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1-2

兩個月後。

今年的冬天特別長,都過了清明才暖起來,韓隐與元虤走在山中,打算為元聿與王靖掃墓去。

到了墓前,打掃一番,誠心敬拜,感謝着爹娘的照撫,元虤心裏無限感激,感謝着爹娘為他的安排,感謝着那會狼語的外族人便是韓隐,感謝着以往照顧他的褚莊人,感謝着在開封城中遇見的大夥,感謝着…感謝着他所愛的炅兒。

韓隐随意地坐在一旁,伴着元虤,忽然有只狼坐在他身邊,韓隐先是一驚,随後有些欣喜地摸着牠。

待元虤張眼,轉頭便見着韓隐被狼群包圍,笑得開心。

韓隐看着元虤,起身拉着他的手,讓他一塊坐下,狼群警戒地起身,盯着元虤。

韓隐對着狼群叫了幾聲,那群狼便放下警戒,又再次趴下。

「又換了新王。」摸着一旁的狼,韓隐又說:「上一頭狼王,被饑餓的百姓殺來吃,這新狼王,便是他的孩子。」

「饑餓的百姓…」有點難想象,如今大宋昌盛,卻還有無糧可食的百姓。

韓隐點點頭:「方圓五十裏,不堪連年冬季大雪,谷物難以生長,牲畜也養不活,鬧着饑荒。」見過百姓見到狼便殺的狠勁,皺着眉頭,以往百姓不曾如此殘暴,真的沒糧可食,才被逼得如此。

看着狼群,才驚覺,以往的上百只,現下放眼望去,只剩百餘只。

「難道官府并未發糧?」這地屬信州與川蜀之際,中間還有個西安城,都是經商貿易之地,怎還會有如此慘況。

「沒見過。」

元虤想着得告訴趙光義,卻又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皺着眉想着,若繼續如此,怕是會有民變,是該給炅兒提個醒,可…現在的自己,又該用何種身分告知炅兒。

韓隐攤開元虤握緊的雙拳,放上一片嫩綠的葉子,元虤見了一愣。

「你我便能救濟着百姓,無須回城。」韓隐有些私心,私心的不想讓元虤再回城,另一方面,他希望元虤找尋自己可以做的事情,而不是又為了他活,那個他便是趙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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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你說得對。」握上樹葉,元虤是真心的笑着。

