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驚變(2)
天子腳下,華容道上。
五名刺客刺殺親王,三名被斬殺當場,兩名仍然流竄在逃。
行刺之人猖狂到如此程度,此消息一出,滿朝震動。
原本時近年關,各個衙門各有各的忙碌,吏部忙着進行官員的評級考核,拟定次年的升降懲獎,戶部忙着各個部堂的結算,預留來年大宗的開支,各地官員趁着新春之時向神京送年禮走動,在神京任事卻非本地戶籍的中下級官吏忙着返鄉啓程……這個褃節兒上原本就容易手忙腳亂,誰知這樁駭人聽聞的大案一出,更是忙上加忙。
天衍帝剛聞得消息便已震怒,連夜傳喚賀南松喝問神京守衛,王庭幾大醫官連夜入王府侍疾。第二日,整座神京城池便已戒嚴,緊接着,四處游走的外地官員盤查收緊,大理寺卿宛如被抽了一鞭子的驿馬,快馬加鞭地開始掘地三尺搜尋賊人,一時朝野內外,牽動得人心也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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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賓王的傷,傷在髒脾。
那刀刃切入肌膚有足五寸深,劃出了三紮長的創口,濟賓王盡管是體魄強健的習武之人,但畢竟年已不惑,挨了這一刀也是分外的兇險。
王庭送來源源不斷的補品,數個醫官不敢擅離一步,公子襄心急如焚,自己身上有傷卻也全然不顧地,與幾位弟弟日夜在父親榻前侍候湯藥,直到兩日後情勢穩定了,才放下一顆心來。
不過王府人多,濟賓王半昏半迷時,外間除了天衍帝派來的王庭醫官,還有宗室、重臣另有私交的舊友登府探望,濟賓王的二兒子辛和神思昏亂,根本壓不住陣腳,做不了主張,一連兩日一夜都是鐘叔和辛襄在齊心安排,至于濟賓王的進食、擦洗、敷藥、煎藥,辛襄更是無一處不盡心,一連二十個時辰沒回去自己的榻上眯過一會兒,得空就守在父親的榻前,好像能多呆一刻也能讓他安一份心。
可等到第三日,濟賓王傷情穩定,蘇醒,府上轉悲痛為歡喜,辛襄便察覺出了自己的尴尬之處。
父親有五個兒子,幾個弟弟都自小養在府中,小兒無賴,争寵之事做得熟稔自然,濟賓王醒後多空耗在榻上靜養,他們幾個便在父親面前逗趣,時不時就哄得不茍言笑的父親解頤而笑。但偏偏辛襄這個嫡長子,性格孤冷倔強,小時也沒在父親面前撒過嬌,讓他這個時候說笑話,他自己都覺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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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襄心潮難平,時常在濟賓王面前被幾個弟弟聯手擠得說不上話,一次兩次,他也不争這個了,看到他們父子其樂融融,潦草地說幾句話,便知情識趣地退開。
辛襄這一退,倒也沒去做別的,而是去了大理寺。
三具刺客屍體,大理寺丞給出辛襄的消息是懷疑是騰蛇氏的餘孽所為,甚至一度牽連到了內廷禁軍統領胥會,雖然嫌疑不大,但胥會此時已然是停職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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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蛇氏不是在王師逐鹿之戰的最後一役就被滅族了嗎?”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辛襄看着那些制式奇怪、泛着毒藥一般烏青光澤的兵器和铠甲,由衷地發問。
對于騰蛇這個氏族,十七歲的辛襄熟悉又陌生。熟悉在史料記載先王後、也就是辛鸾的母親就是為騰蛇氏所害,王伯一怒之下屠盡騰蛇人,而陌生在,十五年來,他從未聽說過什麽“騰蛇氏餘孽”。
“漏網之魚暗中韬光養晦,蟄伏十五年後想要複仇也不是不可能,騰蛇一族的铠甲與兵刃少有傳世,卑職也是查閱了十幾年前的舊檔才翻找而出,大理寺現在推定的是,這些亂臣賊子絕不可能在神京城中憑空而來憑空而去,合理懷疑是被人窩藏了。”
辛襄沉聲問道,“搜了嗎?”
“搜了,還是王府上的何參将協同搜尋的。”
“搜出什麽線索了嗎?”
