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高元山沒啥錢,自然無法置辦一個像樣的婚禮。

結婚當天,高元山拿着一個紅蓋頭來的時候,寒玉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跑路。東西不多,就把一些值錢的家當塞進一個包裹,很快就收拾妥當。

寒玉趴在床上,撐着身體看着忙碌的侄子,催促:“墨岚快些,等那個山野莽夫來了,咱麽就跑不掉了。”

墨岚把包裹挂在胸前,趕忙過去蹲在床旁,幫着寒玉趴到自己背上。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滿面春風的傻大個迎面走來,墨岚腳步一頓,心裏罵道:卧槽,你猴急個屁呀,不是說好正午吉時過來麽?

“怎麽辦?舅舅?”墨岚壓低嗓子道。

寒玉仰頭長嘆,看着興高采烈的大傻個,搖頭道:“以不變應萬變,先去他家把飯吃了,見機行事吧。”

“等我呢?”高元山高高興興的跑過來,偏着頭看着寒玉。他長得憨厚,黑黑的眼睛沒有雜念心機,就像一汪清水,讓人一眼望進去,通體舒暢。

他趕忙從墨岚背上接過寒玉,摟在懷裏小心翼翼的抱着,道:“天多冷,快把你的手揣我懷裏。”

他蹲下來,一手摟着寒玉,一手握着他的手往懷裏揣,他就穿了一件雜色獸皮襖子,可是胸膛小火爐似的,一下子就把寒玉凍僵的雙手捂暖了。

有那麽一刻,寒玉覺得他的心也被捂暖了,然而也僅僅是好像。他的心死了,再也暖不起來了。

高元山突然憨憨笑起來,不好意思看寒玉,偏着頭道:“紅蓋頭還是蓋上吧,我也沒啥能給你的,不過好歹是我們大喜日子……厄……你別瞪我,這是我娘生前留的,說是給媳婦蓋頭……你就委屈一下……”他說着,小心翼翼看着寒玉,目光可憐兮兮的等着回答。

寒玉微微蹙眉,心裏雖一萬個不願,卻還是點了點頭。

高元山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蹲在地上身子扭捏搖晃,好像一個害羞大姑娘。

紅蓋頭遮住了視線,寒玉趴在他的背上,把頭枕在男子的肩膀上,晃晃悠悠昏昏欲睡。從蓋頭下端看出去,剛巧能看見自己的雙腿松軟搖晃着,腳掌已經變形,穿不得鞋,只套了厚厚的襪套,繃得直直的,藏在寬大的褲腿裏,露出腳尖的部位。

一路上他想,這高元山是真傻假傻,就自己這破爛樣怎麽迷住了他?這窮山僻壤雖然女人稀缺,但也不至于尋不得兩個,可他找一個男人,還是重度殘廢的男人,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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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他想着,緊緊摟住了高元山的脖頸。

“怎麽了?哪裏疼?”高元山低頭輕聲說。

寒玉低聲道:“哪都疼,有知覺沒知覺的地方都疼。”

“可能是天太冷,在外面吹的,回去我給你揉揉。”高元山寬厚大掌托着他的屁股,臂彎夾緊了癱廢雙腿,生怕把他摔了。

迷迷糊糊的真的睡了過去,隐約聽見有個蒼老的聲音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呀,還真的來了。”

然後是高元山小聲說:“爺爺,寒玉身子不好,你別沖他發火,要打要罵你打我,我不孝,讓您老人家傷心了,可是,可是,即便如此,我要娶這個男人,我要照顧他一輩子。”

寒玉意識模糊,卻聽得真切,眼眶中蓄積的眼淚差點滑落下來。有人為他擦臉,裹被子,揉胳膊,捧着他的手不停的哈氣。

墨岚靠在門口,環視了一圈破舊的房屋,又對視老家夥盞茶時間,最後被高家爺爺怨恨的眼神擊敗,只能避開去看舅舅。

寒玉已經熟睡,面色蒼白,一張臉瘦的也就巴掌大了。記憶中的墨竹公子風度翩翩,貌若潘安,如今看來不過是病痨鬼罷了。

高元山牛高馬大,坐在床旁幾乎遮住了寒玉,長得五大三粗,卻小媳婦一樣把寒玉細瘦的雙腿摟在懷裏,一點一點活動者僵硬的腳踝。偶爾寒玉會不自主的悶哼一聲,他就一個哆嗦,生怕是被自己弄疼了。

墨岚看着高元山虔誠的面孔,一時間百感交集,老爺子也在旁邊看,氣的直搖頭,卻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就這樣,寒玉和墨岚住進了高家。

墨岚每日依舊出去擺攤,高元山依舊打獵。兩人一走,留下寒玉和老爺子大眼瞪小眼。

開始寒玉簡直尴尬的無所适從,漸漸發現高家老爺子刀子嘴豆腐心,高元山那顆淳樸善良的心完全是遺傳。

這不,老爺子恨得寒玉牙癢癢,卻每日三餐少不得他,有時候寒玉坐不起來,他就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

臘月時節,寒玉的尾骨長了壓瘡破潰了,整日只能趴着和側躺,高元山和墨岚急着出去掙錢給他看病,每日數十次翻身,換尿布,都是老爺子親力親為。

有次寒玉還好心提醒他:“爺爺,你別管我了,這壓瘡對于我這種癱瘓之人可是致命的,等他們走了,你放任我自生自滅,要不了十天我鐵定翹辮子,高元山就能娶媳婦了。”

寒玉為自己的機智點贊,眨巴眼看着老爺子,等着老爺子和他一拍即合。哪想老爺子一巴掌拍他腦門上,罵道:“你死了我孫子還活不活了,傻孩子說什麽傻話,燒糊塗了吧。都是一條命喲,怎麽能随意踐踏喲。”

老爺子邊說邊搖頭,出去做飯了。寒玉趴在床上,望着老頭佝偻的背脊,眼眶濕潤,從那之後,再也沒想過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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