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垚關(10)

翌日辰時,大帳之中,鄒吾在給辛鸾上甲。

甲是全副的,沉沉地壓在辛鸾的肩上,質地如劄,撫之光滑如木竹簡牍,手腕上,鄒吾解下辛鸾的麻繩,扣上一副綴滿金屬甲片的臂鞲,直護道袖筒為止,腰上,狻猊腰帶,革帶勒到最裏面的叩節,然後接過申豪遞來的白色外袍,将這身甲胄不露分毫地蓋住——

外面的颦鼓已經響過了好幾遭,都是重兵列隊的聲音,申豪在辛鸾旁邊嚴肅地看着,問,“殿下您看看能自如行動嗎?今日騎馬,不得佩戴兵刃,但未防辛澗耍詐,咱們還是要留一手以備萬全。”

辛鸾聞言擡了擡手臂,踢了踢腿,繼而點頭,“可以。”

正說着,紅竊脂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今日議和雙方最多可帶五人随性,昨夜辛鸾問了紅竊脂的态度,當時女郎不置可否,他還以為她不會來了。

“讓開!”

女郎氣勢洶洶,兇惡得沒有一絲柔情,捏着一個小盒子朝着鄒吾揮臂驅趕,鄒吾不敢逆其鋒芒,聞言立即以一種極其理虧的态度側身避讓。

辛鸾不動聲色地瞧着這倆人,正要說話,紅竊脂卻拈開了小盒子,四周猛地撲開一股好聞的脂粉氣。

“這是什麽?”申豪奇了。

“面脂。”紅竊脂冷冷地,說着翹起小拇指,用右手食指尖點了點那乳白色的粉末,毫無預兆地按在了辛鸾的嘴角上。

辛鸾:!!!

辛鸾不防備她這麽個動作,頓時連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躲什麽?”

紅竊脂兇霸霸的,惱火地瞪了辛鸾一眼,數落道,“你知道我昨夜是飛了多久才淘得到這一小盒回來?好好站着,別躲!”

辛鸾這才擡了擡眼睫,看到她眼底一抹烏青。想來是昨夜繞行許久才越過濟賓王的大軍,竄到城鎮裏連夜順來這麽點東西,她自己不施粉黛,到想着給他買面脂,聞言,辛鸾心中不禁動容,雖然仍受不了她離自己這麽近,但還是僵着脖子不敢稍動,仍她上下其手。

抹了一會兒,紅竊脂直等把辛鸾那道傷疤遮住了,左右看了看,道一句,“成了!”這才推着辛鸾往外走,“騎馬距離遠,也不怕人看出來,主君就該有主君的樣子,落一塊疤怪教人看笑話的。”鄒吾和申豪跟在他倆身後,目示一眼,鴿子聳了聳肩膀,有些無奈地跟上。

Advertisement

昨夜雨洗天穹,今日雲開日朗,辛鸾走出大帳時,正是青天萬裏,塵翳不生,他的大帳底下以木板托高了樹池,高處矯首而遐觀,正可見東西兩側重疊的山峰之間,兩軍隊伍此時正浩浩然地在數裏之外列開了陣勢,堅硬強悍宛如一列列生鐵,将山勢攔腰橫截。

而這嚴陣以待的軍陣,北側是濟賓王的柳營、雀山等京衛,南側是南境的黑铠重甲步兵,兩軍對峙的垓心處,尚且留着一大跨橫約五十餘丈,寬約三十餘丈的黃沙空地——正是今日談判之所在。

“天還沒亮就聽到號角頻傳,濟賓王一萬營衛,南境向副兩萬人馬,他們起得可都夠早的啊。”

此時卓吾和徐斌都已經等在帳外,辛鸾漫不經心地掠過目光,頗為裕如地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可徐斌卻沒有辛鸾的這份輕松,金鐵低鳴聲中,幾萬人馬于晨風中鴉雀無聲,近處的黑甲覆蓋着黃土,直蔓延到眼前,洶湧起伏,讓人見之生畏。

他上前一步,憂心忡忡道,“殿下當真不帶十一番的輕騎去麽?這般陣仗,咱們只身前往,只怕是兇多吉少……”

徐斌一生謹慎,投入辛鸾賬下恐怕是此生唯一一次聊發少年之狂的意氣用事,此時他不是信不過濟賓王,而是濟賓王根本不可信,且哪怕眼前為辛鸾掠陣的向繇兩萬大軍,他也是疑心多于信任……他不敢想象,今日若稍有不測,他們六人就如螞蟻附着柳葉而置身海浪,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異動,他們立刻屍骨無存!

他此話一出,帳前的赤炎十一番立刻有人齊嶄嶄跪倒,道:“殿下,徐大人說的對,帶我們去罷!”“是啊!殿下!帶我去!”“讓卑職去護送您!”其中打頭的正是申豪的副将,只見他戰槍倒持,滿目憂心:“殿下,多一個人也是多一重保障,我們久經戰陣,今日的對壘情狀對您當真是極度不利,我們去,不說萬人中往來自如,但至少可以确保您安然無恙!您若是有半點差池,我們這些人豈不是要以死謝罪,來敬告先帝英靈!”他話音一落,百餘人的輕騎紅甲立刻轟然附和。

“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

辛鸾擡手壓住那請命之聲,待人聲稍靜,才緩緩道,“不是我信不過諸位,十一番的忠心,對我父王、對我,都天地可表!只不過這垚關談判,雙方各帶五人是早先定好的,對方也有文臣,也有武将,若我連這一關節的膽量都沒有,還要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不用對方來笑我,我自己都要笑我自己!——各位且不用如此緊張,我今日不過就是與我那位好叔叔說說話罷了。”

辛鸾一番話漫漫談來,并未刻意的擡高調門以做慷慨,要管之前,是千軍萬馬的層層圍攏,他曳步走下臺階,神色安定而裕如,頗有幾分千萬人亦往矣的鎮定。

其時,小兵在賬下牽來一溜的白馬,正有六匹。

辛鸾側目,與紅竊脂做最後的确認,“姐姐當真跟我同去?”

