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情探

戟戈無情,硝煙熏人。青山埋忠骨,馬革裹屍還。

邊疆的風沙粗砺得很,顆顆刮面而來,氣候也又冷又幹,戚少商不由懷念起江南的溫潤來。他沒想到戰事十分吃緊,想來皇上也是求賢若渴,故才會不去計較他一介草莽的身份而讓其擔此重任。

一聲炮響轟鳴,撼動了整個疆場,空氣中的血腥味還未完全被風吹散,新一輪的拼殺又将來臨。戚少商騎着匹高頭大馬,扭頭看了眼身後肅然待令的三萬士兵,深吸一口氣,猛提缰繩,朝敵方的千軍萬馬率先沖鋒而下……

一時間,蹄敲如雨,喊殺如雷,熱血男兒們用這種殉身的方式體現他們生命的價值。

光陰似箭,一晃又是三月。江南已是正值豔陽高照的六月天了。

雖已過踏春時節,秀山綠水間依舊游人如織,人們追着春季的尾巴,領略江南初夏的風光。小片終究也是個愛玩的小孩子,以前行乞之餘便常常到處轉轉,這兒四季八時的景都教她一一過目了,各有一番迥然的美。

不過,今年小片有了個家,卻突然不願獨自一人看山看水了。因為那個青衣書生總是呆在他的小宅裏,足不出戶,只是閑暇時教她些藥理醫術,識文斷字,或者逗逗那只小雁。經常見書生拿着本醫書不放,知道那是他心愛之物,便格外珍惜着他的教誨。小片心思單純的一個姑娘,只一心盼着那人能快樂起來,那樣她才會真正快樂。

鐵手知道顧惜朝的瘋病是假,也就不再寸步不離地照看着,只是考慮到小片一個姑娘家和顧惜朝獨處一屋不太方便,便勸說她暫去六扇門小住,無奈小片堅決不依,鐵手拿她沒辦法,只好分別交代了他們幾句。來江南之前,他向師父——六扇門的諸葛先生請了段長假,如今那裏大案小案不斷,鐵手正尋思着要不要回去幫忙。那裏的師兄師弟,都是情同手足。

他突然羨慕起顧惜朝起來。他可以愛晚晴愛得沒有顧忌,愛得可以為她放棄尊嚴。如今,更是可以天天守着她,但他鐵手呢,為什麽說過的話,永遠都是空話……

也許他心中,已經承認這個青衣男子絕不一般吧,所以才會放心讓他和一個未嫁的姑娘住在一起。

小片大部分時候最愛幹的事是什麽也不做,靜靜地看着他,他的側臉很漂亮,給人臨夢的幻覺。不知為何,在他身邊就非常舒心,即使不說話卻不覺煩悶。然而小片還是希望他能快樂些……

鐵手今日有事出了趟門,宅子裏只餘小片和顧惜朝。終于,小片鼓足勇氣對他說道:

“惜朝哥哥,我們去外面走走吧,好嗎?”

“你去吧,我要在這裏陪晚晴。”幾乎沒有考慮,這番回絕的話脫口而出。

小片咬了咬下唇,嗫嚅道:“可是,我想叫你散散心……自從戚大俠走後,你再也沒笑過……”

猶如一顆小石擊水,蕩起環環漣漪,顧惜朝覺得他的心似被什麽撥動一般,變得不□□份。真好笑,以為晚晴死後,世間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在意和留戀,如今,這樣的迷茫與煩悶究竟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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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走。”他突然展開了一絲笑顏。也許換換空氣,可以使自己的榆木腦袋早早開竅吧。

只這一抹淺淺的笑意便足夠令小片舒暢開懷,也足夠讓她好好懷念一輩子的。顧惜朝看着這個小丫頭興沖沖蹦到大門前,眼中一掠而過許久不見的溫情。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這麽湊巧,不,應該說,不湊巧,很不湊巧。

