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手足(5)
辛襄開口的剎那衆人就變了臉色。
齊大人急急道:“演武刀槍無眼,公子貴體,怎麽能輕易下場動武?”
辛襄答:“既然演武,那就只是較量一下,下場又有什麽?”
陰鸷的神情在辛襄臉上飛快地劃過,還沒等人們看清,他就又燦然地笑起來。
況俊嘉祥笑着打圓場,說:“年輕人容易沖動,這也能理解。”
文臣摸不着頭腦,不解地問他為何執着于下場。
辛襄旋身,朝着發問的那個人擺出那種少不更事的暴躁臉色,“沒有為什麽,我就是想打贏他。”
他像是血勇的小男孩一樣,帶着逼人的氣勢,幾位重臣圍坐王族的席位最近,聞言不禁面面相觑。
濟賓王看着他張狂的樣子,忍不住斥道:“遠聲不要胡鬧。”
只有天衍帝按住了将要發火的弟弟,低頭認真的問辛襄:“下面的樊邯已是化形之态,遠聲你可想好?”他從來教育辛襄辛鸾這兩兄弟凡事要光明正大,若對誰心有不滿,不要使背後陰暗手段,他倒也不認為今天是這個孩子突然的心血來潮。
辛襄對答其他人狂傲得就差揚起了下巴,王伯問他,他卻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分認真來,一字一句地答:“侄兒想好了。”
齊大人還在忍不住勸,“陛下,底下的畢竟不是常人,要不還是算了罷!”
天衍帝卻替辛襄答:“高辛氏有自己的榮譽,他既然說出口,怎麽能算了?”說着撫膝道,“來人,給公子襄配甲胄兵器!”
·
消息很快地傳到了樓下的裁判司儀,最後一名只能延後,先讓公子襄登場,觀衆們見比武上司儀忽然搖起黃旗,樊邯也被拉到一旁休息,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麽,不由低低私語、左顧右盼起來。
三樓的高臺上,左右內侍伺候辛襄穿完甲,辛襄活動了下四肢,在內侍送來武器時又點膝朝父親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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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驕傲恰到好處,他仰頭道:“遠聲還有一事相求,樊邯手中握得的是父親的’開山斧’,為顯公平,兒臣想請父親的’青仞’刀。”
比武決鬥之前武士想要一件信物上場,這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兒子從父親讨一件兵器也無可厚非,然而濟賓王卻波瀾不驚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應他。
衆目睽睽。天衍的核心重臣都看着,辛襄當頭迎着父親冷淡的臉色,跪的久了,笑容也僵了起來。
好在有天衍帝在旁圓場,他激賞辛襄的勇氣,對左右道,“給我高辛氏的雄鷹拿孤的’裂焰’來!”
衆人聞言一怔,裂焰是天衍帝西征時的兵刃,雖然不如’伐亂’赫赫有名,但在赤炎軍現在也還留着“裂焰所指,即為沖鋒”的說法,這賞賜的象征意義委實不低。
辛襄忍不住感激王伯。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生來就仰慕就王伯和父親這樣的英雄,能用他們的兵刃下場當然是無上的榮耀。
天衍帝卻溫和囑托道,“遠聲,點到為止,不可見血。”
他苦澀一笑,大聲答了一句:“是。”
裂焰槍很快就被子升請了來,赤金色的槍神托在長長的黑緞木盒中,三個內侍跪地托于額頭之上。
辛襄深吸了一口氣,閃電一樣地拿槍轉身、蓄力、出槍,長槍在空中劃出赤金色的一道,恍惚間仿佛發出一聲戰場上的低嘯聲。
辛鸾的席位距離辛襄不遠,他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又擔憂又緊張。他是知道辛襄的本事的,可是對面的樊邯畢竟是化形之人。理智上,他很想攔住他,但他也知道不能攔,思來想去,只好低聲吩咐後面段器:“你去擊鼓,替我為公子襄助陣。”
高臺上一尺寬敞的臺階上,辛襄将槍杆壓在肩上,站起身時又遲疑了看了他父親一眼,認真地說:“我會贏的。”說着他調頭就往下走,剛飛快地下了幾個臺階,忽地想起來什麽,回頭喊了一聲,“阿鸾!”
辛鸾立刻緊張地站起來,攥着衣角看他。
像是為了把戲做足全套,又像是真情實意,辛襄得意滿滿地開口命令:“看着我,不許看別人!”
辛鸾先是一愣,随後又噗嗤笑了,“好好好,看你看你!”
