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番外：好人有好愛（四）

十八

邊澄第一次見到喬楚的時候當然是在店裏，那時候他已經在Looking混了不短的時間，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了，可是他還是無法自抑地一眼就被喬楚所吸引。

當時的喬楚确實與店裏其他的客人不同，一般人來到了這個光怪陸離的時空，不管平時裝得如何人模狗樣、哪怕入場時還有幾分矜持羞澀，幾杯黃湯下肚，便也就都現出了原形，張牙舞爪，媚态橫生，唯獨喬楚是個異類。

那天和他一起來的其中一位是邊澄的熟客，給他介紹說這位帥哥今天是來過二十歲生日的，平時非常潔身自好、從來不吃喝嫖賭，今天要帶他來放松放松、也開開眼界，囑咐邊澄要好好招待。

邊澄一開始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陪着笑臉應付着，主動給喬楚敬了杯酒，悄悄地瞄了他兩眼，別的倒還沒什麽，只是他那一雙眼睛十分澄澈透亮、沒有一絲雜質，竟讓他覺得有些像當初尚未離家的自己，不覺勾起了一些如煙往事，心裏也就跟着跳了跳。

不過邊澄也沒多想，客套了幾句後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一場轉下來，個把小時就已過去，再回到這一桌時，發現同來的那幾位有的已脫了上衣在舞池裏亂扭、有的已勾搭上陌生的鮮肉耳鬓厮磨唇齒相交、還有的早已拽着人直奔洗手間去了，而這位過生日的壽星卻仍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捧着一杯綠色的mojito，故作淡然的神情中難掩一絲無所适從的不安。

“怎麽不跟朋友去玩啊，帥哥？”邊澄開了瓶啤酒湊到了喬楚身旁，“叮”的一聲碰了碰他的杯。

喬楚禮貌地對邊澄笑了笑，輕抿了一口酒，并沒有答話。

邊澄看了看他的神色，知道他沒興趣和自己多聊，正準備識趣離開，可一瞄他的衣服和手表，眉毛卻不覺一跳，随後眼珠一轉，又陪笑着往他身邊挪了挪，問道：“在哪兒上學呀？”

喬楚又笑了笑，垂着眼睛沉默了一陣，才低聲答道：“澳洲。”

“啊？”舞池的音浪太強，邊澄沒有聽到喬楚的聲音，湊着耳朵貼到了他嘴邊，又問了一遍，“哪兒？”

喬楚下意識地将身體往後縮了縮，而後才有些腼腆地拔高了音量，又答了一聲：“澳洲！”

“嚯！”邊澄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又抄起酒瓶與他碰了碰杯，高聲道，“澳洲好啊！考拉！袋鼠！大獅子！我都沒見過！”

喬楚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笑說：“沒去過澳洲，還沒去過動物園？都一樣！”

“我還真沒去過！”邊澄笑着答道，“您瞧我這窮酸樣，像是去的起動物園的嗎？”

喬楚不由地又笑出了聲：“動物園門票才多少錢，還至于去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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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是不貴，可去不起就是去不起呀！”邊澄笑着說，“那票價是幾十塊錢，可是上裏邊轉一圈那不得半天工夫？這半天我要是在這兒都賣兩箱啤酒了，那不就把這幾十塊錢又多賺出來了嗎？裏外裏一百多！我哪舍得去！”

楚喬聽言笑着搖搖頭說：“你這個思想有問題！半天的時間你賣幾箱啤酒賺幾十塊錢，可是你花幾十塊錢去動物園轉轉，你長了見識，下回再跟人聊起這個話題，你不就有的說有的說了？客人一高興，買一兩瓶洋酒，不比啤酒賺的多？”

邊澄聽言哈哈大笑：“我不去動物園就沒得跟人聊了？我沒去過不是更有的聊？這不跟你就聊的也挺high的嘛！”

喬楚被邊澄說得愣了，有些恍然大悟道：“是啊，去沒去過都有得聊，倒是我想得簡單了。”

“是不是？”邊澄說着又與他碰了碰杯，“你別看我沒上過大學，但是我這人腦瓜兒可好使了，我一看你，平時就特別乖，從來不來這種地方玩，對不對？”

喬楚笑道：“剛才我哥們兒都跟你說了我不常來。”

