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寒玉迷迷糊糊的聽見開門聲,想翻身回頭看一眼,兩手撐了半天,身子紋絲不動,只好作罷,嘟囔道:“小岚,回來了。”
‘嗯’墨岚應了一聲,關上門,将腋窩下夾着一個破棉襖和拎着的四個饅頭放在桌上。本來是疲憊不堪,卻看見桌上那只野豬腿,頓時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喊道:“你……你……你又和那個草野莽夫……茍且了?”說着抓起豬腿,開門丢了出去,“大丈夫不食嗟來之食!”
寒玉一口口水噎住了自己,猛翻白眼,心想,這三年你也沒少吃。懶得和小孩子計較,擡起手道:“扶舅舅起來。”墨岚咬着牙将他扶起來,靠坐在床頭。
“你是堂堂國安侯,怎麽可以這般不知廉恥?”墨岚指着門外野豬腿,眼中已經有了屈辱的眼淚。墨岚今年剛剛十六,小了寒玉整整十歲。第一次撞見寒玉和高元山滾床單的時候,才不到十四,那一幕幕對這個少年沖擊極大。主要是滾床單的目的就是為了要一口糧食,更加讓這個少年心痛吐血。年少的自尊,作為一個曾經的皇族的驕傲,一切的一切都在沖擊着他脆弱的心靈。從此,他最不待見的就是那一臉老實相的高元山。
寒玉挖了挖耳朵,早已習慣了墨岚的憤怒,補充道:“前朝國安侯,有個屁用!”
墨岚睜大水汪汪的眼睛不可思議看着他,顫聲道:“怎可變得這般粗魯不堪?你是……”
“前朝國安侯,我知道!”
墨岚又說:“我乃……”
“前朝太子!”寒玉又打斷,漂亮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落在墨岚眼中就是嘲笑。“你在三年前吃了第一口身體換回來的食物時,你就已經不是前朝太子了,你是落魄的流浪者,這輩子就這麽過了吧。”寒玉撐起身子,看了看桌面上的饅頭,引開話題道:“呀,今天你掙了兩個銅板,不錯呀。”墨岚現在在山下鎮子幫別人書寫家信,只可惜太窮,沒有桌子,只能将一個破棉襖鋪在地上寫,自然就沒什麽客人。這不是開張一周了,今個兒才是第一次掙上錢,一封書信兩個銅板,兩個銅板買四個饅頭。
寒玉招手:“小岚,你過來。”墨岚滿臉淚走過去,寒玉抱着他,拍着他的後背道:“這樣挺好,你也能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了。忘記過去吧,都是一場夢,現在的才是現實,記住,我們不過是鄉野普通的貧民,別讓那些虛名壓住了身子。高元山我是自願的,一點不委屈。他挺好,人老實,又能幹,沒有他我們兩個當年早就曝屍荒野。他不嫌棄我,以後你離開了,也能安心的,他能養我一輩子。”
墨岚搖頭,哭道:“我不走,我一輩子伺候舅舅。”
寒玉哈哈一笑道:“你以後找個标志小姑娘,遲早結婚生子的,你還真想在這山上呆一輩子。”他拉着墨岚蹲下,撫摸他的臉,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曬成了小麥色,稚嫩的五官也蛻變成剛硬的線條,他和以前已經天地之別,丢回京城也沒人認得出來,隐姓埋名一輩子是有可能的。不像他……這輩子就呆在這深山老林,終老一生,本來是挺凄涼,老天卻給了一個呆瓜高元山,想來不會孤獨吧。
幫着墨岚擦幹眼淚,只聽墨岚腹中饑鳴音呼嘯響起,墨岚漲紅雙頰,寒玉笑道:“還不去把豬腿撿回來,等會野狗叼走了,看你後悔不。”
墨岚嘟着嘴,小跑到門口撿起了豬腿。他看着豬腿,嘆了一口氣。是呀,要是沒有高元山,他們的确早死了。三年前舅舅帶着他逃離追殺,舅舅抱着他跳下懸崖,落入江中。他們順水而下,被推倒下游岸旁,九死一生。落崖時,舅舅用身體當做肉墊,整個後背摔得血肉模糊,也因此廢了雙腿。舅舅說此地不宜久留,往深山走。于是,他用撿來的破草席拖着舅舅進了山,來到了這裏,遇到了高元山。高元山其實不錯,當年收留他們,還買藥給舅舅治病。現在住的這間木房子是高元山搭的,家裏的破床破桌椅也是高元山從鎮上撿回來的,就連破爛爛的棉被,也是高元山把自己的均給了他們。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沒有高元山,他們當年是死定了。所以,高元山本該是恩人的,他本不該讨厭這人的。可是,當他看見高元山趴在自己舅舅身上嘿咻的時候,當即只覺得大腦充血,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開始,不明白,後來大了,他突然知道這股莫名的厭惡來至什麽了,他嫉妒,他嫉妒高元山,他喜歡自己的舅舅,親舅舅。
墨岚甩了甩頭,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想什麽亂七八糟。
寒玉坐在椅子上燒豬腿,聽見耳光聲,擡頭看了看對面正往爐竈坑填柴火的墨岚。墨岚擡頭,四目相對,尴尬的笑道:“打蚊子。”寒玉笑而不語,一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一手用鍋鏟翻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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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立冬了,哪裏來的蚊子,這孩子是有心事了。寒玉心裏明白,卻懶得點破。
兩人沉默着,鍋裏的肉香飄滿整個屋子,落魄的時候還能吃上這等美味,寒玉是知足的。許久,墨岚低低的嘟囔道:“舅舅,其實,當年你不用逃的……林将軍也許不會殺你的……”
寒玉盯着鍋裏,頭也不擡,吊兒郎當的說道:“什麽狗屁林将軍,不認識。”
他這麽說,墨岚自然不敢再說了。他知道,舅舅越傷心,就表現得越無所謂。
兩人就着鹽水煮肉,啃着饅頭,都吃的油爆爆的。墨岚收碗的時候看見寒玉盯着桌子發呆,洗了碗回來,就看見寒玉趴在桌上嘔吐,晚上吃的被吐得一幹二淨。
“舅舅,你怎麽了?”墨岚沖過去,一把接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将他抱起來放到床上。
寒玉緊閉着眼,一手按胸,一手按住後腰,前後疼痛夾擊,讓他痛不欲生。他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氣,想緩解窒息的胸口,喉頭一甜,他趴着床沿猛地翻身,一口血噴在了地上。
墨岚被吓傻了,呼喊道:“舅舅別氣,岚兒再也不提他了,舅舅……”
寒玉趴在床沿,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淌,黑發撚成一縷縷貼在慘白的臉上。他的餘光看見自己下身抽搐不停,一股子一股子疼往後背鑽。他卻想笑,這玩意怎麽像別人的腿,又蹦又跳的當真是自己身上的玩意?哈哈,有意思呀,林浩若是瞧見了,可會有半點悔恨?林浩……林将軍……不,他已經是當朝天子,他最後的仁慈在下令追殺他的時候就已經喪失殆盡,他和他這輩子就只能是殺和被殺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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