吹着春日暖風,元虤說着想去山下村裏行醫,說着自己的想法,韓隐點點頭,只說了句:「一同去。」便不再多說。

習慣了他的少語,元虤又自顧自地說着他需要的藥草,說着待會沿途上就好摘回去做些藥膏藥丸,說得很是起勁。

兩人與元聿和王靖拜別後,便開始沿途找着藥草,沿途元虤和韓隐說着藥草的特性,韓隐不懂便仔細聽着,如果知曉就答上幾個字,聽着元虤興奮地介紹,他嘴角露出笑意。

看着天空上的烏雲,韓隐拉了拉元虤,指了指天空,便要他一起跑回小屋,跑到一半,雷聲響得震天,嘩啦一聲便倒下大盆大盆的雨水,淋了他倆人一身濕。

回到小屋的元虤被韓隐推進屋內換衣裳,韓隐自個兒在竈房生了爐火,分了一盆爐火備着烘衣後,煮了些野菜湯與剛剛抓到的山雞。

将火盆放入屋內,讓菜肴悶煮着,才去換下衣裳。

元虤想着要煮些熱姜茶,卻發現韓隐都已用好,便趕緊倒上兩杯,踏入韓隐屋內,要他趕緊喝上,這種濕涼的天氣,最容易染上風寒。

一進屋便見着了韓隐背上的黑麒麟紋,雖不是第一次見着,卻還是被震撼,那麒麟栩栩如生,像活在他身上一樣。

放下姜水,讓韓隐趁熱快喝,看着套上衣服的韓隐:「那黑麒麟紋是如何刺上的?」仔細一看,還有個胎記剛好合着麒麟紋的臉部。

韓隐搖搖頭:「從小就有。」他确實不知曉。

「我可以摸摸看嗎?」走近韓隐。

韓隐稍稍拉起背後衣裳,露出精壯的背肌,感受元虤手指的滑動,韓隐心跳微微加速,耳根子有些紅,趕緊将衣服拉下。

「有…有些涼。」拿起姜水,便喝了一口,還燙了一嘴。

元虤好笑地看着他的慌張,趕緊拿出帕巾為他擦拭:「是我沒注意,這淋過雨還讓你掀衣。」

韓隐搖搖頭,聽見元虤肚子咕嚕一聲,便走向竈房,端出剛剛悶着的菜肴,元虤驚喜地看着。

「你到底有什麽不會! 」似乎什麽也難不倒韓隐。

「叫師父,便同你說。」露出微微地笑,感覺有些狡黠。

「哈哈哈…你果真是狐貍,哈哈哈…」元虤笑得開懷。

韓隐一愣,元虤這兩個月來從未如此舒心大笑。

元虤發現了韓隐的微愣,看着韓隐的眼神,他有些感動韓隐的關心,這些日子要不是有韓隐日日伴着他,讓他每日過得新鮮,無暇想着開封城裏的事,無暇想着與炅兒的點點滴滴。

吃了頓飯,兩人邊收碗盤,邊聊着天,元虤纏着韓隐要他說說小時候的事,韓隐看着他在他身邊轉着,倒有些孩子氣的可愛,倒了茶水便坐回椅子上。

「一如剛剛那般纏人,大約半歲大時,一醒來便找着我。」笑得溫柔,又說:「會爬之後,我和聿叔要去山上打獵時,你便爬在我腳上,不肯我出門,聿叔每每見了都吃味一次。」

元虤聽了很是神奇,韓隐說着他的事,可他卻不記得了,新奇地聽着韓隐說着。

看了元虤一眼,低下頭來:「你二歲那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節,我們四人一同去了山谷邊的市集,你硬是要牽着我的手,當時人又多,而我卻将你弄丢了。」像是在回想什麽一樣,韓隐眼神沒有焦距:「聿叔沒有責怪我,靖姑姑要我打起精神跟好她,找你,我心急地到處找你,就在一個賣糖糕的大嬸懷中見着你。」

「我可有大哭?」元虤真的不記得了,那可是二歲時候的事。

「你手上握着糖糕,見着了我,開心地要我吃,大嬸還直說,你拿着糖糕不吃,就是喊着『給隐吃』。」想起了美好的回憶,韓隐的笑容一直挂在臉上。

「韓隐,你當時可有急得大哭?」元虤張着大眼天真地看着他。

韓隐一時無語,耳根子一紅,拿起水杯喝着水。

他當時抱着元虤哭得大聲,直說着再也不要放開他,就死命地牽着元虤,元虤本來就愛纏着他,那日也很有義氣地牽得老緊,惹得靖姑姑在晚上為他倆洗澡更衣時,得威脅他倆放手,他倆才放開彼此,穿好衣服後又牽起手來,讓聿叔看得哈哈大笑。

元虤看着韓隐通紅的耳根子,笑得大聲:「看來是抱着我痛哭了! 」這韓隐真好懂。

輕咳一聲:「總之,還好,找着你了。」

元虤聽着韓隐如此說着,心裏一陣溫暖,喝着熱水,笑着。

雨聲滴答滴答敲着木制的屋頂,原來在這樣的季節,他曾經有過這樣的回憶,想想這幾年,一到了這般雨季,他便是擔心着炅兒的臂膀,為他又揉又按,好讓他舒坦點,心裏又有些惆悵。

韓隐見他無語,看着雨滴,發着呆,心裏有些發疼,元虤微微皺着的眉透漏着他對趙光義的思念,韓隐不善言詞,也不知如何安慰元虤,因為有些事,不是說着不疼,就不疼,說忘便能忘。

「你三歲那年,我便被爺爺身旁的鄭将軍帶回魚木村,那天你哭的大聲,還跑出來追着在走我的馬匹,跌了好大一跤…」韓隐又說了一段。

「這個…我有些印象。」新奇地拉起右褲管,白皙的腿上,有着一道淡淡細細的疤痕:「就是這個。」

韓隐看了一眼,那疤痕還淡淡地貼在皮膚上。

「爹和我說這是韓哥哥給的勳章,要我長大後跟他讨去,現在一想,原來你便是爹說的韓哥哥。」終于有一件事情,他有印象。

看着元虤:「還痛嗎?」

「早就不痛了。」搖搖頭。

「那人…給你的若是傷痛,有一天你便會像這傷口一般,不痛了。」韓隐說得坑坑巴巴,看了元虤一眼,又說:「若是美好的回憶,你更應該…活得開心。」

看着元虤盯着他的表情,他有些不知所措:「我…罷了。」韓隐想安慰元虤,卻不知該如何說,兩句話講得有頭沒尾,最後他也放棄再說一次。

起身便要回自己的廂房,元虤拉着他的衣袖,眼眶紅着,低着頭說:「謝謝…」

拉着他的衣袖,元虤默默地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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