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終章
(一)蔥醋雞
“我自己來。”霍連按住新婚妻子搭在他衣襟處的手。
剛沐浴過, 她?手背溫熱柔滑,還帶着一點拭發後沒有幹透的水珠。
霍連側過身?自己穿衣,劃過衣扣時稍稍一頓。指腹還殘留着她?手指的餘溫, 他兩指收攏撚了撚。
擡眸看妻子走了幾步, 坐在鏡臺前。
這是一架雙層結構的鏡臺,上層置一面?星雲紋銅鏡, 旁置黑漆描金嵌寶妝奁, 上有揭蓋下有支足, 女子用的發飾、梳篦、粉盒都收納其中。
不僅鏡臺,因為新婚,阿娘給這寝屋添置了不少新物件, 早上睜眼就能瞧見并蒂蓮紋樣的錦衾和垂感頗佳的帳子。霍連也是隔了十來天才适應。
似乎是眼睛不舒服,雲今對鏡湊得很近, 用手揉着, 又拿錦帕去擦拭。
寝衣單薄,前傾的動作使?得頸項及臀線短暫繃緊,霍連從那些清晰而流暢的線條中,窺見自己的欲。
“眼睛怎麽了?”
許是他忽然出聲, 雲今的手抖了下,惶惶轉過身?來。
纖密睫羽上下撲閃, 清亮的眸中映着他的臉。
考慮到兩人的身?高差,霍連又走近了幾步, 俯身?過去, 重複問?了遍:“眼睛怎麽了?”
俄而,眼睜睜看着雲今倒退了下, 後腰撞上鏡臺,發出哐的輕響。
“很怕我?”
霍連不解, 成婚半月有餘,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她?卻時常容易受到驚吓。
“好像是睫毛掉進眼睛,我弄不出來。”雲今的聲音很低,說着說着臉還紅了大半。
“我看看。”
大手扶住雲今的臉頰,虎口卡在下颌線處,微微擡起下巴,對着燭光的方?向。他看得專注。
另一只手緩緩撫上雲今因不适而閉着的眼,撥開眼睑。
雲今的視線跟着他手動。
“是有一根睫毛。”霍連道:“別動。”
他呼出的氣灑滿面?頰,雲今眼睫控制不住地?顫動,那根掉進去的睫毛愈加讓她?不舒服,萌生退意。
“我、我自己來吧。”
霍連看了她?一眼,指腹移過去,忽然問?:“你不喜食蔥?”
“嗯?”雲今怔住。
“晚上吃飯看你沒動過那道蔥醋雞。”
大部分尹州人嗜酸喜辣,既然沒動那道菜,興許是因為不喜食蔥。
雲今沒想到夫君會注意到自己的喜惡,心口漲漲的,湧出些許歡欣,輕輕答:“不太喜歡蔥,但也能吃。”
“你若有忌口,可以提前同管家說。”
“我沒關系的,不挑食。”雲今連忙說,“管家問?過我,但一直以來每日膳單都是根據婆母的喜好來,既已成慣,沒必要?更改,太麻煩了。”
還是頭一回聽她?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霍連動作稍滞,随口道:“改個膳單而已。”
說着,發覺雲今臉上似有不安。
不知怎麽的就很想揉揉她?的腦袋,實際也這麽做了。是很陌生的觸感,和在床上時不一樣。男人的聲線放緩了幾分:“你既嫁進來,便是這宅子的主子,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他們。”
随後,攤開指腹給她?看那根睫毛,已然取下來。
突然說起這話題,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想到她?真的和小孩子一樣,很好轉移,很好哄逗。
(二)乳釀魚
霜降季節,萬物畢成,天氣漸寒。
成婚已有數月,雲今終于适應,時常将“夫君”二字挂在嘴邊。
這一日,霍連巡鋪歸來,進了寝屋卻沒瞧見她?人。
——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她?的身?影,不知何時成了慣常。
“夫君!”
