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天漸冷，還未入冬，山裏面已經寒風瑟瑟。

墨岚每日早出晚歸，走的時候會給寒玉留口飯或是饅頭，其他的也是無能為力。

這一日，寒玉裹着破棉襖，早早的就在門口坐着等高元山，看見高壯的漢子遠遠走來，笑着擡起一只手打招呼：“天氣不錯。”

高元山擡頭看了看頭頂滾滾烏雲，一臉的茫然，“我覺得……要下雪了……”

寒玉丢給他一個大白眼說道：“呆瓜，打個招呼而已，不會順着往下說嗎？這麽不解風情，活該打光棍。”

高元山憨憨的笑，走過來将人抱起來，摸着他冰涼的臀部說道：“我抱你回房吧。”

寒玉順手攀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膛，吐氣如蘭聲線魅惑：“元山，你帶我進山吧，好嗎？”

高元山渾身麻酥酥的，卻保持微薄的理智拒絕道：“不行不行，進山多危險，我要打獵，不能時刻照顧你，萬一你受傷了怎麽辦。”高元山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

軟的不行，只有來硬的。寒玉翻臉比翻書還快，拉下臉道：“你嫌棄我是麻煩？嫌棄我別來找我呀？你不帶我去算了，滾蛋，我不能走路還不能爬了？我告訴你，高元山，也就是這山裏沒人了，不然我才看不上你這傻樣。”

高元山被罵的滿臉口水，為難的嘆氣，最後只能妥協道：“寒玉，你別生氣，我帶你去就是。”

他将寒玉背在背上，往深山而去。選了一處好地勢，将寒玉放在地上，寒玉靠着樹幹，朝他揮手：“你去忙吧，我跑不了。”

高元山脫了身上很舊的獸皮襖子，鋪在地上，将寒玉抱坐在上面。寒玉看他只穿了一件夾棉的坎肩，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道：“媽呀，窮骨頭發幹燒，你過夏天呀，快點穿上。”說着用手撐着身子往外挪。

高元山壓住他的肩膀，老實道：“地上涼，你的腿受不住。我皮糙肉厚，等會兒追獵物，一會就是一身汗了。”

寒玉擡起頭，笑了笑，伸手摸着他的臉笑道：“我們元山真好。”說的高元山一張臉紅到脖子，寒玉心裏笑道，真是個老實人。

高元山留戀的一步三回頭，打獵的時候一直分神，用腰間挂着的弩射下兩只山雞，便沒了心思繼續下去，趕快跑回了原地。

遠遠地只看見寒玉趴在地上，可能是太冷了，便用他脫下的襖子裹住了雙腿，雙手撐起身子，一邊瞧着地面，一邊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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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什麽？”高元山走過去，蹲在一旁看。

寒玉拔下一株植物，放進口袋，頭也不擡，邊尋找邊說：“找點藥材。”他又找到了一株植物，高興地揪起來，晃了晃：“看，就這玩意，只有這個季節才有的，能賣好價錢。”

高元山不認識，眨巴眼崇拜的看着寒玉道：“寒玉，你真有學問，什麽都懂。”想了想又說：“可是地上那麽冷，你的手肘不疼嗎？”

寒玉白了他一眼，你趴着一個時辰試一試，鬼才不疼。他擡頭看向高元山，只見高元山真的出了一身汗，心裏感嘆：這是什麽體格呀，自己恨不得再裹上一層被子，這家夥竟然還能出汗。

寒玉看他一臉茫然，難得好心情解釋道：“這藥材就長這幾天，到時候幫我拿去鎮上賣了，我想給小岚做件新棉襖，天冷了，他要在外面攬生意，不多穿點不行。”

高元山‘哦’了一聲，道：“寒玉，你真好。”

寒玉沒忍住又白他一眼，心裏嘆道：你真白癡。

正打算換個地方，身子一輕，被高元山摟進了懷裏。高元山蹲着，抱着他說道：“你指揮我吧，我幫你。”

暖暖的身子，寒玉往他懷裏拱了拱，舒服呀。他看着高元山認真的瞧着地面，不免好笑道：“你認識嗎？瞎看啥。你今天就打兩只雞？得給我一只！”寒玉命令道，高元山‘哦’了一聲，寒玉接着道：“那你還不去再打幾只，你想回去被你家老頭打死嗎？”

