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7.氣暈過去

江宙迷迷糊糊醒來時都第二日了。

他渾身發軟,唇瓣幹渴,掀開眼睛望着髒兮兮的天花板呆滞了兩秒,費勁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四周透着散着股藥味,斑駁的牆壁有幾道裂紋,地面是用水泥鋪就的,旁邊還有幾張洗的發白但陳舊的病床。

“你醒啦,小哥哥。”

門口,一名穿白色護士裝的女性Omega端着藥水進來,裂開嘴止不住笑。

江宙愣愣“嗯”了聲,盤膝坐得端正狐疑問:“這裏是?”

刑拙呢?他記得昏迷前還在的?

“這裏是醫院。”

小護士麻利的取了挂着的吊瓶,笑眯眯應着。

這到與江宙揣測的差不離,看來刑拙背着他硬生生撐到了醫院。

他承了刑拙的恩,有些懊惱和煩躁,再看看外面約莫十二點的樣子,沒見到刑拙人影不由得問:“那……我朋友呢?”

問完他就後悔了。

問什麽問,搞得他多離不開她似的?

小護士調好點滴露出笑,無比溫柔沖他放電:

“小哥哥,你朋友守了你一夜呢,反反複複發燒好幾次,得虧她看着,不然指不定出事呢。今早看你情況穩定了出去賣淨水器了,那邊給你準備了食物呢。”

說着指了指床頭放着的用幹淨袋子裝好的面包。

守了一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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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宙沒注意到小護士的異常,得知刑拙昨晚陪了一晚心底那汪寒冰般的湖水像融化了般。

他拿着面包想起烤火時挂在樹杈上的四葉草項鏈,唇角微微露出些笑,意識到不對勁後又速速收斂,繃着一張臉“哦”了一聲:“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她去幹嘛了。”

小護士:“?”

不是您問的麽?

然後,江宙又後知後覺問:“她賣淨水器?”

“你朋友真是天才,我們這裏的水源是那邊的河水,被附近垃圾侵染并不是很幹淨,”小護士眼睛裏滿是佩服,啧啧稱奇道:“昨晚上她在守你的時候動手做了幾個淨水器,淨水效果很好,我們院長當時看着挺好就買了一個……”

江宙聽她滿嘴贊賞隐隐有些驕傲。

alpha混蛋歸混蛋,但有多優秀他是知道的,看來就算流落垃圾星她依舊游刃有餘。

他驟然想起什麽,問:“請問,我住院費用一共多少?”

“528星幣,不算貴。”

江宙盤算着等回去後就把錢還給刑拙,吃着面包無聊的打着點滴。

那小護士工作清閑坐在他旁邊,叽叽喳喳說個不聽,他順便打聽了垃圾星通訊塔的事情。

垃圾星并非從屬于聯邦帝國,這裏土地貧瘠,廢舊物品到處都是。

居民多數文化水平不高,這裏的星球主操控着經濟和娛樂命脈,沒有學校,知識屬于口口相傳,代代相傳,幾乎切斷了所有的知識途徑。

像他們醫生護士,都是前一代是醫生護士。

務農和經商都難以在這裏立足,更多是以撿垃圾為生,不斷開墾出新東西,值錢的就到當鋪裏當了獲取利益。此外比較吸引人的娛樂活動是賭場,往來顧客絡繹不絕,無論是誰,只要準備好賭資都可以上桌賭上一賭。

“他們賭什麽?”

“牌九,□□,撲克,麻将,賽車……只要他們想就可以賭。”

“那要是賭紅了眼,沒有賭資呢?”

“這種時候,就是張钊樂開花的時候。”

“張钊?”

“就是亞當斯賭場的老板,要是沒賭資,又還不上,他就可以以正當理由讓你留下給他打50年工。”

“這簡直把自己人身自由都給賭沒了,那些人可真傻。”

“傻的人還不少,賭上頭了,為名為錢為利為人的,不在少數,現在全給張钊當奴隸呢。”

至于通訊塔,并不難上去。

只需要支付足夠的報酬就能進去。

“進通訊塔大概多少錢?”

