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他很好

看着顧世琛心煩氣躁地在病房裏走來走去, 腦門都快趕上蒸汽機似的冒煙了，失笑道：“你幹什麽呢？”

顧世琛咬着牙：“他竟然還有臉來？他有什麽資格說愛你？”

“等等等，他沒說他沒說，你今天是怎麽了？淨給人加戲呢？”

一會說阮星河喜歡她, 一會又說查陽榮喜歡她, 別待會又要說簡承宣也喜歡她。

好家夥, 她才知道原來她拿的不是小可憐，而是萬人迷劇本。

顧世琛看了一眼遲鈍的鐘靈靈, 忽然湊上前去。

“你, 你要幹什麽？”突如其來的老金，鐘靈靈幾乎都被床咚了。

她不自在地側了側腦袋，錯開顧世琛的眼神，臉頰肉眼可見地紅到了耳朵尖。

她的腦袋也跟蒸汽機似的了, 舌頭都捋不直了。

“你知不知道我愛你, 在追你。”顧世琛壓低了嗓音, 跟低音炮似的，性感磁性。

聽的鐘靈靈耳朵尖都酥軟了，下意識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把人推了出去。

直接惱羞成怒了, 氣急敗壞道：“說話就說話, 你湊這麽近做什麽？”

“想讓你看清楚，我真的很喜歡你。”

黝黑深邃的眼眸深情款款地注視着自己，鐘靈靈不敢對上他的眼睛，低垂着眼睑小聲道：“說這個幹什麽？”

顧世琛認真說道：“我怕你忘了，把我真當朋友相處了。”

“怎麽？”鐘靈靈捉住他話裏的把柄，底氣一下子就硬了起來，“還不願意當我朋友了？”

Advertisement

“不是不願意, 是不能。”鐘靈靈心尖猛地一顫抖，直覺又要說什麽肉麻的讓人接受不了的土味情話，趕忙伸手推。

但顧世琛嘴快，他含情脈脈看着鐘靈靈，唇角溫柔的微微上翹，“我太喜歡你了，沒法和你當正常朋友，如果最後你喜歡上別人了，我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他伸手輕輕撫過鐘靈靈額前的碎發：“我怕我忍不住。”

“……”鐘靈靈額角跳了跳，“我知道，我知道。”你別碰我了，癢嗖嗖的，怪難受的。

“幸好你遲鈍。”

鐘靈靈：“？”等等，你事不是在內涵我？

瞧見鐘靈靈難看的神色，顧世琛勾了勾唇角，直起身子，拯救了背氣勢壓迫的鐘靈靈。

“餓不餓，想不想吃花膠炖雞，我知道一家，合着豆腐一起炖的，特別入味，叫個外賣？”

鐘靈靈搖頭：“不是很餓，不想吃。”

顧世琛雷達似的，立刻掃描鐘靈靈身上的幾處傷口，緊張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傷口疼？”

“倒也不是疼，就是有點涼。”就像是冷風吹進了骨頭縫裏，難受的緊，鐘靈靈頭皮都發麻了。

“冷？我讓人買了暖寶寶，剛充好電，擱在你小腿肚子那塊暖一暖。”

顧世琛急忙拿過來兩個，小心掀開被子，看着她抱着厚厚繃帶的紗布，閉了閉眼。

小心擡起她的腿，将兩只熱水袋塞在他的膝彎處。

溫暖的熱流驅散了骨頭縫裏的寒涼，兩條腿暖洋洋的，鐘靈靈臉上露出舒服的神色。

“還合适嗎？”顧世琛理了理她褲子上的褶皺，雖然只是一個極細微的動作，但不知為什麽，就是看的鐘靈靈面紅耳赤，心跳如雷，她吞了屯口水，“好了好了。”

察覺到鐘靈靈的別扭，顧世琛也非常貼心地沒有再逗弄她，檢查了下繃帶沒有松，替她蓋上了被子。

“喝點雞湯吧，不吃東西也不行，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好好好，随便你吧。”看着像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但鐘靈靈知道，她要是不答應的話，顧世琛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總是要磨一陣的。

鐘靈靈這會心律不齊，實在沒心情跟他說話，聽見他的說話聲，甚至喘氣聲都別扭至極，索性直接答應下來。

但顧世琛叫了外賣也不算完，他絮絮叨叨說道：“醫生說不能吃太多的止疼藥，待會吃完你早點睡，睡着了就感覺不到疼了，對了，我讓人買了幾個暖水袋，你膝蓋下面的要是不熱了就說，我給你換一個，傷口暖一點也不會很疼。”

“行了，啰裏啰唆的。”他的聲音就像是3D循環的，在腦海裏滾動播放，閉上眼，他老媽子似的表情立浮現。

實在沒忍住，鐘靈靈“噗——”的笑出聲。

顧世琛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在笑什麽，但看到鐘靈靈發自肺腑地笑了，顧世琛也跟着彎了彎唇角，摸了摸她的腦門，再一次去欸的那個她沒有發燒，坐回去看文件。

