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8-2

冬。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幾乎每日都飄着雪,也不見稍停。

太和殿。

「…皇上…這廢除郡州支知府,可急不得啊! 」要是真實行集權,豈不是讓他們都斷了財路,魏墚趕緊大喊。

數名大臣齊聲喊道:「請皇上三思。」

「魏大人,并非朕一意孤行,朕這些日子密派要員勘查,那些郡州支知府一個個荒廢職務,拿着百姓的錢財,花天酒地,在朕管不着的地方,稱王! 」怒氣沖天,時不時還透露出心疼百姓的憂傷。

「皇上…這并不是每個郡州支知府皆是如此,如今我們要改的可是國體啊! 」魏墚一副痛心的模樣。

要是真改為由皇上集權,豈不是斷了他當王的夢。

「這樣吧…魏大人,朕讓你看看那些郡州支知府如何淫靡不堪,宣元虤。」讓侍官喊元虤入殿。

趙光義一驚,低着頭,眼角卻跟随着元虤。元虤前些日子被派入李太尉手下之時,他已是驚訝,這些日子不見元虤,想不到…是為皇上辦事。

魏墚更是險露出陰狠的表情,察覺失态才趕緊低頭。

「臣元虤參見皇上。」

「平身。元大人,你倒是說說這些郡州支知府都做了什麽好事! 」一副惱怒的樣子。

元虤讓人搬出一疊疊紀錄的書卷:「回皇上,都已記錄在此,臣便随選一本解釋給魏大人聽。」

「說! 」皇上氣着。

「浥州支知府,夏可官,上月十五至浥州城內香合樓喝了花酒出來後,在路上騎馬撞死一名老翁,老翁之女告上衙門,不料卻被夏可官以查明冤情為由,騙入府上玷污其身,便予以殺害。同月十八,又收取浥州市集攤販之要保費…」元虤政念着,皇上卻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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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保費?」疑惑着。

魏墚眉毛一挑,可惡!

元虤看了一眼魏墚:「回皇上,乃是繳給官員,官員便會保護攤販不受地痞流氓侵擾之費用。」

「哈哈!現下官員也可以做起一門生意! 」拍了龍桌,回音震響殿堂之中。

「回皇上,這保費經屬下一查,那夏可官,并沒有獨吞。」語帶保留。

「喔…那錢總不會不翼而飛吧! 」

「這…」有些為難。

「說!有朕在! 」這戲當然得好好演。

「那浥州、信州、浀州、垆州、安州、澱州、全州…等等十四州,每個月都會将錢以運鹽的方式,運回城內,進而…入了魏墚大人倉儲之中。」

「放肆!滿口胡言! 」魏墚急着跳出責罵元虤。

「魏大人,在這大殿上如此失态,不知誰叫放肆! 」皇上冷不防潑了盆冷水。

「臣知錯,可臣冤着! 」察覺失态,又恢複慈藹善良的模樣。

「回皇上,臣有證據。」示意陸平紳讓人帶上十個木箱與那十四位郡州支知府。

「臣陸平紳,叩見皇上。」

「平身。陸愛卿,這些…」

「回皇上,下官日前接獲元大人密信,要下官清查城中大臣之財務,原本查魏墚大人時,本是無誤,可卻在蕭其蕭大人府中查到此本賬冊,便令士兵跟了魏大人幾日,這在城西之處,有棟小倉庫,裏面擺滿了鹽米,見魏大人與幾個人交談過後,便給了一人一錠黃金和包袱,便讓那些人離去。」平靜地敘述着。

「黃金! 」看向魏墚,語氣嘲諷:「魏大人,黃金啊! 」

「臣是被冤枉!皇上! 」趕緊大聲喊冤。

「下官讓人跟了一名領黃金的人,擊暈後帶回,發現此人乃浥州支知府夏大人的師爺,包袱裏還有三錠黃金。經盤查後,全部記錄于此。」雙手呈上審問的紀錄本。

「魏墚啊魏墚!朕可有虧待你! 」一副心痛的模樣。

魏墚見那群支知府低頭心虛之樣,怕是已經将他供了出來,甚至是讓他背上黑鍋了!