聲音由遠及近,很有辨識度。
總覺得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經由她?的唇舌翻滾一遍,好似被潤色過一樣,格外動聽。
妻子步履匆匆,端着一個小鍋,肩膀擠開半垂的簾子進來,穩穩放在桌上。
“這是我向魏娘學做的乳釀魚,夫君嘗嘗吧。裏?面?有新下來的冬筍,特別特別鮮,還有你昨日釣的桂魚,我收拾得很幹淨哦。”
年?輕的妻子眼波盈動,濃墨點漆的眸子裏?盛滿笑意。
所謂乳釀魚,又叫奶湯鍋子魚。實則食材與?乳無關,只是将肉骨熬上兩個時辰至湯色變為乳白,再将片好的魚肉入湯中涮熟即成。
魚肉細嫩,湯頭濃香鮮美。食罷通體舒泰,很适合這個季節。
還未放下筷子便聽她?問?:“如何如何?好喝嗎?”
霍連擡眸對上雲今的眼,亦看到她?支在下颌的手,手上明顯有個小傷。他知道這道菜,魚肉魚骨分離時講究的是骨不帶肉,肉不帶骨,很考究刀工。
“這種事讓下人做就好,”他說:“吃喝一事不用過多投入精力。”
雲今的笑僵了下。
又很快動了動唇角,揚起明媚的笑臉,“我是聽廚房的魏娘說阿娘喜歡,便想試試。夫君覺得阿娘會喜歡嗎?”
——原來不是做給他的。
霍連撂下筷子。
說話間魚湯還未完全?冷卻,飄散着鮮香。
“阿娘口味挑剔,這份魚湯胡椒味過重,想必難得她?歡心,你自己喝吧。”他舀了一碗平着推過去。
雲今咦一聲,低頭啜了口湯,又嘗嘗魚肉,貝齒輕咬。
這個女孩子,真是太乖了,旁人說一句就信麽。趁着她?埋頭喝湯,霍連肆無忌憚地?将視線落在她?的發頂、她?的鼻尖、她?微微嘟起吹拂湯面?的唇。
也許是這一鍋魚湯大多都讓雲今喝了,晚間行那事時,她?竟憋紅了一張臉,顫着聲說要?如廁。
霍連微攏眉宇,大手反扣着她?的肩不叫她?掙開,“等會兒。”
雲今眼尾綴着淚花,悶悶地?嗯了聲,整個兒埋進軟枕當?中。
答應得好好的,可沒一會兒她?的肩都在顫,絞得人青筋跳動。
“不行……”像是真要?哭出來,“夫君,我,我想如廁,你讓我去吧……”
霍連沉沉望去一眼,“快點。”
等她?回來霍連早沒了興致,一個人冷着臉躺在床榻外側。
“對不起……”雲今小心翼翼繞過,在他身?邊躺下,嗓音軟軟低低的:“下次絕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啊夫君……你生氣了嗎?”
“沒有。”
雲今抱着他胳膊,“不繼續嗎?”
霍連轉過身?去,沒有作答。
耳畔是她?源源不斷的道歉。
心裏?很煩。
他并不希望自己沉浸在淺薄的快慰中,蓋因成婚前他們根本不相識,沒什麽感情?可言,但床帏之中他總是難以自抑,妻子的白潤馥軟如燎原一般,寸寸灼燒,勾得他都快不認識自己。
而現在,她?的每一聲自我檢讨,都令他難堪。
往後的半個月,兩人之間都冷冷的,連阿娘都悄悄問?他,是否欺負雲今了。
适逢京中傳來消息,固安大長公主薨逝,他們不得不北上吊唁,舉家遷移。
每日忙着清點行裝,入京後又參加喪儀、搬入新宅,迎來送往的早就将床帏間的不愉快抛之腦後。
轉折是在那一日,霍連偶然聽人說起,才明白那種感覺的背後是什麽含義。
當?晚特意誘哄雲今喝下不少酪漿。
懵懂的小娘子猶未察覺他的“不懷好意”,而是舔了舔唇說:“長安的酪漿和尹州的沒什麽區別嘛。光給我喝了,夫君不喝嗎?”
