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結果那一天司焉并沒有說錯,到了晚上,整個京城當中便開始下起了雨,并且雨越下越大,漸漸有了傾盆之勢,于是剛辦完司焉吩咐的事情回到國師府當中的嬴畫便看到了秀書蹲在小池塘的邊上替荷花撐傘的場景。

看着一身濕衣的秀書,嬴畫駐足片刻,下意識的便問道:“你在做什麽?”

秀書苦笑一聲,嘆道:“作孽……”

嬴畫聽他的回答,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她搖頭道:“你和你的荷花好好在這裏親熱吧,國師大人在哪兒?我還得和他說說剛剛得到的消息,最近南疆那邊好像有些不太平,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掀起什麽戰事。”

秀書挑了挑眉,問了一句:“南疆?”

“怎麽了?”嬴畫問道。

秀書改了口,随意道:“沒什麽,我不過是在想,若是南疆發生了戰事,寧将軍恐怕又有得忙了,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時候寧将軍上了戰場,寧袖兒該得有多擔心。”

聽到寧袖兒三個字,嬴畫怔了一怔,随即四下看道:“對了,袖兒呢?我這趟出去特地帶了些糕點回來,還說要帶給她,她現在是不是在國師大人的房中?”

嬴畫這般問起,秀書卻忽的雙眸一亮,搖頭道:“袖兒被寧将軍帶回去了,這會兒司焉大人正傷心着呢,你快去他房中安慰安慰他,順道問問他昨天晚上究竟和袖兒說了些什麽。”

“當真?”嬴畫立時神色一變,認真道,“說的自然是山盟海誓。袖兒竟離開了,國師大人定然十分失落,我這就去找他。”

嬴畫說完這兩句之後,立即便往司焉的房間沖了過去。她本就是侍衛出身,一身輕功了得,此時不過縱身一躍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雨簾當中——他們這種貼身侍衛一般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不習慣好好走路,在迫切于想要到達某一個地方的時候,都是用跳的,不,輕功。

嬴畫離開之後,秀書卻是揚起嘴角笑了出來。他舉着傘,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臂,仍舊看着嬴畫離開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而他并沒有等待多久,就看到嬴畫舉着一把傘,又從之前離開的那個方向走了回來。她的神色有些古怪,她凝着眉盯了秀書片刻之後,終于撐開傘在秀書的旁邊蹲了下來,開始和秀書一起呵護池中的荷花。

秀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如何,問出來司焉大人昨夜跟寧袖兒說了什麽麽?”

嬴畫瞪他一眼,悶聲道:“沒有,司焉大人說雨下得有點大,怕你一個人護不好荷花,便讓我和你一起……”嬴畫回頭看了看面前盛開的飽滿白荷,咬牙道:“給荷花撐傘。”

在寧袖兒的印象當中,将軍府一直是潦倒的,整個宅子雖然大,但裏面走動的人卻并不多,原因是人多了養不起。所以府中有着許多的屋子都是空着的,并且因為缺少人手,也沒人去打掃,所以很多屋子只要一開門就能夠聞到一股撲鼻的黴灰味道。

不過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麽,這一趟寧袖兒在國師府當中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再回到将軍府,便覺得整個宅子都不一樣了。那些廢舊的房間已經被人給重新打掃了一遍,府中也多了一些走動的人,只是他們并非是什麽丫鬟,而是一群看起來十分精壯的漢子。他們每個人在府中來回走動,看到寧穆和之後都會立即肅然的朝對方喊一聲“将軍”。

這副模樣,活像是在軍營當中巡視自己的部隊。

寧袖兒好奇的看着來往的人,正準備開口問些什麽,兩人卻已經到了後院一處小屋之外,寧穆和抱着寧袖兒,朝着屋子裏面笑着喊道:“阿阡,淮兒回來了。”

一名婦人正在屋子裏面提筆寫着什麽,她穿着一身樸素的衣裳,長發绾在腦後,她微微擡眼,正好見着了屋外的父女倆,那婦人,便是将軍的妻子,寧袖兒這個身體的娘,林阡。

神色稍異,林阡默然半晌,這才皺了眉道:“怎麽不進來,你淋雨,還讓淮兒跟你一起淋雨不成?”

寧穆和撓頭笑了一聲,抱着寧袖兒大步進了屋子,他先是擦了擦手,接着又接過了林阡遞過來的帕子,将寧袖兒被雨沾濕的臉給擦了一遍之後,又将自己的臉也給擦了一遍,而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直未曾将寧袖兒給放下來。

寧袖兒被寧穆和擦得頭暈目眩,連忙摟緊了寧穆和的脖子:“爹……要不你将我給放下來吧。”

“這怎麽可以,你離家這麽久了,爹還沒能好好看看你呢。”寧穆和大笑着坐到了屋子中央的桌旁,回身對林阡道:“看到女兒回來了,你不高興?”

林阡蹙眉不答,徑自回到自己的桌旁,然後重新書寫了起來。寧穆和和寧袖兒父女二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之見她提筆又寫了兩筆,這才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我讓下人備好飯菜了,穆和你去換件幹淨衣裳,淮兒留下來,我給你換衣裳,換好就能吃飯了。”

“哦。”寧穆和答了一句,猶豫半晌之後終于還是依依不舍的将寧袖兒給從肩頭放了下來。

寧袖兒發覺自己被寧穆和抱了這一段路,都快要忘記怎麽走路了。她看着寧穆和回離開房間,這才猶豫着來到了林阡的面前。

林阡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她是寧穆和的第三個妻子,年紀比寧穆和小了快二十歲,與豪爽幹脆的寧穆和不同,林阡待寧袖兒十分的嚴苛,每日也都是一副垂着眼蹙着眉的樣子,誰也沒辦法看出她到底在想着什麽,所以寧袖兒對這個娘事實上是有幾分害怕的。