小片在開門那一剎那就變了臉色。如她那般完全不懂武功之人,也感受到了門外人濃重的殺氣,還有他們臉上毫不掩飾的殺意,吓得她當場失聲叫了出來,立刻反應極快地用力掩門,但有人比她更快,一只銀色長笛死死抵住了木門,略一運力,輕而易舉将門推開,随即一只錦緞藍靴“撲”地踏入小院,足邊翻濺滾滾塵埃。

小片駭得連連後退,差點撞上身後兀自挺立不動的青衣人。

“我道是誰,原來是銀笛公子大駕光臨!怎麽,閣下對我這棟破宅子感興趣?竟屈尊親自來此偏僻死寂之處!”說話間,青衣書生已上前笑臉“迎客”了。他漫步徐行,有意無意在小片身前站定。

“不,是對你有興趣。”被稱為“銀笛公子”的年輕人輕笑着說。此人乃近兩年江湖上冒出的新秀,據傳一只銀笛便是他的應手武器。銀笛公子張浩然,出身武林世家,家道殷實,又兼生得面若冠玉,英俊風流,引得不少姑娘為之傾慕。但他本人好高務遠,認為要在江湖上出人頭地就必須幹出份大成績教大家都心悅誠服,這樣今後才能真正立穩腳跟,享受世人的景仰。近來許多江湖人士都在打探玉面修羅顧惜朝的下落,一是欲藉此揚名立萬,二是聽聞顧惜朝功力全失,已夠不成威脅,此時不拿,更待何時?因此無數渴望出名卻苦于沒什麽大本事的蝦兵蟹将也忙不疊地想來湊這份熱鬧,不過卻被耳目衆多的銀笛公子捷足先登了。

銀笛公子乍見顧惜朝,眼前便是一亮。雖說顧惜朝玉面修羅的名頭叫得挺響,但之前也只當他無非俊俏些罷了,今日得見,方知遠遠不是如此而已。對面的人明明從頭倒腳的文弱書生打扮,卻偏偏從裏到外透出一股淩厲而媚惑的氣息,讓人無法形容完全,卻會不由自主被強烈吸引過去的氣息,既冷冽,又炙烈,随意披肩的波浪長發風情無限,一身寬松青衣更稱得那人如神如仙。溫厲并駕,柔韌同存,難怪那個連雲寨的戚大當家會輕易着了他的道,這樣的妙人兒,誰見了都會唏噓贊嘆的。

“本公子此次來到貴府,是專程來取你性命的。”沒半句多餘客套的話,直奔主題。張浩然手中銀笛轉了幾轉,雙眼兇光畢露,然心裏也微有些遺憾,這麽個不凡的清俊人物立馬就要命喪己手,心底竟有隐隐惋惜油然而生。

“幾位是銀笛公子的随從吧?你們是一塊上還是單打獨鬥?”顧惜朝悠然得一點都不像大敵當前,擡手指了指跟在張浩然身邊進來的幾個江湖人。

那行人聞言怒道:“胡說!我們乃是堂堂的武當派弟子!顧惜朝,你作惡多端天理難容,今日我們就要替天下武林除了你這個敗類!”

小片趁他們唇槍舌戰之際,偷偷退進屋內。那幫人以為她怕了這陣勢自己躲起來了。反正那小丫頭沒有武功,誰都不曾防她。此刻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于那青衣書生身上,幾人圍攏上來,已成包抄之勢,料想他便是插翅也難逃了。

“哦?武當?堂堂武當派的人什麽時候做了銀笛公子的走狗?”顧惜朝牽牽嘴角,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那群人正待發作,忽聽張浩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有趣,顧公子實在有趣,到現在還欲逞口舌之利?也罷,想交代什麽請快說完,馬上就要沒有機會了!”

不想那笑聲半途戛然而止,張浩然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跟着不敢相信地大眼瞪小眼。因為他們清清楚楚看到,方才進屋的小片此時走了出來,手中托着一件長形之物,正是這件物事,震驚了所有不速之客。

那是一把劍!一把沉重的寶劍!