再後來,當?她?難為情?地?提出想去方?便一下時,霍連早有防備,攥緊她?的腰,未允。
“不成的不成的。”雲今顯然是急了,竟敢揮拳捶打他。
可是這樣的小拳頭頂什麽用,霍連不動如山,故意板着臉吓她?,重提舊事,“怎麽不成,我不會次次讓你。”
“你——”
雲今語塞的同時也實在沒了法子,怨念地?看他一眼。
可他早已埋首在心口,留給她?的只有一個骨相很好的後腦勺。蒙在鼓裏?的小娘子只得仰着脖頸微顫,腿都挂不住,從他肩上緩緩滑落。文靜的臉上浮起潮紅,揉了些媚添了些嬌。
随後便是如花經雨,一同升溫。
雲今登時就哭了,抱着枕頭擋住自己的臉不讓他看。
霍連也是怔怔出神,片刻後才揉揉她?腦袋,附到耳畔說了句話。
“真的?”小娘子哭得抽抽噎噎,鴉黑的睫羽濕漉漉搭着,顯然是被騙狠了不願輕信。
霍連沉沉笑了聲。
不得不承認,庸俗也好,粗陋也罷,那種極致的愉悅是會上瘾的。
後來,他沐浴完,抱臂斜倚着看自己的妻。
雲今屏退婢女,手腳麻利地?更換被褥。那對瓷白如玉的耳朵上淡紅未褪,想來還沒緩過勁來,或是太害羞所致。
不知不覺中,霍連的唇角微微翹起。
剛搬來長安,太多的人事令他心煩氣躁,可眼下是獨屬于他的靜好。
這個姓駱的小娘子,闖入他的世界,給他帶來很多生活的觸感。出乎意料的是,她?的闖入沒有使?得他的世界變擁擠,而是在不知不覺中擴展了很多。
(三)豆米暖鍋
被聖上欽點為千牛備身?之後,霍連很是忙碌了一陣。
待回過神時,意外發覺自己的小妻子不像從前在尹州時那麽快樂了,但她?一向很乖,會對着他強顏歡笑。
這一日休沐,霍連尋借口将阿娘支去舅父家。
再佯裝恍然,對雲今道:“阿娘外出,我們在家也無趣,不如去樂游原轉轉。”
雲今興致缺缺,樂游原她?聽說過的,地?勢高聳,景色秀麗。
可是他們尹州就有連綿群山啊,爬山沒爬夠,來了長安還要?登高麽。
霍連一路上不動聲色,只在人多擁擠時擡臂護一護她?。
今日天氣晴好,樂游原又是長安百姓最愛出游之地?,游人如織。
還以為雲今的耐心會被耗盡,但她?實在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小娘子,立在高處像只報春的布谷鳥,支棱着翅膀,招呼他來看,“這樣看曲江,和在地?面?看曲江,很不一樣!”
身?後同一時間傳來文人學子望水作詩的聲音,小娘子騰的紅了臉,她?這傻乎乎的大白話被襯托得很俗淺。
霍連沒有察覺妻子的小心思,而是朝另一方?向的升平坊指了指,“瞧見那兒的朱色招子沒有?”
“朱色的嗎?看到了。”
“方?才聽人說那兒開了間食肆,專做豆米暖鍋。”
雲今目露驚疑,“尹州的豆米暖鍋?真的嗎?”
忍不住握在他手臂上,得了肯定回答之後,一雙烏眸亮亮的,“那,那我們待會兒可以去吃嗎?”
“想家了?”
