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當海王了嗎?

邱姨娘被氣了個半死, 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個勁兒的往外淌,甄氏青着臉站在一邊, 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趙寶瀾大獲全勝, 叉着腰, 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邱姨娘原本是出來送甄氏的,沒想到卻受了這麽一場氣,捂着心口就要往地上倒,甄氏見狀,趕忙将人給攙扶進去了。

鄭宜舒聽見動靜出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再聽甄氏說了事情原委, 一張俏臉登時寒意缭繞:“這個鄭宜靜行事也太嚣張了,她以為自己是誰?成天打這個罵那個——我找她去!”

邱姨娘趕忙将她給攔住了:“小祖宗,你可別去,阿娘受點委屈也就算了, 可別牽連到你身上。”

她眸子冷冷的, 自嘲般道:“咱們勢單力薄的, 怎麽敢跟他們對着來啊。”

“她們有什麽了不起的?鄭源也才是個四品官, 蔚家也才五品, 架子擺的倒是不小!”

鄭宜舒先是罵了幾句瀉火,腦海裏忽的想起另一事來,眼睛不禁微微亮了:“阿娘,姑母跟琴安表姐不是要回來了嗎?我就不信她們娘倆在姑母面前還敢那麽嚣張!鄭源只是個四品,但琴安姐姐相看的夫婿可是公府世子!”

邱姨娘眼底精光閃爍,用力揉了揉眼睛,說:“宜舒果然聰慧, ——既然咱們暫時不是李氏母女倆的對手,又何妨借力打力?即便你姑母不将我們母女二人的話放在心上,總不至于連老太太這個親娘的話都置之不理吧?”

……

趙寶瀾跟寶蟬在外邊閑逛了一會兒,看太陽高了,便回到李氏院子裏去了,剛吃了串兒葡萄,就見門簾子一掀,祝婆婆從外邊回來,說:“邱姨娘跟甄氏都被老太太叫過去了。”

“親侄子沒了,怎麽能不寬慰侄女和侄媳婦幾句?”

李氏正在窗前做針線,聞言嗤笑一聲,說:“當年老太太還想着用我的嫁妝貼補她侄子呢,我不答應,就指着我的鼻子罵,現下邱譽早早的走了,可知人的福氣是有數的,不能多拿。”

死人的事兒晦氣,李氏也沒多說,只溫聲同趙寶瀾道:“你姑姑送信回來,說是馬上就要到府上了,明天咱們哪兒也不去了,在家等着她們。”

趙寶瀾吃了個混沌下肚,這才擡頭道:“姑姑?”

“是回來炫耀她的好女婿的——八字都沒一撇兒呢,就這麽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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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似乎與那位大姑姑相處的不好,輕哼一聲,道:“你姑姑比鄭武小兩歲,嫁到金陵龐家去了,她大女兒叫琴安,也不知是走了什麽運氣,被昌國公夫人看中,打算說給世子為妻。此次昌國公世子自青海戰場還京,水軍途徑荊州,你姑姑帶着女兒歸寧,大概也會跟昌國公世子見一面。”

趙寶瀾被這位姑姑的逆襲史給震驚到了。

國公,超品爵位嗳!

自己哥哥也才是侯爵呢!

雖說現在朝廷式微,軍閥獨大,昌國公這個公爵的實力并不如燕侯、昌武侯這樣的實權軍閥,但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國公這個爵位的含金量還是很高的。

寶蟬不禁道:“能被昌國公夫人看中,想必那位琴安姑娘品貌十分出挑了?”

“有什麽了不起的,我看她還不如我們宜靜好呢。”

李氏本就跟小姑相處的不好,拿來做對比的又是自己女兒,一顆心都偏到胳肢窩去了:“那位昌國公夫人并不是世子的生母,也有自己的兒子,鬼知道她給世子選這麽個正妻到底是什麽意思。”

哦,懂了。

後母和繼子之前不得不說的那些矛盾嘛。

趙寶瀾看出李氏跟這位姑姑并不如何和睦,便沒有多問,想着敷衍過去也就得了。

鄭氏出嫁多年,好容易回來一趟,肯定想見見自己老娘和哥哥弟弟,她這個十幾年沒見過的侄女也沒必要湊過去看熱鬧,面子上過得去也就是了。

她這麽想,可鄭氏卻不這麽想。

鄭老太太被蔚家人噴了個狗血淋頭,再不敢冒頭,邱姨娘把邱譽之死的鍋扣到了蔚家人頭上,對他們恨得咬牙切齒。

鄭源身居四品,她們不敢得罪,但現在靠山比鄭源大的人來了!