辛襄聽到他的話,滿意了。轉身的瞬間,年輕的臉上的笑容一掃而空,提着’裂焰’三步并兩步地下了三樓的高臺。辛襄沒有走螺旋的木質階梯,而是直接從三樓奔到二樓七尺餘高的看臺上,因為剛剛打鬥的破壞,那裏的看臺已經被砸得半碎,栎木板地上散亂着狼藉的木屑,辛襄沒有遲疑,抓着斷裂的木欄杆就一躍而下。
樊邯聽着司儀的安排已經等在場中央,只見那個搖搖欲墜的看臺在辛襄的拉扯下,大塊大塊的板子又支離破碎的紛紛落下,辛襄身手敏捷地落地後立刻打了個滾,避開木屑,從容地單膝跪地而起。
·
而觀衆們眼見着一紫衣少年從南側最高臺上提槍下來,因為距離過遠也沒有幾人看清了臉孔,他們左等右等不見司儀報幕,便懵然地開始交頭接耳,互相詢問着此人是誰。直到站得靠前的一人,忽地拍欄擊節,喊了一聲“是公子襄!”緊接着,聲浪一傳五、五傳十,大家推推搡搡地站起來蜂擁過去,興奮地低嘆起來:高辛氏居然親自下了場!
神京城裏,誰都知道王族最驕傲的小輩不是含章太子,而是公子襄。天衍十二年,年僅十五歲的公子襄随濟賓王東巡海防途中,遭遇了十幾年來最大的一次海寇襲擊。是時,海寇趁大霧與王師接舷混戰,辛襄悍然不畏,跳上海寇的主船連殺兩大賊人将領。
回朝後,天衍帝為公子襄舉辦了盛大的封賞儀式,因着作戰勇猛,辛襄未成年便賜字“遠聲”,封公子名號——這個王族中最耀眼的小英雄,他的年紀、他的身世、他的身手,神京最桀骜的孩子也會對他心悅誠服。
·
原本今日柳營比武,樊邯英武氣派,齊二狠厲優雅,卓吾傲然逼人,各個少年武士都奪人眼目,但是辛襄一下場,紫羅袍、黃金帶,身姿傲然如松,立時所有人上過場的少年都黯然了。
不知道臺上是誰先喊起來的,緊接着“公子襄!公子襄!”連綿的叫好連成了一片,響亮的歡呼聲震撼了大柳營的木質樓臺,甚至連帶民衆的跺腳,直接響徹了雲霄。
辛襄卻不理會,往前走了幾步,對樊邯說:“比武臨時加塞我一人,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我不用車輪戰欺負你。”
公子襄來對戰,兵部底下的人當然不會顧及太多樊邯的想法。就辛襄看到的,這一會兒功夫樊邯就被人趕鴨子一樣,上場下場折騰了好幾個來回。
樊邯卻搖了搖頭,看着半個場都在為辛襄叫好,誠懇道,“他們都很歡迎你。”
辛襄皺起眉頭,這不是歡迎,而是愛戴。
高辛氏任何一人都能贏得民衆的澎湃的歡呼,因為在偌大的中原土地上,這是個血脈,就代表傳奇。但辛襄沒有将這些掌聲和歡呼看在眼裏,繼續問:“快說話,你要不要休息?”
樊邯搖了搖頭,表示不用。
緊接着問:“我知道你王爺的兒子,你是長子還是次子?”
樊邯說短句還聽不出來,長句出口就帶着濃重的北方鄉下的口音。辛襄何等自負驕傲,聽清的同時反感地皺眉,手裏’裂焰’拉開陣勢,他大聲回:“嫡子。”
樊邯撓了撓頭,尴尬道:“你們兄弟幾個人挺像的。”
辛襄翻了他一眼,口氣更不好了,“誰像我?他們沒人像我。”
臺上人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段器站在二樓看着演武場面,看着公子襄已經準備好了,手握鼓槌,一錘鼓聲震天響起!
·
辛襄是在瞬時出招的。’裂焰’就如同火焰,在他手中輕靈準确得有如彈一根高弦,而樊邯舉着矛斧堪堪迎上的同時,’裂焰’又在辛襄手中穩重有力地下壓,讓那一槍的聲勢像是開山碎石一般!樊邯沒想到這一招有這麽大的氣力,锵地一聲,立刻借着巧勁兒把他挑開!
“等等!”
幾乎是下意識的,樊邯開口。
“等什麽!”
