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隔天,習習幾乎無法将目光從沈河右手密集的創口貼上移開。
她說:“你知道你的身體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吧?”
“是,是。”
“你知道自己是公司的重要財産的吧?”
“是,是。”
“沈河!你再敷衍我試試看!”
“是,是。”
習習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在訓誡中學生的教導主任,一方面怒不可遏,另一方面還要督促助理聯系家政去打掃家裏那片廢墟。
而大齡問題學生本人倒是悠哉悠哉,漫不經心地在看《格列佛游記》。
片刻後,沈河開口:“上次你說的事,我和她聊過了。”
另一邊沈稚也不怎麽樣。
丁堯彩踮腳從玻璃碴中的空隙走過來,沈稚睡得很沉,助理一連來喊了幾次都無動于衷。最後,還是需要經紀人親自出馬,河東獅吼氣吞山河,順便卷走床上的被褥。
沈稚被迫重見天日,白皙的肌膚上痕跡未消。她倒沒什麽羞恥心,繼續睡眼惺忪地歪着頭,長發如濃雲滾滾盤在身後,懶散地說:“怎麽了——”
“還說怎麽了,”丁堯彩從不插手藝人合情合理的私生活,反正他們也是合法夫妻,然而,該唠叨的一句都不能少,“沈河三個小時前就去上指揮課了,你怎麽不學學他,也用功一點。”
她不吭聲,好像還沒睡醒。
等了一會兒,沈稚才開始穿衣服:“又不是誰都是超級賽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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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堯彩的心像石頭:“也不是誰都能跟超級賽亞人結婚這麽多年。”
沈稚自顧自下床,用手機回複家政的确認信息,把頭發盤起來。準備出去時,她倏然想起什麽,所以說:“我們可能不會離婚。”
張江南的生日聚會約在晚上。
雖說也就是朋友、愛徒吃個飯,但圈內人士多,也不好太過随便了。
沈河去接沈稚。他穿一件高領毛衣,她系着絲巾,該遮的地方都遮住,兩個人都是。
“禮物拿了嗎?”沈河問。
“嗯,”沈稚說着,眼睛盯着鏡子,“你覺得這個顏色的口紅襯我嗎?”
沈河觀察了一陣,慎重而負責任地回答:“不。”
她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但也并不準備為他的評價而修改妝容,索性當作沒聽見。
他卻繼續說下去:“不過你總是很好看。”
沈稚回過頭,頗有些飄飄然地一笑,随即聽到沈河叨念:“畢竟是我老婆——”
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沈稚翻白眼。
卻被沈河不冷不熱地提醒:“植的睫毛會掉。”
大學時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還有同級都來了不少,另外一些也大多數是熟面孔。
畢竟人氣足夠充沛,外加發生了冤家結婚這種戲劇性橋段,沈河與沈稚剛進門就被大家捉弄一番。
很久沒碰過面的師哥更是熱情,攬住他們倆肩膀不讓走:“老實交代,你們倆到底什麽時候好的?”
“背着你們好的。”沈稚笑,酒杯沿微微沾過嘴唇。
又有同級嬉皮笑臉地插嘴:“沈河,你微博都不回粉的,耍什麽大牌啊!”
沈河作勢求饒:“我只關注了沈稚好不好?連公司官博都是單向我,你多擔待吧。”
另外還有人火上澆油:“老胳膊老腿的,你們都快點結婚吧。”于是大家哄堂大笑,氣氛再度上一個臺階。
張江南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如花果山般熱鬧的場景。
“老師!”“張老師!”
問候聲此起彼伏,沈河揚起手臂,散漫地打了個招呼,随即翻過沙發,在張江南“你這小兔崽子怎麽這麽多年了還這樣”的怒斥聲中直奔過去。
“這不是迫不及待要給你禮物嘛,老張。”他說。
張江南本來在吹胡子瞪眼,看到那盒對他胃口的馬卡龍,表情終于緩和幾分。
只可惜剛要接,師母就氣勢洶洶到場,拎着沈河的耳朵把甜品收下去了:“你明知道他吃多了甜的不好!”