今日,怕是他魏墚最後一次上這大殿。

發了狂的大笑:「哈哈哈…你們趙家,憑什麽!憑甚麽當皇上!憑什麽擁有天下! 」心有不甘,他不甘心!

「魏墚! 」皇上震怒喊他的名。

「來人拿下他! 」趙光義直接發號施令。

那魏墚也不是好惹的,本就是練家子,三兩下便把兩名禁衛士兵打趴在地上:「我魏墚一生都在為人謀策,那些昏庸的主子,沒腦子怎能當主子! 」徹底的豁出去,歇斯底裏的說着。

說着上天的不平,說着趙家的無能,不是伴着狂笑。

從腰上抽出一把刀便想刺向皇上,趙光義一驚,馬上推開皇上。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王爺! 」趙光義并沒有感受到疼痛,身上壓着一個人。

「元大人! 」倒是陸平紳大喊了一聲。

皇上身旁的內官,下令要禁衛士兵将魏墚抓起。

「哈哈哈哈…趙匡胤,你殺了一個我,還有另一個我…」魏墚被數名禁衛兵壓制在地上,胡亂地大笑大喊。

「虎兒! 」看見壓在他身上的元虤,心急地喊着:「虎兒! 」将元虤抱在懷中,壓着淌血腹部。

皇上走到趙光義身邊:「快帶入我書殿,趙醒叫人把太醫都喚來!」

趙匡胤沒想到趙光義竟會救他,一直認為上次他逼他娶親之事,這兄弟之間便是漸行漸遠。現下,元虤又為了義兒補上這一刀,趙匡胤心裏有些罪惡感,他看着這兩人長大,相愛,最後逼義兒娶親,讓元虤回朝政,這些都是他認為最好的結局。可如今見了元虤的心甘情願,和義兒的痛心,趙匡胤有一絲做錯了的罪惡感。

趙光義一把抱起元虤,繞出太和殿,跟着內官趙醒跑着,萬分焦急,嘴上一直說着:「你不能有事。」

「炅…你…沒事吧…」微微的抓了趙光義的衣襟,笑着,又吐了口血,濺得趙光義胸前一片血紅。

「你不能有事!聽見沒有!」急得眼眶都紅了,拼命地跑着。

陸平紳看出了端倪,又見皇上眉頭微皺,想是皇上早已知情,觀察四周,有些大臣眼神透露出不屑,輕藐與質疑。

仔細一聽還可以聽見:「這王爺與元虤怕是如傳聞一般」、「那元虤長得一副妖媚樣」、「見王爺如此,我大宋還有希望嗎」…

陸平紳跪下:「啓禀皇上,元大人此次征破我大宋最大弊案,又因救駕負傷,臣想這元大人本就與皇上、王爺情同手足,皇上現下定是十分焦急,臣等願在大殿靜候皇上,好讓皇上去看看元大人的狀況。」

趙匡胤一聽便驚覺,大臣們必為剛剛義兒之舉感到質疑,想必這陸平紳也有所察覺:「陸愛卿甚是了解,朕現在是心疼萬分,我這傻弟弟,唉…。」焦急的模樣比趙光義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臣們見皇上如此,也不多言,原來不只王爺如此疼愛元大人,連皇上也是如此,大臣們的态度又是一轉。

「皇上,臣等願意在大殿靜候,皇上如此重手足之情此乃大宋之喜。」衆臣紛紛跪下。

「衆愛卿,朕在此感謝大家,今日便在此退朝,尹尚書你與李太尉一同監押魏墚,即早審判。陸平紳,與朕一同去見見元大人。」說完便罷手疾步走出。

衆臣見皇上如此着急,對趙光義和元虤的質疑也少了許多。

走在去皇上寝殿的路上。

「陸平紳,他倆可都是朕的弟弟。」一句話便給陸平紳點個醒。

「皇上,切莫煩憂。」兩人都一語雙關,旁人一聽也只認為陸平紳在勸皇上莫憂煩,實則陸平紳也是請皇上安心,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陸平紳有分寸。

