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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司判頓覺窘迫,還在籌備折柳會時,他就收到梁琉月幾句囑托以及一筆可觀的賞錢,故而給明珠的瓶子,乃是胎質最薄的殘次品,他原本以為,明珠一個出自小縣城的商女,沒什麽見識,即便懷疑有異也不敢聲張,沒想到她不僅贏得了比賽,還不依不饒地公然把這件事挑到臺面上來。
崇明和廖武都是受各自主子之命來給明珠捧場的,出了這種刁難的事怎會做作壁上觀,崇明率先拿起明珠面前的陶瓶掂了掂,冷笑。
“沒想到一個閨閣選美的雅會,也搞舞弊打壓這一套?”
廖武更是瞥了一眼折柳司判,眼神裏充滿了警告。
“什麽雅會!我家少爺眼裏可容不下沙子,若是還敢如此,明年這雅會恐怕就不必辦了!”
好在這司判也是懂得審時度勢之人,連忙走過來拿起瓶子觀察半晌,故作驚訝地自責道。
“誤會!都是誤會!這次的買辦真是不堪重用,竟出了這樣的岔子!二位放心,這是在下的疏漏,若是明姑娘沒有贏得本場比賽,為了公平起見,也一定會重新比過的。”
梁琉月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廖武也就罷了,崇明的态度,也就代表着蔣玉衡的态度,明珠歸宿未定,他就這般費心,絲毫不給她這個未婚妻半分面子,将來若讓這妖精和自己同進一門,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第二局比賽開始,司判命侍女給每位姑娘面前擡了一盆水,見衆人不解其意,司判笑道。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真正的美人,不該是脂粉堆砌出來的,還請各位洗淨鉛華以素面示人,在下會請來十位孩童、十位婦人、十位公子、十位老者,每人手持一支飛燕草進行投票,得花最多者為勝。”
衆女一聽心中都不免忐忑,在座都是美女,可美女也分幾類,有的确實渾然天成,有的卻是靠着高超的化妝技巧增色不少,若是洗去面脂,便遮不住暗沉的臉色、細小的雀斑等等瑕疵。這一點上粱琉月尤其吃虧,她的五官長得很不錯,輸就輸在膚色,長期打馬行獵的皮膚注定偏黑偏粗糙,平日靠上等的香粉遮蓋便不明顯,若是素面,別說明珠和屈梓榆這樣天生麗質的,就連陳采薇她也難以企及。
悠瑤見自家主子露出憤恨之色,連忙招手将司判叫道身邊罵道。
“不識擡舉的東西,白拿好處還膽敢拆我家小姐的臺,或許你當真還不知道我們将軍府的脾氣?”
司判苦着一張臉,弓腰賠禮。
“姑娘錯怪在下了,姑娘也知道,這折柳會本就是各位王孫公子為了評品盛京美人籌辦的,比賽的方式都是由那幾位主辦的公子決定的,壺眼之題是衛長卿衛大人所出,而這淨面之題……正是小姐的未婚夫婿,蔣三公子定的,在下也無能為力。”
梁琉月杏眼發紅,一口銀牙幾乎沒咬出血來,蔣玉衡先前就點評過她,皮色黑黃不堪入流,出這題目分明就是為了讓她出醜,他就這麽瞧不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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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喜歡那賤人白淨粉嫩,我就親手掐了這朵白蓮花!
梁琉月于是掃了席末的屈梓榆一眼,提醒她不要忘了接下來該做什麽,而這個眼神,不僅屈梓榆領會了,也沒有逃過明珠的眼睛。
比賽開始,衆女紛紛走出案幾,由各自的丫鬟替她們挽起羅袖,遞上皂角,俯身開始洗臉,屈梓榆與明珠坐在一處,見明珠起身,她也連忙起身出列,恰巧和明珠撞了個正着,她啊呀一聲,趁着踉跄之際将袖中一物投入明珠盆中,看見水面冒出一股白氣又很快化入空氣,她這才放心,翻了個白眼瞪着明珠,擺手哼道。
“不知禮數的商女!罷了罷了!”
屈梓榆性格一向如此,本來以為明珠也不大可能與她計較,誰知明珠竟拉住她的袖子,絲毫不打算将小事化了。
“這我就不懂了,是屈姑娘自己撞了人,未曾道歉,怎麽倒來指責別人不知禮數?”