邊澄搖了搖頭，說：“他說的跟我看出來的可不一樣，他說你不常來，帶你來這兒還囑咐我好好招待，可是他們幾個現在都各自找人玩兒去了，打着給你過生日的旗號，不就想讓你請客嗎？把你當冤大頭呗！但是我看你這樣，心裏肯定也都明白，我猜你應該是剛混這個圈子，還沒認識幾個圈裏的盆友，只是借着這個機會跟他們出來認識認識，所以你們家肯定管你管得特別嚴，估計到現在都沒跟人出櫃過、也沒談過戀愛吧？”

喬楚被邊澄說得一愣一愣的，讷讷點頭道：“你會算命啊？”

邊澄又大笑兩聲說：“我不光會算命我還會改命呢！我帶你體驗體驗生命的大和諧怎麽樣？開啓你新世界的大門，改變你的人生！”

喬楚一時聽得糊塗，手卻被邊澄拉着，一路半推半就，便被他拉進了那只有男廁的洗手間。

十九

邊澄在被胡曉宇騙過、又被郭哥包過、又在兩家夜店洗禮了這麽久之後，早就已經抛卻了當初那顆稚嫩的廉恥心，這種事情做起來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只不過他在做的時候，其實也并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這位小帥哥年紀輕、長得好看、又有錢，自己又喝了幾杯酒上頭，不論怎麽說，自己終究也不吃虧，只當一時興起約了一炮，也使出了渾身解數，好好伺候了他一回。

可他沒有料到喬楚果然是個未經世事的小處男，被他刷新了世界觀後，一下子食髓知味，便再也丢不開手，當天便為了照顧他的生意，點了好幾瓶洋酒存在店裏，而後隔三差五就來店裏找他。

邊澄覺得無以為報，每回都對他熱情寬待，并且也都少不了在幽暗的洗手間裏胡天胡地一番。

只是這樣的次數多了，邊澄便莫名的又産生一種自己好像在賣身似的錯覺，可再一想，自己又不是沒賣過，這種事情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于是幹脆就得過且過了。

最後還是喬楚主動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在一次提起褲子後終于忍不住問他道：“咱們倆這算什麽關系呀？”

邊澄漱了漱口，将水吐掉，一邊擦着嘴，一邊擡頭看着鏡中的喬楚，忽然心中一動，笑着反問：“你覺得呢？”

“我……”喬楚搓了搓手，“你把我當朋友？還是炮友？還是……客人啊？”

邊澄回過頭身又問：“你想讓我當什麽？”

“我問你呢，你又問我。”喬楚垂下頭上前洗了洗手，臉上似乎有些不悅。

邊澄歪着頭看着他，想了一想，輕輕一笑，說：“你是不是想讓我當……男朋友啊？”

喬楚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揚，而後又用力壓下，垂着眼睛問道：“那你願意不？”

“我是願意呀，”邊澄笑着說，“可是我哪配的上你呀！”

“怎麽配不上了？”喬楚連忙轉頭看向邊澄。

邊澄仍舊笑着：“你是留學國外的大學生，我是夜店裏賣酒的，你什麽家庭，我什麽家庭？你什麽規劃，我什麽規劃？你一天的零花錢比我一個月掙得還多，我憑什麽給你當男朋友？”

“就憑我喜歡你啊！”喬楚皺着眉道，“我喜歡你，就想跟你當情人，考慮那麽多幹嘛，有什麽配不配的？”

邊澄這回倒被喬楚說得愣住了，想了好一陣，才問道：“那将來呢？”

“将來？”喬楚一笑，“将來怎麽着将來再說呗。”

邊澄再次被說懵了，呆了許久，才笑笑說：“成啊，反正我本來也就是過了今天沒明天的，想什麽将來呢。”

二十

邊澄于是再次戀愛了。

他原以為有了胡曉宇的前車之鑒，自己這回不會再那麽全情投入進去了，可是他沒有想到，戀愛中的自己會如此不受控制，他仿佛又變成了一年前的那副樣子、或者更甚，心中眼中都只有一個喬楚，吃到個好吃的想分給他吃，喝到杯好酒想分給他喝，就連店裏發了新制服他都想第一時間先換上給他瞧瞧。

他時常冷靜下來反思自己，警告自己不要再像上次一樣，把什麽全都豁出去，到最後輸得遍體鱗傷，可是每當看着喬楚那雙澄澈的眼睛，他就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對他好。