“暫時沒有。”
辛襄憂心忡忡地點了下頭,左臂的貫穿傷倏地有些疼痛。
單憑只有五名刺客就敢在神京行動,且行刺的是濟賓王,這樣想看來也的确不會是尋常的匪人,辛襄對騰蛇一族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這是一批原駐中原的異人,各個身懷絕技,生性好殺……不過……
辛襄奇怪道:“行刺這種事情,刺客會刻意穿着本族的铠甲嗎?”
大理寺卿被公子襄問住了,遲疑了下,半晌道,“……也可能是意在挑釁。”
行吧。辛襄輕輕嘶了一口氣,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問掌案卷的司丞要了關于騰蛇一族的書籍細節,臨走前只說改日再來,大理寺有任何重要線索和案件進展都一定即時通知給他。
·
辛襄心事重重地帶着一摞書簡回府,單手勒着他的那匹胭脂梳理着紛亂的心緒,走得很慢很慢。臨到府門的時候正趕上辛鸾登門,罕見的,王府門前東宮儀仗大擺,朱紅色的車轅挑着金色的東宮水牌,幾十人的護衛浩浩蕩蕩,好像太子生怕人帶的不夠多一樣。
辛襄心裏嘀咕,想着若只是探病,這陣仗也太大了些。
而辛鸾那天也有些一反常态,在濟賓王榻前說話,像是想親近、又有幾分畏怯的樣子,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毫無拘束,見到他回府了,辛鸾更是熱切地站了起來,一副“謝天謝地,你可算回來了”的樣子。
他們好久不曾見面,前幾天辛襄還在因為演武場的事和辛鸾在氣頭上,可這幾日濟賓王重傷、賊人外逃,辛襄雖然不氣了,但也沒什麽心思來哄着他了。
辛鸾摸了摸他被綁帶架着的胳膊,問他還疼不疼。辛襄搖了搖頭。
看他冷淡,辛鸾的手在袖中微微捏緊,輕聲問:“我買了樊記的醉泥螺送到了你的寝殿,你什麽時候回去住呀?”當着濟賓王的面,辛鸾沒有別的意思,辛襄也知道,可是他聽來就是覺得刺心,他低垂了眼睛,輕輕回:“這才是我家,王庭我先不回了。”
聞言,辛鸾攤着手,心中乍然閃過幽涼和難過,竟不知所措起來。
過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安靜地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只青釉薄胎的杯子來,對王叔說:上次誤拿了,這次還回來。又說了父王很挂念王叔,希望他能早日康複,軍國大事還有很多要王叔來拿主意。
少年人有異樣的敏感,卻也有難以想象的天真情懷,好像物歸原主、完璧歸趙,一切都可以恢複原樣,連帶着那天無端引來的慌張和狼狽。
濟賓王半躺在榻上,看着那青釉小盞,神情難辯,下一刻,他擡首問辛襄:多久不曾進宮了?這些日子是不是忘了向你王伯問安?
辛襄難得有些緊張,站起來答,說的确是忘了。
濟賓王順勢道:那送殿下回宮罷,你也去向你王伯問個安。
父親的命令,辛襄沒有不依的道理,辛鸾也乖巧地起身,禮數周到地拜別。出了府門的時候,辛鸾的小腦袋瓜不知在想什麽,還悄悄問辛襄:“王叔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辛襄莫名其妙,拍了他一巴掌:“胡思亂想什麽呢。”
·
辛襄這一去一回,直從晌午耽擱到了晚膳前。再回府的時候,府內還沒有掌燈,濟賓王剛用完藥,居然還坐在午後的花廳小榻上等他,而此時漫天晚照,他見他回來,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左右無人,辛襄一時怔了一下,只覺得今日的父親一雙瞳仁裏有異樣的溫柔。
他搬過繡墩坐在父親的身邊,沒想到濟賓王忽然有了閑聊的興致,居然問起了剛剛進宮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像是你王伯說了什麽不曾?晚膳吃了不曾?你與你王伯聊了什麽?辛襄還沒見過這樣家長裏短的父親,揣着滿腹的疑團,又有些受寵若驚,一五一十地把談話傳達了一遍。
濟賓王沉默地聽着,一邊聽一邊盯着窗前的一簇南天竹的紅果。
待辛襄說完,他毫不相幹地,款款又問:“還記得兩年前嗎?你随我東海巡游遭遇海寇,海寇圍上來的時候,我千叮咛萬囑咐讓你不要離開主艦,偏偏你自作主張,拔出刀就奔了出去與海寇接舷作戰……”
辛襄一時不知道父親這是何意,是單純追憶過往,還是在責怪他的不聽話,只能惴惴地答:“兒臣當時年輕,有些不懂事……”
不知道是不是重傷的緣由,濟賓王的嗓音輕虛而溫柔,他看着自己的大兒子,輕輕道,“後來我們回京,沿海的撫臺上奏為你請功,你王伯禦覽後大悅,選吉時吉日,旌表你作戰勇敢,特賜’公子’封號,宗室聽聞你的作戰事跡,也大為振奮,言,’王嗣單薄,公子襄資表才幹不凡’,有意将你過繼到天衍帝膝下……”濟賓王一雙瞳仁裏融着落日的餘晖,他看着辛襄,慢慢問道:“這麽好的事情,當初怎麽不答應呢?”
