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11)

小攤販嘿嘿笑着像迎了財神爺,極滿足地将糖人兒紮結實,一對兒一對兒包好,一邊吆喝:“嘿嘿,對不住啦,小攤兒打烊!全給這位公子包圓了不是?”

那架勢,好像在做極大的買賣——嘿,有主顧啦,全給包圓了!

陳阿嬌暗裏直笑,離了漢宮群臣朝谒的大殿,劉徹才有點可愛。

恍然又是多年前的那個上元夜。

眼角竟有些濕潤。

再多失望與不可原諒,終是懷念的。懷念多年前,她笑靥如花時,他寵她無計代價。

終究是錯過了那麽多年。

他能給她的,也不過是重複當年場景,卻永遠重複不了當年的心境。

“好吃麽?甜不甜?”劉徹跟在她後面,重重暗衛換上了常服,隐入百姓群中,身貼着身跟進,劉徹反倒像小厮似的跟着那位姑娘。

姑娘停住腳步,轉身來:“你不會自己嘗一個麽?”

是陳阿嬌慣用的語調,面碰面地頂着也不會怕,管他天王老子!她就是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劉徹有些欣喜,因說:“姑娘不開口賞,本公子敢?”

陳阿嬌瞪他一眼:“憑我再耍賴,也不會情願‘扔着玩’也不給人吃!”

他狗腿似的跟上,陪着笑:“本公子沒說姑娘不地道,姑娘莫生氣!”

“眼神兒說了,憑你賊猴兒似的,敢用言語刺兒本宮麽?眼神裏瞅的冒火呢!”她忽然一愣,連眼神都滞住了,多久來沒用過這個稱謂了——“本宮”,那兩字兒金貴的很,吐出了嘴,勢必能震震人,從前陳阿嬌嚣張跋扈時,“本宮本宮”,珠串子似的往外冒,可精熟,着實唬住了不少人。

如今再這麽地,可就不适當了。

“怎麽不說了?”劉徹笑着,瞧好戲一般:“朕愛聽你叨叨個沒完,怪熱鬧。早前習慣啦——如今就怕你不說話,悶着,蒸饅頭吶?”

她頭一揚,忽覺悲傷。

今兒……她話是多了些。

劉徹追了上去。

“不愛了,”她忽然抓起一把糖人兒,“賞他們吧……”話音剛落,已經揚手朝後抛了去,果然是“扔着玩”啦!

落空的,被幾個小孩兒撿了就走。餘下皆穩穩當當落入混進百姓堆裏的暗衛手中,只聽皇帝道:“娘娘賞你們的,還不收着?”

幸而街頭熱鬧,人聲嘈嘈,無人注意這邊的“公子”在說些什麽。

她的背影,孤單地隐入長安的夜色中。

十年之後,流離錯落,卻在街頭一隅碰見了故人。

陳阿嬌比他發現更早。

她怔忡,立在攤前,仿如隔穿了久遠的歲月,望見了多年以前的自己。

淚水糊了眼眶。

劉徹站在她身後,目色沉暗,年輕的君王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為江山不為美人,劉徹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這樣失衡的抉擇,這兩者之比,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心懷王圖霸業的皇帝,從來不會拿他的江山與任何稀世珍品作比較。

它們本身不配。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夠填滿年輕帝王的野心。

除了江山偉業。

所以,他只是懷念從前的自己,懷念甚至深愛青梅竹馬的皇後。

但從未後悔他為了江山社稷傾覆後族勢力所做的一切,若能從頭再來,他甚至會手段毒辣更甚一倍,絕無後悔。

“測個字兒。”

還未待陳阿嬌說話,皇帝跨前來,已将羽扇壓在了攤案上。

陳阿嬌一窒,側頭瞧了眼皇帝,眼角墜下一抹微弱的光。帝王也低頭觑她,極淺的目光,似不在意,卻又像融着漩渦一般的深情,對上了她的眼睛,不忍挪開。

“這個是騙人的,不好玩兒……”她生硬地想推開皇帝,轉頭走人。卻被皇帝一把攬住,輕輕推了回去:“多少年了,難得撞見,招呼一聲也好……”

他竟也認了出來。

“怎麽,用這種眼光看我?”皇帝笑了笑。

“沒甚麽,”她道,“我原以為,你案上折子批也批不完,日理萬機,哪有閑工夫去記得一個多年前只打過一次照面的人呢?”