顧惜朝接過,唰地将寶劍抽出劍鞘,霎時間寒芒四射,劍光點點,衆人似都被這寒氣侵襲,不約而同一哆嗦。

“逆水寒?!”張浩然兩眼死死盯住顧惜朝手中鋒利無比的劍刃,半天才擠出這三個字。

倒還識貨。顧惜朝冷冷地看了看他,但笑不語。

“你……你如何得到這把劍的?難道戚少商……”

被你殺了?這後半句話卻是無論如何講不出口。若情況真是如此,那顧惜朝有能耐殺戚少商奪劍,應該也有本事除掉他們幾個。那群人當下猶豫起來。

“怎麽,怕了?”顧惜朝嘲諷一笑,下一刻眼神突變陰冷,衆人只見面前一道白電劃過,那青衣人已如鬼魅般到了跟前,青衫紛飛間那把閃着寒光逆水寒直直朝着張浩然的面門刺來!

四下裏□□矛舉,放眼皆是人頭簇簇,亂哄哄喧鬧鬧,血光沖天中,只聞遍野重疊起伏的怒吼和哀號,伴随肌肉被撕裂砍碎的聲音,無不充斥耳邊,縱然铮铮鐵漢亦會為之膽戰發寒,潸然落淚!戚少商置身其中,早顧不得感慨,他殺紅了眼,機械地頻頻揮舞手中長劍,哪管那些劍下亡魂生前模樣,哪管它天地無光!

跨下的戰馬也已傷痕累累,卻強自本着忠心護主之心撐下一口氣,在血雨裏、群攻中悲壯嘶鳴。

雙目血紅的戚少傷,看出去的一切也都是血紅的,血紅的人影,血紅的戰場,血紅的天!這哪裏還是疆場,分明是天然的屠宰場!屠宰的,是一個個血肉之軀,悍勇之魂!

“你、你不是功力全失了嗎?!”銀笛公子張浩然和武當派一幹人倉皇躲開顧惜朝淩厲狠辣的攻勢,臉色早已齊唰唰慘白一片。

顧惜朝劍招不老,步步緊迫咄咄逼人意将他們殺出門外。

“若不将戲演足,怎麽讓你們這些蠢貨掉以輕心?”話音甫落,又是狠厲的一劍遞去!

卻被張浩然用那只長笛全力擋回!

銀笛公子不愧出身武學世家,自小習武,臨敵對戰經驗比一般人要豐富些,幾個回合下來,他看出顧惜朝并無意傷他們性命,只想把他們打跑。心中竊喜,故暗暗蓄力以待瞅準機會給對方雷霆一擊!

果然顧惜朝未料他會突然拼了命般出招,銀笛倏然變長,竟成一根锃亮長棍!原來銀笛的奧秘就在于此!顧惜朝百忙中将頭急偏,這才險險避過那根長棍,如果稍慢半刻,只怕他的喉頭已被那銀家夥一穿兩洞!

張浩然卻不追擊,身形一晃掠至院內,等顧惜朝發覺不妙時人已站在一方墓碑旁。

晚晴的墓。

“顧惜朝!此刻我只要對着墓碑打上一棍,你夫人的大名就會立時粉身碎骨了,她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你敢妄動一下試試!”張浩然大聲要挾道,舉棍作勢欲捶。

青衣書生一張俊臉登時煞白,牙關緊咬,執劍的右手脫力般微微顫抖。

張浩然見狀知道這步棋走對了,只是對方那蒼白臉色和清俊面容竟相得益彰般契和,看了無比暢快,不由露出得意的獰笑:“聽說顧公子愛妻如命,想必不願眼看着她的安眠被侵擾吧?只要顧公子你束手就擒……”

一道破空之光,一段鬼嚎之音。

戚少商,一人一劍,一人一騎。神龍浴血,戕獅怒號。

“戚将軍,遼軍攻勢太猛,只怕守不住!”有将士在身旁焦急地大喊。戚少商目燃如火,張嘴銜住了一只飛來的冷箭,向敵軍猛擲過去,飛身下馬,左右輪砍,狂劍若瘋,竟被他硬生生開出一條血路!