“三千。”

“這價錢……比我想象得要合理些。”

“不過,通訊塔一個月只開兩次,一次是十五,一次是月底最後一天。”

現在是三月初十,看來還得等五天。

江宙跟小護士聊的正愉悅,刑拙提着食盒從外面進來。

他立馬收斂了笑意,盤膝幹咳了聲,正色道:“謝謝。”

刑拙把小餐桌安在床榻上,淡淡“嗯”了一聲。

嗯是什麽意思?

聽到了?無所謂?

江宙有些懊惱,難道就他在意這事兒?

果然,欠前任的情比殺了他還難受!

刑拙不知道他翻江倒海、倒海翻江了幾遍,将打包回來的飯菜一一擺放在桌上。

垃圾星上的夥食比不上帝都星那般精美奢侈,不過刑拙還是認出這些菜,是魚香茄子、麻婆豆腐、雞蛋羹,跟以前在星盜團用的餐點差不離。

他握着筷子微微征愣,心說Alpha沒了白月光掉頭瘋狂撩撥他!

不行不行,渣A如此渣!就算她對他好千百倍,他也絕不跟她破鏡重圓!

他偷偷瞥了眼從善如流坐下的刑拙,正經八百喋喋不休道:“這次你确實救了我,我以後會還你的,你別以為你這次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我身體好得很,就算你不把我帶到醫院,我也能好起來……”

“吃菜。”

刑拙聽他精氣神十足發表感言,心底罵了聲小白眼狼,都被氣笑了,夾了塊茄子塞過去堵住了他的嘴。

江宙被塞了一嘴,在她抽走筷子時驟然咬住。

他用鼻孔瞪她,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再勾引我也是沒用的”!

“松開。”

刑拙嗓音不大不小,不怒自威,抽抽筷子愣是沒抽掉。

江宙哼哼了聲,嘚瑟道:“唔呼不唔呼不!”

然後,把筷子咬得更緊了!

刑拙眼神倏而變冷了些:“松!”

江宙望着那雙漆黑且充滿寒意的眼心底咯噔一聲,他知曉她生氣了,牙齒不由得松懈了幾分,複又重新咬住,目光比此前更為篤定,這種讓刑拙不滿意、不開心的事情他常做,只有刑拙不開心,他才開心得起來。

哪知道刑拙下一秒起身松開筷子,雙手迅捷摁住他肩膀。

她把他直接推倒在病床上,附身目光灼灼盯着他。

突如其來的床咚讓他心髒撲通撲通挑個不停,四肢被對方強勢霸道的困住,像鎖鏈般讓他動彈不得。

他被那眼神盯得要喘不過氣來,咬着筷子瞪圓了眼睛,視線不自覺朝她薄薄的唇瓣上望去,臉頰不自覺泛起潮紅。

“這唔……是游願……”他磕磕巴巴,含着筷子驚慌失措說。

這裏是醫院!

難道她還想霸王硬上弓?

江宙目光下移朝她白皙的脖頸望去,那是他曾經無數次攀附的位置,也曾留下過他的信息素味道和草莓印。

此刻那位置鎖骨精致,原本墜着搖晃的項鏈不知所蹤……

他腦子裏旖旎的想法還沒消散,臉色就變了。

那條……項鏈呢?

刑拙看他臉色變來變去,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以為他終于知道慌了。

她揚了揚眉,唇角露出一抹禮貌的笑,握着他嘴裏的筷子拔出。

筷子脫離牙齒那瞬間相互撞擊,江宙順利咬到口腔。

他疼得“嘶”了聲,捂着嘴巴神色複雜望向刑拙,胸膛微微起伏,滿腔的疑惑不知道該問還是不該問。

問了?豈非是告訴刑拙他在乎得不得了!

不問?他心裏跟貓爪子撓着似的,要瘋了!

