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憐子心切尚書抗旨,護國情急皇帝領軍

“回皇上,良怡公主在牢中觸壁自絕了!”

話音一落,李浩源蹭的從座中躍起,一把抓住那禁軍的衣裳,暴突着雙目吼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那禁軍顫顫巍巍道:“獄卒們将公主關起來,也并不敢怠慢的……公主也不吵不鬧,進去之後便倒在床上歇着,大夥只當無事,怎料一眼沒看住,公主就從床上跳下來一頭碰死了!”

李浩源丢開禁軍,轉頭向皇帝問道:“皇上!這是怎麽回事?為何良怡會被關進獄中?!”

皇帝臉色慘白,身形搖晃着,他不理李浩源,向禁軍顫聲問道:“可請了太醫?”

禁軍答道:“請了,可是公主早已斷了氣,太醫也沒辦法……”

皇帝腳下一軟,君合與連忙上前扶住,只覺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身子劇烈地顫抖着,手涼得如寒冰一般。

君合心中不忍,攙着着他坐下,看着他頹然的神情,才意識到縱然他多麽冷血無情,卻也是真心實意的疼愛着自己的嫡長女,而就因他的不準不許,愛女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帶着腹中胎兒追随愛人而去,這樣的打擊是他難以感同身受的。

“皇上!”

李浩源半是哀痛半是憤怒,不顧皇帝哀戚神色,追問道:“究竟是為何?!良怡懷着身孕,為何會被關進獄中?!她究竟是受了怎樣的委屈和冤情,竟要以死明志?!”

君合給皇帝斟了一杯熱茶,奉到他面前。皇帝接過茶杯,捧在手中,怔怔的出了半日的神,喃喃道:“她委屈?她含冤?朕何曾冤枉她半點?”

李浩源聽罷,忿忿道:“良怡自小乖巧懂事,從未行半點越矩之舉,嫁入金府後更是溫良恭謙,金宰相每每對這兒媳贊不絕口,驸馬與她更是伉俪情深羨煞旁人,微臣實在不知,她究竟犯了什麽過!”

皇帝忽然冷笑一聲,霍然擡頭,瞪着滿布血絲的雙目,咬牙道:“乖巧懂事?溫良恭謙?伉俪情深?!看來國丈也是被蒙在鼓裏,不知你那外孫女究竟做了什麽荒唐事!”

李浩源腰杆一挺,道:“皇上但說!”

皇帝猛然站起身,忽又覺得一陣目眩,将将栽下去,君合忙上前攙住,卻又被他一把甩開。

他手撐在案幾上,怒視着李浩源,冷冷道:“你可知你這外孫女出嫁之前便與進宮賀壽的樂師有染?你可知她如何大言不慚地說要嫁到教坊戲班子裏頭去?你可知朕為了保住她的名節殺了多少優伶歌妓?你可知那金杜偷梁換柱把那奸夫藏進了金府、就為了誘她下嫁金天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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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源自然是從未想到良怡身上有這等事,一時聽得怔了。

“昨日若非朕親眼所見,到現在朕都不敢相信!他們二人就那麽明目張膽的在北竹苑中彈琴唱曲、跳舞作樂!你說金天同怎麽可能不知此事?!金杜怎麽可能與此無關?!

“他們用這等下作手段,給金天同貼上驸馬的護身符,又借趙氏之名,把楓兒和趙侍郎一并拉到麾下!豈非不臣之心?!朕怎能不殺他?!

“良怡……良怡就為了那麽個渣滓,同他們如此裏應外合!朕哪裏冤屈了她?!”

皇帝越說越激動,脖頸上青筋暴起,一時急得嗆住,猛地咳嗽幾聲,君合忙奉上絹子。

皇帝接過絹子掩口咳了幾下,又随手丢開,君合上前拾起,卻赫然見到上頭的血痰。

君合大驚,叫道:“皇上咳血了,快傳太醫!”

皇帝不耐煩道:“吵嚷什麽!死不了!”

君合連忙收聲,擡眼去看左星漢,左星漢忙皺着眉沖他搖搖頭,他便不敢再言語,默默地将絹子團起來收了。

李浩源怔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皇帝劇烈的喘息着,眼角的淚順着細紋悄悄淌出,他哽咽着道:“朕對良怡,從小到大,是如何的寵溺,朕這一衆子女哪個比得上?偏偏是她如此傷朕的心!”

他直起腰板,抽了抽鼻子:“可即便是這樣……朕也未曾想如何懲戒她!朕原只想将她軟禁,可她卻苦苦以死相逼!朕不過是想讓她安安穩穩嫁個好的夫家、過好安穩一生、兒孫滿堂罷了!她卻用死來回應朕的這一番苦心!難道是朕的錯嗎?!”

李浩源被問得啞口無言,縱然他對良怡也是百般疼愛,可較起眼前這同時愛女的父親,他的悲傷都顯得過于寡淡了。

皇帝宣洩完了一腔怨怼,又無力的坐下,垂頭盯着被掀翻的案幾,沉默良久,喃喃道:“朕沒有錯……朕……沒有錯……”

李浩源擡起衣袖試了試淚,道:“皇上愛女心切,微臣自然明白,也請皇上……節哀……”

皇帝聽了這話,終于兩眼一閉,也落下兩行清淚。

李浩源不敢哭,強忍着淚又道:“只是……良怡這麽不明不白地去了……可如何向金宰相和金驸馬交代……?”

君合又去了一塊新的方巾呈給皇帝,皇帝接過擦了擦,擡頭道:“金天同現正在天牢中押着,金杜……我方才已經說了,叫你帶人去拿了他。”

李浩源又是一驚,道:“皇上已将驸馬抓了?可是以什麽名目?”

