帝颔首道:“我見他言之鑿鑿,也不得不有些疑心。”
建元王跟着點了點頭,道:“楓兒平日看着任性,內裏卻是穩重的,他這樣與皇兄說及此事,怕是不假。”
皇帝道:“當日賢貴妃的事,你終究沒有查出個頭緒?”
建元王連忙起身,汗顏道:“臣弟有負皇兄囑托。”
皇帝擺擺手道:“朕并非要問你的罪,只是楓兒說及當日赤氐之事,朕便也對賢貴妃之死有些起疑。”
建元王轉了轉眼珠,道:“若赤氐作亂果真是金杜暗中慫恿,那賢貴妃之死恐怕也與他逃不了幹系。”
君合在一旁垂眼聽着,早已對建元王扯謊的本事見怪不怪了。
皇帝揮一揮手,建元王複又行禮入座,沉吟片刻,道:“皇兄……可對金杜有疑?”
皇帝沉默半晌,道:“金杜為相,可謂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金天同亦與良怡結了姻,這朝中,怕是敬畏他的文武,竟比敬畏朕的還要多些。若說朕從不提防疑心,也是诳語,只是……只是朕想不通,他若當真謀反,何必等到今日?更何況他而今的權勢,做不做皇帝,又有何分別?”
建元王聽罷笑了笑,道:“宰相大過天去,終究不是皇帝,皇兄如此問,倒是笑話了。”
皇帝搖搖頭,也跟着笑笑,道:“那麽……你看也是如此?”
建元王思忖片刻,道:“臣弟愚鈍,不敢妄言。”
皇帝不耐煩道:“朕叫你說你便說。”
建元王微微一笑,道:“臣弟說是不敢妄言,實則是真的愚鈍,金杜其人八面玲珑,在朝中數十年,從未有一人說過他的不是,況他當年探花出身,亦非不學無術之輩,撮合楓兒與趙氏,可見在兵部亦有人脈,這樣一個人物……臣弟恐怕真的揣測不出他心裏頭琢磨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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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苦悶道:“正是。金杜自先帝之時便在朝中供職,而今也有三十餘載了,朕重他敬他,視他如師如長,他對朕也一向恭敬謙和。他這把年紀,不出幾年也該致仕了,何苦這時候作亂,落得個晚節不保的下場?”
建元王眼珠一轉,道:“聽皇兄如此說,若金杜果真謀逆,皇兄也有信心鎮壓?”
皇帝端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道:“他若謀逆,總該有個借口由頭不是?朕這二十年,不說滴水不漏,卻也算是兢兢業業,能給他揪出什大過來?再者,便是他真的尋出了個什麽說辭,他又憑什麽造反?宮中禁軍、京城重兵,皆牢牢的攥在朕手裏,他拿什麽來造?他府中的私兵?”
君合見皇帝放下茶杯,連忙上前添上茶水,又聽建元王道:“這宮中禁軍自然是在皇兄手中,可是京城的兵力……”
皇帝一怔,道:“你是說李尚書?”說罷輕笑一聲,擺擺手道:“李尚書一向對金杜不甚看得上眼,豈會受他擺布?況且朕扶他當上兵部尚書,他幫朕登上皇位,朕又封了他的女兒為皇後,他是萬萬不會背叛朕的。”
建元王點了點頭,道:“皇兄近來對皇嫂可好?”
皇帝聽言又是一怔,自當初李淑嫔一案後,因殷婕妤指認皇後,皇後抵死不認,最終不了了之,皇帝便對皇後存了芥蒂,這一層疙瘩始終未曾解開,又兼近日程德嫔一事,更是惹得他當面申斥了她,至今未予召見,他對她,哪裏談得上“好”?
建元王瞅着皇帝的神色,又笑道:“若皇兄果真有些挂心的話,還是該與皇嫂親近些,李尚書那裏心裏頭也好受。”
皇帝卻将眉一蹙,道:“朕未必還要為着這點子事,讨好他們父女?”
建元王忙道:“臣弟失言。”
皇帝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只是楓兒這事你該去向他問問,看他究竟查到了什麽,如此莽莽撞撞的就說與朕聽,攪得朕心神不寧的。”
建元王苦笑兩聲,道:“他未曾把這前因後果說與皇兄聽,莫非就會說與臣弟嗎?”
皇帝奇道:“楓兒不是一向與你親厚嗎?怎的會不與你說?”
建元王笑道:“若當真親厚,他豈會繞過臣弟直接來說與皇兄?其實臣弟冷眼瞧着,自他從東海回來後,便對臣弟有些愛理不理的,也不知是臣弟哪裏開罪了他。”
皇帝思忖片刻,道:“恐怕是他審了那些海盜,聽他們胡說了些什麽……”忽然福至心靈,道:“是了,當日賢貴妃一案朕命你暗查,終究沒有查到結果,而他現今又疑心那事與金杜有關,可不是連帶着将你也一并懷疑了!”說罷,無奈的拍了拍案幾,道:“這孩子,終究是太年輕了,頭腦一熱,什麽也顧不得。”
建元王聽罷,沉吟一番,道:“原來如此。既是這樣,那臣弟便過兩日去找他說一說,畢竟那一案無果也是臣弟的失職,少不了給他陪個罪。”
皇帝啧了一聲,道:“你何須向他賠罪?莫太慣着他了,朕還想着尋個由頭叫他去南方一段時日,省得一門心思撲在這些沒影的事上。”
建元王眉心一動,連忙笑了笑,道:“那也是不必,楓兒這一年又是北上征赤、又是南下治水、又是出海剿匪的,好容易回了京,眼看就年關将至,莫再折騰了,臣弟與他好好說說,再來向皇兄複命。”
皇帝方微微颔首,不再糾結此事。
在禦書房用過午膳,建元王便告辭去了,君合伺候着皇帝小憩片刻,醒來便又繼續批閱奏折。
君合昨日因左星漢幫忙,躲了一夜的懶,今日本是十分有精神的,可就這麽呆呆的立在案邊,偶爾研一研磨、洗一洗筆、遞一遞奏折、斟一斟茶,還是難免眼皮有些打架。
他強忍着不敢打呵欠,眼睛裏全是因困倦泛起的水霧,悄悄地看了看皇帝,心中納罕: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性,這麽幾十年如一日的看奏折寫朱批,竟沒個膩煩的時候?
