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番外:好人有好愛(三)
十四
這是邊澄第一次出賣肉體。
張姐在夜場裏混的久了,很快就給他找到了主顧,對方被他稱作“郭哥”,是個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慈眉善目,穿着也算得體,只是一開口和張姐玩笑起來,卻是和他一樣的陰柔妩媚。
張姐與他耳語了幾句,臉上的滿是無奈和同情,郭哥一邊聽着,一邊上下打量着局促的邊澄,擡手掩了掩肥厚的嘴唇,笑着說:“還有這麽古早味的故事呢?”
張姐嘆了口氣說:“我也是看他可憐,你就當做做好人好事吧,說到底也不吃虧呀。”
郭哥又瞧了瞧邊澄,笑了一聲說:“這小身板兒,行嗎?”
張姐笑了笑,拿出手機滑了一陣,伸到他面前說:“你瞧瞧,這是人家正經當模特的時候拍的照片。”
郭哥探着頭看了一眼,眉毛不由得一跳,又轉頭看看邊澄,笑着說:“真的假的?塞襪子了吧?”
“不信你摸摸呀。”張姐一邊說,一邊拉了邊澄一把,把他帶到郭哥跟前。
邊澄怯生生的,來不及做出什麽回應,郭哥已毫不客氣地在他裆間被狠狠地揉了一把,露出一個誇張的神情,啧啧道:“可以呀小朋友,深藏不露啊!”
“馬瘦毛長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張姐又笑了笑,“你快點說,到底要不要?”
郭哥抿着唇,雙臂抱在胸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陣邊澄,蹙眉朝張姐到:“再怎麽着,一萬五也太多了吧。”
邊澄眉心一動,沒想到給張姐給他報了這樣的價,而張姐則咂了兩下嘴說:“十六歲的小孩兒,這樣的體格,還是個雛兒,一萬五你還嫌貴?不是我說,你就算拿出五萬來也不一定能有啊!”
郭哥又皺着眉想了一陣,朝邊澄問道:“一萬五,你爸的病就能治好了?”
邊澄心領神會,不等張姐開口,便點頭道:“是車禍,做了手術搶救過來就行,也不是慢性病,不需要更多的錢。”
郭哥點了點頭,又琢磨了一會兒,說:“就算是救過來了,後邊住院治療也得花錢,這麽着吧,一萬五我可以先給你,你今天晚上好好表現,滿意了呢,再給你加五萬包半年,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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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澄聽得目瞪口呆,還沒答話,張姐卻笑着接話道:“五萬就想包半年,想美事兒呢你!這孩子也就是**我給你報的這個價,你想想我之前給你介紹的那些個,他這身價五萬一個月都算少了!”
“你少打岔!”郭哥笑着推了張姐一把,轉過頭對邊澄說:“我現在跟你說這個價,你要是真的好,就跟公司裏升職加薪一樣,只有多的沒有少的,看你願不願意吧,不願意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當散財童子。”
邊澄一看他要反悔,趕忙連連點頭:“願意!我願意!”
“那就成了,”郭哥笑着舉杯喝幹了自己的酒,朝張姐揚了揚下巴,“要是真好,回頭我也再給你包個紅包。”
“敢情!”張姐笑了笑,“少于兩千的紅包我可不收啊!”
郭哥又笑了笑,朝邊澄說了聲“走吧”,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邊澄點點頭,又轉過頭來朝張姐誠懇地鞠了一躬,張姐卻一把攔住他,回身在抽屜裏翻找一陣,拿出一小瓶藥遞到邊澄面前,低聲說:“郭哥有時候願意當0,就算做1也不喜歡對方軟著,你待會兒吃兩粒這個,千萬別多吃啊,要不然容易出事。還有他可能會有rush,讓你聞你就聞點,但是要給你別的吃的喝的千萬別碰,聽見沒有?”