刑拙站直了身子退開,望着筷子上的口水頗為失望,又重新把筷子塞進他手裏道:“給你用吧。”

然後轉而抓了他沒用的筷子,拿着飯碗開始吃飯。

淨水器是她給江宙散發時想出的。

河水并不幹淨,用于喝的話難以下咽,也就意味着水源寶貴。稍稍一打聽就知曉,附近的水源都是由星球主張钊把持,價格由他操控,若是能讓河水幹淨且能食用,這生意絕對能讓她迅速賺夠離開垃圾星的錢。

典當項鏈本就是無奈之舉,人命比死物重要。

以前她以為那條項鏈是在卧底星盜團時,雲稚送的。這推測并非毫無依據,雲稚喜歡四葉草,在辦公桌上種植了一盆,更何況她卧底星盜團,以她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喜歡上任何星盜Omega,接觸的雲稚可能性最大。

項鏈多是戀人間的信物。

從雲稚嫁給桑故來看,送項鏈的人并不是雲稚。

因為,她不會接受一個心意不明的Omega送的項鏈。

至于贈送者是誰,她無從查尋,只知道這項鏈很重要,一直戴着。

這次事發突然,她相信對方知曉她為了救人,不會怪她。

本以為進入通訊塔招曲新過來,彼時她就能順利贖回項鏈。哪知道垃圾星通訊塔開放還得等待五日,她與當鋪老板約定三日,得盡快籌夠足夠的錢,把項鏈贖回來才行。

刑拙吃了幾口飯,沉吟了下觑了眼噘着嘴不滿看他的江宙:“不餓?”

“餓。”江宙匆匆低頭,心裏早就是驚濤駭浪,握着筷子吃了兩口飯悶悶的,怎麽也吃不下。

到底去哪兒了?

她是把它扔了?為什麽不見了?

“你好好在醫院休息,五日後通訊塔才開啓。”

刑拙擡眼看他,定定道:“到時候,我們就能回去了。”

這時,江宙驟然想起刑拙給他付的醫藥費,再聯想到她空蕩蕩的脖子。

那一瞬間他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他把筷子拍在小桌子上,擡眼直勾勾盯着她氣勢洶洶質問:“你是不是把項鏈當了!?”

刑拙淡淡道:“當了。”

她并不需要小情敵愧疚,像談論天氣般繼續吃着飯道:“錢財是身外之物,我們流落在這裏本就需要用錢,當了對我們的行動會方便些。”

“是不是因為我病倒才……”

江宙懷着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問。

刑拙打斷了他:“不是。”

她微微蹙眉,罕見解釋道:“就算你沒病倒,我也會當掉。”

江宙那點希望被掐滅得幹幹淨淨,整個人仿佛在深淵不斷下墜,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他此前那些泛着甜蜜的想法一掃而空,融化的心凍成冰霜,心尖仿佛遭一刀刀劃過似的,驟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逼,為什麽會覺得她心裏還有他那麽一點點的位置?

那條項鏈是他的心啊!

她徹底當成身外之物,随随便便就當掉,他對她一點都不重要!

刑拙腦子裏還在盤算着下午雇傭工人做淨水器,找人推銷一事,沒注意到江宙的異常。

算上通訊塔的食用費用、兩人五日的日常開銷、醫藥費等,少說兩萬。若是要贖回項鏈,依照約定她得支付當鋪老板三十五萬。

賺快錢最好的方式,實際上是進賭場。

可惜他們老刑家有規矩,經商需要清醒的頭腦,小賭怡情可以,大賭就不成了。

再者,張钊就是賭場的老板,她若是去,很容易被盯上。

久久沒聽到江宙說話,刑拙擡眼看他眼眶猩紅,這是感激得都想哭了?

她哪兒知道江宙因為她幾句話心肌梗塞得想殺人,無比欣慰拍拍他肩膀道:“咱們是共患難的朋友。”

不必這麽感動。

這話落在江宙耳朵裏就不一樣了。

甜言蜜語的時候不說是共患難的朋友?搞他的時候不說是共患難的朋友?現在倒是會把關系瞥得一幹二淨!

混蛋混蛋混蛋!他是瘋了才以為她還有那麽一點喜歡他!

江宙咬着唇翻身蓋上被子,硬邦邦道:“不吃了!”