斧頭還在往下滴血,張浩然臉上還殘留着驚愕的神情,可是他的臉已呈死人的灰白色,“神哭……小斧?怎麽可能?……”這句話變成了他的遺言。

錦衣玉袍轟然倒地,胸前,一把沾血的小斧直直插着,巍然如山。

剩下的那群人傻了眼,怔忡間忽聽一聲鳥鳴,屋中竄出了一只雁。

“雁兒!”小片慌忙跑過去。

那幾人飛快地一對眼,不約而同朝小片挺劍攻去!他們準備拿住那個小姑娘做人質,殊死一搏。

可惜他們沒有機會了。

慘白的劍光于身前劃過,只聽接連的幾聲慘嚎,小院內又添了幾具屍體。只餘一個屁滾尿流地倉皇逃跑了,顧惜朝卻未去追趕。

“戚将軍,你怎麽樣?傷得重嗎?”一名兵卒慌忙扶住腳步踉跄的戚少商。這場仗拼得太苦,雖說遼軍很是狼狽,我方卻是損失慘重。戚少商以劍支地,強撐着才沒有倒下,他知道,自己一倒,整個軍心便要渙散了。

“我沒事,小心背後!”他忽地又挺立起來,旋腿一腳踹開兵卒身後的偷襲之人。

血,廉價得不值一文麽?戰場上如此,在那個人心中,似乎也是這麽認為吧……

血,的确廉價。蒼涼的小院,滿地的猩紅液體,滿目的遍地狼籍。“咣當”一聲,逆水寒重重墜地,顧惜朝臉上奇怪地蕩開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我果然是殺人魔頭,我還是那個顧惜朝……”他的笑意越來越深,仿佛在嘲笑自己,“我顧惜朝骨子裏就是個殺人魔,沒有錯,沒有錯,哈哈……”

“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從未見過那個男子露出過這樣怪誕的笑容,他笑一聲,小片的心就痛一分。為什麽,明明朝夕相處,小片卻始終覺得那個青衣男子離自己異常遙遠,比如此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凄楚地笑,只能,做個局外人……

那麽誰才是那個真正的局內人?

顧惜朝止住笑,俯身撿起逆水寒,掏出塊白絹細細擦除其上的血跡。劍上的血跡淨了,利鋒重歸于鞘。

“我要去找他。”他淡淡道,好象什麽事也沒發生。

“你要找誰?”小片問道。

“這些屍體等鐵手回來處理吧。若有人上門尋仇,就照實說人是我顧惜朝殺的,讓他們來找我。”答非所問。

小片恍惚着說不出話。等她回過神,眼前多了本醫書,那是平時顧惜朝愛不釋手的一本書。

“多看看,認真學,不識的字問鐵手。”顧惜朝不管對方反應,就把書塞給了她。

青衣人的背影在眼中逐漸模糊,此一別,不知是否還有再見日。

“惜朝哥哥……”

這句哽咽的呼喚令顧惜朝頓了頓,但他沒有回頭。小片不怪他,因為在一瞬間她忽然明白那個神秘的局內人是誰了。那個人,在她遇到他之前便早已和他相知,糾纏着,這一生,或許,還有下一世。

原來他的快樂并不在這裏,所以他才不快樂。

這麽簡單的道理,我怎麽才明白。

“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吧。”

小片輕撫雁兒順柔的羽,低聲說道。

走出好遠,顧惜朝才摸出懷裏的牌位,目光柔若春水。

“晚晴,我要去求證一件事,你不會怪我吧?”

“你說什麽?!顧惜朝殺了人,還一走了之?!”鐵手震怒道,“我去把他找回來!”

