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杠精臣子(五)

日常生活中,小姑娘已經有很多渠道接觸到尊卑觀念,因而邵瑜也不準備讓她從自己這得到太多相關的信息,而是将這次君臣沖突,模糊成了一次初衷是“為了皇帝好”的事件。

“至于為何不讓你外傳,你母親說的是一個方面的原因,至于另一個原因,便是為父對你的期許,自來禍從口出,為父希望你當一個能管住嘴巴的人。”邵瑜說道。

邵木蘭又問道:“可我還是很喜歡說話。”

邵瑜笑了笑,道:“那就分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說話之前先過腦子想一想有些話是不是能說,為父這麽講,能明白嗎?”

邵木蘭乖巧的點點頭,接着說道:“木蘭其實不是故意偷聽,只是想來看看父親回來了沒有。”

“你這一看,看的可夠久的。”邵瑜笑着說道。

邵木蘭眉眼彎彎,朝着邵瑜說道:“見到父親安然無恙,女兒便放心了,這便告辭。”

說着,邵木蘭就想要離開,但鄧氏不是那麽好糊弄的,沒忘了要處罰的事情,立時将人給喊住了。

“你這犯了事就想跑呀?”鄧氏問道。

邵木蘭回頭,雙眼亮晶晶的,朝着邵瑜和鄧氏行了一禮,然後說道:“父親母親的教誨,女兒銘記在心,保證日後絕不再犯。”

“光說保證有什麽用,今天你偷聽還敢狡辯,一頓罰是少不了的,回屋去将《女戒》抄一遍,抄不完不準你出門。”鄧氏到底還是手下留情了,只讓女兒抄一遍。

“父親……”邵木蘭刻意拖長了尾音,眨着眼睛朝邵瑜撒嬌。

邵瑜卻絲毫不為所動,反而說道:“才一遍,不多,記得好好抄,不許敷衍了事,字要是太醜,我也要罰你的。”

小杠精見大勢已定,當即也不再費力氣歪纏了,只能不高興的拖着腿往自己房中走。

“相公,木蘭尚小,你今天跟她說這些,她如何能懂,還是只知道傻玩傻樂的年紀,說多了反而怕她多想,反而移了性情。”鄧氏是個慈母,心下只想着,讓女兒在出嫁之前,在娘家盡量過得自在些,因而平日裏對女兒也很少嚴厲。

鄧氏本是原身蒙師的女兒,娘家也是普通人家,原身考上秀才之後,兩人就定下了婚約,等到原身一路過關斬将考上了狀元,原身依舊未曾有任何改變,甚至有人建議他休妻再娶,都被原身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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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氏也未曾收到公婆的磋磨,因而哪怕婚後日子依舊清貧,但鄧氏卻覺得自己嫁的很好,可她我發确定女兒能不能像自己一樣有福氣,因而往日裏,對女兒總是多了幾分放縱,才養成了女兒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你總覺得她小,可我卻總覺她像是什麽都懂一樣,木蘭聰明着呢,你也不必擔心她日後的日子,她這樣有主意的人,在什麽情況下,都會過得好的。”

邵瑜心下想着,邵木蘭雖然生在古代,但論起思想境界,似乎也不比現代那些女孩差多少,他剛剛看着邵木蘭行走的樣子,約莫也能猜出來,這孩子應該偷偷跟在兩個哥哥身後習武了。

官家小姐一般以靜為美,哪怕是将軍之女,都很少有如男兒一般習武的,若是讓外人知道,邵家女兒偷偷習武,只怕日後沒幾個人敢上門提親。

閨女習武之事,邵瑜也不打算阻攔,因而也沒有告訴鄧氏。

原劇情裏,這個女孩兒,是唯一從邵家慘事中活下來的人,經過了那麽多,她也沒有忘記父母親人,而是選擇了以女子之身,隐姓埋名,最終成為那個攻破國都奮力報家仇的女将軍。

如果邵家沒有像原劇情裏那樣遇上那麽多波折,按照如今邵家父慈子孝的氛圍,至少邵木蘭直到出嫁之前,過得應該都會十分平順,且照她這個性子,哪怕嫁人了,恐怕也不是那種容易受欺負的軟包子。