高元山難得的堅持說：“我不去了，放心不下你。”說完，又盯着地面。

寒玉嘆了一口氣，傻子呀。他擡手摸了摸元山的臉，元山抓住他的手放在嘴旁哈氣，等他的手熱和起來，才放開。

兩個人整整一天，挖了小半袋藥材，寒玉見元山的嘴巴都有些烏了，心裏難受，摟着他的脖子直起身，脫下裹着殘腿的襖子，對他說：“穿上吧，我們回家。”

高元山接過去穿起來，背着寒玉下山。他的肩膀寬厚有力，寒玉将臉貼在上面，說不出的舒服。正在打盹，只聽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寒玉醒了醒神，聽元山說：“寒玉，我以後會更加勤勞，打兩倍的獵物，賣了換錢，給你和墨岚做新襖子。你別這樣了，我看着心疼。”

寒玉微笑，調侃道：“呆子，你現在也會甜言蜜語了。”

高元山突然停住腳步，低着頭，聲音悶悶的：“我知道我沒用，要是我有錢就好了，你就不會受苦，我給你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寒玉，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是真的想對你好，照顧你。你願意，我就照顧你一輩子，日子清貧，我省一口，也不能餓着你的，寒玉，從今個起，讓我照顧你好嗎？”

寒玉心頭一震，直覺眼前一黑，耳旁回響：寒玉，從今個起，我來照顧你……林浩說過，結果呢，托他的福，照顧成這樣了。

他笑道：“呆瓜，別說傻話了，小心你爺爺揍死你。咱倆玩玩的，将來你還要娶妻生子，我又不能給你生大胖小子。”他拍了呆瓜的頭，“走了，別傻站着。”

高元山沒說話，緩緩移動腳步。寒玉覺得他的肩膀在抖，心裏不忍，安慰道：“等你以後有了老婆，你也可以來找我玩的，老價格，一頭野豬。”他自認幽默又道：“老顧客給你大優惠，一只山雞，免得你媳婦罵你……哈哈……”

高元山不搭話，寒玉自言自語沒了興趣，趴在肩上昏昏睡去。迷迷糊糊間，有人在不停對他說話，含含糊糊的聽不清楚，只聽見不停重複着：“好嗎？好嗎？好嗎？好嗎……”

好你媽的頭！！！寒玉頭昏腦脹，只希望這厮能立馬閉嘴，心情不爽，不耐煩的‘嗯’了一聲。突然覺得身下的人似乎蹦了起來，寒玉身子一斜，瞌睡吓走大半，伸直脖子問道：“什麽情況？”

高元山自顧自的樂着，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身子往上颠了颠，高興道：“再睡會，睡會就到家了，等我好消息。”寒玉聽得莫名其妙，趴在寬厚的後背，蹭了蹭臉頰癢的地方，又安然睡去。

墨岚又是很晚才回來，一臉的疲憊，手上拎着幾個饅頭。看來天冷了，生意很不景氣。

寒玉受了涼，受過傷的後背一陣陣的疼，回來後就一直裹着棉被躺着，看見墨岚進屋，蔫蔫的指了指地上的野雞，道：“把野雞收起來吧，明天我好點再給你做，今晚将就吃吧。”

“怎麽了？又不舒服了？”墨岚放下東西，坐過去幫他揉着後背。

寒玉擰着眉，在墨岚的按摩下漸漸舒服點，便讓孩子停了手，坐着休息。

墨岚遞給他一個饅頭，說：“還好我今天買了鹹菜。”說着取出一個油包，裏面裹着一點鹹蘿蔔幹。“是鎮上王婆做的。”是個有名的老字店，舅舅喜歡那裏的鹹菜，雖然是鹹菜，也要幾個銅板的。

舅侄兩鹹菜就饅頭，寒玉躺着吃，每一口都噎的他差點翻白眼。身上難受，草草吃了幾口，就着侄子的手喝了兩口清水，只覺得困意襲來。墨岚乖順的坐在床上給他揉腿，冰冷的泥地上趴了一個下午，兩條腿硬的棍子似的，交叉在一起分都分不開。好幾次他都想嘗試着幫寒玉捋直雙腿擺好，一松手又纏在了一起，幫着打直雙腿還會疼的寒玉悶哼一聲。

