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承影
脖子酸痛無比, 江遂皺着眉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看慣了金碧輝煌的皇宮, 這間屋子不可不謂之寒酸,窗戶是用一層薄薄的紙糊上的,牆壁上有不少細小的裂縫, 給人一種搖搖欲墜、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塌的感覺, 門窗用的木頭也有腐朽的痕跡,一看就是年頭很長了。
但除此之外,這個房間裏的所有設施, 都是新的,而且價值不菲, 最起碼, 一般人家都用不起。
憑着貴重的家具和擺件, 這間狗窩頓時變成了還算溫馨的住所, 江遂雙手被綁在背後, 他先快速看了一圈,發現屋裏沒有人, 于是,他立刻嘗試着動了一下手腕。
他是坐在床上的, 挪動手腕以後他才發現, 綁着自己的這根繩子和床也是相連的, 他想往前挪一丁點, 都做不到。
江遂抿着唇, 腦中飛速的思索,綁他的究竟是什麽人。
恰在這時,有人走進來, 看到江遂醒了,他頓時笑着擠出兩個小酒窩,“你醒啦。”
少年換下那身仆人裝束,此時他穿着一身紅衣,紅色明亮豔烈,和他的單純天真竟然十分相配。
他好整以暇的望着江遂,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無非就是,你是誰,你想做什麽,快放了我之類,這些話,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而江遂和他對視一秒之後,也張開了口。
“給我換個姿勢,我的腿麻了。”
少年:“……”
輕眯起眼睛,少年笑了一聲,“你倒是不見外。”
“不是老朋友嗎,”江遂坦然的望着他,“那我為什麽要見外。”
少年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他開懷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往江遂那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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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遂的腳也被綁住了,而且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玩意,把他擺成了盤腿坐的姿勢,他就是想自己換,都換不了。
少年幫他把腿放平,頗為惋惜的說道:“我好喜歡你啊,如果你不是攝政王,我一定會把你留在身邊,讓你每天陪着我。”
江遂:“……”
這話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呢。
想起某個固執地要命的皇帝,江遂眼皮一跳,他順着少年的話問,“我是攝政王,就不能留在你身邊了?”
少年坐在他身邊,歪了歪頭,“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他燦爛的笑起來,“等你死了,我可以把你泡在酒缸裏,我釀酒很厲害的,大家都喜歡喝,你也是喜歡喝酒的,對吧?”
江遂:“……”
壓下心裏的毛骨悚然之感,江遂本能的又轉了轉手腕,然後微笑道:“對,我生平沒有什麽愛好,喝酒算是其中一項,一會兒吃飯,能給我送一壺酒來嗎?”
腹中空空如也,而外面還是白天,看光亮,估計是中午,或者剛過中午,他被打暈的時候是上午,看周圍的擺設和使用痕跡,這裏絕不是臨時安排出來的,這個人跟了他最少兩天,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這個人更不可能聰明到這種地步,能未蔔先知,預先在架水鎮附近預備好這樣一個地方。
所以,他應該是被少年帶回了他的老巢,而他自己,也至少暈過去了一天一夜。
普通的手刀沒有這種威力,少年後面一定還給他下藥了。
迅速的分析好情況,江遂繼續微笑,耐心的等待少年給他回答。
少年又歪了歪頭,“你還真不客氣啊,你怎麽知道自己還能吃一頓,要是我想殺你,何必再給你吃一頓飯?”
……殺人之前都不給人吃最後一頓斷頭飯?
太缺德了吧!
“要殺我,早就殺了,我還有醒來的機會,那就說明你暫時不想殺我。”江遂把吐槽都咽回去,脾氣很好的回答。
少爺咯咯的笑起來,看着是真開心,“怪不得我家少爺一直忘不了你,攝政王,你真好玩。”
江遂也笑,不過是僵笑,好玩什麽的,他就姑且當做誇獎吧。
少年心情好,小手一揮,外面立刻有人進來送飯,夥食挺好的,就是攝政王自己沒法吃,少年從床上跳下來,懶洋洋的說道:“你來喂他,我還要處理別的事情。”
下一秒,那個送飯的人眼冒兇光,仿佛做這件事比殺了他還讓他氣憤,但他還是低眉順眼的答應了下來,“是,承影大人。”
江遂若有所思,少年的名字是承影……
這是真名,還是化名?
正想着,突然,眼前那人把筷子怼過來,怒聲道:“張嘴!”