王爺的嫡子,将來頂多只是世子。
可君王的孩子,将來勢有一争天下的可能。
孰輕孰重,利弊得失如此明顯,他在問他為什麽放棄了當初的大好機會。
可這天外飛仙般的一問,辛襄徹底愣住了,甚至生出了一絲惶恐——他不知道這件事在父親心裏裝了多久,唯獨知道的是自己根本沒放在心上,他本能地就反問道:“兒子為什麽要答應?——王伯又不是真的膝下無子,兒子卻是只有您一個父親。”
·
他像是急于證明什麽的孩子,伸手抓住濟賓王的袖子。
這一句,說得急切又發自肺腑。
十七歲的少年,或許是是最貪慕榮譽和地位的年紀,可他想告訴父親,雖然自己從小不養在他身邊,但是父親終究是父親,哪怕王位就在眼前,父親也是不能換的。
濟賓王卻似乎對他的操切神态視而不見,微微低着頭,凝固住了一般迄然不動。
辛襄小心地觑着父親的臉色,只能心驚膽戰地開口,“父親……?”
只見那一瞬的寂寥一掃而空,濟賓王擡頭笑了笑,又恢複那光風霁月的儒雅模樣,開口笑問,“且不說這個,我兒難道就不會心有不平嗎?——你們年輕人不都愛抓尖好強?你那幾個愛湊在一起打馬球的玩伴各個都心高氣傲的,連我都聽過他們私下說太子資質不佳,嘴上各種不服——你和辛鸾一起長大,心中就沒有半點不舒服的?”
辛襄當然知道這話很是不妥的。
這種議論阿鸾的話,外人問,辛襄一定要生氣,以為是有人在挑撥他們兄弟關系,但父親問,他卻反而不會多想,甚至會覺得說這樣的體己話,更顯出一種父子間的親近。
果然,辛襄認真地想了想,坦誠道,“不平當然會有……可他是太子啊,兒子是臣子,這個我分得清楚……至于資質,兒子倒不認為每個國主都一定要成就霸業。我在阿鸾旁邊,如果将來他想做守成之君,我就幫他勵精圖治,如果他想開疆拓土,我就為他掃蕩河山——您不就是這樣輔佐王伯的嗎?您能做到,兒子也能做到,高辛氏打下來的江山,我和阿鸾定也可以保它千秋萬代。”
辛襄說到最後,濟賓王已疲乏地阖上了眼。
此時暮色四合,這一日最後的紅光慘烈地于檐下,角度曲折地照進來。他輕輕應,“嗯,為父知道了。”
·
第二日,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晌午時分,大理寺丞向辛襄急報,說:有線人傳來消息,于神京城三十裏外的甸永村發現刺客身影。辛襄聽聞哪裏還坐的住,立刻策馬飛奔出城與大理寺的精銳彙合,說要協助他們一起行動,若有機會想要親拿賊人。
大理寺中,領頭的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姓鄭,出自世代捕盜之家,下颌上蓄着一圈硬邦邦的黑色絡腮胡子,是位身經百戰的老吏。一連幾日接觸,鄭吏也與公子襄有了幾分交情,知道此人雖然是王宮貴胄,卻沒有那些權貴的矯情毛病,身手不凡不說,還聰明忠勇異常,他說來幫忙,鄭吏也十分幹脆,點頭答應間與一幹手下與公子襄并辔,急奔甸永村。
只是沒想到,他們一行十幾個能吏武将快馬疾行,于村外半裏處換裝,小心潛入村中還是遲來一步,待他們包圍了那個所謂的窩點攻入,才發現裏面早已是人去樓空。
土胚房中,火爐上還坐着溫熱的銅甑,裏面是吃剩下的羊肉泡飯,而地上,分明散亂的腳印,還可見是重靴踏出的痕跡。鄭吏狠狠罵了一聲娘,一番搜索之後,只翻找出些養護铠甲、兵刃的油膏,想來是賊人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竄逃了。
村外馬騾嘶鳴,車輪粼粼,他們無從得知賊人們逃向何方,鄭吏只能招呼着手下幾人去問詢問詢四周的的村民,看能不能打探出什麽線索,而他自己,則心事重重地在土培毛房裏轉着圈的踱起步來。辛襄渾身緊繃地站在破陋的木桌前,一手提着兵器,一手摩挲打量着那裝着油膏的黑瓷瓶。
“質地細膩,色澤透亮,觸手生溫——這是難得的黑玉。”
辛襄緊鎖着眉頭,這玉石在他生活中或許平常,但是,他低聲問,“尋常的流寇游勇能用得起這樣的東西嗎?”