屈梓榆一愣,她這次倒真不是要和明珠為難,不過想借虛張聲勢掩飾自己方才的行徑罷了,不想明珠卻不依不饒起來,她也是氣不過,正想和明珠拌幾句嘴,想到接下來對方的慘相,卻又生生忍了下去,胡亂對她欠了欠身道了句對不住,就飛快走上前去。
明珠倒也沒有繼續糾纏,她笑吟吟地與冬莺交換了一個神色,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後,挽起袖子,彎腰鞠水淨面。
一聲刺耳尖叫劃破長空,屈梓榆面前的銅盆咣當翻在地毯上,升起一股白煙,屈梓榆抖手掩面,大叫“救命!救命!”,看着那張嬌豔的花容突然如充血般泛起潮紅,起了一串串可怕的燎泡,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崇明迅速蹲下來,指腹在地毯上沾了點,送至鼻尖一聞。
“這水中摻了石灰,難怪會灼傷她的臉。”
司判大驚,忙找來大夫給屈梓榆處理傷處,梁琉月見屈梓榆這蠢貨偷雞不成反蝕米,壞了她的大事,心中氣恨的同時,瞬間就有了新的對策,她橫眉大聲道。
“司判!方才出了那樣的事你還不長記性,竟敢在水中動手腳!”
折柳司判本就是奸猾之人,何況他這次真是冤枉得很,急忙站出來撇清幹系。
“各位明鑒!我就算再這麽大膽,也不敢頂風作案,壞了折柳會的名聲啊!而且這水是外頭青弋江現打現燒的,衆目睽睽,又有丫鬟提前試過水溫的,端上來之前都沒有問題吶!”
“那依你的意思,是在座有人害怕屈姑娘成為威脅,故意毀她容貌了?到底是誰這樣狠毒!”
衆女之中,屬明珠和屈梓榆相貌最為出衆,這一場的勝負不過就在兩人之間,只要加以引導,衆人一定會懷疑明珠,梁琉月的目光掃向悠瑤,示意她把髒水潑到明珠身上,但明珠哪裏肯給她們賊喊捉賊的機會,率先站出來冷笑道。
“這個狠毒的人當然就是屈小姐自己了,冬莺,你來說說都發生了什麽?”
冬莺早有準備,她見自家小姐面對如此陣勢依舊臨危不亂,自己也鼓足勇氣,應聲上前道。
“方才奴婢看見屈小姐趁人不備丢了什麽在我家小姐盆中,奴婢唯恐有異,又不敢聲張,這才将兩盆水換了一下,想看看屈小姐究竟扔了什麽東西,誰料到她竟自作自受呢!”
梁琉月皺起眉頭,冷冷地看着她們,将手中金弓往桌上铛地一放。
“好一對巧舌如簧的主仆,但凡事不能只聽們你的一面之詞,若屈梓榆不認,我手中的金弓可不饒不了你們!”
明珠毫不為其權勢所壓制,這個将軍府的嫡女,從前在她季家千金面前,可是頭都不敢擡,如今她幾句威吓,難道就能吓到她不成?
明珠笑道。
“梁小姐金弓的厲害,明珠倒也不是沒有領教過。”
她這句話說得一語雙關,令衆人恍然想起明珠此前遭到暗箭襲擊之事,此前還沒有頭緒,梁琉月這麽一動作,等于是不打自招了,于是不由都掩嘴竊竊私語,看梁琉月的眼神也頗為畏懼。
梁琉月這才後悔說錯了話,但她将軍府的嫡女,就算真射殺了一個低賤的商女,也不過遭到幾句斥責,賠些銀錢算個誤殺罷了,她不怕被衆人知道,但不代表不怕被蔣玉衡知道,于是馬上轉移話題道。
“你不必在這東拉西扯胡說八道!你說屈梓榆放石灰害你,有誰看到?可有什麽證據?否則就是血口噴人!該當受審!”
“我看到了。”
清淡的聲音不疾不徐響起,陳采薇在一片沉默中站起身來,衆女不由都十分訝異,事到如今,誰還看不出來梁琉月争對明珠可不是為了給屈梓榆鳴不平這麽簡單,還不是為了一個蔣三!
可礙于将軍府的權勢,誰又敢站出來替明珠說話,兩家的地位天差地別,不說落井下石,保持緘默已經算是對得起天地良心了,可陳采薇卻偏偏在此時站了出來。
“小女就坐在明姑娘對面,方才那一幕,我雖見了,卻以為她們不過是鬧着玩耍,故而沒有出聲,現今看來,果然如明姑娘所說,我若不出來說話,明姑娘便要平白遭受冤屈了。”
明珠看着陳采薇,心中暗自贊賞,不愧是季家看中的人,果然有膽色有風骨,只可惜自家小哥哥是沒有這個福分娶她了。
梁琉月冰冷的目光緩緩落在陳采薇身上,因為曾與季家結親,陳家也在三年前遭到了牽連,陳家自陳采薇的父親過世後,只餘兩個弟弟在朝為官,目前在朝中都不太得志,她竟然還敢在這當口與将軍府作對。
明珠知道梁琉月是個睚眦必報的人,而她現在也沒有保全別人的能力,并不想把陳采薇卷入她們之間的紛争中來,于是上前捉住屈梓榆的右手。
“何須什麽人證,現有物證在此,屈梓榆既然把石灰粉藏于袖中,衣料上多少自然會沾染些許,梁小姐可敢當場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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