“你別去!”小片急了,一把拉住鐵手。

“他這一走,指不定又要幹出什麽事來,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不找他回來恐怕江湖又要翻騰了!”

小片再不發一言,突然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姑娘!你……你這是……”鐵手大吃一驚,一時竟手足無措。

“求你不要找他……他在這兒一直郁郁寡歡……不屬于這裏的人,留下他有什麽用?我希望,大爺,您能放他這一回……”小片說着,淚眼婆娑。

鐵手楞住。他猛然發現,這個小女孩眼裏的悲怆,竟有幾分酷似晚晴!是他看花了眼,還是這天下癡情女子,都會為心愛的人露出相似的悲傷?

長嘆一聲,鐵手跌坐在椅子上。他太累了,這一坐下,只願此生此世再也不用動彈。

雁鳴聲遠去,倦鳥即将回到南方。南方……對我來說太遠,雁兒,不如你替我問候一聲……

南方?江南?顧惜朝?戚少商一個激靈醒轉過來,才發覺身體正毫無規律地上下颠簸,四周黑沉沉,好象躺在一輛馬車上。

戚少商漸漸憶起自己在戰場上遭遇了一場罕見的大風暴,飛沙走石沖散了浩浩蕩蕩的隊伍……那麽此刻他又為何會在馬車裏?

動了下發麻的四肢,戚少商勉強擡頭,半眯着眼朝車簾處向外看去。卻見一抹忽隐忽現的青色翩然在車門外,似一片葉,随時便要飄零遠離,還有那幾縷蜷曲的烏絲,曾幾何時開始令他魂牽夢繞的風景,飛揚,俊秀,一如他的人……

“……”想要叫他,卻痛苦地發不了聲。是在夢中吧,最近總是夢到那個人,而不是身在異地苦苦守候的未婚妻息紅淚,為什麽,因為我對他的恨太多、太深?

戚少商帶着疑問,再次陷入沉沉昏睡之中。

朦胧中汩汩甘泉入喉,久旱逢甘露,戚少商如饑似渴般吸吮着。一番痛飲後,方想起要開眼看看那施水之人,這一瞧不打緊,卻結結實實驚得他合不上嘴:眼前人青衣卷發,似笑非笑,神采天成,不是顧惜朝是誰?!

“你!你……怎麽是你……”戚少商口吃起來。

“大當家,三月不見,怎麽話都說不利索了?”顧惜朝粲然一笑,收好水囊,“你這條龍還真是命大,眼看就要被黃沙埋了,偏又讓我撿到了。戚大俠,被自己仇人救的滋味如何?”

神志又清醒了一點,戚少商打算不予理睬對方帶刺的話,反正那人就是本性難改。四下裏一掃,發現自己坐在茫茫荒漠中,前面是一團篝火,不遠處停着輛舊馬車,背後靠着一口井,想那口井定早已幹涸。

月色正濃,夜幕如絨,這大漠的初夏,白天熱得烤人,夜晚卻涼風陣陣,帶了些殘冬的寒冽。

戚少商沉浸在濃厚夜色中,回首,顧惜朝輪廓分明的側臉映入雙瞳。他看得出神,這月下的男子,清冷而高傲,仿若獨洩孤芳的芙蕖,使人如對待一道生平未見的美景般噤聲屏息,惟恐唐突了佳人……

佳人?戚少商搖搖頭,自己在胡思什麽?

“你怎麽會來這裏?”穩定了下心神,戚少商問道。

“我在等人。”

“等人?”戚少商不解,“等什麽人?”

“尋仇的人!”顧惜朝雙眼猛然放出一絲異光,黑夜中尤顯詭豔。

戚少商見狀心中一懔,嘴唇竟哆嗦了幾下:“你,你幹了什麽?!”他直覺得顧惜朝肯定有什麽,不然何以千裏迢迢來邊城找他?

“我殺了人。”顧惜朝口氣非常輕松,“一個銀笛公子,還有幾個武當派的。”

戚少商差點很沒風度地跳起來,他怎麽盡招惹不能招惹的人物!