他覺得喬楚不會像胡曉宇一樣騙自己的，如果真要與上一段感情關系對應，喬楚才更像當初的自己，而自己反倒像是那個滿嘴跑火車的胡曉宇了。

如膠似漆的交往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喬楚的假期結束，要回澳洲去上學了。

邊澄盡管心中萬般不舍，卻也不肯吐露一個字，哪怕用情再深，他也不願意把自己的無助和不安暴露半分，他知道對于他們兩個來說，這一段戀愛關系本就是極不穩定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什麽善終，即便只當這一個多月是偷來的，現在喬楚開學了，也就該結束了。

他不相信異地戀，因為他的經歷都是從肉體關系開始的，看不見摸不着的感情，又有什麽依托呢？

只是這話他也同樣沒有告訴喬楚，只暗自想着時間到了，他走了，慢慢的也就散了，那對彼此就也都算是一個好的交代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喬楚返校離開後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再次出現在了Looking門口。

“你不是去上學了嗎？怎麽回來了？”邊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把學費交了、返校手續辦了，就偷偷回來了，”喬楚嘿嘿地笑着，“反正我爸媽也不知道，我就在這兒跟你過了。”

邊澄激動得雙手都有些顫抖，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最後只得用力地吻上喬楚的唇，來宣告自己對他的愛。

二十一

喬楚用零花錢租了一棟高級公寓，與邊澄搬了進去。

白天兩個人一起睡到日頭西沉，起床後先做一場酣暢淋漓的愛，而後洗完了澡，到樓下進口超市買些又貴又不新鮮的菜，回來簡單地炒一炒，吃飽喝足後，喬楚陪着邊澄到夜店去上班，直到淩晨收工，兩人回到家裏，借着醉意再做一場，而後在彼此的汗水體液中相擁着睡去，準備再次迎來夕陽西下的新的一天。

這樣甜蜜的二人世界維持了一個月左右，喬楚逃學的事就被父母發現了。

邊澄其實一直對此有着充分的心理準備，他總覺得一切的美好自己都不配擁有，總有一天會被人奪去，等到這一天真的到來，他反倒松了口氣。

他抓着喬楚的手，努力微笑着對他說：“跟你好這兩個多月，是我這輩子最幸福、最快樂的日子，你現在可以回家去了，如果假期回來，歡迎再來找我玩。”

喬楚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擰着眉頭問他：“不就是被他們發現了嗎，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去跟他們談判！談得下來，咱倆繼續過咱倆的日子，談不下來，我離開那個家照樣跟你過咱倆的日子！你為什麽總是想着要放手、要分開？”

邊澄沒有料到喬楚會是這樣的态度，一時啞口無言，只得解釋道：“你不用為了我這樣，咱們兩個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你為了我放棄這些太不值得了。”

“值得！”喬楚急吼吼地喊了出來，“為了你什麽都值得！”

二十二

邊澄當初在看那些偶像劇的橋段時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一個中年女人拿着一大筆錢放到他的面前，說“拿了這筆錢，離開我兒子”，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錢收下，并且要給人家磕幾個頭、說幾句吉祥話再走。

可是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看着那一張金光燦燦的銀行卡，幾乎咬碎了牙，卻還是淡淡地對面前的人說：“阿姨，如果喬楚做了這樣的決定，我是不會在背後這樣捅他一刀的，請您尊重我，也尊重您的兒子。”

于是喬楚真的為了邊澄與家裏決裂了，他辦理了休學，穿着自己一身的名牌被掃地出門，狼狽卻又興奮地回到了他們兩個人的小窩。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呢？”在一場令每一塊肌肉都顫抖的**過後，邊澄撫着喬楚起伏的胸口，不無擔憂地問道。

“賺錢呗，”喬楚摩挲着邊澄了手背，理所當然地笑笑，“我其實早就不想上學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我早就想創業了，從小到大，我認識那麽多哥們弟兄，只要我一開口，他們肯定都會上趕着送錢來投資給我的。”

“真的？”邊澄對此着實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喬楚其實一直有着這樣的野心，擡頭看了看他閃着光芒的眼睛，又問，“你要創什麽業？”