沈稚也跟着周遭發笑,回頭時發現孫夢加也在。孫夢加勾了勾手,于是沈稚微微側身,穿過人群後靠近。
和張江南,孫夢加不算太熟。但她曾經在張江南妻子那學過跳舞。
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有了些時候,平日裏,沈稚是不和孫夢加聯絡的,所以也不清楚近況。
“聽說你接了《清夢》?”孫夢加喝了一口檸檬汁。
沈稚不置可否。
孫夢加說:“那怎麽還不官宣?我看過話劇版本,挺喜歡的。”
沈稚聳肩,輕聲回答:“要等演老祖宗的師傅們定下來。”
《清夢》講了許多宗族的故事,需要請動資深老演員的角色不少。
孫夢加若有所思地點頭,又過了一陣,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沈河這人,沒想到還挺細心的。”
沈稚疑惑:“什麽?”
“上次咱們逛街、他來接你那一回,那群小丫頭片子裏有一個是你們華總的侄女。”
“是嗎?”疑惑轉為半信半疑,“我怎麽不知道。”
“誰知道幹嘛藏着。”孫夢加說,“沈河看着不怎麽懂人情世故,但還是怕你老板給你小鞋穿,跑去請華子琛吃飯。不過,秦伶恬那種人,怎麽這麽久了還沒來找你倆的茬。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稚一怔。
這倒是個她渾然不知的故事,沈河和華子琛交朋友,竟然還是因為那一次被說“奇葩”的意外。
他是為了她而這麽做的。這種說法固然好聽,即便是沈稚也很難否認。但她的理智還足夠辨認清楚,人是沈河得罪的,當然該是他負責。防止牽連到她天經地義,誰讓他們就是這種關系。
沈稚眼睫微顫,身後便傳來起哄聲。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過頭時,沈稚換上笑容,随即接受大家的注目禮。
張江南招手讓她過去。
這把年紀了,桃李滿天下,又有這樣的聲望,今天張江南很高興。
他喝了幾杯,又偏偏酒量不怎樣,這時候微醺地笑着,比往日慈眉善目得多:“沈河,你也過來。”
等沈河與沈稚都過來敬酒,張江南端詳二人良久,這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嫁給這臭小子,”恩師發自內心吐出肺腑之言,“真是委屈沈稚了。”
大家其樂融融地說笑。
沈河在聽幾個同行聊電影的事。
沈稚小心翼翼跻身進去,卻不說話,只綿綿笑着,目光落到沈河身上。他匆匆回頭,看到她後也不吭聲,不動聲色地垂下頭。
“我去抽支煙。”他說。
與沈稚擦身時,沈河停頓了一下,問:“有打火機沒?”
沈稚颔首,說着“我包裏有”。就這麽兩個人一起出去。
兩個人兩手空空躲避到空無一人的走廊拐角。沈河說:“老張不肯收,師兄他們打算走的時候給師母。”
說着把之前塞得厚厚的利是遞過去。
沈稚接過,放回外套口袋裏,又蹙眉問:“我們就不搞這些了吧?買點禮物好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沈河坦白。
兩個人私下讨論完人情的事,這才往回走。他無意識拉過了她,她也不知不覺就扣住他手指。
只是失誤。
類似于習慣成自然的那種東西。
或者說是氣氛使然。
其實也沒什麽好尴尬的。
擁抱,接吻,性。肢體接觸,眼神交流,這對夫婦都已經做了個夠。按理說,都已經到這種類似于七年之癢的境況下了。
但是,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牢牢牽着對方的手了。
室內開足了暖氣,把他們都熱得臉頰泛紅。沈河皺着眉,臉上寫滿嚴肅;沈稚眼睛一眨不眨,在佯裝冷靜。
門裏的所有人都在喧嚣,他們站在門外。沒來由的,沈河開口:“你喜歡我嗎?”
當初他們年輕,除了自己的表演外一無所有,所以談論喜歡不喜歡也有底氣。如今已經成為夫婦,搭夥過日子這麽多年,卻往事重提,怪異又艱澀。
“不,”她回答,“那你喜歡我嗎?”
沈河說:“我也不。”
她說下去:“從事業上來講,如今形象也确定了,變動又要折騰。從感情上來說,我沒有喜歡的人,你也沒有吧?
“你認為我們有必要離婚嗎?”
沈河看着她,想回答,卻被一陣喧嘩聲打斷。
牽在一起的手松開了。
有人又驚又喜地說:“你們猜誰來了?”
走進門裏,見到張清月的一瞬間,沈稚想了很多。
回過頭,沈河也在看。
張清月與他對視。或許的或許,有些東西從以前開始就未曾消失。
再側目,沈稚已經什麽都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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