“哪個跟你說過騰蛇氏是流寇游勇?”
鄭吏的官話十分生硬,他走過來結果那瓷瓶,一張臉沉肅道,“騰蛇氏在前朝的地位就好比我朝的赤焰軍,你當是很好暗中培植的嚒?不僅他們的兵器到铠甲的制式都絕難打造,幕後人要極懂得調教,更是要真金白銀砸進去——沒有能力,沒有渠道,沒有錢,怎麽可能養得起這群人。”
整個天衍朝內,有這樣的能力的人,屈指可數。
日影西斜,辛襄看着鄭吏的眼睛,無端生出一絲不安來。
那一刻,他幾乎是在顫聲問,“既然幕後之人有如此能力,另養一支武裝不好嗎?培養一群惡貫滿盈的反賊是要做什麽?”
“誰知道呢?”鄭吏輕飄飄地搖了搖頭,随口道,“要麽是閑的,要麽就是掩人耳目圖謀造反罷。”
鄭吏卻沒有想到,他這一句玩笑就如同一聲巨雷,剎那間,辛襄的神情都變了!
·
他來不及說話,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疾奔出屋,手指忙亂地解開屋外絆馬鞍上胭脂的馬繩,掀起袍子立刻翻身上馬。鄭吏被他突然的發作搞得一頭霧水,在身後急急喊他,辛襄卻一句話也來不及說,猛地一拍馬臀,胭脂“得”地一聲一躍數丈,一騎絕起了一丈高的煙塵。
棘原雖是東方,但地理位置上還是偏北,入冬之後,酉時的天便已是全黑了。
辛襄一路疾馳,在馬上不敢耽擱,他渾身緊繃着,看着逐漸西沉的太陽,無端的恐懼和懷疑牢牢地攫緊了他。他胯下的“胭脂”姑娘也咴咴嘶鳴着,感覺到了主人的急迫,撒開四蹄狂奔時在越來越重的夜色中吐出濃重的白霧。
如此奔馳了半個時辰,天已然全都黑了,漆黑的官道上行路越發艱難,胭脂縱然是罕見的良馬,如此竭力狂奔,蹄下也難免開始有些疲憊淩亂。而此時冬夜的冷風撲面,刮擦着辛襄的臉一陣一陣的疼,他一顆心有如擂鼓,後心額頭都在夜奔中滲出汗水來,他來不及心疼他的馬駒,只能狠狠地夾着胭脂馬腹,不敢讓她稍稍停頓片刻。
如此又奔出了幾裏,他終于看到了最後的驿亭,遠遠的,神京東城外郭大門隐隐綽綽的亮着幾簇燈火,可他待他奔近了些,陡然發覺城門處黑漆漆的,顯然是緊閉着的。
辛襄心裏咯噔一聲,人還未近前,他先呼喝着自報身份,朝着城門上大叫着:“開門!”
城門上的守衛聽到聲音,遲疑地探出頭來,看着城下的一人一騎,似乎還在猶豫。
辛襄不禁怒了,大聲喝問:“認不出我是誰了嗎?你們今天守職負責的是誰!讓他出來開門!”