“共享單車！”喬楚答道。

“共享單車？不是已經有了嗎？”邊澄問道，“而且已經有好多種了呀。”

“是啊，”喬楚笑着捏了捏邊澄的臉，“所以說你不懂啊，現在正是市場野蠻生長的時候，再多種的單車，也都是草臺班子野路子，你等我一出手，肯定把他們都幹趴下！您就擎好吧！”

二十三

喬楚話雖說得容易，可真辦起來卻沒有那麽順利。

他聯絡了許多自己同齡的那些富二代們，讓他們把手上的閑錢拿來給他當創業投資，也讓他們多發動自己的人脈，再去幫他找些天使輪的新投資人，想象中似乎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可執行起來卻處處碰壁。

先是那些所謂的哥們弟兄們，平時一起花天酒地倒還可以，真要讓拿錢出來做投資，一個個卻又都嚴肅認真地跟他要起了PPT，喬楚只得真的給他們做了，可又沒人看得上眼，一個兩個都反過來勸他，說這片市場已經飽和、不要再入了，甚至還有的勸他趕緊和邊澄分了、回家找爸媽去。

喬楚自然聽不進這些話，一開始還還禮貌地硬撐着，***脆控制不住脾氣，就跟人家吵了起來，那些人見他如此，便更加不理他，只說：“你這是給愛情沖昏了頭腦了，等你這一茬兒過去了咱再聯系吧。”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也有一兩個舍得拿錢出來、願意陪他玩一玩的，可每每事到臨頭又都突然臨時變卦，總是讓喬楚空歡喜一場。

再三追問過後，才知道是他的父母給那邊的父母打了招呼，不準他們拿錢給他，逼他趕快認錯回家。

喬楚又氣又惱，可偏偏又沒有辦法，如是往複折騰了小半年，不僅一分錢投資沒拉到，還把邊澄那點可憐的積蓄也造幹淨了，那天面對着輪休在家等他吃飯的邊澄，喬楚第一次騙了他，說有應酬回不來，而後獨自跑去了另一家酒吧喝悶酒。

而也就是那天晚上，那位說他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兄弟，終于輾轉波折找到了醉醺醺的他，将郭哥推到了他的面前，說：“你問問他吧，問問他你們家那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二十四

邊澄掐滅了煙頭，苦惱地抓了一把頭發，用手機裏的計算器把各個卡上的餘額算了又算，終究還是湊不起後面三個月的房租。

畢竟這一間公寓對他來說太貴了，如果沒有喬楚的支援，以他的收入根本負擔不起，眼下喬楚創業還是沒有頭緒，他也不好催他、怕他着急，實在交不出房租，就真的只能搬家了。

正在苦惱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一身酒氣的喬楚踉踉跄跄地走了進來，邊澄連忙上去扶他，沒走兩步，便被他壓着一同倒在了床上。

“別鬧了，快去洗澡。”邊澄心中煩悶，推開了索吻求歡的喬楚。

喬楚看着邊澄那有些不耐煩的形容，忽然冷笑了一聲，問道：“你是不是嫌我沒錢了？”

邊澄被這話問得愣住，不可思議地看了喬楚一陣，不悅地抿了抿唇，說：“你喝多了，快去洗澡吧，這話我就當沒聽見。”

喬楚卻一把攥住了邊澄的手腕，嘶吼着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嫌我沒錢了！是不是？！”

“你有病啊！”邊澄掙紮着抽回了手腕，一把推開喬楚，轉身下了床，忍着怒火道，“我知道你創業不順利、心裏煩，喝多了撒酒瘋我也不怪你，但是你也別沒完沒了的行不行？我已經夠煩的了！”說着将手機上那一串數字亮給了喬楚，“房租已經交不出來了，還有一個禮拜，你看看怎麽辦吧，要不然就搬家，還住我原來那宿舍去吧。”

喬楚的眼中一片迷茫，甩了甩頭也看不清那數字是多少，只含混地問道：“差多少錢？”

“差六千多，”邊澄沒好氣地答道，“關鍵不是這六千多，就算想辦法把這個錢湊起來了，再過三個月又要交，再上哪湊去，還是搬家吧。”

“六千多……”喬楚笑了起來，“不就六千多嗎？”

邊澄無奈地嘆了口氣：“是，你家裏有錢，你當然不覺得六千--”

“你去賣一晚上不就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