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10)

上元燈節,正月十五重火夜。

許多年前的長安城,燈火輝煌。許多年前的陳阿嬌,明豔張揚。

她如今坐帷幔下,極細致耐心地剝金豆,寡言少語,除了這張仍舊美麗的臉之外,已無人能想及,此刻燈光下沉默的遠瑾夫人,竟是當年未央宮裏飛揚跋扈的陳皇後!

她極有耐心,眼下簇着一縷光,專注于手中的活計,纖手不停地上下翻飛……這是極細致的活兒,用摳銀絲繞着翻金花、金豆子,嵌細花钿,這桂宮的主人,金枝玉葉,這種活計,原是不必她做的。但她卻深喜這極靜的活兒,一點一點地摳絲、一點一點地繞銀線,絲毫不覺煩厭……

斜倚熏籠坐到明。

大抵宮裏的女人,若不想個法兒捱時間,可得活活将自己熬死呀!

她不似她們。只偏是喜歡上了這活計,靜,不粗糙,磨着這活兒養心呢。

她忽地停下了手中活計。一顆金豆子冷不防從她手裏滑落,滾了邊兒去。馬上有宮女子俯身去拾,遞了她跟前來,恭恭敬敬地低頭……

她接過來,輕輕擱桌上,卻不再看了。

扶着桌沿站起來,輕嘆了一口氣。

“本宮出去走走……”

在廊下卻碰上了前來聽差的從侍,見了她便作禮,她輕輕淡淡并不過心,欲放了人走,那聽差的卻不動,她一怔:“找本宮有事?”

那人上前來一步,貼近了低聲道:“……請娘娘宮門口淺敘。”

她沒緩過來,直覺道:“本宮不去。”

那聽差的極會看人臉色,好像是經絡極通熟,又神秘兮兮向她道:“請娘娘一敘的人,乃前遭兒桂宮後院子裏開鑿荷花塘的總大人,娘娘也不去?”

夜風涼飕飕,她孤然立在風裏,竟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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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星稀,宮門口已停着一輛馬車。

她下了辇子,左觀右望,見這邊離宮門把值處還有一段距離,她說幾句話便走,只要不鬧出甚麽動靜來,想是不要緊的。

因走了近去。

分明是不太遠的距離,于她,竟像緩緩踱去,邁了一生。

一生的丈尺,只在這緩緩的幾步。

為什麽是他?

他有十足的……把握?

她的五指縮成一團,不停地掐着手心底,汗已經覆密了,不斷地滲透、滲透……她低頭,緊張極了。

心中卻有一個慌張瘋狂的聲音在說:就這樣走吧!上馬車,永不要回頭!跟着他!

馬踏即出,便是遙遠的,只在記憶中出現過的長安之夜!而今後,她可以永生擁有!

只要她願意。

她靠近了馬車。

陳阿嬌并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方式這樣堂而皇之地出入漢宮,并且将馬車停在天子的門庭之前。

她慌亂不已。

但已經來不及了。已經有一個小厮模樣的人打前來,确認是她便行了谒,将她請至馬車前。

她極困惑,正想問,那小厮開口道:“公子在這兒已經等您很久了。”

“公子?哪個公子?”她故作鎮定,心卻差點跳出了嗓子眼。

“劉公子。”

雙髻小丫鬟将她扶上馬車。她一邊掀簾子,一邊警惕地環視四周——巡夜的羽林軍,卻無一人動。

竟是一輛暢通無阻的馬車。

她吃怔。

那雙熟悉的眼睛正瞧着她。

仍是這樣的眉眼,張揚的,自信的,眼角帶着一絲微微的笑意,向上翹起。

卻……還有一分深沉。似一眼望不到底,那雙眼睛,太有內容。複雜的叫她一窺竟不得全貌。

千尊之軀,就這樣,托手向她,吟吟笑着,去扶她。

若要遞過手去,她竟是不敢!

是劉徹。

好一個,劉公子。

她假作一唬,退出了馬車,跪地下,聲音刻意的中氣十足:“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年無極!”

引得一衆羽林衛向她看,領頭的瞧出是黃幡禦用,便率部下齊刷刷跪地:“陛下萬年無極!”

這陣勢,瞧的馬車外已換便服的在禦衆人皆傻透透,面面相觑之後,也愣愣地随之跪下:“陛下長樂永泰、萬年無極!”

皇帝皺眉,知她故意,心中極不悅,卻也不敢與她生氣。因撩簾說:“朕不過出去透透氣兒,你們這陣仗是做什麽?”

衆人相視,皆愣怔不知該從何去。

皇帝探出了身子,将手遞給她:“上來!”

她怯懦懦遞上了手。

餘衆仍是癡愣,皇帝惱了:“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杵這兒堵朕眼窩子,瞧人心煩!滾!”