在他手伸上來的瞬間，鐘靈靈身子就像是陡然背冰凍住一般，瞬間僵住。

直到聽到顧世琛坐回去，悉悉索索翻文件的聲音，她這才慢慢松懈下來。

側着臉眯着眼睛悄悄看顧世琛。

看到對方低着頭認真的側臉，心裏沒來由升騰起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就好像，只要這個男人在這裏，即便現在天塌下來，她都不害怕。

……

沒過幾天，陳重一個人來看鐘靈靈了。

他拎着一只果籃，又買了一些營養補品，進來之後稍顯局促地看着寸步不離鐘靈靈左右的顧世琛，面有難色。

鐘靈靈猜到他優化跟自己說，本來不想聽的，反正他也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

但她實在是煩了，就怕查陽榮還對自己死纏爛打不放手。

她眼神示意顧世琛避幾分鐘，顧世琛猶豫了一下，不悅地看了一眼陳重：“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顧世琛出去之後，陳重常常呼出一口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你男朋友是氣勢可真強，在他面前，我就像是被教導主任逮着沒遵守校規的小學生。”

想到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像只憨憨大狗模樣的顧世琛。

再想到在其他人面前不茍言笑，時時刻刻板着臉，張嘴就像是嚴厲批評的杏鄉，鐘靈靈唇角彎了彎。

“吃嗎？”陳重摸了一只橘子遞給她，“還挺甜的。”

“不了，他給不了你多長時間。”鐘靈靈瞄了一眼病房門口，“還是長話短說吧，你來找我是因為查陽榮的事情吧。”

陳重聳了聳肩膀：“靈靈，我不知道你跟陽榮到底有什麽誤會，但這麽多年的朋友了，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陽榮這個孩子，從小家庭就複雜，別看他人前玲珑剔透，長袖善舞的，其實他這人心思敏感的很，心窄，喜歡鑽牛角尖。”

“陽榮喜歡跟你聊天，可能都跟你說過一些事，他父母都不是東西，別看他爸這麽混蛋，為了錢拿刀子威脅親生兒子，他媽做的事比他爸還要畜生一百倍一千倍。”

陳重忍不住鑽進了拳頭，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媽根本沒打算把他生下來，只是當時有客人喜歡大肚子……”

陳重臉上浮現出幾分羞惱，含糊遮蓋了過去，繼續道：“月份大了，再打胎就真的一屍兩命了。”

這些鐘靈靈都在人物簡介裏看到過。

陳重擡頭，發現鐘靈靈低垂着眉眼，看不到具體的情緒。

只得繼續說道：“他媽剩下他之後，身體就變得很不好，之前的客人也不怎麽過來了，他媽就覺得是他壞了自己的生意，差點就把還是嬰兒的他給掐死。”

“他爸更是個混蛋，他爸好賭，每次輸了回來都會拿他媽和他出氣，還威脅陽榮從他媽那邊偷錢出來，偷不到就往死裏打。”

陳重說道：“查陽榮被打的沒辦法，就想辦法真的在讓媽那邊弄了點錢，他爸嫌少，打他打的狠，他媽發現了，更是往死裏打。”

“尤其是他媽後來精神出現了點問題。經常把他當成他爸，覺得是他爸毀了自己的一生，沒事做的時候，就以折磨陽榮為樂趣。”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陽榮可能就會一直恨着她了，但有一次陽榮生了病，高燒不止，眼看着人就說胡話了，家裏實在沒錢治病，他媽接了一個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客人出了兩三倍的價錢，第二天早上，他媽就帶着他去了醫院，他回來了，他媽再也沒回來。”

陳重掀開眼皮，瞄了一眼鐘靈靈臉上錯愕的表情：“他小時候就那樣的環境，他确實對錢看的很重，也确實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但靈靈，我看得出來，他對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他在學校裏，雖然女人緣不錯，但真正有幾個是說上話的。”陳重伸出一只手，“這手指頭都數的清。”

“靈靈，我知道陽榮肯定是做了不好的事，讓你生氣了，但我這麽跟你說吧，我們之間在一起還經常有磕磕絆絆的，他其實就是不會表達自己，他心裏在乎你，但他別扭，不願意承認。”

鐘靈靈一直以為查陽榮對這個世界就只有最純正的惡意，沒想到他內心還有這樣的掙紮。

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查陽榮嫉妒自己，憎惡自己，但還是自虐似的把自己捆在他的身邊。

他渴望貪戀親情和友情，但又不敢随意接觸一段感情，而自己，絕對不會讓他受傷，所以他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鐘靈靈忽然想到了查陽榮離開時眼底的痛苦，內心震驚不已。