“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他們?!”戚少商甚為氣惱。

顧惜朝揚揚眉,側過臉笑笑地看向他:“如果我說,我就是嗜血成性殺人成魔,你滿意了嗎?”

“顧惜朝!”雖知道這番話并不見得可信,戚少商還是被激怒了,霍得起身用劍指住對方前胸。

“這就要動手了嗎?”顧惜朝喃喃道,他沒有擡頭,戚少商看不見他的表情。“憑我一人,沒有把握打過他們,但加上一個戚少商就不同了。別的不說,單單這‘九現神龍’的名號擺出去,人人都得敬畏三分。”

“你是要找我庇護?!”不知是由于激憤還是驚疑,那只持劍的手微微發抖。

“幹不幹随你。要是現在想殺了我,也請便吧。”

僵持半天,戚少商最終還是放下了劍。他如何真能下手殺他,若要殺,以前早就一劍砍下了!這個無法形容的男子,這個顧惜朝,總能輕易撩撥他的性情,連是非黑白也快擯棄到爪哇國去了,再這樣下去,什麽大俠,什麽英雄,幹脆都不要做了罷!

“你為什麽不找鐵手?他會保你的。”戚少商怒意稍緩。他沒有注意到,青衣人剛才眼中稍縱即逝的複雜神色,糅合着哀戚和苦澀,還有一星幾乎微乎其微的欣然。

“他只是出于責任。”顧惜朝答道,“我想知道,所謂知音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話什麽意思?戚少商不由怔住。再聽到顧惜朝說“知音”,點點過往便湧進腦海散不去。眼前的人,本應該和他成為朋友,知己,兄弟……然而彼此的命運又注定了不可能,最後就交錯了,受傷了,兩敗俱傷。

顧惜朝,你究竟想要什麽?

夜風習習,兩人依舊并排而坐,但誰都沒再說話,只有篝火灼木的劈啪聲不絕于耳。

平地一陣疾風吹過,将明亮的篝火吹得黯淡了一下,幾個跳脫,立刻複明如初。

“來了。”顧惜朝輕聲說着,眼皮也沒擡。

戚少商靜靜看着站在夜風中的魁梧身影,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中年人俨然一派宗師氣概,虎眉微須,鷹目威儀,戚少商認得此人——銀笛公子之父,早年在江湖聲明遠播的“玉坤劍”,張元。

若在平時,戚少商遇到這樣一位武林前輩,定會恭敬有加,讨教切磋,進而産生惺惺相惜之意。

可是今日,他将作為敵方,至少不是一個戰線的朋友面對這個從前頗複盛名的張前輩。

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只要和那個人有關,一切都變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明明不是他闖的禍,明明闖禍的是他的死敵,卻要他想法開脫。

“戚大俠,人常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戚大俠為大宋子民奮戰退敵,浴血厮殺,老夫甚為欽佩!”張元慢條斯理說着,擡手做了個揖。

戚少商忙抱拳回禮道:“晚輩慚愧。”

“戚大俠是心懷天下之人,想必對于恩怨是非,胸中自有秤砣,無須旁人贅言。”

戚少商知道他要往下說什麽,努力開口吐出醞釀已久的措辭:“晚輩……”

張元擡手制止,嘆口氣道:“老夫知你顧及晚晴小姐的遺囑,戚大俠一向重情重義,這番,也實難為你了。”目光陡移,落到猶自坐地不吭一聲看好戲的顧惜朝身上,冷冷逼視道:“作為始作俑者的顧公子,不打算說一句狡辯的話嗎?”

