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5-4

大遼皇宮大堂中,站着三人,蕭綽、韓隐及韓德讓。

韓隐見了蕭綽的眼神,便知道自己下對棋子了!

十日前,他與元虤一塊前去市集,會會這韓德讓,此人孤傲得很,一身的才氣卻因為蕭綽的關系,不願入仕。

元虤聽了便與韓隐,故意在大街上擺了一盤棋,此棋盤乃是元虤在褚莊隐書閣裏見着的,他可是解了許久,此局黑子必能得勝,白子只有走對下一步,才能翻轉整盤棋,元虤坐在酒樓外,便是要挑戰各方好手,誰能将此局的白子反敗為勝。

元虤就拿着書本,靜靜地看着,時不時用憋扭的遼語喊兩句:「解棋,還望各位好手來解,解了元某便賞一錠銀子。」

做了約莫一個時辰,韓隐暗示他韓德讓的到來,他便故意用漢語說:「看來大遼沒高手,失望至極! 」起身拍着自己的下衣襬,又道:「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我大宋高手才能解吧! 」故作嘆息,卻又帶了點高傲。

果真引起韓德讓的注意,他上前一看,便問着:「此局解的是什麽?」這局擺明了就是黑子得勝,為何還擺出來讓人解。

「喔…先生有意解局?」帶點挑臖。

「當然。」也是一股傲氣。

元虤笑了笑,又将棋盤擺上,這黑白子,一子一子下着,微微看了韓德讓一眼,便說:「接下來便換白子,先生可解出白子該下在何處,才能獲勝?」

「妙妙妙…這下棋之人,兩人毫不相讓,這局大致已是黑子獲勝,這白子…」韓德讓看得入迷。

「在下可是用了半刻鐘才解出,真是煞費精神。」言下之意便是,韓德讓得用不到半刻的時間解出才算真高手。

微微吃驚,打量了元虤一眼,見了他不過二十出頭,眼神沉穩不像是唬人,便陷入沉思,這拿了白子,一會兒點在右邊,擡起,又點在左邊,又不對。

擡頭看了元虤一眼,只見他靜靜地看著書,絲毫不在意,比他韓德讓還高傲。

過了一個時辰,韓德讓終于說話了:「在下服輸。」

元虤挑眉,故意不回應。

「可否請高人指點一番。」他真心佩服。

元虤笑着說:「可,請先生與我入廂房一聚,我這解局,可不能讓人知曉,先生除外。」

韓德讓驚訝着:「這話怎麽說?」

「先生共點了棋盤十六次,每步都想得深遠,不過一個時辰便想了十六步招,在下好生敬佩。」元虤作揖。

韓德讓大笑:「好!你這年輕人能屈能伸,雖有一身傲骨,卻非空穴來風,連我韓某的棋路都看得仔細,我韓某交你這朋友! 」

「在下元虤。」恭敬地又作揖。

「韓德讓。」拱手。

兩人入了廂房,元虤便叫了壺茶水,與韓德讓讨論着棋局。

小二小心地将棋盤原封不動地移上二樓的廂房,在一旁暖着爐水,沖好茶水才退下。

小二一退下,韓德讓便開口:「元公子,快教教韓某吧! 」眼神透着光芒。

元虤笑着,拿起白子,便落在一處,然後便要韓德讓與他對弈,兩人下了不過一刻,韓德讓便大笑。

「妙妙妙!誰說船過水面便無痕,那水波不就透着蹤跡,這白子下在此處,感覺還是處于下風,沒想到再下兩子,便追趕着黑子,用語黑子相同招數反将一軍! 」為元虤倒了杯茶水:「兄弟,你可真是才人!韓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

元虤笑着:「韓兄,在下今日約您來廂房,是應了皇太後之約前來。」也不拐彎抹角。

韓德讓手一顫,看着元虤。

韓隐從他身後走出,微微作揖:「在下耶律斜轸。」

元虤起身便讓耶律斜轸坐在主位,便在一旁為他泡茶水。

「這…」耶律斜轸這大遼有誰不知!