鄭氏的女兒被昌國公夫人看中,很有可能嫁到昌國公府去做世子夫人,到時候鄭源還算什麽?

鄭氏帶着女兒龐琴安從金陵回來,進門就先去探望母親鄭老太太。

鄭老太太這幾天受的委屈可太大了,好容易見到個能撐腰的,拉着女兒的手哭的差點抽筋兒,邱姨娘也在邊上煽風點火。

鄭氏先勸慰了生母,然後又纡尊降貴的跟邱姨娘這個表姐說了幾句話,離開鄭老太太那兒的時候,就打定主意要給李氏和那個素未謀面的侄女一點顏色看看。

晚些時候李氏帶着趙寶瀾去見鄭氏時,鄭氏便将姿态放得十分高,見嫂嫂領着侄女進去了,屁股卻坐在椅子上紋絲未動。

鄭氏的女兒龐琴安坐在一側,手裏捧着本書翻看,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跟朵孤芳自賞的水仙花似的,連眼皮子都沒擡。

趙寶瀾只看了一眼,就倒盡了胃口,她翻個白眼,二話沒說就拉着李氏的手往回走。

她那身力氣,能活生生打死一頭老虎,李氏輕飄飄的沒點分量,幾乎是被她提着出了門檻。

鄭氏提前準備了一肚子說辭,正準備給她們母女倆一個難堪呢,哪知道人剛進門就走了,壓根就沒跟她開口說話。

鄭氏有點急了,趕忙開腔道:“嫂嫂既然來了,怎麽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總不能是看源兒發達了,就連自家骨肉都瞧不上了吧?還有宜靜,見了我這個姑母居然一言不發,問候一句都不肯?”

李氏聽不得她話裏話外拿兒女說事,眉頭當即就皺起來了,轉過身去正待開腔,趙寶瀾就先一步開口了。

她神色驚詫,隐約帶着點慌張,松口氣似的,說:“姑母,原來你沒死啊?真是的,剛才吓死我們了!”

趙寶瀾道:“我跟阿娘一進門,就看你們倆坐在椅子上紋絲未動,還以為是屍僵了呢,畢竟大家都是文明人,懂禮貌的,哪有見了長嫂之後屁股上還跟壓了個秤砣似的紋絲不動的?知道的是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姑母是得志便猖狂,覺得女兒有可能嫁進昌國公府之後,娘家人都看不上了呢!”

鄭氏原本想給她們母女倆來個下馬威的,沒想到迎頭就被嗆回去了,一張臉漲得通紅,瞪着她一言不發。

龐琴安目光微閃,也忙起身向李氏見禮,笑容如春風拂面:“外甥女方才看書看得出了神,竟不曾瞧見舅母與妹妹來了,該死該死,舅母寬宏大量,不要同琴安計較。”

李氏無意與鄭氏母女過多糾纏,一是沒必要,二來也是怕将來龐琴安嫁進昌國公府之後給鄭源使絆子,現在既然己方沒吃虧,也不欲過多掰扯,溫和一笑,道:“怎麽會呢。”

說完,又向鄭氏道:“琴安真是越發标致了,難怪會被昌國公夫人看中呢。”

鄭氏有了這麽個臺階,就就坡下驢了,商業互吹說:“宜靜也不差啊,有嫂嫂當年的風範。”

李氏跟趙寶瀾離開之後,鄭氏臉上浮出浮現出幾分郁色,重重一拍桌案,冷笑道:“難怪你外祖母跟邱姨娘都說她們太嚣張了,依仗着鄭源,連我都敢不放在眼裏!”

龐琴安便笑着勸她:“您跟這種人有什麽好生氣的?等我順順當當的嫁進了昌國公府,還不是想怎麽踩就怎麽踩?”

左護法安排的人竊聽到這麽一席話,忙不疊跑去彙報。

趙寶瀾聽罷嗤笑一聲,心裏邊的算盤卻開始轉了:這娘倆想的這麽美,不想個法子把那個什麽世子給搶過來,我都對不起師傅坐的那幾十年牢!