摸着兩條越發枯瘦的腿，墨岚低頭無語，只覺得心裏疼得厲害。

“舅舅，我們去南方吧，南方還有我們的人，一直在和朝廷對抗，我們去投靠他們吧。”墨岚輕聲嘀咕道。

寒玉睜開眼，那眼神刀子一般射過來，吓得墨岚低下了頭。“墨岚，你忘了你娘死的時候說的話了嗎？永遠不要踏入朝中半步，尋個自由的路，活下去吧。這場紛争，你若再攪合進去，我這兩條腿就白廢了。哪天，你若想走，一刀摸了我的脖子，去追尋你的榮華富貴吧。”說完，他閉上眼，不再搭理他。

墨岚低着頭，小聲道：“別氣了，我錯了。”

寒玉嘆口氣，再次睜開眼，又恢複平日笑嘻嘻的模樣，道：“傻孩子，代人書信很苦吧，明個兒別去了，就你那幾個銅板，不掙也罷。你放心，有高元山呢，你看咋們隔三差五就有肉吃，這日子過的也不錯呀。趁着那傻子沒結婚，咋們還能過幾年舒服日子呢……”

話還沒說完，只聽屋外呼嘯風聲，似乎還夾雜着奇怪的咆哮聲。

墨岚膽子小，當即高度戒備，望向門口。寒玉眨巴眼，也盯着門口，好像下一秒就會有怪物沖進來一般。

呼嘯聲越來越大，怪叫聲也越來越近，墨岚甚至開始發抖，扶着寒玉坐起來，兩個人抱在一團。

霎時間，門‘哐’的一聲撞開，沖進來一個人，披頭散發，進門就是一陣哭天喊地，還是一口難懂的地方方言：“你個狐貍精呀~~~~你把我家小山魂都勾啦~~~~~我的那個死去的孩子呀~~~~我沒帶好小山呀~~~~~我們高家要絕後啦~~~~~~你個狐貍精呀~~~~~害人不淺呀~~~~~~~~”

寒玉：“……”只覺得臉皮抽搐不停，安慰道：“高家老爺子，有話好好說，不就一只山雞嗎，還沒吃呢，你拎回去好了。”

“高家祖宗喲~~~我沒臉見你們呢~~~~我的心肝寶貝喲~~~怎麽就喜歡這個狐貍精喲~~~~~”高老爺子完全不理會寒玉，一個人捶胸頓足的嚎了一通。寒玉覺得浪費口水，閉了嘴，和墨岚一起眨巴眼看他表演。高家老爺子哭喊累了，一甩花白的頭發和胡子，一跺腳，滿臉皺紋皺在一起，指着寒玉，廢了吃奶的勁才擠出來一句：“等你來我家，我再給你好果子吃！！！”于是沖入呼嘯山風，沒了蹤影。真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寒玉依舊迷茫，這到底唱的哪一出？

老爺子剛走，高元山出現在了門口，站在門口也不進來，扭扭捏捏的沖着寒玉傻笑。

寒玉見他兩邊的臉頰都腫的老高，活生生變成了豬頭，就知道回家後被他爺爺打得不輕，趕忙朝他招手，接着他胳膊的力量靠在他懷裏坐起來，摸着高聳臉頰感嘆：“哎，你爺爺越來越小氣了，不就是只山雞嗎？至于把你打成這樣？”

“呵呵”，高元山依舊傻笑，笑的寒玉後背汗毛倒豎，連忙喊道：“大晚上你們爺孫兩出來吓人呀，有話說有屁放！！！！”

高元山眨巴眼對手指吱吱嗚嗚嬌羞的笑，高大的身子扭捏晃動，這會兒不單是寒玉炸毛，連墨岚也炸了毛，這人今晚中邪了不成？

“寒玉~~~~”高元山發着顫音，興奮道：“爺爺同意了~~~~”

寒玉一頭霧水，同意什麽？

“明天我就娶你過門~~~~”說完，豬頭臉比剛才更加通紅，高大漢子竟然捂着臉，害羞地跑了。

沒了依靠，寒玉坐不穩，趕忙雙手撐着兩側穩住身子。愣愣的坐了一會，眨眨眼，挖挖耳朵，想了想剛才元山說的話……‘噗通’一聲往後倒去。

“舅舅呀，你咋了，別吓我呀。”墨岚抱着翻白眼的寒玉一陣搖。

別搖了，寒玉想喊，可是渾身無力。想他堂堂國安侯，前朝有名的墨竹公子，明個兒就要嫁給山野莽夫，給人家當媳婦兒去了。白吃白喝的生活倒也恣意，可是那老不死的……他會被那老不死的折磨死的……想着，寒玉只覺得差點吐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