「先生,皇太後需要您的幫助。」韓隐說得簡短,他看得出韓德讓眼神的情感。

韓德讓皺着眉頭,将茶杯放下。

「如今陛下身體微恙,皇太後攜幼子掌政,雖于統不合,卻主政有方,讓我大遼百姓生活逐漸優渥,文字推行,也讓大遼人才輩出,可…」故意深深嘆氣。

見了韓德讓露出一瞬間的緊張,韓隐又說:「偏偏遼國大臣均是些迂腐之輩,百般刁難,阻擾我大遼國策推行,皇太後很是憂心,近日更是無法入眠,若以此況,不日…」故意語帶保留,吸了口氣又說:「身為臣子,也不便多說,只是先生才氣甚高,正是我大遼急需所用之人才,還望先生答應入仕,一同為皇太後效力。」

元虤為他倆斟上茶水:「船過水面非無痕,在下鬥膽一言,韓兄不妨想想為何皇太後執意找你入仕助她呢?」點到為止。

韓德讓見了他倆一搭一唱,思緒亂得很,不發一語,起身便離去,搭上門把時,又說:「待我想想。」

此刻,韓德讓與蕭綽兩人都激動着,盡管蕭綽面無表情,起身向前的步伐已經透露出她的心意,察覺韓隐也在一旁,便故作轉身,整理思緒。

「先…先生願意入仕,實乃我大遼之福。」清了清嗓音,蕭綽要自己冷靜。

韓德讓恭敬地作揖,顫抖的聲音也透着他內心的不平靜:「臣…定當效尤。」微微擡頭看了蕭綽一眼,情深至極。

韓隐識相地對皇太後說:「啓禀皇太後,臣曾與先生聊聊大遼往後之大局,甚是精妙,此次上朝,也請先生帶上奏本與皇太後說說。」

蕭綽聽了,看了一眼耶律斜轸,這耶律斜轸賣的是什麽藥還真不知曉,卻勝得她歡心,便道:「也好,耶律将軍,辛苦了,你退下吧! 」

「是。」低着頭退下,分寸還是得拿捏好。

大堂中門一關,門內是笑是淚,是情還是憶往,韓隐都下對了棋子。

韓隐回府時,見到了耶律沙奇抱着元虤,很是親昵。

快步向前,卻聽見元虤作揖:「謝謝公子相救。」說着簡單的遼語。

他才緩下腳步,元虤故意放大音量,便是已經看見了他,要他冷靜,以免誤事。

「你還會說遼語! 」耶律沙奇笑得開心,像個鄰家男孩,低頭又說:「我叫耶律沙奇,是斜轸大哥的姑姑的表親,好像有些複雜,總之,他是哥,我是弟弟。」

元虤沒有反應,只是笑着,接着,向韓隐揮手。

韓隐面無表情走向他倆,就聽見耶律沙奇開心的與他打招呼:「哥! 」

元虤雖笑着,眼神卻打量着耶律沙奇,韓隐說過耶律沙奇心思缜密,可如今這般爽朗,大辣辣地個性,難道是在掩飾真正的個性?

「來了。」還是面無表情。

「這公子剛剛爬上樹上将鳥巢放回,心地可真好,朋友嗎?」他對元虤可有興趣極了!

早在元虤細心的照料幼鳥時,他便注意了,聽着他用漢語對幼鳥說着話,還帶點傻氣,笑起來很是單純,讓他愣了一會兒,而後便見着他爬上樹上,下來時腳一滑,他便提氣跑向他,将他抱住,現下想想,還好沒人見着他施展功夫,否則就功虧一篑了。