眼看又是日落西山,皇帝終于撂下了筆,挺了挺腰,君合忍不住道:“皇上辛苦了。”
皇帝聽言,笑着看向君合,道:“你也辛苦了。”
君合誠惶誠恐:“奴才不敢,這都是奴才該做的活兒,不過研一研磨斟一斟茶,哪比得了皇上如此勞心勞神。”
皇帝笑了笑,起身緩緩朝外頭走去,君合連忙在後頭跟上。
皇帝道:“你做你的活兒,朕做朕的活兒,誰不辛苦呢?”
君合還欲開口奉承,想了想,卻沒再說話。
皇帝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對君合道:“楓兒說你曾經教過他功夫?”
君合一愣,忙道:“奴才哪會什麽功夫,不過忠慧王殿下拿奴才取笑罷了。”
皇帝卻道:“坐了一天,身子也發緊了,你陪朕比劃比劃如何?”
君合忙道:“奴才不敢!皇上龍體!奴才萬一——”話未說完,君合已知失言,忙又改口道:“皇上身邊高手如雲,奴才卑賤,怎配與皇上交手……”
皇帝并不理他,轉身對左星漢道:“将朕的佩劍取兩把來。”
左星漢應聲去了,君合忙跪在地上道:“奴才真的不敢啊!”
皇帝搖頭笑笑,道:“你既能入楓兒的眼,自然不是等閑之輩,朕叫你打你不肯,莫非是要抗旨?”
君合一聽,又不敢再推辭,暗自腹诽道:這父子倆怎麽一個德行?
待左星漢取了佩劍來,皇帝已解了外衣,換了一套輕便裝束,君合沒有衣裳換,也不便穿外套,在夕陽的秋風中不免有些瑟瑟發抖。
皇帝看了看他,道:“去換身衣服來。”
君合苦笑道:“奴才哪有什麽衣服,就這身罷,活動起來就熱了。”
皇帝搖了搖頭,執起劍柄道:“朕可不會留情,你也不準敷衍,明不明白?”
君合無奈,也舉起了劍,“明白”二字還未說完,皇帝的劍已直直的刺來,君合一個鹞子翻身将将躲過,皇帝反手一轉,劍鋒又直朝君合面門劈來。
君合連忙揮起劍身抵擋,只聽铿铿幾聲,連連擋住皇帝數着,手心都被揮劍的力道震得有些發麻,皇帝卻仍舊步步緊逼。
禦書房前院雖然寬敞,卻也抵不過皇帝一路将君合逼入死角,君合心中暗嘆,皇帝的劍法遠在忠慧王之上,且出手淩厲果斷,若不聚精會神,恐怕斃命都是一個晃神的事。
眼見退無可退,君合只得把心一橫,擡劍格擋時微微一晃,借力讓皇帝刺了個空,趁着重心一失的空當兒,左掌穩穩地擊在皇帝肩頭,皇帝未料着此着,被擊得直直向後踉跄兩步。
左星漢在一旁急的大叫:“大膽!”
君合一聽,連忙扔下劍告罪,皇帝卻哼哼一笑,舞着劍又朝君合砍去,君合大吃一驚,側身一滾,拾起地上的劍慌忙抵擋,又以手撐地朝後翻了兩番,拉開兩人的距離,口中念道:“皇上……”
皇帝卻理也不理,一門心思又殺了過來,君合心中無奈,只得主動迎擊,擋下了幾着後,也趁勢刺向皇帝。
皇帝左躲右閃,見招拆招,臉上卻是溢于言表的興奮,兩人你來我往打了數十回合,左星漢在一旁看的冷汗直流,卻也不敢再出言斥責君合。
君合拿出了六成的功夫應對着,原本許久未曾練習已有些生疏,可是幾套劍法使出來,手感也有了,身子也熱了,心跳也快了,身上微微地冒着汗,心裏卻是痛快得很,這比起像個木頭似的杵着伺候人實在舒坦多了。
皇帝的身手雖好,卻也畢竟年近不惑,終究比不得君合,一盞茶的功夫,已經漸露疲态。
君合原想着比劃比劃就趕緊賣個破綻認輸,卻不料被皇帝激起鬥志,越打越興奮,眼前仿佛重現了當日美人島上大殺四方的情形,雙眼都被夕陽染紅了,只聽铿的一聲,再回過神來時,卻已将皇帝手中佩劍擊落,而自己的劍正直直的抵在皇帝喉間。
君合擡眼看向皇帝的眼神,頓時冷汗落了一背,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心不甘君主情作亂,意難平細作腹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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