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金屋無人見淚痕(3)
楚姜眉色一緊,見阿嬌心情不愈,她自然也不快活,便寬慰道:“娘娘莫急,待過幾日,婢子想法兒去探探消息……您好生養着,冬寒容易作下病來。”
阿嬌點點頭。眉頭卻仍未舒展。漢宮若有動蕩,皇帝那邊兒,必不會半點風聲都不透。這時,打前門去走消息的蕊兒倒是回來了,一見阿嬌便谒禮道:“娘娘,婢子可算回來啦。這路……可真真兒難走。”她話裏有兩重意思,阿嬌聽懂來,因嘆一聲:“這路條條都給堵死了,走着可磨腳呢。”
蕊兒抖了抖厚絨氅上躲着的雪絮子,神色微重:“外頭又下雪呢。”
“是了,長安冬天冷的緊。只怕比先祖堂邑侯的封地更寒。”阿嬌因接道:“也罷,這麽多年居長安,慣也慣了。”
兩階邊宮人緩緩退下,帷帳在絲絲流竄的空氣中輕輕拂蕩,居中的高爐、案幾上的手握小暖爐子,皆嘶嘶有聲,含着熱焰吐納。周遭的空氣是暖的,陳後依偎着明爐,臉龐被躍起的火光照的亮堂堂。
殿裏只剩她,蕊兒,楚姜三人。
她從榻上起來,問道:“陛下那邊……你探到了甚麽消息?”她想了想,又問:“母親呢?怎麽最近一點兒消息都不給我?她去長樂宮探過外祖母了沒?”她還有問題,急急道:“外祖母可還好?這冬天轉眼就要過去啦,應該容易起床了罷?”
蕊兒回話:“娘娘,那些個黃門郎的嘴兒鐵把門的,一點兒都不肯露話,婢子甚麽也探不到,只曉得……只曉得長樂宮裏太醫令循一日三餐晉谒,好似比平時頻繁了些。陛下下了早朝便急急去長樂宮探,婢子想……婢子想……”她努了努嘴,好半天也沒能把話講完,阿嬌因接道:“不妄說是揣測,恐怕阖宮的人心裏兒都有了數——”她閉上眼睛,眼淚緩緩流出:“太皇太後大限……”她只說了這六個字,便哽咽不成聲兒了。
蕊兒和楚姜跪了下來,伏在地上:“娘娘保重……”
她回轉過來,悄悄擦了眼淚:“無妨,這原不怪你。只是本宮覺着有些奇怪,”她的聲音漸漸轉輕,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語,“——母親怎麽不去探視呢?”
蕊兒與楚姜相觑,一時無奈,不能接話。
她當然不會知道,此時館陶大長公主與其夫堂邑侯陳午,正在江陵,擁兵陳外。她心念的漢宮,此時正如一張張開的巨網,等待被烙上“佞逆”的大長公主與堂邑侯歸命。平靜的背後,暗潮洶湧。
她的陛下,将在金銮座上,等着她的父母。
她突然腦中一閃動,問:“陛下近日宿在何處?”蕊兒頓了一下,因回道:“本來是衛夫人見寵,此時因……”她說的含混,但陳阿嬌并不放過,蕊兒只得硬着頭皮道:“衛夫人月份愈大,已然不能侍寝。近日……陛下政務繁忙,鮮少幸後宮。婢子只聽得黃門郎那兒有消息來,陛下有幾日是宿在阮美人處。”
“阮美人……”阿嬌細細咀這三個字,只覺陌生,但又想,她初時貴為皇後,只顧自己椒房殿一畝三分地,該當睥睨永巷的眼界,于後宮中諸美人諸夫人亦不熟稔,便又不覺奇怪了。因道:“那麽……本宮若是去那阮美人處,想必能見到陛下?”
蕊兒有些惶急,生怕阿嬌行事不顧禮儀,反惱了皇帝,因勸道:“娘娘萬萬不可,不說現下門禁森嚴,咱們長門宮裏人,想要出去,少不得一番盤查,怪磨時間的。若然能出去,娘娘若闖阮美人那兒,不說陛下臉上不好,可不叫永巷八大宮緊着看笑話?往後若再想要些甚麽消息,只怕黃門郎的口閉得更緊。咱們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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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亦是十分有理,阿嬌有些松動,楚姜因看主子這樣犯難,便道:“娘娘莫忘了,婢子家裏姨表親戚可是在羽林軍中當差,婢子少不得跑一趟,總能探些口風。”
開了春,天氣暖和起來。宮門前滿場的雪化開,陽光生暖,滿天裏似乎都氤氲着花香、青草香。
一季嚴冬,就這樣暈暈沉沉地過去了。
日子恍然便滑到元光六年的初春。
這一年,衛青拜将,封車騎将軍。率兵征匈奴。皇帝于點将臺親自送軍出征,大腹便便的衛子夫陪侍。
衛氏一門的榮耀,從這裏開始。
旌旗迎風招展,遠遠望去,铠甲成片,這一簇的金戈齊齊倒下,兵将跪了滿地,山呼萬歲。
劉徹于萬軍中受禮。衛青已出前:“陛下萬年無極!末将此一去,征程浩漫,不知何時能歸長安……”将軍眼中有濁淚,忽一頓,再禀聖上:“……雖戰不力,末将定竭窮身之材,不破匈奴,誓不還!”
