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靠近你

光亮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池旭有些不适應地眯了眯眼，卻感覺到周邊的水流似乎更湍急了些，他的體力消耗過度，只能勉強讓自己的身子浮在水面上，根本無法逆着水流前行。

前方不斷湧來的亮光刺痛了池旭的眼睛，因為長時間處于黑暗的緣故，他一時之間無法适應外面強烈的光線，他閉上了眼睛，并且用一只手擋在眼睛上面，用那手臂組成的微弱陰影讓自己的眼睛得以适應。

水流肆意地将他的身子沖向更遠的地方，池旭感覺到自己裏岸邊不遠，出于本能，他死死地攥住了岸邊類似于草一樣的植物，用手臂的力量與漸漸激烈起來的水流相互擠壓着，他不知道自己抓脫了幾根草，在這樣的情況下，順着流水漂流了多長的距離，但當他的眼睛漸漸适應了周邊的光線，他睜開眼睛，終于選出了一個看上去較為粗壯的藤條，又一次抓住了它，擺動着自己的身子，費力地讓自己爬上了岸。

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湛藍的天空，他覺得自己像是有一百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了似的，悲喜交加的心情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他微弱地笑出了聲……

池旭有那麽一瞬間就想一輩子躺在這個地方不起來了，但是身上的傷告訴他，一切都還沒完……在他高興之前，他必須找到要找到薩維才行。

池旭又一次從一輩子都不動的情緒中掙紮起來，他爬起身，低下頭看到自己所處位置的第一幕，就差點讓他爬着後退然後又一次翻到身後的水裏。

這是花……那個眼睛形狀的花朵，此時正怒放着，它的花口正直直地對着自己，那雙不知道含着什麽情緒的眼睛正看着他，而這朵花的根莖，是從一堆亡骨中長出，這亡骨此時正大張着嘴巴，就好像是要吃人的怪物一般，那嘴，也正對着他，就好像即刻要起身啃掉他的腦袋一般。

池旭看着這樣的組合愣了許久，好不容易平複了自己的心情以後，他顫巍巍地起身，果然，着眼的，是一片花海，明明沒有風拂過，但它們的腦袋卻富有韻律地搖動着，而透過花叢看它們根莖處的下方，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地，全是亡骨，這些花不約而同地，全部都從亡骨生前左胸膛的心髒處長出，無論這些亡骨呈怎樣扭曲的姿勢，都是如此……

池旭呆掉了，直覺告訴他，這片花海，并不是他來時的那一片，而他也生出了一種錯覺，那就是——花海中的花有多少，在它們根莖處“安家”的亡骨就有多少……這些花長得太過密集，如果他想行走，就必須從這些花邊上經過，有時候他會不小心将花枝壓斷，或踩到，而當他不小心觸碰到某個亡骨的頭顱時，他會看見成堆的屍蚓蟲從亡骨的頭顱處爬出來……那些屍蚓蟲有的會爬到池旭的腳上，有的會重新鑽回頭顱裏。

池旭的褲子已經殘破不堪，但他知道，當屍蚓蟲咬了他一口之後，就會離開——因為他是人類，吸血鬼的血液與人類不一樣。

他要去哪裏呢？他呆呆地望着前方，不住地移動着腳步，遠遠地，他看到了一棵樹，一棵花樹，這棵花樹他見過，就在上一片花海之中，隐隐約約，就像是一個幻覺……這棵花樹好像成了海邊的燈塔，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去那邊，但是他下意識覺得，那裏有他要找的東西，至少在那裏，能安全。

可那花樹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無論怎麽走，它好像始終裏池旭那麽遠，從未靠近過。

直到池旭看到腳下成堆的屍蚓蟲，他才停下腳步。

就像是他和薩維在哪個屍蚓蟲産房所看到的場景一樣，此時，這些屍蚓蟲也團團地包圍住了一個東西，那樣的形狀，那樣的大小，讓池旭覺得……那是一個吸血鬼，而且此時，這個吸血鬼，還沒有死！

池旭下意識就想到了薩維，但此時他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但他知道，此時他最應該做的，是将這些屍蚓蟲轟走。

他拿了薩維給他的那塊會發熱的石頭，然後蹲下身放到了這堆屍蚓蟲旁邊，果然，屍蚓蟲們立刻就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樣讓出了一塊地方，但這遠不能讓屍蚓蟲們全部從這個人的身體上退開，這東西只有一塊，這讓池旭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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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麽做才能讓屍蚓蟲們離開這人的身體呢？他看到絲絲縷縷的血液從這團屍蚓蟲的下方滲透了出來，随即立刻浸沒，入了土壤裏……

屍蚓蟲喜歡吸血鬼的血液，卻讨厭人類的血液……這也是為什麽池旭數次從屍蚓蟲的包圍中逃生出來的原因。

現在想要讓屍蚓蟲離開這人的身體……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辦法。

一咬牙，池旭從包中取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他站在這團“屍蚓蟲”群前，将手伸到了這團屍蚓蟲群的最上方，然後，一只手拿着匕首把，另一只手捏在匕首上，稍稍一用力，一股尖銳的疼痛感刺激着池旭的神經，匕首的刀刃深深地嵌入了他手掌上的肉裏，頃刻之間，殷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順着手指流了下來，血液濺上了屍蚓蟲的背，頃刻之間，屍蚓蟲蟲潮就像是見了鬼似的，連忙從“獵物”身上退開，但這僅僅只是一層。