韓隐微微不開心,應聲嗯,便傳身離去。

耶律沙奇也跟在韓隐身後,正确來說是跟在元虤身後,比手畫腳地說着自己的名字:「沙奇,我。」

元虤覺得有些好笑,這耶律沙奇像只大狗。

指着自己:「沙奇。」

看了韓隐一眼,沒有反對,元虤笑了笑,指着自己:「元虤。」

「元虤…,朋友! 」比了個要好的手勢。

「朋友。」對耶律沙奇笑了笑。

韓隐見了元虤的笑容,揉了揉他的頭,便進了大廳。

元虤笑得更歡,跟上韓隐。

跟在後方的耶律沙奇心裏閃過一絲異樣,只覺得耶律斜轸很看重元虤,一直都孤身一人的耶律斜轸,也會如此看重朋友,這讓他有些驚訝。

跟着坐在大廳內,耶律沙奇拿了塊糕點給元虤:「這個叫北豆糕,是我從小就愛吃的,你試試。」邊說邊比,他可是挺喜歡元虤的。

元虤接過,咬了一口,鹹鹹甜甜的,越嚼越香:「好吃。」

韓隐倒着茶水想遞給元虤,卻發現耶律沙奇已經遞給元虤,還讓他配着喝:「這北豆糕就要配上這酸甜的梅汁茶,豆香四溢,好吃極了。」

元虤點頭,真是好吃,看向韓隐,卻發現韓隐悶悶地喝着兩杯茶水,便知道剛剛他定也是倒了杯茶水讓自己配着,嘴角笑得更彎。

「元虤你幾歲了?」然後又指了自己:「我二十四了,你呢?」

「冬至就滿二十三了。」日子過得真快,一晃眼又過了一年。

韓隐微微挑眉,他記得元虤在冬季出生的,十二月初八,再過十五天,便是他的生辰。

耶律沙奇掐指算了算:「那你還會待在大定府嗎?」他兩眼發亮。

元虤點頭,也不知道今日韓隐辦得如何?微微地看了韓隐一眼。

「哥,我可以常來找元虤嗎?」很是尊敬耶律斜轸。

韓隐頓了頓,沒有馬上答應,看了元虤一眼:「別吵到元虤。」算是答應了,有耶律沙奇伴着,至少元虤的安全是無慮的。

「我跟你說,我府上養的大鷹,前陣子在後山壁上生了一窩小鷹,很是可愛,趁着還未落雪之前,帶你瞧瞧。」爽朗的笑聲搭上熱情的性格,讓人無法拒絕。

又與元虤說了幾個地方,然後又拿了幾個大遼小點,教着元虤怎麽吃,完全忽略了耶律斜轸的存在,這讓韓隐很不是滋味。

耶律沙奇離開別府後,騎着馬思忖着,這元虤甚是奇妙總是讓人不自覺想多伴他一會,同他說話,元虤也馬上了解他所想表達,本想來見見他許久不見的哥哥,沒想到卻遇上了這麽個有趣之人。

嘴角彎起笑容,眼神有一絲霸道,拉了下馬,他想着耶律斜轸下午微微不快的眼神,看來他的哥哥真的挺在意元虤,嘴角的笑意別有深意。

別府元虤的廂房內。

「你說沙奇他是個心思缜密之人,可如今一見卻是如此爽朗不拘小節,這讓我有些吃驚。」與耶律沙奇相處一下午,也觀察了一下午,他依舊看不透這個人。

韓隐對他叫「沙奇」這兩字,微微不開心,沒有作聲。

靠近韓隐,環上他的腰:「怎麽?不開心了?」摸上他的嘴角。

「怎麽就…」尚未說完,韓隐就說不出口。

元虤看着他的表情,嘴角彎了起來:「你吃味了。」是因為我只叫他的名吧!

看着韓隐的表情,元虤知道自己猜對了,環上他的頸:「要不…我也可以只叫你隐?還是斜轸?還是天麒?你名可真多。」笑得開心。

元虤的孩子氣逗得韓隐莞爾,親了他的唇,擁着他便說:「耶律沙奇這人,将自己藏得深,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可他能将百家大錄名冊,輯錄統整,用于大遼百姓戶名編策,這點便可說明他的心思不可與一般同喻。」今日一見,耶律沙奇确實有所成長,多了份沉穩,這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如今已有些霸氣。

「嗯…此人我也看不透,他總是笑着,也并非假笑,而是真心的覺得有趣而樂着,這樣的人卻可以編策如此繁複之事,若非他擁有熱情,那便是他有更大的野心。」在尚未熟識之前,這人他得注意。

韓隐聽了元虤的分析,眉頭微微皺着,他希望耶律沙奇只是對元虤好奇,如朋友般的熱情,下午他見了耶律沙奇的眼難得地透露出一絲情緒,心裏有些不安。

摸了摸元虤的頭:「別與他太近。」

元虤聞着韓隐的龍涎香,靠在他的胸膛上,笑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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