辛襄理都不理他,瞬息中擰身變招——他身上凝聚了天衍最頂級的一批武學高手的精心教導,就算他承認樊邯是習武的天才,但是比起那種在山野鬥毆、戰場上厮殺出來的打法,他的槍術不知道精妙了多少。
‘裂焰’的槍尾在辛襄右手中穩重有力,槍頭卻如川澤流水,去勢綿綿不盡,樊邯吃驚地接招,只覺得辛襄黑色的眼睛像鷹,之前還以為已經夠兇狠,現在才知道之前他根本沒有正眼看過他。
辛襄步步緊逼,步步突進攢刺。
樊邯卻步步後退,步步左右遮擋。
緊接着,辛襄怒不可遏地又出一槍,大聲道:“反擊!”
他的臂膀豐沛有力,這一下幾乎帶出兇猛地殺意,樊邯明顯不擅長防守的,可是仍然一招一招擋格擋。在辛襄綿密快速的攻勢裏,他沒有一招走空,但是也能看出來,樊邯并不習慣這樣的作戰方式,如此堅持了幾十招,左支右绌的明顯讓他狼狽了起來。
辛襄的呼吸聲變得沉重斷續,忍不住又大喝一聲,“反擊啊!”
武器的交擊聲鳴響連連,樊邯額頭冒出汗來,他來神京這一整天,再傲岸的家仆侍從,也沒有辛襄的神色更冷。辛襄這一聲大吼讓他心口一蕩,但是他還是快速地壓制下來,大聲道:“公子!我有任務!我是你父親信任的人,你不該和我打!”
樊邯已避讓到這個程度,辛襄卻沒有因為他的示弱有一絲一毫的手軟。
他長槍的尖頭铿地一聲劃開樊邯胸前的甲胄!快得讓人看不清的招式下,狠狠地在樊邯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
“反擊!”辛襄大吼,“不然別怪我欺負你!”
樊邯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這位貴人,辛襄何來對他來的這滔天的敵意,他踉踉跄跄地又後退了幾步,終于忍不住了,斧法猛地一變,後鈍的斧頭嘣地彈上辛襄嘯厲的槍尖,斜刺中猛地削上辛襄的手,“公子,您打不過我,收手吧!”
最後一秒,樊邯都還在好言相勸。
只不過辛襄的反應比他想得還快,激烈的沖刺讓辛襄的血液早就沸騰,聽到一句“您打不過我!”他猛地爆發:“話多!”他飛速地将手脫開,蒼啷一聲,樊邯的斧頭過處,辛襄敏捷地整個彎腰後仰避開了攻擊,以一種絕無可能的情況從容地翻身而起——
緊接着,天衍帝的’裂焰’與濟賓王的“開山斧”霍然相交!
兩柄神兵利刃發出刺耳的刮擦聲,樊邯也急了,兩只圓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我說了!你跟我打做什麽?你不是比武名單裏的人,你做什麽下場!”
辛襄被他的斧頭一擋,也忍不住放聲,“你才是做什麽下場!世家子弟追求榮譽,平民子弟追求官職!你北伐功勳已建!又不像其他人那樣非要博個功名!挖空心思在這兒現什麽眼!”
樊邯已經氣到發抖了,“不是我要的!我說了我是你父親的人!”
“少他媽跟我攀親戚!”
辛襄驟然怒了,“哪裏來的鄉下小子,也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裂焰’铛地一聲刺在開山斧上!
“愣頭青!”
緊接着,又是铛地一聲!
“夯貨!”
铛——!
“山裏的流氓地痞!”
鼓聲沉重而緩慢,辛襄卻罵一句打一槍,一時間他出招如讓人接應不暇的狂風驟雨!
他算定了這個距離高臺上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一時沒了顧忌,簡直是放開了罵,“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肖想我濟賓王府!神京王庭裏的規矩你屁都不懂,還敢衆目睽睽冒出來出這個風頭!”
辛襄早就受夠了,幾個庶出的弟弟沒事兒在他眼皮底下蹦跶也就算了,這是什麽北方沒名的阿貓阿狗也敢來礙他的眼!
他認定了樊邯下場是他父親安排好的,就是為了他奪魁後呼聲最高的時候擡舉他的身份!不然沒道理明知道樊邯是化形之體還要讓他比武,還又是跟辛鸾安排!又是賜兵器!他在高臺上随口扯的“只為較量”“高辛榮譽”都是放屁!他就是要阻止樊邯!他不想看他贏!如果別人都做不到,那他就自己來!