池旭一咬牙，握着緊緊地匕首，将匕首狠狠地從自己的手掌間抽出，随後忍着被割裂的疼痛，他張開了自己的手掌，讓更多的血液從血紅的傷口間流出，從剛開始的一滴一滴，變成了一絲一絲，最終，變為了一股一股。

蟲潮退散，它們包圍着的那具軀體，也漸漸地顯露了出來，衣物已被咬得成了碎布般的樣子，密密麻麻被啃咬的傷口，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着……但無疑……這不是薩維的身體。

當池旭看見這個人的臉，不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個人，竟是薩維他們曾經找過很久的洛裏！

洛裏緊閉着雙眼，還未開始消融的身體，表示他此時還活着，池旭不知道為什麽洛裏也在這裏，但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也說明他經歷了不少……

池旭嘆了一口氣，他自然是不會把洛裏丢在這裏，但他現在連薩維都沒找到，連怎麽出去都不知道，現在他這随時都可能會倒下去的樣子，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他該如何照顧正處于重傷之中的洛裏？

他将洛裏用胳膊架了起來，洛裏并不是很重，就算是池旭受了傷，擔着他，也勉強沒有問題。

但此時的池旭更急了，洛裏都在這裏，那薩維呢？薩維在哪兒？

找到薩維然後離開這裏的信念讓他堅持了很久，現在到了這個地方，仍然沒有薩維的蹤跡……這讓他有些茫然。

原本咬着洛裏的屍蚓蟲見到嘴邊的食物跑了，都有些不甘心，但它們很讨厭池旭身上所散發出的血液的味道，于是它們撤退了。

池旭不知道這些屍蚓蟲要去哪裏，他看着它們遠去的方向，發現這些屍蚓蟲都往一個方向爬去。

他順着這些屍蚓蟲爬的方向看過去，竟隐隐約約看見了一個不甚明顯的發光點，他眯了眯眼睛，不由自主地回想到薩維所用他所謂的“技能”時，發出來的光亮，即使這樣的理由看似很荒誕，能找到薩維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那邊看看。

他跟着屍蚓蟲所去的方向，拖着洛裏，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腳邊詭異的眼睛似的花朵低低地垂着腦袋，池旭不可避免地踩到了兩處亡骨，但他都無暇顧及那些，他覺得自己裏那簇晃眼的光越來越近，他更加确定那是薩維的能力，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當他看見花海之中那被光籠罩着的熟悉的軀體，他興奮得無以複加。

薩維靜靜地躺在花海中央，池旭發現有不少一部分屍蚓蟲被隔絕在光束的外面，而薩維躺倒的那片地方，竟然有不少已經枯萎的花朵……他試圖突破那束光接近薩維，但下一秒他就被晃眼而又灼人的光給吓得退了回來……他看了看籠罩在薩維四周的光線，覺得這有可能是薩維為了保護自己所留下的那麽一個類似于保護罩的東西……

現在薩維處于昏迷狀态，他的眉頭緊緊地皺着，似乎是在掙紮着什麽，看上去極為痛苦。

“薩維！薩維！”池旭在外面叫喊着，試圖用自己的聲音喚醒沉睡中的薩維，但薩維仍然是那副樣子，一動也不動，也不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靜靜地躺着，感覺就好像是一個睡着正在做噩夢的孩子一樣。

池旭有些急，這一路走來，薩維有的時候會表現得很奇怪，讓他隐隐覺得他在隐瞞着他什麽，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薩維，印象之中，薩維好像總是對他笑着……那些有點欠扁，有些無奈的笑意，總是讓池旭生氣。

可此時，薩維好像很痛苦……池旭總覺得，像薩維這樣的人……是不會有痛苦的，又或者說，他從不把他的痛苦展現給他看……

池旭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池旭試圖靠近他，卻一次又一次被猛然迸發出的強烈光線給逼得退了回去。

池旭将洛裏放回到地上，閉上了眼睛，将胳膊覆在眼睛上，然後慢慢地，向着薩維的方向走過去。

就算是已經用胳膊遮擋住了光線，他的眼睛還是生生地疼，他覺得自己被一股炙熱的空氣流給籠罩住，池旭知道，那是光線的熱度，他想靠近薩維……出于本能地想靠近他，他不想看見他痛苦的表情，他想将他喚醒，然後，他們一起離開這裏。

“薩維——”剛一開口，灼熱的感覺就直沖向池旭的喉嚨，他感覺自己的喉嚨要被燒壞掉了，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灼熱地燃燒着。

他只覺得四周的光線強得吓人，他不能睜開眼睛，也不知道薩維離他到底有多遠，他只能一步一步地挪動着腳步，每動一步，他的痛苦就多一分，光線練成的利劍就像是要刺破他的皮膚，幾次，他的身體都差點兒承受不住這樣的溫度出于自我保護退回去，他腦中只能想着——靠近他，叫醒他，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然後他們一起回家……

池旭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嚣着疼，熱，他覺得自己的皮膚被強烈的光線給燒壞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身上的熱度漸漸褪去，他睜開了許久不敢睜開的眼睛，看着薩維近在咫尺的臉，他有些想笑……看吧，這一次……我又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