雲今不好意思地?垂眸,輕輕颔首。
來長安之前還跟夫君說,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是才來兩個月她?就思鄉了。
想起前幾天被人當?面?指摘她?的尹州口音,心裏?愈發難過。雲今咬着唇說:“眼下已是春天,吃暖鍋不太合适,還是算了。”
妻子的聲音很低,幾乎淹沒在人海中。霍連聽得不真切,往她?肩背上輕輕一拍,帶着她?往坡下走,“想家沒什麽難為情?,往後若有空,帶你回趟尹州。”
兩人并不知曉,這句承諾一直到三年?後都并未兌現。
這間食肆生意冷清,想必是長安人并不适應尹州口味。
豆米被文火熬至出沙,幾乎嘗不到豆子皮,口感極佳。不用提湯中的各色時令食材,只嘗幾顆豆米,便可判斷此鍋是否地?道。
自進入這間食肆,雲今臉上揚起的笑容便沒落下過。
湯頭滾開後她?迫不及待舀了一勺,豆米入口綿密醇厚,湯水滋味十足。
“夫君,就是這個味道!”
霍連淡淡嗯一聲。
這并不是在樂游原上聽某位游人說的,而是前兩天同僚提過一嘴,他記下了。原先沒有報太大期望,但方?才在門?口聽店主一口尹州話,便知不會出錯。
雲今不好意思地?抿唇笑,自己都喝了一碗,還未給夫君盛湯呢。
“夫君,你快點嘗一嘗,先品湯,涮菜配蘸水吃,蘸水也是尹州的味道!”
她?仿佛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笑得鮮活靈動。
霍連的唇也跟着抿了抿。
不知為何,心裏?有種癢癢的感覺。
(四)蒸餅
外任壽山縣令對霍連來說是仕途上的轉折點。
他并不想将官場上的煩心事帶回家中,請雲今幫他收拾行囊時,也并未多說什麽,只将此行當?做稀松平常的差事。
臨行前一晚阿娘将他叫去絮叨很久,霍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阿娘記得和雲今互相照顧,莫要?等我回來兩人都瘦了一圈。”
阿娘笑啐,“行了行了你快回屋去,雲今肯定還有話同你說。”
雲今确實在燭下等他。
不過,并不是什麽離愁訴衷腸,而是同他講衣褲在哪一個箱籠裏?、文房四寶歸在何處。
霍連失笑:“壽山并非不毛之地?,這些物件去了再買也行。”
雲今唔了聲,盈盈水眸融着燭光,“家裏?的,你用着順手。”
但還是站起身?來,挑揀着給行囊減負。
霍連坐在一旁,望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出神。
——忽然很想知道,她?會舍不得他嗎?
沒過幾個時辰便知曉答案了。
霍連閉目良久,雲今以為他已睡熟,小幅度挪動着身?子,軟軟依偎過來,兩手圈住他的一邊胳膊,頭枕在他肩上,靠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能不能帶我一起走啊……”
是個問?句。
可偏在他“熟睡”之後才給出。
她?到底想得到什麽樣的回答?
翌日清晨,霍連特意多看雲今幾眼。
他的妻,仍是賢淑模樣,向随行小厮輕言叮囑,又同阿娘站在一起送別,臉上挂着微笑。
她?說:“夫君放心吧,我會照顧好阿娘的。”
驿站裏?休息時,傅七嘻嘻哈哈地?湊上來,嘴快咧到太陽穴:“阿兄在想什麽?才走出百裏?路,就想嫂子了嗎?”
霍連不做聲,只咬了口手中的蒸餅,涼透了,咀嚼起來有點費勁。
“阿兄少騙人了!既然沒想嫂子,為何只吃嫂子做的蒸餅,不吃驿站熱乎的湯食?”
(五)雙走線
壽山縣廨的主官換得勤,底下胥吏卻仍是那一批,互相熟稔。
在公廚吃飯時他們多有聒噪,霍連并不拘着。
起初是為了從胥吏們的日常交談中獲取有用的信息,時日一久便覺得耳畔有些聲響不錯,連面?前普普通通的槐花麥飯都變得有滋味。
“阿兄你瞧啊,老安又在瞎顯擺了!”