林阡寫完了幾個字之後,終于再一次停了筆,回頭瞥了旁邊寧袖兒一眼。接着她起身道:“跟我來。”

寧袖兒跟在林阡的身後,兩人一同走了一段路之後,寧袖兒才發覺林阡帶她所去的方向,其實是自己房間所在的位置。寧袖兒一面跟着,一面擡眼看林阡,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娘……”

“國師府如何?”沒有等寧袖兒開口,林阡便先問了一句。

寧袖兒将話給吞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答道:“國師府很大很漂亮……後院裏面有個涼亭,亭子外面是個池子,裏面有很多荷花,司焉每次沒事做的時候就會去涼亭裏面看荷花吟詩……”

“所以你便不想回來了?”林阡打斷了寧袖兒的話,語氣不輕不重的道。

寧袖兒連忙一怔,搖頭道:“不是,爹讓我離開,我不敢回來。”

林阡繼續往前走了,也不說話,寧袖兒摸不着林阡究竟要說什麽,便也跟着不開口了,只又過了一會兒才聽林阡又說:“我問你國師府的人如何?”

寧袖兒雙眸微睜,想了想道:“司焉很好,國師府的人都待我極好。”

“嗯。”林阡一個字又将寧袖兒其他的話都給堵了回去。兩人說到這裏,也已經到了寧袖兒房間的大門口,林阡推開門先走了進去,接着再讓寧袖兒進屋。寧袖兒有些忐忑的邁過了門檻進去,才發覺自己不在這段時間,這屋子仍舊收拾得幹幹淨淨,跟自己走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除了……衣箱。

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房間裏面又多了一個箱子。

寧袖兒猛然頓住步子,這才發覺自己忘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這位時刻緊皺着眉頭看起來誰都欠她幾百兩黃金的娘,她雖然看起來冷淡,但卻在某一方面有着一顆火熱的心。

“這是你爹的屬下從臨城過來,順道帶給你的,你來看看。”林阡打開箱子,朝着寧袖兒招了招手。

寧袖兒遲疑的看着那箱子裏面花花綠綠的裙子,發誓這絕對不會是什麽父親的屬下帶過來的,這應該是在自己離家的這一段時間,這位母親大人她自己不知道從哪裏搜集來的。

林阡哪裏都正常,就是在寧袖兒的衣着方面,有着十足的詭異執着。她喜歡打扮寧袖兒,每天寧袖兒剛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她給拉進房間裏面打扮一番,打扮便打扮了,偏生她的口味還有些重,于是在将軍府裏面住着的寧袖兒,幾乎每一天都是花枝招展的。

毫無意外的,半個時辰之後出現在飯桌上面的寧袖兒,又恢複了以往在将軍府裏面穿得花花綠綠的樣子。就連頭發都被林阡給按住編了好幾個辮子。寧穆和等在屋中,見了被林阡牽着過來的寧袖兒之後,忍不住眯了眼睛笑道:“看看,我們淮兒又長漂亮了。”他一把抱住寧袖兒,将她再一次攬進了懷中,看樣子是不打算放下來了。

這時候林阡吩咐的飯菜也都端上來了,寧袖兒看着堆滿桌子的菜,一下子有些無法習慣。

将軍府什麽時候改善夥食了……說好的兩菜一湯呢……

不過寧穆和顯然沒有注意到寧袖兒神色的異常,他只顧着朗聲笑着将吃的全部往寧袖兒的嘴裏塞。

好不容易被塞完了一頓飯之後,寧穆和終于有事離開了将軍府,而林阡這才叫來了寧袖兒的丫鬟,讓她帶着寧袖兒回到自己房間當中。

寧袖兒的丫鬟叫做霖然,也不過十四五歲,生得乖巧,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同自家主子寧袖兒說将軍府的八卦。一路帶着寧袖兒回到房間,她便将整個将軍府這一段時間之內誰和誰又打了一架,誰和誰半夜一起喝了酒,誰家的貓又看上了外面的野貓都給說了個遍。一直到發覺寧袖兒的心不在焉之後,她才忍不住問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寧袖兒心事重重的擡眼看着霖然,小聲問道:“你說,我現在學琴還來不來得及?”

“學琴?”霖然一怔,“小姐學琴做什麽?”

兩人已經回到了房間當中,寧袖兒坐在桌前捧着臉憂傷的道:“我就是想知道我能不能學會。”

“小姐聰明伶俐,自然是能夠學會的,只是咱們這将軍府啊全是大老爺們兒……你想學武功容易,想學琴……怕是找不到人教。”霖然實話道。

“……”寧袖兒看她一眼,覺得有道理,“你說得對。”

司焉說他喜歡會彈琴的女子,自己雖然想學,但是也有心無力,要不然哪天跟自家娘說說這個事情,看她能不能給自己找來個教琴的老師算了。而現在更有意思的事情是,她不如去學個武功什麽的……

這段時間她和司焉在一起,就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危險,看起來司焉的身旁危險重重,若是她學會了武功,搞不好還能夠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就這麽說定了,霖然我們去學武功吧!”寧袖兒認真道。

霖然茫然:“小姐?”

寧袖兒拽了拽拳頭,腦補了一下自己多年後英雄救美的場景,瞬間覺得更有必要了。此番她離開國師府,與司焉也不知道究竟何時才能再見面了,她一定要在這分別的一段時間當中好好改變,這樣才能夠讓司焉下一次對自己刮目相看。而也是這樣,她才能夠有勇氣聽司焉給自己的答案。

然而讓寧袖兒完全想不到的事情是,就在她決定好跟自家爹學習武功的第二天,她就在自家将軍府後面練武的那片空地上,看到了那位美貌如花的國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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