·
辛襄的憤怒火焰般暴起,’裂焰’在他手中呼嘯,他用盡全身力氣,沖着要樊邯性命的力度,使出削金斷玉的一槍!
直到那一霎,樊邯終于忍不了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辛襄如此欺人!樊邯咬着牙,陡然開始反擊,想着自己雖然在這群權貴眼裏什麽也不是,但也不是可以這樣任人踐踏!
校場上無形中起了一陣腥風,兩方殺紅了眼,铮地一聲巨響,辛襄的槍鋒狠狠打在巨斧上,發出好似天崩地裂的聲音!緊接着,他握着槍杆一錯一擰,連戰數場的開山斧在他手下硬生生從斧柄上削了下來!
激戰已酣,誰都已經無暇顧及傷不傷人了!沉重的雕花斧頭被辛襄奮力一帶,立時飛向樊邯的面門!樊邯慌亂中伏倒閃開,不過剎那,那開山的斧頭就倏地砍進他身後的牆壁!而樊邯落地化形,空曠緊張的演武場上一頭巨大的青牛赫然而出!
·
觀衆目不轉睛,兔起鹘落間完全忘記了驚叫,只見這一次,場下青牛的眼睛已經不再是黑色,而是變得血紅一片!
面對如此龐然大物,辛襄面無懼色,’裂焰’的槍頭狠狠刮過黃土地,刮得沙沙作響。他大聲挑釁道:“來啊!怕你不成!”下一刻,樊邯撒開蹄子隆隆高速奔跑起來,牛角尖利,直接朝他沖了過來!
誰也沒看清兩個人是怎麽交鋒的!
辛襄手中的’裂焰’槍杆猛地爆裂開,厚重堅實的柘木木屑在牛角中飛濺着炸開!濟賓王在高臺上霍然起身,辛襄武器已失,樊邯直接要沖着他頂過來!
“阿鸾——!”
辛襄咬着一口意氣,奮力地嘶聲大喊了這麽一聲!同時他腳下一蹬,一腳踩着牛臉躍開!而他人在半空中流暢的轉身,身體仿佛某種骨長中空的鳥類!下一刻,他打着滾落地,頭也不回地猛地大吼,“披風給我!”
誰也沒聽清辛襄喊了什麽,就是辛鸾身邊的內侍也沒有聽清!
可是辛鸾直覺般霍地站了起來,彈珠一樣沖下了高臺!
內侍在他身後不知所措地叫喊,辛鸾用力地推開攙扶的手,邊跑邊飛快地解下了大氅的繩結!
二樓的看臺已經被砸碎了,薄木板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斷裂聲,在他腳下驚險的亂顫,好像随時準備着崩裂成千千碎片,讓他整個人直墜下七尺高的空臺下去,可辛鸾一點遲疑也沒有,腳下的步子也不曾緩過一下,他緊抱着他的大氅,直奔着最遠的一處木欄跑去!
“辛襄!”
心口的玉髓石發出柔和的光,辛鸾艱難地喘息着,用他最快的速度直奔到了盡頭的栅欄!一片狼藉裏,他一把攥住了殘破粗糙的木欄維持平衡,另一只手扯着那寬達兩尺的紅色毛絨披風,奮力地甩了出去!“接着!”
他的聲音驟然穿透了演武場,他的驚險的動作也牽動了南側高臺上所有人的心神,觀衆的目光霎時都從膠着的戰局中轉了過去!