這麽見了一面,兩邊都知道對方不是省油的燈,之後就沒怎麽相處過了,反倒是邱姨娘和鄭宜舒跟鄭氏母女倆打得火熱,整天陪着湊趣賞花,低三下四的跟兩個丫鬟似的。

當天晚上趙寶瀾聽祝婆婆提了一句,說邱姨娘心氣兒高着呢,就希望讨好了鄭氏和龐琴安,到時候幫鄭宜舒找門好親事,叫她風風光光嫁到金陵去。

趙寶瀾只是聽了一句,也沒往心裏去,別人的路別人愛怎麽走怎麽走,礙不着她就行了,哪知道第二天她就跟龐琴安來了一場狹路相逢。

說起來,這事還真不能怪趙寶瀾。

早晨吃了飯,她就跟寶蟬一道往花園裏邊散步,正遇見鄭宜舒和龐琴安也在花園涼亭裏邊閑話。

鄭宜舒對着龐琴安吹彩虹屁,說:“我從姐姐那兒得了一爐香,昨晚便點上試了,當真別有清韻,雅致宜人,也不知道上天究竟是怎麽想的,竟這般厚愛琴安姐姐,花容玉貌也便罷了,還知書達理、香道、花道無一不精,我在姐姐面前一站,真是自慚形穢,至于那邊那堂姐妹倆,更是給姐姐提鞋都不配!”

龐琴安神情傲然,卻莞爾道:“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

“明明就是有,”鄭宜舒奉承說:“都是自家姐妹,琴安姐姐何須這般謙遜?你看我那個嫡姐,跟個野猴子似的一點規矩都沒有,還覺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不起呢!”

龐琴安就勸她:“宜靜是沒規矩了點,但畢竟是自家姐妹,你多忍讓她一些便是了。”

鄭宜舒委委屈屈的說:“不然呢,人家親哥哥有出息,養兄也寵着,我哪裏敢得罪啊。”

這一席話趙寶瀾聽着心裏不是很舒服。

她一旦覺得不舒服了,那肯定就要叫別人更不舒服。

趙寶瀾就跟寶蟬一起往涼亭那兒走,這回龐琴安倒是客氣多了,瞧見之後便站起身來,笑着叫了聲:“宜靜妹妹,朝霧姐姐。”

鄭宜舒說人壞話被當場撞破,臉上也有些不自在:“姐姐,朝霧姐姐。”

趙寶瀾也不發飙打人,表現的就跟什麽都沒聽見似的,撅着嘴坐下,婊裏婊氣的說:“琴安姐姐、宜舒妹妹,你們在說什麽呢?我就知道你們不喜歡我和朝霧姐姐,不然怎麽出來玩都不叫我們呀。”

龐琴安昨天見過她口吐芬芳直接硬怼,現在再見她這副模樣,便有些不适應,擠出個笑容來,說:“怎麽會呢,宜靜妹妹,你別多心。”

“其實宜舒妹妹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覺得好有道理哦。”

趙寶瀾附和說:“琴安姐姐是世間最出衆的姑娘,當然也得嫁給世間最優秀的男子了。”

琴安聽得眼皮子一跳,總覺得這話蜜裏藏刀,輕輕一笑,沒有應聲。

鄭宜舒卻覺得她是慫了,也想來抱龐琴安的大腿,當即便用一種誇張的語氣道:“這是當然了,姑母已經在為琴安姐姐議親了,對方可是昌國公府呢!”

“昌國公府?”趙寶瀾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龐琴安,不解道:“為什麽不嫁進皇宮呢?琴安姐姐是世間最優秀的女子,不應該嫁進宮當皇後嗎?!”

龐琴安:“……”

龐琴安一口唾沫嗆在喉嚨裏,猛地咳嗽出來。

趙寶瀾趕忙為她拍了拍背,叫她咳嗽的更猛烈些,還不忘繼續問:“是因為嫌皇宮離家太遠嗎?”