江遂:“…………”
江遂在這邊吃飯,另一邊,承影挨個接見他的屬下們,那些屬下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一個個煞氣四溢。幾乎一眼,江遂就能看出來他們的共同點。
都是訓練有素的亡命徒,手上都見過血。
江遂食不下咽,可是為了自己的身體,為了逃跑,他也得吃,他不是沒懷疑過飯菜裏還會有迷藥,但仔細想想,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要是真有迷藥,即使他不吃,承影也會讓人給他填鴨式的灌進去。
既然如此,還不如吃的舒服一些。
“大人,王員外家已經盡數滅門。”
承影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後續如何?”
“村名們已經鬧起來了,王員外平生沒有結仇,全家突然暴斃,山民愚昧,都相信這是報應。”
承影翻了翻手裏的紙張,“山南村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另一人回答:“毒/藥已經投放進去,只是,這藥發作沒有那麽快,若要看到大面積的死亡,還需等待幾日。”
承影仰起頭,看向腐朽的房梁,他輕輕敲了敲桌子,一邊思量一邊說道:“這些終究都是小事,鬧得太慢了,我記得,這裏的父母官好像很得民心?”
屬下低頭,“是,他為官十載,窮的叮當響,家裏只有一個女兒,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紀,卻連嫁妝都出不起。”
承影聽了,嘆息一聲,“還真是清貧啊。”
旋即,他又高興起來,“那就拿他開刀吧,殺了他,再殺了他女兒,做出他們是被貪官同僚所害的模樣,等百姓們徹底鬧起來,咱們再出面接管。”
屬下答應了,出去前,他又問了一句,“那大人,這個官員的其他家人怎麽辦?”
承影皺眉,“他還有什麽家人?”
“一個妻子,一個老娘,還有兩個丫鬟,都是女眷,還有個車夫經常去他家。”
“不是說清貧嗎,居然還有那麽多家人,”承影不耐煩起來,“殺了殺了,全都殺了。”
屬下早就習慣了承影的血腥和無情,他剛要走,突然,承影叫住他,“等等。”
屬下轉回身來,“大人還有事?”
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承影郁悶道:“差點忘了,把他家的那個老娘留下,要是全都死了,連個哭喪的人都沒有,留她一命,讓她在衆人前好好的哭,正好她年紀大,哭上幾天也就活不成了,還省了咱們的時間。”
屬下愣了一下,是人就有父母,看見承影把人命說的如此不值一提,有些時候他也會覺得心寒,然而這種情緒出現不過一瞬,就被深深的恐懼壓垮,好歹死的這些都是別人,若流露出一分同情,死的人就該是他了。
都處理完,江遂也吃完了,承影打了個呵欠,然後走過來,問江遂,“攝政王,這頓飯好吃嗎?為了照顧你的口味,我特意給你請了個京城來的廚子,味道如何?”
江遂身體僵硬,他抿直了唇角,面無表情的望着承影,卻不回答他的問題。
承影和他對視一會兒,微揚的唇角漸漸落下來,他失望道:“還以為你能多堅持一會兒呢,才聽見這些,就受不了啦?虧你還是攝政王,見過的腌臜事情不應該更多嗎?”
江遂不回答他的問題,他冷冷的擡起頭,“讓你家少爺來見我。”
承影無動于衷的看着他。
江遂額頭砰砰跳,他咬了咬牙,聲音陡然變大,幾乎到了厲喝的地步,“讓衛謙來見我!”
能把人命踐踏到這種地步的,江遂這輩子就見過一個,這人活着,就是全天下百姓的噩夢。當年他死的時候,大火燒盡了一切,江遂帶人只挖到幾具焦黑的屍體,他當時就懷疑衛謙根本沒死,這些年也一直在找他,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更沒想到,他已經把手伸到了京城,甚至還抓了自己!
承影抓住他,絕非巧合,他這一路沒有任何計劃,只有從一開始就跟着他的人,才能輕而易舉的把他抓到手,承影不是跟了他兩天,而是跟了他四天,從他剛出京城的時候,他就被跟蹤了,而他竟然一直沒發現過。
更加可怕的是,他想不出來承影究竟在京城待了多長時間,還有衛謙,他到底想幹什麽,敵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
這也太荒唐了!
承影眨了眨眼睛,“啊,這麽快就猜出來啦。”
他的語氣很活潑,但是江遂已經一點和他虛與委蛇的心思都沒有了,衛謙這人毒辣又狠心,而且做事毫無底線,屠城這種事他都幹得出來,偏偏京城衆人還是毫無所覺的狀态,正常人鬥不過瘋子,就算鬥過了,也一定會兩敗俱傷,不行,必須把衛謙叫出來,想辦法拖出他,然後再——
然而,承影的下一句話卻打斷了他的思路,“可是,少爺他不在啊,他去京城了。”
勾起唇角,承影坐到床邊,溫和的看着他,“沒事,再等一等,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帶你去京城見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那麽快回去,這個成功辭職的标題至少還能堅/挺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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