辛襄如此強橫氣勢,守門的士兵也知道門下的不是尋常人等,立刻一呼一喝,趕緊開門。辘辘的大門聲沉重地開啓,百夫長服飾的人在城門的另一端騎馬迎上他,辛襄心急火燎,見了他劈頭就問:“現在才是幾時?你就關城門?”
“戌時……”
辛襄瞪他一眼,“睜眼說瞎話,戌時到了嗎?!”
百夫長為難道:“上峰傳來命令,自從鬧賊開始每天都是要提前關城門的!城內戒嚴,戌時三刻之後在城內走馬都是要壓回大柳營喝茶的……”
辛襄知道他也是領命行事,此時也沒有心思和他糾纏,狠狠地一夾馬腹,立刻飛奔着往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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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襄就沒有走過這樣心驚膽戰的夜路。
神京城仿佛在一夜間變成了一座死城,王城的朱雀門外的華容道上沉寂得連狗都停止了吠叫,就像那個無名的百夫長所言,騰蛇氏刺客案之後,整個城池都在戒嚴,寬敞的王道上竟然連一個行人都沒有了。
辛襄一路飛奔着從王府後身的角門裏進入,守門人為他開門時,他驟然間府內燈火通明,似乎一切如常,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多疑、虛驚一場,一口心氣放下來,幾乎要癱軟着跪了下去。
守門人見此吓了一跳,趕緊扶住他,驚慌地喊了一聲“公子!”
辛襄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咽了一口唾沫,振作了一下,回了句:“無事。”
說着他邊走邊摘下自己的外間大衣,手忙腳亂地一手提着槍再提着衣服,另一手用牙齒咬掉臂縛,他心神大起大落,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左手的傷還沒有養好了,大步走過西側院的抄手游廊,就往自己和父親的寝室去。
他心中盤算着時間,想着此時父親應該剛好用完晚膳,他且去請安,請過安後,他要再去王庭看看阿鸾。他匆忙走過自己的寝院,抱着一團衣服,想着自己現在實在狼狽,不如先放下東西,整整儀容再說,誰知沖進院子時,不等挑開簾子卻正與一人撞了個正着。
“段器?”辛襄簡直莫名其妙,“你怎麽在這?不當值嗎?”
辛襄垂眼,只見段器居然自己提着一只空壺想要去打些茶水,顯然是來了很久。
段器與公子襄這麽一撞,也是一愣:“不是公子讓我來的嗎?”
辛襄吃了一驚,聲音不自覺地擡高了兩度,他厲聲道,“說清楚,什麽叫我叫你來的?你又不是我的屬下,我叫你來做什麽?”
段器的臉上現出一陣的迷茫。
他在下午接到公子襄過府一敘的手信的時候,也知道事有反常,但是這幾日看辛鸾一直悶悶不樂,知道這兩個兄弟争吵之後還沒有和好,他還以為……還一廂情願地以為辛襄找他是他要做個中間人幫忙緩和關系……
一環一環,此時還有什麽不明白:這是對他們了如指掌的人,存心想把他們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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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神色驟變,立刻抛開手中的雜物,往門口狂奔而去。
辛襄當機立斷,知道現在以段器身份想要再進王庭怕是不能了,立刻吩咐他去守住王城的東大門,就說領他的命令,如有不測,他們從那一條路上彙合。
而辛襄掉頭跑向父親的東側院,像是心中還抓着一絲僥幸,他不親自看上一眼,終究還是不能死心。他提着烈焰槍,一路跑過銜連東西院的月影門,跑過中跨院燈火通明的議事內堂,跑過父親常多逗留的花廳,挨個找尋無果後,又跑向父親的寝室——辛襄心裏愈發寒涼,越來越心驚,這偌大的侯府,竟然已不見一個府兵參将的蹤影,而燈火通明的亭臺樓閣似乎只是蒙騙世人的一場假象。
府中的武庫已空,弓箭槍戟已盡,辛襄雙手顫抖地推開父親的寝房的大門,前幾日還重傷卧床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而案幾上的東西似乎生怕他不能死心,攤開放着的铠甲悠悠的在燭光下閃着詭異的青黑色的光澤,而一把樣式奇怪的彎刀置于其上,正是他這些天看了好些遍的圖樣。
辛襄猛地一陣眩暈,再多千回百轉的念頭,再多理直氣壯的開脫,此刻也沒有了用武之地,那一瞬間,他只想栽倒。
倉皇着,倉皇着,辛襄站立不穩地扶住了案幾,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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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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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