“那天和你在一起——”他的目光飄向遠處,攢花的竹燈、紙燈含了一顆火紅的芯子,亮如星辰,他的目光從連片的燈色裏飄散又收聚來,聲音壓的極低:“我都記得。”

測字算卦的先生老了許多,半背的耳朵使他與人說話十分吃力,頭上幾乎數不見黑發了,連這麽間雜的幾根都極難找,十年未見,染了滿鬓銀霜。

幸好耳背,他聽不見陳阿嬌這句砸場子的話,不然還得氣老了幾歲,不值當。

不知是極巧的偶遇,還是他十年來每朝這時分都準刻出現在長安街頭,養家糊口的生意,十年如一日地做起來,不容易。

劉徹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低頭向她:“十年,不算短啦——”

不算短,所以攤主青絲變鶴發;不算短,所以……他們彼年情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她嘆了一口氣:“我想回家。”

“不測個字再走?”

劉徹說。

“他上回測的算準,你替我——将酬金再付雙份兒吧,”陳阿嬌道,“他當年說我情短福薄,果真全中!算是高人……這麽多年,欠他一份酬謝。”

“朕……沒錢。”他幹脆利落。

陳阿嬌忽然拔下簪子,擡手便戳向皇帝脖頸——

但那勢頭實在是太輕緩,皇帝用半痛不癢的眼神瞧邊兒上,全不在乎。果然,簪尖即将抵着皇帝皮肉時,她停了下來:“——反、應、太、慢!”

皇帝笑了笑:“是你下手太快——他們都散了去,防備着周圍呢,誰防備你?”

暗衛終于反應過來,惶急地閃出幾道人影,欲“救駕”。

陳阿嬌從容地收了簪子,擡手緩緩插入發鬓,像走貨劫家的山大王似的,霸道無比:“給錢!”

暗衛一臉……幾個同僚左瞅右瞅,拿不定主意,不知這位娘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追向皇帝。

皇帝伸出了手:“拿點錢來花花!”

暗衛面面相觑。

“朕——沒、帶、錢、袋、子!”

……

街燈掬着一束光,撲暖了整條街。

陳阿嬌大手一揮,極潇灑寫下一個字:“您給測測——測不準我也給錢!”

“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呀,老朽這攤子,多少年來沒叫人砸過——老朽字測的準呀!測不準——當然不用給錢!”耳背是耳背,索性說話還算利落。

“我是說——”陳阿嬌幾乎是帶吼的:“您測不準、我也給錢!給錢!!”

“啊?……測不準?不成,我測準呢,哪能測不準!”老頭子好像體力還挺好,糾纏人的功夫磨勁兒呢,好能折騰:“不能測不準的!不能的!姑娘說笑呢,我這攤子多少年來沒叫人砸過——準的很!”

準的很吶——

劉徹退後一步,微微矮下腰,幾乎要壓着她的肩,呼出的氣息蹭着她頸窩下極柔軟的細汗毛,癢絲絲的……

她一驚。

劉徹笑道:“嬌嬌,敢情他忘了許多年前,你連喊帶嗆要掀了他攤子呢!”

嬌嬌。他竟然喊她嬌嬌。

陳阿嬌心底一酸。這個見不得人的身份,終于被君王脫口說出。長門冷苑,自打她進了那扇宮門,便永生邁不出了。

即便能邁出木欄門檻,也永遠也邁不過心中的那道檻兒。

即便君王将她擁入再溫暖的懷抱、說再多綿軟的情話,也永遠暖不回她早已在冷宮每一個寒夜之後,逐漸冷卻的心。

這便是世情,寒冷的人心。

許多年前,也是一年上元燈節,他們走在長安街頭燈色煌煌的夜風裏,嬉鬧的毫不拘宮中之禮,彼時少年夫妻,正如膠似漆。說不懷念,那必是假的,但若再要從頭走一遭,她決然是不肯了。

這一條路,太累,太冷。

“在想什麽?”劉徹靠近來,小心捉住她的手:“冷麽?”

她搖頭。

“那告訴朕,——在想什麽?”

“測字呢,在想從前。”

劉徹探頭一看,她揮毫寫下的字,正是“長樂奉母後”的“樂”字。

同樣一個字,睽違十年。

劉徹提起鵝羽扇,敲了敲攤案:“就這字兒!你測一下!”

鶴發的算卦先生盯着他笑。劉徹一激靈:“你——你還認得我?”

不想十年已過,故人仍守在那裏。長安城角一隅,總還有人記得,他們曾經攜手走過的青階。一回身,“傻丫頭”灑脫的背影在滿街燈色裏越走越深。

“老朽——”神秘高深的笑容裏,一雙眼睛隐似藏着些什麽……

劉徹側耳,正準備恭聽高見……

“老朽——老朽聽不見公子在說什麽!”“高深”的先生帶着“高深”的笑意,用扇柄指了指耳朵……

劉徹……

“您耳背我知道,”他拔高了嗓音,一扇狠狠拍案上,“就是這個字——請你——測!字!”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