“是桃花香……”
不知道是誰低低嘆了一句,只見那一點雜色也無的紅狐貍大氅在空中熱烈地劃過一道弧線,辛襄默契地彈起,扯住,在已然失控的戰局裏昂然站起來,抖開紅色的披風,将滿地黃沙撲向青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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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有時人司空客,生于棘原神京,工詩善文,少承其祖父之爵位,封康樂公。
天衍炀帝元興七年,司空客成書《天衍棘原·風物志》,記東方棘原之山川景物、人事雜記、遺聞遺事,其中第一卷《神京城志》就記載了柳營比武的這一幕:
“含章太子于南首樓上,藍抹額,粉底靴,白衣紅襯,見其兄與板角青牛纏鬥,危難時,無視左右勸阻,于危臺上解紅狐大氅憑欄而擲。”
“而其落落之态,猶如雲間紅葉,日邊芙蓉,令人見之難忘。後神京諸人竊慕其姿态,多令市井畫人描摹其景致之一二,私下重金以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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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騰蛇之亂後,天衍帝駕崩,含章太子被擄。
炀帝登基整整三年裏,皇城營衛盤查愈嚴、民夫征調愈重,裏巷不聞笑鬧、夏夜不見燈火。元興三年,執筆天衍十五年史冊的主筆官被毆死在街頭,死前還在癡癡而唱:“雲上醉倒司馬門,臨風幾度憶王孫”,追懷天衍十五年這一天最後的好時光。
越四年,含章太子揮師重回神京城,回到這個生他養他的故土,“柳營抛氅”卻已成他不願再提的舊傷,野史稗記所載秋月私宴,只有武烈王鄒吾才敢笑谑:說此生有兩憾,一是不得柳營初見即傾心,二是不得阿鸾高臺抛紅氅。
再十數年,“柳營抛氅”漸漸演化傳為“昭帝抛氅”,茶樓酒肆皆有說書笑談文昭帝這段往事。辛鸾一度不解,問武烈王:演武那天英雄好漢輪番登場,為何人們偏記得他那一幕,還津津樂道反複傳唱?武烈王鄒吾卻答:神京記得的其實并不是抛氅這件事,記的而是一人危難時,另一人敢憑一介文弱之身,于背後拔劍而起的膽略和意氣。憑此,千金不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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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嘆,野史總是誤傳。
辛鸾那天的意氣并沒有堅持到最後。
一人一獸最後鬥到白熱化,青牛受不得紅色所激,對着辛襄憤怒的沖鋒,緊追不舍。
盡管辛襄身體靈活如貓,一直在抖着大氅,轉圈、急退、牽引着樊邯的行動,但是他手上已經沒有稱手的尖利武器,幾次翻身想要制住樊邯也都是用重拳擂打樊邯的背部!
兩個人進入了可怕的消耗戰,巨大的青牛憤怒地咆哮怒吼,混亂的沖鋒裏踏出令人發昏的嘎紮嘎紮聲,辛襄身上的護胫、臂铠全都被樊邯撞碎了,兩個人沉悶的打鬥在寒氣中結霜,一時連陽光都不再穿透低矮的雲層。
誰都能看出來再打下去會無法收拾,段器和幾個控場的将軍拼命地敲鑼,但是臺下的兩個人根本無視了這些,辛鸾在二樓上無助地觀望,甚至恨起自己為什麽要把大氅抛給辛襄,內侍從三樓跑下來,生怕加一個人的重量把木板踩踏,一個個在身後不知如何是好地低聲呼喊他。
“住手!”所有觀衆的呆愣中,辛鸾是忽然喊起來的。
他拼命地朝場下嘶吼,“聽到沒有!你們兩個都住手!不要打了!”
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沒有人聽他的話,辛鸾暈頭轉向,無助而狂野地在四周想找點什麽扔過去阻止比武,可是他撿起來砸出去的木塊、隼頭都沒能再扔那麽遠,他越來越急,不斷地踏腳叫喊!
兩丈外的內監看着辛鸾腳下那快已經裂開的木板心驚膽戰,就差在跪下哀求殿下回來,辛鸾卻全然不見,還在拼命拍打着斷裂的木欄喊着住手!
而臺下,青牛憤怒地哞了一聲,如同高大陡峭的絕壁一樣壓了過來,辛襄許是力竭,許是大意,牛角的攻擊下陡然慢了一刻!
辛鸾再也站不住,猛地拍欄,絕望地尖叫了一聲!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一箭花雨猛地從他手中猛地竄開,去勢急勁地打在了樊邯的臉上!南側二樓的看臺驟然一亮,樊邯的腳步遲了剎那,辛襄險而又險地抱着左臂避開!緊接着,第一波,第二波,那桃花像是乍然落地的冬日花雨,熱烈盛大,洋洋灑灑,傾盆而下。
四周的觀衆還沒搞清楚發什麽了什麽,巨大的重明鳥法相淩空而起,青紅色的圖文兩翼飒然而開,其形似雞,其鳴如鳳——重明善搏逐猛獸,是罕見的祥獸,也是罕見的兇獸,他一下場,兩翼縱開瞬間便壓制了兩個人的争執,控制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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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情的走向,之後再不是辛鸾能幹預的了,他耗盡了力氣,被段器飛快地從看臺上飛快地抱起拖到安全地帶時,業已虛弱得站都站不住了。
不知道高辛氏的血脈是不是體重都這般輕,段器撐着他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辛鸾什麽重量。辛鸾不肯走,站在二樓另一側的緩步臺上,看着場下的情形。
濟賓王負着手穩穩站于校場正中,左右是各自負傷的樊邯和辛襄,嚴肅地做着仲裁。
辛鸾聽不到他們說什麽,只能看着辛襄垂着頭,有血從他的胳膊上流下來,那是很嚴重的貫穿傷,辛鸾眼看着他們打鬥,知道那一下他傷得多重,大股大股地血從他的臂膀流到他的手心,但是辛襄自欺欺人的一樣,将左手死死背了過去,不讓濟賓王看到。
辛鸾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誰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是他看得出辛襄的口型,他知道他說的是:“不要……”
濟賓王神色冷酷,朝着負傷的樊邯,高聲問:“樊邯,還有一個武士,還能堅持嗎?”