“相公你是不知道,這孩子我都不知道怎麽教了,老大和老二還好,他們都乖巧,讀書習武都不需要我來擔心,唯獨木蘭,小小年紀,話多又喜歡說些歪理,教得随便了我怕她日後吃虧,教得嚴厲我又舍不得她辛苦……”鄧氏也趁着這機會,和丈夫吐吐苦水。

邵瑜笑了笑,說道:“沒事,孩子慢慢教就好,将木蘭教給夫人,我很放心。”

得到丈夫的安慰,鄧氏臉上也沒有放松下來,而是接着和索道:“前些日子,她還跟我說,她想像幾個哥哥一樣讀書習武,日後要跟你一樣做官……”

“這世道,女子想要為官,恐怕就只能進宮裏當個女官了,那宮裏豈是能見得人的去處,且女子為官,總是要低男子一等的,真等到她熬到二十六歲出宮,那時還能找到什麽好夫婿。”

提起兒女來,為人父母的,總是有一肚子的心操不完。

邵瑜知道鄧氏的不容易,溫聲說道:“沒事,木蘭有木蘭的路,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當女官能有什麽好路,我只盼着她日後,能嫁一個和相公差不多的人,哪怕日子過得苦一點,只要夫妻倆齊心,怎麽都會好的。”鄧氏說道。

邵瑜點點頭,說道:“放心,好日子都在後頭,木蘭日後說不定還會大前程呢。”

鄧氏只當丈夫在哄自己,說道:“她能有什麽大前程,不闖大禍就好了。”

邵瑜又安慰了幾句,鄧氏到底還是顧忌着邵瑜的身體,當下也不再多言了,而是扶着邵瑜去休息。

邵瑜累了一整天,第二天還是很早就爬了起來,這也不是大朝會,他便先去督察院點卯,督察院的職務雖然沒卸掉,但邵瑜這段時期便是以催債為主,督察院的事務便分了一些出去。

他這身上多了一道職務,但有不少人來跟他湊近乎,想要打聽一下邵瑜打算如何做,只是全被邵瑜給糊弄了過去。

從督察院出來,邵瑜溜達着進了戶部,戶部早就接了消息,給他準備劃好了辦公區域,并調撥了幾個書吏官。

“邵大人,可把你給盼來了。”鄭尚書一見到邵瑜,立馬滿臉都寫着熱情。

戶部尚書是正二品,邵瑜身上的右督禦史也是正二品,兩人算是平級,邵瑜身上雖然加封了一個戶部侍郎的職務,也不意味着他就比戶部尚書官低了,又因着邵瑜是奉旨催債的緣故,故而鄭尚書對邵瑜的到來十分熱情。

有些話鄭尚書不方便說,便由他身邊的王侍郎來開口,

“邵大人,這年頭欠錢的,才是真的爺,這些天為了催債這事,明面上,陛下把我們戶部訓慘了,私底下,那些欠錢的又把我們罵狠了,我們戶部就夾在兩頭,受着夾板氣,邵大人您現在既然來了,您放心,有什麽需要的,就跟我們說一聲,我們早就得了陛下吩咐,要盡全力配合大人催債。”

邵瑜趕忙朝着他們道了一聲謝,又看了看給自己配的這些下屬,便點點頭,說道:“夠用了。”

“這才幾個人,您确定夠用嗎?要是不夠,還可以再給你派幾個。”鄭尚書十分大方的說道。

“陛下還另外配了人手,足足夠了。”邵瑜說道。

鄭尚書點點頭,接着将邵瑜引到一張案桌前,案桌上此時放着兩摞賬本。

一邊賬本封面正常,另一邊的賬本封面上劃了一個小小“X”。

鄭尚書看了王侍郎一眼,王侍郎立馬從那堆正常封面的賬本裏拿起一本來,攤開将第一頁的賬目只給邵瑜看。

邵瑜看着第一頁上記載的,人不少,但欠錢的數額并不大。

王侍郎指着賬本,向邵瑜說道:“這些都是小官欠的,他們大多出身普通,因而家底也不厚,有時遇到大事,難免要和國庫借點銀子周轉,不過大多數人,當了幾年官怎麽也該存了點家底,所以也沒那麽缺錢了,大人若是想要債,可以先從這些人催起。”

邵瑜随手從另一堆賬本裏拿起一本來,問道:“那這本呢?”