龐琴安:“……”

龐琴安強笑道:“我這種出身,哪裏是能進宮的呢。”

“真的嗎?”趙寶瀾盯着她看了三秒鐘,然後搖頭說:“我不信。”

龐琴安:“……”

龐琴安坐在那兒僵硬的像是一具風幹了的僵屍,鄭宜舒也不說話了,這時候就聽外邊婆子歡天喜地的來報。

“出征青海的将士們回來了,浩浩蕩蕩的好大一片,已經能望見打頭水軍的旌旗了!”

這話剛說完,鄭氏便火急火燎的來了,一邊催着龐琴安去更衣裝扮,一邊道:“世子馬上就要進城了,到時候找機會叫你們見上一面……”

說完,她就跟剛看見另外三個人似的,神情難掩得意:“呀,你們也在啊,未婚就急着見面,說來挺不好意思的,但是這也是昌國公夫人的意思,說是叫他們年輕人多相處一下。”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鄭宜舒還沒開口,趙寶瀾便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姑母,我跟堂姐可以跟去看看嗎?”

鄭氏沒想到她會這麽問,臉上不禁一頓。

鄭宜舒不願放棄這個機會,也央求道:“姑母,就叫我們去吧,就當是給琴安姐姐作伴,不然她一個人,多不好意思啊。”

鄭氏看着這三個美貌動人的姑娘,以防萬一,實在不想叫她們出現在理想女婿面前,可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就聽趙寶瀾道:“姑母,你不會覺得我們會跟琴安姐姐搶世子吧?這怎麽可能呢,我們都是正經姑娘,要臉的呀!琴安姐姐人又那麽溫柔體貼,怎麽忍心拒絕我們呢!”

鄭氏:“……”

話都說成這樣了,她還能怎麽辦呢,強笑着點了點頭,說:“行,待會兒你們一起去便是了。”

約莫過了兩刻鐘,龐琴安妝扮完了,穿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衫,清雅婉秀如同水面清荷,跟趙寶瀾、寶蟬、鄭宜舒三人一道乘坐馬車往城外去。

趙寶瀾跟寶蟬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那身衣裳,反倒是鄭宜舒,刻意換了簇新的衣衫,發間也多了好些珠飾,看起來清新可人,像是一朵含着晨露的海棠花。

龐琴安盯着她看了眼,眸色微深。

鄭宜舒神情有些不自在,小聲叫了句:“琴安姐姐。”

“宜舒這樣妝扮真美,”龐琴安并沒有顯露任何不快,笑意盈盈道:“我都看直眼了呢。”

鄭宜舒顯而易見的松了口氣。

馬車還沒出城,便能聽見那震耳欲聾的鼓聲,掀開車簾一看,道路兩側百姓夾道歡迎,熱火朝天,氣氛極為熱烈。

龐家跟昌國公府大概是有了什麽關系,車夫出示了憑據之後,馬車便被放進去了,車上的人身處第一線,瞻仰返京将士們的風采。

約莫過了一刻鐘,趙寶瀾就聽馬車外邊喧嚣聲忽的大了,波濤聲隐約入耳,鼓聲大振,掀開車簾往外一看,便見河面上駛來一艘七八米高的樓船,前後有低矮一些的船只扈從,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船頭上站着個年輕男子,神情寡淡,難掩鋒芒,腰佩長刀,周身裹挾着一股兵戈鐵馬的悍利之氣,往臉上看,便見軒眉俊目,英姿勃發。

龐琴安遠遠望見他的面容,臉上不覺浮現出一絲矜傲笑意,這時候卻聽車廂裏有人難掩贊嘆的“哇”了一聲。

她眼底猛地閃過一抹戾氣,下意識扭頭去看鄭宜舒,卻見對方這時候正緊盯着趙寶瀾還沒閉上的嘴巴。

龐琴安眼皮子跳了一下,目光一轉,就見趙寶瀾眸子裏含着一汪春水,臉上閃爍着可疑的紅暈,驚嘆道:“之前怎麽沒人跟我說昌國公世子生的這麽俊呢!”

龐琴安:“……”

這個臭不要臉的婊子!

龐琴安捏緊了手裏的帕子,正想說句話警告她一下,卻見趙寶瀾忽的扭過頭來看着她,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她,道:“琴安姐姐,你的意中人真的好帥哦,讓給我好嗎?我不是一直都誇你溫柔體貼嗎,希望你不會不識擡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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