這一去,就是天下人面前,她為臣,他為君。

紅竊脂嫌棄地看他一眼,“啰嗦!”說着抛下辛鸾,大步走向赤炎列陣的沙土前,一手攥住插在地上的三足金烏大蠹旗杆,手上用力拔起,直接扛在肩上,“走吧!古來還沒有紅裝上戰場,今日紅裝為含章太子掌旗!”

此話一落,一行人再不猶豫,紛紛抖衣上馬。

其時正有副将搶到重鼓前一振鼓槌,頓時鼓聲隆隆響起,一聲一聲震蕩在衆人心上!

辛鸾坐于馬上深深地看着這些回頭看了這群護送他來到垚關的将士,心道今日他在陣前就算有什麽不測,他也着申豪予赤炎一番的老将軍知會過了,無論結果如何,辛澗也必然不敢為難他們,想到此,他再無挂礙,馬頭一撥,朝着那列陣的垓心縱馬而去,其餘五人随即并辔跟上,忽然間,那一串原還不輕不重的鼓聲宛如送行的高歌大振起來!

副将全力連擊數下,高聲“喝!”了一聲!

百餘人十一番将士忽地以重拳擊打在左胸铠甲,馬刀一立,齊聲大喝:“卑職等——恭送太子殿下!”

·

垓心之中,約定的辰時三刻,濟賓王先至一刻。

他胯下的是一匹神俊威嚴的青骊馬,随性的無人分別是辛襄、齊嵩、公良柳、齊二和赤炎二番的主将史征,這五人胯下的皆是深灰色半點嗎,骨架略小于青骊,蹄口鮮亮,毛色整齊。

從南陰墟喪儀大典以來,十一天過去了。

辛澗做了十一日的帝王,幾乎日日不能入睡,今日,他并沒有着天子的冕服,而是一襲簡略的青碧寬袍安坐在青骊馬上,他神思有些不屬,仿佛在留意遠處赤炎一番與三番主将和中境使臣的交談,右手無意識地按住馬鞍的鞍橋——盡管那裏已經卸去了橫鞍的寶劍。

向繇是這個時候竄到辛澗眼前的。

他一身雪白輕裘,跨下的栗色的小母馬輕靈而矯健,只見他眼見着親衛卸下了濟賓王這一行人的甲具兵刃,這才施施然地上前見禮。

濟賓王見了他,稍稍露出和緩顏色,道,“向副安好呵,先帝喪儀前邊防收緊,你之前與孤提過的百車藥材還滞留路上,孤昨夜問了進程,說是不日便将送達。”

向繇聞言笑嘻嘻地挑了挑眉,他還從未見過辛澗如此和顏悅色過,但知其用意,也不覺奇怪,手上打個揖,嘴上道,“那且勞王爺費心了。”

濟賓王的史征聞言不禁眉頭一橫,“陛下十一日前于南陰墟臨祚,向副的稱呼可錯了。”

向繇卻笑盈盈地眨了眨眼,“……哦?”

說着他瞥了眼史征那張鐵鏟一般的臉,不欲與他做計較,只朝辛澗道,“說來我原也為這事兒發愁呢,過去您是王爺,如今您卻臨祚登位,可今日之後,誰又知道有什麽變數呢?我實在不方便以位分稱呼,你我私交不深,我又不能以年誼稱呼,今日議和乃天衍大事,我又不能直呼其名……我想來想去,那不如等下我主持時,便也不稱呼了。”說着他笑盈盈地,又看了史征一眼。

史征臉色霎時鐵青起來,萬萬沒想到一個人還可以用如此禮遇之口氣,說如此針對之話語,便是辛澗的臉龐,瞬息間也驀地收緊了。

向繇卻狀若不見,笑了兩聲,胯下兩腿一夾,那小母馬立即從容地彈躍劃開,銀鈴般愉悅的笑聲當即倏忽而嚣張地飄遠了,向繇那一頭烏黑亮澤的長發在風中平滑地揚起,白馬輕裘,風流恣意,惹得兩方數百軍士都不住地側目看他。

“妖孽!”辛襄眯着眼,恨聲低罵:“申睦奸爛的婊子也敢在這裏猖狂!”

十數年前,辛澗還在天衍帝賬下運籌帷幄時,他向繇頂多算個執鞭卷簾的小羅咯,若不是這些年南境偏安一隅擁兵自重,誰會把他向繇看在眼裏。

辛襄少年人意氣上湧,胯下馬兒也跟着嘶鳴躁動,濟賓王不動聲色扯住他的馬缰,冷冽道,“赤炎其他将軍還在,你如此像什麽樣子!”辛襄聞言,只得自行深吸一口氣,不情不願地勒馬退後一步。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