邊澄聽言,鼻頭一酸,道謝接過,張姐看着他輕嘆了口氣說:“行了,誰都不容易,你這麽小的歲數讓人騙成這樣,以後有事兒就來找姐姐,能幫都會幫你一把的。”
邊澄又點了點頭,揉了一把眼睛,轉身去了。
十五
或許是張姐給的藥真的有用,又或許是邊澄怕自己不努力會讓對方不滿意,總之他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和郭哥折騰了一整晚,天亮之後郭哥終于在心滿意足地睡去前,如約拿給了邊澄一萬五。
清晨湛藍色的天光投**房間,邊澄站在窗前,玻璃上模糊地映着他的身影,勻稱、纖細、修長、又布滿愛痕和體液。
他手中拿着那一沓鈔票,這是他從來不曾經手過的額度,比他想象中的薄很多,像他這一個晚上一樣,也和他設想中的相比沒有那麽的令人痛苦絕望。
經過了這樣的一天一夜,他仿佛突然長大了幾歲,心智也像開了竅,看着那條手機短信,認真地考慮起了張姐對他說過的話。
他懷疑胡曉宇可能真的騙了自己。
簡單沖了個澡,邊澄迎着逆向的上班高峰,回到了那城中村的公寓。
胡曉宇顯然沒有回來過,屋子裏的一切都是他昨天早上離開時的狀态,他心中暗自揣測,如果胡曉宇真的騙了他、不要他了,他會連這間公寓裏的東西也都不要了嗎?
邊澄舉目四望,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觀察這個小小的房間,才發現除了一張床外,只有兩步走到的空隙,屋子裏什麽貴重的物品電器都沒有,唯一一臺值錢的筆記本電腦胡曉宇也随身帶着,如果他真的想走,這些東西他大概也的确不要也罷。
于是邊澄再次打開手機給胡曉宇撥了過去,不出所料,依舊是關機的狀态。
他攥着那一疊錢握了又握,最後咬了咬牙,給胡曉宇編輯了一條信息──
宇哥,我弄到錢了,但是他們都跟我說這是電信詐騙,如果你真的有什麽實在需要用錢的地方,即便你騙了我,也請你親口告訴我,我會把錢給你的。但是我現在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把錢打出去,我自己也得留條路。我等你的消息。
十六
邊澄等了一周,除了郭哥叫他出去之外,從早到晚都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小心翼翼地守着他第一筆賣身的錢。
他到現在都還沒有一張銀行卡,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開戶存錢,只能藏在身上,擔驚受怕會被別人偷去。
直到第七天,兩個陌生人推開了房門,他才知道中介已經把這間屋子轉租給新的住客了。
其實在等了兩天之後,邊澄就已經知道沒有希望了,可他還是不甘心地一直等,希望能有一個什麽明确的結果,然而最終就是這樣,胡曉宇不聲不響地在他生命中消失了,留給他的只有被趕出出租屋的狼狽。
他無處可去,只好再次跑去了那個gaybar找張姐。
張姐看着他一副落魄的形容,止不住地唉聲嘆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說:“算了,誰年輕的時候沒相信過愛情、沒被騙過?好在你還算聰明,沒把那錢真給他,甭管怎麽說,現在郭哥也可以當個依靠,不過這肯定也不是長久的辦法,你得自己考慮考慮将來的出路了,到底想怎麽着。”
“我想……”邊澄神情恍惚地摩挲着杯沿,“我想回家……”
“回家?”張姐有些意外,想了一想,又點頭道,“行,回家吧,你還有家可以回,挺好的。回去好好讀書,上個大學,找個正經工作,結婚生孩子,比什麽不強啊。”
簡單的幾句話,卻似乎瞬間擊垮了邊澄的心防,他忽然又覺得一陣委屈上湧,擡手抹了一把眼淚,轉頭朝張姐問道:“姐,你不想回家嗎?”
“我?”張姐笑着彈了彈煙灰,“我這樣怎麽回家?我不可能回去了,我也沒處回去。我這種人只能屬于這裏,大城市,夜生活,我再怎麽奇怪也沒有人笑我。我如果回家,不能這樣打扮,不能唱歌跳舞,不能喝酒抽煙,不能迎來送往,不能做最野的雞、賣最美的批,我才會真的憋死。”
邊澄看着他戲谑的神情,又忍不住被逗笑,想了想,又問:“那将來呢?你想過将來嗎?”