幾次三番都想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但都失敗了。

她忽然真切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性和戲劇性。

她沒法只因為原劇情中那麽簡單随便的理由就給一個人的個性貼上标簽，她所了解到的只是原劇中以“鐘靈靈”為視角看到的而已。

而鐘靈靈的人物設置意味着她看到的就只是九牛一毛，是作者為了戲劇性想要給讀者呈現出來的一面罷了。

為了反轉，掩藏在海下的冰山才是事情的真正真相。

陳重祈求地看着她：“陽榮的情緒本來就不怎麽穩定，上次從你這回去之後，他就跟丢了三魂七魄似的，不說話，不吃飯，每天躺在床上，最大的活動量就是動動眼珠子，我就差點把他送來醫院讓醫生當成植物人似的治病了。”

鐘靈靈忽然說道：“陳學長，你說，查陽榮原諒他母親了嗎？”

陳重愣了一下，想點頭但卻又不确定地止住了。

鐘靈靈笑了：“學長，如果我說我們認識的契機就是一場欺騙，如果我說他接近我，只是為了我的錢，如果我說他做了他母親對他的做的相同的事情，用精神折磨碾壓我，試圖在我這裏獲取畸形的快樂和痛快，如果是你的話，學長，你能原諒他嗎？”

陳重瞳孔劇烈震蕩，下意識反駁道：“不可能！”

鐘靈靈聲音低了低：“就連你都不敢相信的事，你讓我怎麽毫無芥蒂地原諒，抱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揭開這條傷疤，至于他，我無話可說。”

陳重扯了扯嘴角，想說什麽，身後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悻悻然閉上了嘴。

……

躺在床上，鐘靈靈還在一直想陳重的話，她本來就是為了出氣，為自己報仇，所以才一直用軟刀子戳查陽榮。

但現在發現，其實每個人都挺不容易的，一個小孩子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精神不可能沒問題，一句原諒而已，對自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一時之間，她腦袋裏思緒亂的狠，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擡頭，正好對上顧世琛滿是擔憂的眼眸。

顧世琛挨着床沿坐下，随手摸過一把小刀和蘋果，低頭削的認真。

看着閃着金屬光澤的刀子，鐘靈靈心內也寒光一閃，頭皮略微發麻，聲線不穩道：“你怎麽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蘆荟的清香，是自己沐浴露的味道。

“吃點水果，待會就吃飯了。”顧世琛擡着漆黑深邃的眼眸看她，切下來一小塊，送到鐘靈靈的嘴邊，眼神裏有一種執着。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一向對自己溫柔的顧世琛好像有點生氣，但他很好的壓制住了，除了說話聲線有些平淡，和平常無異。

但鐘靈靈就是莫名害怕，掀開眼皮偷偷瞄着顧世琛，小口咬住蘋果的一個尖角。

她吃着蘋果，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不是看顧世琛的表情，就是看他的小動作，盲猜他的情緒。

顧世琛沒把所有的蘋果都切成塊讓她自己插着吃，而是她吃完一塊，自己切一塊送過去。

如果鐘靈靈不張嘴，他就這麽靜靜地盯着鐘靈靈，不吃下去不罷休似的。

最後鐘靈靈只能硬着頭皮吃完了大半個蘋果。

眼看着肚子都要凸出來了，鐘靈靈實在吃不下去了，趕在他切下另一塊之前立刻搖頭：“不，不吃了，我吃飽了，再吃下去就吃不了晚飯了。”

顧世琛手上一頓，切開的蘋果送進了自己的嘴裏，默默把剩下的蘋果啃了。

鐘靈靈咽了咽口水：“你到底怎麽了？”不說話鬧得人心裏怪沒有底的。

“沒法原諒。”顧世琛莫名其妙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鐘靈靈反映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說查陽榮的事。

“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麽，但我猜應該是替他那個朋友說清的。”顧世琛眉心緊蹙，薄唇緊抿。

咬牙切齒道，“不管他有什麽苦衷，傷害就是傷害，他不能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你，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平白要求你原諒。”

鐘靈靈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說道：“那如果我說，不原諒是因為恨，是因為我還把他當作是朋友，而我接受不了朋友對我做出這麽過份的事，但現在……他不是我的朋友，既然只是陌生人，只是合作關系，一切從自身利益出發，好像沒什麽不對。”

顧世琛：“……”

顧世琛沒說話，看了一眼她一直不安分往外試探的舌尖，轉身倒了一杯水，送到鐘靈靈的面前。

鐘靈靈喝了一口，緩解了嘴裏的粘膩，這才感覺到舒服多了。

而顧世琛吃完了蘋果，轉身就去洗手洗刀子，回來也沒再提這件事了。

鐘靈靈知道他不是被自己說服了，只是尊重自己的決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