王侍郎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本上的人,大人還是別催了吧,到時候怕是會惹來禍端。”

邵瑜打開手上的賬本,只見第一頁上,欠債人便是安國公。

現任安國公是太後嫡親的侄子,也是皇帝的表哥,太後的娘家人,戶部自是不敢催債。

邵瑜又随意翻了翻,只見這賬本上的名字,大多是京中權貴,因而戶部為何将賬本分開,邵瑜也懂了。

“邵大人,您準備怎麽做?”王侍郎問道。

“我打算先看看賬,鄭大人,王大人,這賬本上許多人借了不止一次,之前戶部可有将每位大人欠了多少錢統計起來?”邵瑜看着這賬本也頭痛,不知道是不是戶部的人故意為之,才會這樣連一個統計表都沒有,看不清楚到底誰才是欠錢最多的。

鄭尚書一愣,搖了搖頭,說到底,他們催債不是為自己催,而是為了國庫催,為了建明帝催,因而為了不得罪漫長文武,催債之事他們并沒有如何上心。

故而,既沒有進度,也沒有統計表。

“我對催債也沒什麽心得,如今還是先讓手下人将統計做出來,好看看這些官員們到底欠了多少錢。”

聽邵瑜這麽說,鄭尚書也不好再多問了,便帶着王侍郎離開了邵瑜的屋子。

一離開邵瑜的視線,王侍郎立馬說道:“大人,邵禦史催債,能行嗎?會不會鬧出事來?他一個禦史,怎麽就突然來了咱們戶部,會不會陛下有意讓他……”

鄭尚書沒有理會王侍郎話語中的挑撥,而是說道:“這個大可不必擔心,陛下派他來,應該就是為了催債一事,他既來了,咱們也別為難,就好好的和他處着。”

王大人眉心一動,問道:“大人可是得了什麽消息?”

鄭尚書點點頭,說道:“先前陛下要納柳家女時是何等的決絕,滿朝文武都勸不住,你猜現在怎麽着?”

“大人,怎麽了?”王侍郎的內幕消息,比鄭尚書要遲了一步。

“被邵瑜一跪又一勸,柳家女的事情就這麽擱置了,原本都已經讓禮部備好東西,就等着迎人入宮,現在都被陛下叫停了,你說咱們這位禦史大人多厲害,這事既然分到他頭上去了,咱們就別多管了,他要什麽給什麽,陛下那頭也好交代,就算他真的辦事不利,咱們也能撇幹淨。”

王侍郎聽了一個勁的點頭,說道:“沒想到邵大人這麽得陛下信重。”

鄭尚書嘆了口氣,說道:“滿朝文武,又有幾個人願意跑殿前跪三天。”

王侍郎立馬說道:“這等小事,便是讓她進宮了又何妨,邵大人過于小題大做了。”

鄭尚書笑着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我老了,指不定就什麽時候要致仕了,比不得邵瑜,還算年青。”

相比較鄭尚書六十多歲的年紀,邵瑜四十歲的年紀,倒也說得上一句年青了。

這話王侍郎不太敢接,又拍了幾句上峰的馬匹,待将人送走後,才嘀咕着罵了一句:“老狐貍。”

邵瑜沒有管同僚的心思,花了一天的時間,讓下屬們将賬務整理了出來,按照欠銀多少排列了起來,如此一來,數目就十分清晰。

小官們人微言輕,能借到的錢也有數,因而十個小官,欠的錢都頂不上一個勳貴,其中欠的最多的,就是太後的娘家:安國公府。

安國公府前前後後接了十幾此錢,加起來成了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

“這個先謄抄一份,呈給陛下。”邵瑜說道。

建明帝還等着看邵瑜如何催債,沒想到這第一天上任,邵瑜就知道窩在戶部理賬,因而心下有些失望,待到了快下衙的時候,才收到邵瑜派人送來的新賬本。

建明帝原本只知道國庫裏借出去的銀子的總數,真細問起來,戶部官員礙于權勢,又總拿小官們頂缸,如今看到了這清晰的賬目,氣得當場就摔了一個茶杯。

“這個陳家!”建明帝咬牙切齒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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