傅七捧着飯碗,朝不遠處努努嘴。
是一個姓安的衙役,在炫耀自己妻子親手做的衣裳。
傅七不解道:“一用力就那線頭就掙開了,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麽。哼,衣服到底是用來穿的還是用來看的啊!”
霍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板正?的公服下是雲今給他裁制的裏?衣。無論貼身?與?否,無論是給他還是給阿娘,雲今的針線活做得總是那麽好。
針腳細密,雙走線工整結實。
也許因為太過完美,沒有損壞的機會,反倒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六)那個笑
抗旨受刑時,連立在一邊監刑的內侍大監都皺緊眉頭,霍連心中卻十分平靜。
此風波過去後,聖上透露欲調他為瀚海都護府都護司馬。
霍連明白,聖上仍是信重他的。可瀚海都護府離長安那麽遠,鞭長莫及,家中的母親和妻子需要?人保護。
為她?們挑選的兩個武婢是他從壽山豪族手裏?救下的,原就是護镖的,忠誠度和身?手都沒話說。
那一日飄着雪,他對空青講:“往後你就跟随夫人,她?去哪兒你就去哪兒。”
空青連連點頭,笑着說:“夫人昨日還問?奴婢,能否教她?一些功夫。”
霍連一怔,旋即朗笑道:“想來她?在家呆着悶了。”
硬朗的臉部線條因這個笑而頓顯柔和,他并不知道這一切被雲今看在眼中,并且好巧不巧地?産生誤會。
當?下只想着自己的妻是那樣溫柔軟乎的小娘子,與?人動手的樣子他想象不出,也沒有必要?學功夫,這不是有現成的人護衛麽。
是以,淡聲對空青說:“不必,你保護好夫人就是。”
(七)共赴
從安平坊至灞橋,一路上雲今都沒有同他說話,兀自靠着馬車廂假寐。
霍連坐在她?身?邊,幾次張口都沒有說下去。
他不擅長男女之事,更不知妻子為何吃起飛醋。此去瀚海,路途遙遠,待安頓下來再給她?寄信報平安,滿打滿算兩個多月時間,應該夠她?冷靜了吧。
冬日雪天路難行,馬車辘辘。霍連瞅了眼雲今,不知她?真睡着還是只因不想搭理?他而閉眼裝睡。
驟然一個小颠簸,是車輪滾過石子。
霍連下意識伸手擋在雲今額前,所幸她?的身?子只是略微颠了颠,沒有撞到哪裏?。
阿娘在這個時候驀地?笑了下,投來的目光滿是打趣。
“……”
霍連知道,自己耳根肯定紅了,因為很明顯感覺到在升溫,很燙。
越往北走,風雪越大。
在驿站歇腳時,霍連從行囊中翻找出雲今給他準備的風帽和裘衣。穿戴整齊後,比喝上一整碗熱酒還暖和。
傅七早就被凍得鼻子通紅,抱怨道:“阿兄,我們在路上走半個多月了,還沒到嗎?”
“前面?就是了。”雲今也為傅七準備了冬季的厚衣,霍連取出來給傅七披上。
就是這個時候,驿站大門?被推開,凜風夾着雪花呼呼往裏?灌。
來人他們都認識,是家裏?的一個小厮,神情?急切。
不知怎麽的,霍連的心沉了下去。
四肢難以動彈,整個人如同被凍到麻木,僵坐在長凳上。傷口也開始作痛。
傅七一驚一乍迎過去,見小厮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訝道:“你怎麽來了?這是什麽?”
還回頭問?:“阿兄是有重要?東西落下了嗎?”
那是一份訃告。
……
失去意識前,霍連看到的畫面?是成片的雲朵。
匿在雲海之後的,是千裏?外的都城長安。
以及灞橋送別時,妻子踮着腳為他拂去肩頭落雪的溫婉模樣。
明明對他有氣,還願意踩着厚厚積雪,不顧鞋尖被洇濕,不顧他稍顯冷淡的反應,一如既往待他好的,是他的妻。
是駱雲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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