“我沒有将來,”張姐微笑着說,“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将來就是酒精中毒而死,或者出門直接被車撞死,或者身體垮了查出個什麽絕症,然後沒錢治,直接燒炭跳樓割腕之類的,都挺好的。”
邊澄聽他笑着說出這樣的話,心中又覺得驚悚又覺得凄涼,垂頭看了看自己杯中的啤酒泡沫,沉默良久,說:“其實我也不想回家,我不喜歡讀書,我也不喜歡學校。我也喜歡這裏,我喜歡這裏的酒吧、商場、飯店,雖然好像都跟我沒有什麽關系,可是我在這裏,就感覺自己……感覺自己……”
“感覺自己沒有什麽不同,”張姐笑着接話道,“對吧?”
“對,”邊澄點了點頭,“老家裏每個人都過的一個樣子,這裏所有人都跟別人不同,也就沒有人看着真的不同了。”
張姐笑着吸了口煙說:“沒錯,同性戀嘛,想要做自己,只能在這樣的地方。”
“這裏是很好,”邊澄接着說,“可是我該幹什麽呢?找一個房子租了,每天等着郭哥叫我去**嗎?郭哥說要包我半年,可是半年之後呢?我再找一個人嗎?郭哥如果提前膩了呢?如果像宇哥一樣說不要就不要我了呢?”
張姐笑着搖了搖頭:“你這孩子真是傻,之前哭着跟我說急着用錢,我才把郭哥介紹給你,你這麽小的歲數,幹什麽不行,就認準要幹這個了?你哪怕就在這兒找個活先幹着呢?端個盤子洗個碗總會吧?自己眼裏有點兒活,學學怎麽應酬客人,怎麽調酒,怎麽推銷,學個半年總能出師了吧?随便換個地方去當個領班兒調酒的,薪水怎麽也能翻一倍呀。”
邊澄愣了一陣,問道:“可以嗎?我可以在這嗎?”
“那有什麽不可以的?”張姐笑道,“只要你願意,我去幫你問問軍哥,反正打個零工對他來說也不算個事兒。然後我再幫你問問哪兒有便宜的房子住,你現在已經有了郭哥那一萬五了,這半年他還會再給你五萬,過得緊巴點,說不定還能存下點錢,等過了半年再看吧,說不定有什麽機遇呢。”
“好、好!”邊澄連連點頭,“謝謝張姐!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謝你!”
張姐一笑:“聽郭哥說你活兒還挺好的,你要真想謝我,趕明兒跟我睡一回就成。”
邊澄聽了這話頓時愣住,張姐忍不住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說:“逗你玩兒呢!就你這水平,且在這場子裏混着學呢,慢慢兒來吧!”
十七
于是邊澄就這樣留在了那家名為“Passengers”的gaybar,在張姐的幫助下找了一間便宜的小屋與人合租,每天夜幕降臨後,就在店裏的的吧臺內外跑前跑後,學着去認識每一種洋酒的名字,學着去了解每個人身上穿着的牌子,學着如何察言觀色,學着如何阿谀奉承。
郭哥很快對他沒了新鮮感和興趣,在兩個月之後不再繼續包養他,邊澄用他打賞給自己的錢,反過頭來請他喝了一次酒,兩人便結束了這段關系,事後再見的時候,仿佛成了這場子裏的老朋友,邊澄熱絡地給他打折上救,他也嘻嘻哈哈地在他身上摸兩把揩油,只是扭過頭來卻悄悄地朝旁人道:“這小孩兒原來我包過,原來挺老實的孩子,現在不行了,油膩!”
邊澄沒有聽清郭哥如何評價他,不過他也并不在意。
雖然在學校裏他不是一個好學生,可長得漂亮、腦瓜聰明這樣的天賦到哪裏都是不會浪費的,他很快就學會了調酒的技術,也在臺下看着張姐他們悄悄地學會了一些舞蹈的表演,偶爾盯着調兩杯酒或者串場唱兩嗓子、跳上半曲,都還能博得個滿堂喝彩。
如此過了半年,他果然沒有辜負張姐的期待,迅速地适應了這樣的環境和生活,也真的積攢下了一點積蓄。
帶着這樣的經驗和履歷,十七歲的邊澄離開了Passengers,跳槽到了另一家更大的同志夜店“Looking”,治愈了胡曉宇帶給他的傷害,也拜托了賣身給郭哥的過去,成為了一位真正的夜場領班。
而也就是在那裏,他遇到了此生第二個愛上的人,也是第二個把他推入深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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