慶和殿。皇上書殿。

殿堂內,宮女大夫忙進忙出,一盆盆染紅的血,不停送進去的白紗布,拿出來的都是沾滿鮮血的污布,趙光義在書殿前廳不停往裏探。

「快!拿這藥方去煎藥! 」裏頭田太醫發號着施令。

只見一名大夫匆忙跑出來,便被趙光義拉着:「虎兒他沒事吧! 」

「王爺,有田太醫在。」這大夫也算見過世面,沉穩地撥開趙光義的手,取藥去。

裏頭田太醫不停地罵着:「該死的!元虤!你給我撐着!就叫你來禦醫堂救人,誰讓你去殿堂上為人挨刀! 」

田太醫一聽見是元虤受傷便馬上沖了過來,元虤可是他的傳人,要死也要他允許。

手上不停的拉着線與針:「該死的!你這小兔崽子,用針線縫傷口這活,還是你教我的,你這兔崽子,我只幫你縫這一次,下次你膽敢…」

一旁的太醫聽了心裏發酸,這田太醫就是将元虤當兒子疼,兩人在禦醫堂時常研究醫術到半更,元虤也不喊累,反而會照顧年紀較大的田太醫。

外頭的趙光義靠着門板,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漬:「你該有多痛…」傻瓜,在你面前,我趙光義真的什麽都幫不了你。

「皇上駕到。」內官一聲喊叫。

趙光義依舊坐着。

趙匡胤也不以為意,讓陸平紳前去關心,便坐在趙光義身邊。

「虎兒說…皇帝哥哥沒有錯。」趙光義流下眼淚:「要我不能恨你,不能怨你逼我娶親,他說…我的個性就像皇上,同一個模子。」握緊腰上的麒麟玉佩。

「上個月,虎兒來找我了。」趙匡胤緩緩地說。

趙光義轉頭看像他。

「那天下着初雪,他穿着你之前穿的大紅深衣來找我,同我說着如何扳倒魏墚,接着他說,他知道朕舊疾複發,命不久已,他說,他不恨我也不怨,只擔心我們兄弟倆會互相傷害。」趙匡胤看了眼這小自己十來歲的弟弟:「于是,他拿了個金櫃給我,要我看。」輕笑着。

「你,如何病着了?為何從未提起。」有着一絲驚訝。

趙匡胤不理會他:「虎兒說,那是他的寶貝,我一打開來後,便發現裏面全是我寫給你和娘的家書,還有一封虎兒給我的信。」感慨着。

家書?不是被他給丢了?為何元虤還将信收在金櫃…

「虎兒信上寫着周恭帝年幼繼位,下場如何?信上還稱朕為皇帝哥哥,說朕征戰一生,幼子尚未成年,試問下場又會如何?」拍了拍趙光義,背對他繼續道:「哥哥我是真心吃味,元虤這般将才,總是将事情看得透,做事有謀有策,但他卻只全心為你。」比朕還像你的兄弟,比朕還像還像你的家人。

「我問你身體如何…」低着頭,趙光義覺得自己真像個傻子。

「大概還可以撐個一年吧! 」說的輕淡。

「所以你便要我成親,所以你便要趕緊除掉魏墚,所以你要虎兒上朝政打理,為的就是…」為的就是讓我繼位之時,一切都已安妥。

「今日之事,我一方面痛心着虎兒的傷,一方面卻也驚喜着你救我,但更大的體悟是逼你走上這條路的朕,是對的嗎?」看着前方,趙匡胤有點茫然。

「虎兒說…皇帝哥哥為我做的決定,都是我想要的。」他的虎兒,看透一切的虎兒,心該有多痛。

「那孩子…。」趙匡胤眼眶泛紅。

看着門外頭的雪下得越來越大,風也呼呼地吹着,兩兄弟就坐在地上,為裏頭的元虤祈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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