龍威難犯,一幹人唯唯諾諾互瞧一眼,貓兒似的滾了下去。

龍車絕塵而去。

一出了宮,已有普通青布幡車馬候着,他們很快換了車,驅趕融入長安的夜色中。

朗月當空,夜風微襲。

多年以前的明月照耀至今,這樣的月光,曾經拂照當年的他們,當年的長安城,如今,伊人如故,卻再回不去從前。

上元燈節,一盞一盞竹燈耀如星子,通透了半片長安城。

劉徹與她并行而站,餘衆已換成便裝的內侍、暗衛,融入百姓群中,暗暗地貼近。他與她,還像許多年前偷跑溜出漢宮的那個上元夜,只有他們兩人,并肩游走在熱鬧非常的長安街頭。

只不複見當年嬉鬧。

“朕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他的措辭極小心,卻忘了改自稱,便再說道:“你若不喜歡,我可以帶你回去,”又極快地補了兩個字,“——馬上。”

“……今兒為何這樣熱鬧?”她順開話題,心不在焉。

“今天是上元節。”皇帝輕搖鵝羽扇。掠下的目光,全聚在她身上。

她不說話,一個人領頭走在前面。

那一瞬間,皇帝有一絲難言的失落。他仍是疾步趕了上去。

料無火氣,那是不可能的,堂堂一國之君,朝上朝下多少人哄着,早慣壞了,這一會兒,能壓抑着不爆發,已是萬可。但他偏偏問了一句最不該問的話:“朕問你,——為何請你出來的是那鑿荷塘口子的人,你便出來了?若是朕,你是不是就不肯來了?”

像孩子似的賭氣,偏這回子才有,十數年來,除了從前帝後和諧時,皇帝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

她當真覺生疏了。

便停下腳步,回過頭去,連瞅他的目光,都夾着陌生。

“朕問你呢——”皇帝有些不依不饒。但這畢竟是街上,又不好張了口大喊,便是這回失了性子,亦算有分寸。

“陛下下谕,一定會來。——妾不敢不從。”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回答的生疏而禮貌,絕無越矩。

但那當然不是皇帝要的答案。

滿街的燈色,怎樣瞧也瞧不夠,這年上元,吸引她的已不是那麽些新奇玩意兒,而是自由。能大口呼吸的自由。

“你不開心?”

皇帝鮮少用這種語氣,不算哄,更不是公事公辦的情狀,像與普通朋友那樣的交談,或者說……就像是長安城裏尋常一戶人家,當家人與自家婆娘說話時的語氣。

很自然,卻也怕惹怒了婆娘日子不好過,竟還帶着些小意!

她停了下來。忽然側過身,看着皇帝:“自然不能開心——怕家去又跪冷硬硬的地,膝蓋受不了。”

皇帝一愣,眼中竟有一絲不易捕捉的莫名驚喜!她竟在回追往事!皇帝想起了那一年上元,他們回宮之後,被罰跪在猗蘭殿宮門口,太後娘娘訓誡了好許久!

她還記得。

“那不能,那回我還年輕,現在老成些了,家裏頭總要給些面子……”

他嘟囔。

陳阿嬌到底孩子心性,在宮中窒悶許久,一出了宮,滿街都是花花綠綠的景致,再束着,總也要破了功,沒多久,那腳板子便似被黏住了一樣,饞貓似的瞧着人攤子……

皇帝立她身後一瞧,原是個熬醇糖稀捏糖人兒的把戲!老板手指頭活絡的很,捏出的糖人兒好看極了,各有各的形态,往近了瞧,竟連眉眼神色都栩栩如生!

他湊近道:“你愛麽?愛便買幾個。”

“買多了要何用?”她嘟囔。

“給你扔着玩呗!”劉徹不假思索。

她竟咯咯地笑,只有這時,天真爛漫一如陳阿嬌:“那……你有錢麽?”

這倒是個愁人的麻煩!皇帝一愣,卻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往捏糖人的小販攤前一撂,纨绔子弟裝的像模像樣:“本公子出門忘帶錢串子了!你看着給,這枚玉佩可夠買了這攤兒?本公子對做小生意沒興趣,不熟這門道兒!……”

他話還沒說完,老板已嘿嘿賠笑道:“那……這位公子可是要做甚麽?既不買我這攤兒?”

天子腳下,皇城根上,皇親國戚本來就多,瞧這“纨绔”的架勢,想來出身不賴,攤販也是個有眼色的,誰能傻愣愣瞎得罪人呢!賠個笑,又不掉塊肉!

“這個、這個、這個這個……本公子都要了!滿包串兒給擰囫囵了,本公子就是貪圖模樣好,不好,誰拿玉佩換呢?”

陳阿嬌暗裏咯咯直笑,聽這口氣,她家公子怎像是要花大價錢買圓個煙花女子回來呢?還只“貪圖模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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