如果眼睛可以殺人,顧惜朝早已在張元殺氣騰騰的目光下碎屍萬段了。

顧惜朝卻在笑,對方的來意昭然若揭,他卻還在輕松地笑,仿佛張元是遠道而來探望他的忘年交,不慌張,也不起身。

“一切都很清楚,何必多說。”

“犬子與你近日無怨往日無仇,顧公子為何要痛下殺手?!”張元眼裏兩道精光直射,聲如洪鐘地呼喝質問,看得出他在極力抑制自己的怒火。

“你怎麽不問問你兒子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小院中?”顧惜朝譏笑道,右眉一揚,“他貪勝求榮,可惜功夫太欠火候,死了怪不得誰,刀劍無眼,生死由天。這決鬥的規矩,前輩是老江湖了,不會不懂吧?”

“胡扯!”任是張元修養再好,此刻也被氣得,猛喝道,“我兒找上你是為了替天下武林除害,以昭天道!小賊休得信口雌黃!然兒既已身死,就讓老夫來替他完成他沒能做成的事!”

話音落,一道細細銀光刺破了黑暗,張元拔出了閑置多年的玉坤軟劍,想當年,他就是憑這把寶劍縱橫江湖,殺出了名聲。

“前輩,請聽在下說幾句……”戚少商見張元抽出那把奪命之劍,知道真打起來顧惜朝斷難生還,心中無端一緊,不由自主上前欲加勸阻。

但他話未說完,身旁幾個黑影射來。

“戚大俠!不要攔着張前輩!張前輩痛失愛子,顧惜朝作惡多端,濫殺無辜,于公于私,任何人都有理由得而誅之!”

來者是武當派的一幹得到弟子。

“說得好!”卻是顧惜朝撫掌站了起來,“戚大俠,他們說得都不錯,現在,該是你拿主意的時候了!”

戚少商扭頭,對上那雙閃亮靈動的眸子,有種痛在悄悄聚集,直達心靈深處。他看不清,他永遠看不清那雙變換無窮的妙目後究竟藏着什麽。但有一點他清楚,今日的事若是沒個了結,往後他們誰都別想安寧。

顧惜朝,是天不容你。

“拿出你的劍。”戚少商兩眼一眨不眨鎖住顧惜朝,區區五個字,每個都被他咬嚼着說了出來。

有那麽一瞬,顧惜朝幾乎感覺到難言的苦悶。

“我還有劍麽?哦,你是說送我的那把逆水寒吧!”他有意特別強調那個“送”字,轉身去車裏取了劍。

“劍是好劍,只可惜我使不慣,重了些,帶在身上也嫌累贅,不如和大當家手中的換換……”

下面的話,顧惜朝無論如何講不下去了。

戚少商出其不意地出劍,竟先一步搶攻!

顧惜朝倉皇應戰,有些匆忙,還有些吃驚。他發現,戚少商一劍接一劍快攻猛打,滴水不漏,所使皆是足以致命的殺招!

這便是你深藏的最真實的仇恨吧,大當家。原來一切都是我多慮了,我們只能為敵,只能互相殘殺,什麽都沒有改變,也改變不了什麽……

那麽我成全你吧,戚少商。

微笑地看着迎面而來的劍毫不留情地□□自己的左胸。迥異于那次靈堂接回晚晴的笑容,這笑不再瘋癫,平和得就如只是做了一場噩夢,醒來後一笑釋懷的孩子。

我看錯了嗎,為什麽他的眼裏泛着閃閃亮光?

顧惜朝失去知覺的時候,也是戚少商麻木的時候。

親眼看着九現神龍一劍結果了大魔頭顧惜朝的性命,那幫氣勢洶洶的人終于陸續離開了。利劍正中心口,必死無疑。

他們走了好久,戚少商才彎下腰去,輕輕将地上鮮血淋漓的青衣人抱了起來。這個清瘦書生的分量,比他想象中還要輕許多。被血染變色的寬大青衣薄沙般滑溜下垂,随風畫出一縷縷綿延千古的哀豔。

大雁留不住,南來北往忙;塵世皆如雁,匆匆歸去來。

戚少商漸行漸遠,他懷中青色的身影跟着迷糊起來,直至最後一绺波浪似的發絲溶入了大漠無邊無際的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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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