皇帝神色木然,道:“事已至此,還要什麽名目,只将他們父子二人一并抓了殺了,衆臣若有妄議的,一并格殺。”

李浩源面色猶疑,不敢再勸,卻也不敢應承。

皇帝見他不答言,心中又惱火起來,正要發作,卻見皇後宮中的小太監慌慌張張地來了。

李浩源回頭一看,心裏頓時緊張起來。小太監瞧了瞧李浩源,又望向皇帝,顫顫巍巍跪在地上,道:“皇……皇上……皇後娘娘……得知良怡公主薨逝的信兒……昏厥過去了……”

皇帝嘆息一聲,蹙眉問道:“太醫怎麽說?”

小太監哆哆嗦嗦道:“太醫說……急火攻心……痰迷心竅……怕是不好……”

李浩源一聽,驚得倒退兩步,皇帝也吃了一驚,道:“就這麽嚴重了?還沒醒來?”

小太監道:“沒有……牙關緊閉……藥也灌不進去……陳太醫正給紮着針呢……看着……看着兇險得很,姑姑命奴才來請皇上去看看呢……”

李浩源看向皇帝,皇帝眉頭深鎖,遲疑着起了身,向李浩源道:“國丈放心,朕去看看,皇後不會有大礙……”

李浩源行了一禮,雖然心中滿不信任,卻也發作不得。

“金杜那邊,勞國丈去辦罷。”

李浩源訝然擡頭,道:“皇上事到如今還是要一意孤行?”

皇帝道:“越是紛亂,越要快刀斬亂麻!國丈若不肯行軍,便将虎符交出來,朕另安排旁人去!”

李浩源眼中的光亮驟然熄滅,繼而卻又爆發出更加灼熱的憤怒的火光。

他撩開衣擺,铿然跪地,道:“良怡薨逝,皇後垂危,皇上心裏頭挂記着的卻仍只是那金杜究竟是否不軌!臣年邁,看不懂這之中為夫為父的道理!”

皇帝的臉頰微微抽動,眼前之人曾助他掃蕩一切阻礙登上皇座,而今卻公然地違抗他的王令,挑戰他的權威,在這風雨飄搖的光景裏,這本該是他最後可以依靠的助力,此刻卻為着她的女兒與外孫,跪在了他的面前,不肯幫他。

他的頭陣陣發痛,太陽上的青筋随着面部肌肉的抽搐跳動着,他壓抑着怒火,沉聲道:“國丈別忘了,朕除了是人夫人父外,首先是一國之君!國丈也該知道,你除了是朕的泰山,更是朕的下臣!”

李浩源冷笑兩聲,道:“微臣忘不了,微臣永遠記得皇上是如何當上這一國之君,皇上心中,這皇位江山自然比什麽兒女發妻重要!”說罷毅然解下烏紗官袍棄于地上,叩了叩首,道:“草民自此辭去兵部尚書之職,望皇上恩準,且求皇上好生相待皇後,虎符在草民家中,即刻便取來上交。”

皇帝終于再也壓抑不住,狂吼道:“反了!你們都要反了!”而後指着李浩源道:“你敢反朕!朕即刻将你處斬!上黃泉路上尋你那外孫女去!順道再等一等你那好女兒!”

李浩源神情漠然,道:“草民卑賤,是生是死自是皇上論斷。皇上如此偏執,草民就算助纣為虐下去,也得不了幾天安慰日子了。”

“助纣為虐?!”皇帝咆哮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李浩源淡淡一笑,道:“微臣不僅知自己說了什麽,更知道自己做過什麽,莫非皇上都忘了?”

皇帝怒吼道:“來人!掌嘴!拖下去!打入天牢!腰斬!腰斬!”

外頭候着的禁軍聽到召喚急忙上前,可聽了這一連串的令,也不知究竟要如何處置,只得先将李浩源拿了,而後便立着待皇帝發落。

皇帝發了瘋一般踢打着早已翻倒在地的案幾書冊,吼道:“拖下去!拖下去!”

衆人方慌慌張張的押着李浩源去了。

君合在一旁早看得心驚肉跳,見那皇後宮中的小太監還跪在下頭哆嗦着,便上前道:“皇上……可要去皇後宮中?”

皇帝猛然回頭看向君合,通紅的雙眸如嗜血的野獸,唬得君合一驚。

“皇後?”皇帝冷笑兩聲,忽而又放聲大笑起來,笑畢,忽然大跨步向殿外走去,君合與左星漢不解其意,急忙跟上。

皇帝行至門外,看着外頭數十名禁軍,指揮道:“你們!到李浩源府上取虎符!你們!傳召忠慧王!你們!傳召胡融飛!剩下所有人,通傳宮裏全部禁軍,到南城樓集合!現在就去!”

“是!”

衆禁軍聽了領,紛紛奔走行動。

君合心中大驚,皇帝而今鐵了心要與金杜決一死戰,可金杜那邊恐怕防無可防,莫非這麽久以來謀劃就要功敗垂成?

皇帝又轉頭向左星漢道:“你在康乾宮中守着,君合随我同去!”

君合連聲稱是,左星漢卻緩緩道:“皇上,讓老奴一并去罷。”

皇帝蹙眉道:“你又不會功夫,不必了!”

左星漢微微一笑,道:“老奴是不會功夫,但是老奴伺候皇上一輩子,這樣的生死決戰,便是能給皇上擋上一刀,也不虧了。”

皇帝猶豫片刻,道:“也罷,先将朕的戰甲取來。”說罷又看向君合,道:“你也去禁軍那裏領身軍甲換上。”

君合一聽,連忙應了,說完拔腿就跑,卻是直奔合餘宮去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烈火炙驸馬逃生天,人心寒群臣困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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