武帝眼中黯色漸深,他微微蹙眉,唇角卻俨然勾起一絲弧度,帝王的城府,蘊于胸中。
“免。”他輕聲道:“衛青,你起來。”他的聲音仍是自信十足,君王尚年輕,大漢帝國萬歲之基,仍然盛繁。君王笑道:“前數次北擊匈奴,均功敗。衛青,你此番去,不斬匈奴,我大漢聲威焉在?”
“諾!”衛青拜首:“衛青定破匈奴!榮歸長安!”
身後齊齊列陣的将士亦拜首,聲震四方:“定破匈奴!榮歸長安!”
旌旗耀耀,這聲音也在風裏散開,直如煙縷,袅袅青雲而上。
皇帝賜酒:“大漢榮耀,功在諸卿!朕滿飲此杯!”
諸将摔盞痛飲。
野地裏,忽有胡琴聲鳴,瑟瑟如訴離人淚。離開的将領,将帶走大漢的塵土,去收複上谷,去陳兵塞外,揚大漢之威,攔胡人鐵馬于萬仞河山之外。
武帝情起,向衛青道:“你有什麽話,要向你姐姐說的,這便說。此一去,再回長安,不知是馬革裹屍,還是……”皇帝略略笑了笑,轉向衛子夫。
衛子夫臉色不好,手捧腹部,有些困難地走前了幾步,看着衛青,卻不說話。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兩圈兒,便要滾下來。
此時無聲勝有聲。
衛青谒道:“夫人保重……”
衛子夫含淚:“青兒……”她張了張嘴,再多的話都吞進了肚裏,艱難支起身子,此時,冷汗已從額上淌下,腹中只覺一陣抽痛,她本能地擡手,卻拽了皇帝的玄色箭袖,将皇帝的目光吸引過來。皇帝驚覺不對勁:“子夫,你怎樣?”她已經生拽着皇帝,整個身子毫不支力,緩緩地滑了下來……
皇帝的聲音帶着些微的顫抖:“宣太醫令!”
元光六年的初春,衛子夫得諸邑公主。點将臺上,一支大漢的軍隊,正從這裏出發。彪炳史冊的上将軍衛青,第一次領兵出征,此後橫掃龍城的傳奇,亦在此刻晴光下,點起始筆。
這些事,她都不知道。
元光六年。只不過是從長門宮前滿地雪景換作了草長莺飛,似乎甚麽也未改變,但她卻已經不能再去看外面草色青青,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網,已經将她的宮門冷冷地罩蓋。
不知從何時起,羽林軍暗衛緊鑼密鼓地分布四方,表面上看,一切都與往常無異,但她,或宮裏的任何一位婢子,一旦欲出宮門,便會被擋回來,門禁在不知不覺中纏了一道又一道。
不知皇帝是什麽意思?
外面……發生了什麽?
她撐着額,一支大明燭在燭臺上悄悄滴蠟,她只要一低頭,便能看見燭芯似融化了般,圈在暈黃的燭光中,螢螢只成一線。蠟油一滴一滴沿着燭臺落下,很快凝成固狀。她眨了一下眼,那瞬燭光也随之翕動……
宮裏暖爐早已撤下,是初春了,天漸轉暖,早用不得這些個勞什子了,滿宮裏,只點幾支燭盞,有一份兒小小的溫暖,歪在榻上,就着燭光,小小兒瞄兩眼書簡,煨一份好吃樣兒的吃食,大明燭偶爾會爆個燭花,她聽着,好似時光悄靜地在耳邊劃過,反是笑了。
但外頭的天光必不依宮裏這樣悄靜,該發生的事,原封不動地在君王案牍上勾圈。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楚姜是個機靈的,得見機會,果然向羽林軍內衛探消息去了。阿嬌一路等着,盼過一天又一天,那楚姜,卻是再也沒有回來。
這一夜,她驚惶從夢中坐起,蕊兒又打簾子又送水,忙的沒能耐。她冷汗涔涔,喝過了水,有了點兒精神,才說道:“你道本宮夢見誰了?”
蕊兒因說:“是楚姜?”她扶着阿嬌,輕輕給她順氣兒:“娘娘莫憂心,那些個厮門看着呢,咱們裏頭的人不教出去,楚姜這樣伶俐,給她蹦出去了,那幾個厮門守着,必不教她再回宮裏來的。”
“你的意思是……楚姜好端端地在外面,只不叫咱們給見着?”
“那是了。楚姜跟咱們一樣急,她也想進來呢,沒的那些個狗腿子不讓呀!”
阿嬌閉上眼睛,任蕊兒拿軟毛巾給她擦汗,因說:“倒是這樣便好啦。你只不知道,方才做了個噩夢,駭本宮一身汗,——楚姜……楚姜滿身是血地立本宮跟前兒,喊本宮為她做主,教本宮救她……”
“哪能呢,頂是噩夢。誰敢欺負楚姜呢,娘娘莫忘了,那楚姜是怎樣讨來的?楊長侍做的主——莫說咱們宮如今勢微,他們盡揀楚姜這樣兒的欺負,但憑楊長侍的名頭,誰敢打楚姜的歪主意?沒的教楊長侍一頓好揍!”
她說的極是,阿嬌便也稍稍寬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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