樊邯咬牙:“能。”
辛襄梗着脖子,孤介地掉頭就走。
辛鸾站在二樓,扶着欄杆,踉踉跄跄地也直接往外走。
最後誰勝誰負對他們都沒有意義了,他們心口只有一團酸楚和另一團的憤怒。
甚至很多年後,讓辛鸾自己回憶,他都想不明白那天他倆為什麽要吵,他們退開了所有的扈從,就在落落孤寂深冷的宮牆下忽然對峙,辛襄在前面忽然轉身,猛地來了一句,“我知道是你。”他走到他面前用力地扯開他的衣襟,把那塊綠玉髓扯出來,“桃花雨,我知道是你。”
他的聲音朦胧而細微,他在怪他,質問他,問他,“你插手做什麽?場上有鑼聲為號令,我和他真有不妥有令官叫停比賽,你插手做什麽?”
辛鸾被這當頭質問轟得站都要站不穩,他一陣眩暈,輕聲問:“什麽叫我插手?令官敲了多少次鑼!你們聽了嗎?”辛鸾的聲音高了起來,他用力地扯他受傷的胳膊,傷口一掙,剛剛簡略包紮起來的地方又開始往外冒血,他心口哆嗦着,放聲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沒有人攔,你以為你傷的只有胳膊嗎?”
辛襄像是感覺不到疼了一樣,猛地大喝一聲,“那也不用你管!”
辛鸾霎時白了臉孔,他哆嗦着,也用盡全力地朝他嘶喊:“誰想管你!還不是怕你輸!”
此話一落,辛襄像是猛地踩了一團雪,整個人都狠狠地傾斜了一下!
辛鸾的心也猛地一提,想上前扶住他。
可是辛襄卻沒有再看他,掉頭轉身就走。
剛才和樊邯的搏鬥耗盡了辛襄所有的力氣,現在他肢體發沉,左臂麻木,不斷有甜腥的血從他的喉嚨口往上湧,他不想這個時候和辛鸾吵架。身後的辛鸾戰戰兢兢地跟着他走,綴在五步遠的後面,他不知道該去哪,他沒什麽骨氣,只是想跟着他,害怕他忽然栽倒。
可是前面的人氣沖沖地走了幾步,又氣沖沖地停下來。
他回頭,用比剛剛還要恐怖的音量,暴聲一喝,“你才輸!”只三個字,他就像要把自己的心肺嘔出來了一樣,他赤紅着眼睛看着這個從來懵三乍四、稀裏糊塗的弟弟,咬牙切齒地重複:“你才輸!……”
少年人的痛楚尖銳如刀,少年人的憤怒足以劈山填海。辛襄恨紅了眼睛,大聲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辛鸾你自己問問自己,你什麽地方如過我!憑什麽?憑什麽你像個醜角一樣随便做點東西就有一堆人來叫好!憑什麽你學這個不行,學那個不行,習武不行,習文也不行!到頭來還是有一堆人給你叫好!”
辛襄氣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在他看來,辛鸾從來就不用努力,随随便便做點事情,就能得到他父親的一句“我兒小事不明白,大事不糊塗!”可是他能得到什麽?!他最期盼的東西,辛鸾從來都唾手可得!就在剛剛他父親判他輸的時候,他多想說大聲喊一句“不要!”他想說他不會輸,他還可以打!可是那兩個字的仲裁出來的一剎那,他發現連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感覺自己那麽悲涼,像個小醜,像個賭氣的小孩,演了一場鬧劇,鬧到了無法收拾,所有人都要一起笑他!
辛鸾怎麽能懂呢!他蠢兮兮的從來輕松自在!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因為他十幾年不得回家,不能在父親膝前盡孝!這個尊貴的太子擁有那麽多,什麽時候體會過他的困頓!
“你走!”辛襄大喊一聲,狠狠将辛鸾推倒在雪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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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