他縮在被子裏狠狠揪着床單,氣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着,眼淚大顆大顆砸到床單裏,胸腔微微起伏着,可又倔強的不願意讓她看出蹊跷來,嘴唇被生生咬破了,猩甜的血液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以前她不清不楚時他只是當她混蛋,此時此刻當真聽她把關系斷得幹幹淨淨,才徹底明白他是真正被甩了。

他和她,真的分手了。

刑拙不知道他怎麽又鬧脾氣了。

不過她沒有哄人的習慣,更沒有哄Alpha的習慣,甚至覺得他這脾氣發得毫無道理。

更應該發脾氣的難道不該是她?因為典當項鏈,事情變得棘手起來,她得抓緊時間賺夠錢。

“刑小姐,刑小姐……”

沒等刑拙多想,外面一個穿着破爛衣服的年輕人上氣不接下氣沖進病房,一看她笑得跟朵煤炭花兒似的,興高采烈道:“我把我兄弟都找來了,只要您支付報酬,他們都願意做這個……”

刑拙微微颔首,贊賞道:“幹得不錯。”

這人是她在外推銷淨水器時救下的,當時差點被人打死。

小年輕丁二狗,他這會兒撓撓頭不好意思。

看着面容精致的刑拙,他微微紅了臉道:“舉手之勞的事。”

他是從賭場裏逃出來的,今早被賭場打手抓住。

他不回去,打手們在集市上差點把他打死,好在千金一發之際刑拙出手相救,否則他一條命就沒了。

其實他幫刑拙也有自己的考量,在賭場混跡久了,多少能分辨出達官貴人。

刑拙做事不緊不慢,說話不怒自威,出手揍賭場打手的眼神比張钊還要鋒利,衣服材質不俗,做出的東西他們見都沒見過,是個文化程度不低的知識分子。

她絕不是垃圾星的人。

若想徹底擺脫垃圾星的控制,抱住這條大腿,或許可行。

江宙豎起耳朵聽着外面動靜,悲傷都要逆流成河了。

錢錢錢,她就知道錢!她腦子裏是不是除了她的商業就沒別的了?

哦,有的,以前不還有心心念念的雲稚麽?

刑拙不緊不慢安排着讓他們搜集材料,租三個房間用來當工作地點。

丁二狗聽了又蹬蹬蹬跑下樓去,心急火燎的樣子,十分積極。

刑拙用完餐下樓。

江宙聽她一步步離開房間,腳步聲消失得幹淨,掀開被子透了口氣,坐在床上揩了揩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哭了起來:“嗚嗚嗚……我TM……”

還沒哭兩聲。

刑拙就推門進來了。

四目相對。

江宙那瞬間血液沖上腦門,透着模糊瞪着突然殺回馬槍的她,幾乎要窒息了。

靠!她看到他哭了,她肯定覺得他還特別特別在意她!

這認知讓他恨不得原地爆炸,悲傷難過又氣急敗壞,嗓音一下子就拔高了罵道:“你回來幹嘛?!”

刑拙頗為意外,這沒鬧脾氣,哭起來了?

“午餐。”她揚了揚手裏的面包,啧了一聲,把面包塞到他手裏,她恍然大悟,合着他是感動得哭起來了,她幾乎都沒多想,手指撫上他臉頰揩掉他眼淚,好笑道:“怎麽賽場上叱咤風雲的江宙,還是個愛哭鬼?”

江宙呆呆看着她一舉一動。

一顆心冰涼的心因為那指尖輕撫而些微顫抖,好似關心的話讓他更想哭了,委屈得無以複加。

以前這只手,也會這麽撫摸着他的臉,嵌入他的發絲,一遍遍安撫着他。

刑拙也察覺自己似乎不該給alpha擦眼淚,這舉動到底是親密了些,她速速撤回手,想了想安慰道:“江宙,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裏。”

“你趕緊恢複,恐怕過兩日,我們的生活就沒那麽平靜了。”

溫涼的指尖一撤離,江宙如夢初醒。

他看着alpha一張一合說話,表情淡淡,十分努力憋着情緒,盡量表現得平靜“嗯”了一聲。

等刑拙離開。

江宙扔掉面包,埋進枕頭無聲哭了起來。

明明以前就知道她不要他了,他現在又哭什麽?她看到他哭成這樣都無動于衷,不就說明她一點也不在乎他了麽?

以前,以前已經回不來了。

他的女朋友,他在星盜團當卧底的女朋友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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